![]() |
- 04/28 [PR]
- 01/04 [SJ] 此处留白(1-3)
- 01/04 [SA] 一生之计(下)
- 01/04 [SA] 一生之计(中)
- 01/04 [SA] 一生之计(上)
- 01/04 [SA] 变成鸟的故事
Title list of this page
(1)
松本润遇见樱井翔那一天阳光好的让人妒忌,站在乌鸦鸦挤满了人的操场上有一种恍惚而且不真实的感觉,即便是二宫和也那张熟悉的脸在面前晃呀晃呀的也没让他觉得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樱井翔就是在他这种即将要飘起来的状态中出现的,他穿着找不出一丝皱褶的制服,帽子规规矩矩的托在手上,整个人跟直立行走的竹竿一样“锵锵锵”地就走上了临时搭架的主席台。
松本润是逆光而站的,其实,就算不是逆光,以他的视力也没有可能看清楚这个架势十足的学长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而记住的就是那个声音:并不轻薄,带点厚实感,却在尾音处有着掩饰不住的孩子气,于是没来由的,他想他在第一时间爱上了这个声音,仿佛这是他在这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二宫一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守规矩的人,所以当他决定做警察的时候松本润张着刚取掉牙套的嘴不知道“啊”和“哦”该先发哪个音?二宫又是不喜欢解释的人,他的心里总是有一本借贷明细的账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全部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说不说出来,解释不解释,则全凭心情了。于是,现在他们就一起站在这里,十八岁的二宫和也和十八岁的松本润,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分开过的两个人,一起站在东京警官大学的操场上,听十九岁的樱井翔致欢迎辞。
‘我希望你们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在将来回忆起来都是能带来微笑的。’说完这句话的樱井,深深的鞠了一躬,又像个会走路的竹竿一样“锵锵锵”的走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那一群看不清楚脸的人里面,而松本从始至终没有看清楚他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松本系上最后一颗搭扣,然后他一屁股坐下,双手紧紧的握着几乎成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他试图很清晰的去思考问题,可是脑袋里只能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乱码,闹哄哄的几乎让他要跳起来狂喊。
‘你为什么在发抖?’说话的人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突兀。
松本抬起头来,茫然的打量着突然凑到面前的那张脸,参差不齐的刘海将一双圆眼睛衬托的无辜且让人疼爱。他想自己大概是认得这个人的,只是这会儿记不起他的名字来。
另一个声音几乎是没有间隔的回答道,‘要是我在过去的半年里从来没有打上过靶子,我也会这样纠结着双手要发疯的。’
松本认得这个声音,二宫和也的声音他即使在深层睡眠中也能辨认的出来,于是他一下子站起来,却因为突然缺血而眼前一片漆黑。
圆眼睛的少年好心的扶住他,无限同情的说道,‘那倒是的,松润,我要是你这会儿保准已经吐了。’
恢复了视力的松本认出了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讲风凉话的人,他叫相叶雅纪,是二宫进来第一个天第一个认识的家伙。‘我没怕。’他很没有说服力的说道,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二宫给自己的枪上了弹,然后很响亮的一下子合上了弹夹,眨巴着眼睛说,‘别怕,松润,也许你只是对着靶子过敏,也许真的看见了人形你就不过敏了。’
松本想骂他,但是他只能感觉到从胃里升腾上来的一股一股的恶心,他想,或许他真的是要吐了。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外面是教官的脸,没有表情的催促道,‘准备好的都去教学楼前的空地集合,分组名单就在告示栏里。看到以后马上去自己的方位集合。’
‘报告!’相叶的声音显得既真诚又急切。
‘讲!’
‘松本同学很紧张。’
松本冷不防的听到他提他的名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教官的目光一下子便转到了松本的身上,看了半晌,阴恻恻的说道,‘他如果不紧张我就会紧张。’看着松本在他没好意的注视下低下头,便放缓了口气,‘你是所有新生里倒数第一,所以给你安排的是全学校最好的枪手,我也不知道是你的福气还是晦气。’说完他又大声道,‘磨蹭什么,快点快点!’
等他们三个到达告示栏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群跟他们一样穿着防弹衣,带着保护眼镜,脖子上挂着防震耳塞的学生。二宫用他百步穿杨的视力只瞄了一眼,就指着相叶说,‘你,218号房间,’转过来看松本,‘你,125,’最后指了指自己,‘我,617。’
松本摸了摸腰间的那把枪,似乎手里的汗已经让他无法再抓住那把枪,而向着125房间迈出去的第一步他就觉得自己连腿都已经软了。
125号房间在射击训练营的最里面,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那房间外面,刚要伸手推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在一时间让他想到了哪一天的阳光。
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白白嫩嫩的男生坐在休息用的长凳上,有些中分的头发,让他在第一时间想起了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特约教导主任堂本光一先生。男生看见他瞬间便笑成了一只皱皮的面包,扬了一下手,‘喂,你好。’
随着他的你好,那个一直背对着他在穿防弹服的男生也转过身,没有笑,只扬了扬手,‘你好。’
面包站起来,向着松本伸出手,‘大野智,三年生,明年春天就毕业了。’
松本握住那只手,‘松本润,一年生。’
大野智突然笑了起来,松本立刻意识到手心里的汗水出卖了自己的紧张,正怕那个前辈取笑他,却听大野很温和的说道,‘别怕,第一次谁都那样,我第一次的时候在厕所里吐了五分钟。’
这时那个男生也已经穿好了防弹服,戴好了护目镜,他走过来,也向松本伸出手,‘樱井翔,二年生。’
松本便笑了起来,‘是樱井前辈,入校的时候听过前辈的演讲。’
樱井翔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组人,没人知道对手从哪里出来,所以,每个人都要为他的伙伴作掩护,’说着他看着松本,‘我从来没有输过,希望这次也一样。’
大野向松本耸了耸肩,做了个善意的鬼脸,松本看的出来这两个人之间非常的熟悉。
房间的喇叭里传出教官的声音,‘大野樱井松本组准备。’
樱井翔将挂在肩上的防震耳塞戴好,示意大野智开门。就在大野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转向松本,看了看,伸出手将松本垂下来的额前发撩到了后面,使它不再挡住他的视线,然后他上下检查了一下松本的防弹衣的搭扣,又拿过他的枪退出了弹夹,仔细的看了,再交还到他手里,然后第一次,松本看他很温柔的笑了,‘别紧张,跟着我。’
大野的手放在门把上,樱井用嘴型数了三,大野很有默契的一把拉开门,三个人立刻形成背靠背的状态,而同时“呼呼呼”的,四面八方都有人形的射击靶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竖起来。
如果可以,松本想用灾难来形容这次实弹实况设计训练,那一个个的靶子让他完全都反应不过来,那四面八方响起来的枪声让他简直想崩溃,别说是认真瞄准,他自己都不知道扣动扳机的手指是不是属于他松本润的。
等着报靶出来的时候他一直不敢去看樱井翔,樱井一直抿着嘴唇,耳塞一直丁玲当啦的拖在肩上,不时有过往的人跟他说话,而他都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眼睛一直盯着随时都可能亮起来的电子告示板。大野一直站在他的身边,偶尔也跟他说话,樱井有时也回一句,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沉默。
告示板终于亮了起来,滚动式的报道着每组人的成绩,松本看见那似乎一直没有止境的数据完全没有大野樱井松本的字样,瞬间便泄了气。
樱井站了不到半秒钟,立刻撕开了防弹衣,转身就走,走过松本身边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着松本的那眼光完全可以让人冰冻。大野过来想打圆场,却被樱井一把推开,然后他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长的好看是没用的,留个公主头也是没用的。’说完他完全不管脸涨的血红就要爆发的松本,又像个直立行走的竹竿一样走了。
大野苦笑了一下,过来想拍松本,却被松本一下子甩掉了,于是很无奈的说,‘他就那样,也不是针对你。’后来大概觉得自己说话也挺没说服力的,便陪着笑也一路去了。
二宫这时也蹭到了旁边,一把抓住要还下不了台的松本。松本回身看他,二宫对他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他又回头去看樱井,而那家伙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相叶的大脚丫子搁在二宫和也的桌子上,‘为什么这段时间松本身上有一股很熟悉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呢?’
二宫觉得自己真的不想理睬他,但是也知道若是不理睬他会一直问,便很勉强的说道,‘那是硝烟的味道。’
‘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硝烟的味道,可是为什么会有硝烟的味道呢?’
二宫又很勉强的说,‘因为他不想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说长的好看是没用的,留个公主头也是没用的,’突然他托了下巴,‘诶,这么说起来,松润那个头的学名叫公主头,我以前还不知道呢。’
相叶皱了眉头,他着实是搞不清楚硝烟和公主头之间的联系,而二宫却满足了,他知道这能让相叶想整个下午,也就能让他保持安静。
手枪带来的后作用力几乎要将松本的虎口震裂,而事实上,他的右手已经被长时间的练习磨出了茧子。他打出那只弹夹里最后一发子弹的时候,他的教官推门进来,‘松本,可以了,我要走了,你收拾一下,也回去了。’
松本摘了护耳,放了枪,‘好。’
教官说了再见,就留下松本一个人去了。松本按了按扭,那靶子就移到了近前,他看了,抿着嘴摇头。突然,有人在身后说,‘你手臂的姿势不对。’
他一转身,看见樱井的第一时间就想拔腿走人,可惜,对方挡住了那唯一的出口,于是他也只能尴尬且气愤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回什么才好。
樱井走进来,站在他旁边的那个靶位上,拿起他刚才放下的枪,上了新的弹夹,又从他的脖子上摘下了护耳,右手平端,一口气就打光了一匣子弹,松本从监视器里看见那靶心的位置都被打的烂了。樱井又上了子弹,交到松本的手里,将护耳戴在他的头上,站到了他的身后,紧紧的握住松本的手腕,平端起来,‘别抖,这是关键。’
他的手紧紧的卡住松本的手腕,让他想抖都没有机会。樱井又说,‘扣扳机的时候最忌讳犹豫,瞻前顾后永远成不了好的枪手。现在,扣!’
随着他一声“扣”,松本把一梭子弹全部都打了出去。樱井放开了他,站回到他身边,将靶子移过来,然后笑道,‘你看这不就很好。’
松本看了看,心里还是记得那天他那句话,并不想表现的过于亲昵。樱井似乎是看出来了,‘你还记着那天我说你。’
松本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樱井说道,‘那天我是不对,我道歉。’
松本一下子转过来看他,他没想到樱井翔会如此痛快的说对不起,这下便换成他有些过意不去了,半晌扭扭捏捏的说道,‘那天,也的确是的。’
樱井一摊手,‘所以呀,我生气也是有原因的。’
松本跳起来,‘什么!这是道歉吗?’
樱井一本正经地说,‘有这么跟你学长说话的吗?’看到松本气的鼓起来的脸,他又笑,‘喂,要不要我教你?’
松本没好气的回他,‘不要。’
‘手枪射击,在这里我樱井翔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完全的严肃,松本知道他是真心那么想的。
‘那也不要。’说着他嘲讽道,‘那又不是每次都第一。’
樱井翔拉下来脸,‘只有一次,还是因为跟你在一个组!’
松本还是摇头,‘不要,我要找老师也有别人,比如大野君,你这个老师一定是不高兴了就要骂就要打的。’
樱井翔呵呵的笑了起来,‘还不止哟,还要杀了你!’说着他龇了龇牙,却一点凶神恶煞的感觉都没有。
松本歪歪的一站,‘所以不要。’
02
松本润出现在射击房的时候樱井翔已经打完了两盒子弹,所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拧着眉毛的“我真的会杀了你,你别不信”,松本回他,“那你多没成就感”。
樱井翔打枪有个特点,那就是坚决的让人惊讶。他绝少有瞄准准备扣扳机的时间,似乎是枪到了他的手上,举起端平瞄准射击都在那零点几秒内完成,松本想这倒是跟他走路的方式很符合,决不拖泥带水,永远干净利落。而松本自己却处处带着处女座人的龟毛和吹毛求疵,瞄准的精确度,手臂的平稳度,永远是他要考虑的问题,有的时候就会把樱井翔逼疯。于是每次到不了五分钟就能听见他问,‘你为什么还不开枪,你还在等什么???’
松本开始也会很委屈,后来也就理直气壮的回过去,‘我乐意。’
那天结束的时候樱井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松本,‘有一天我会给你气死的。’
松本也回他,‘有一天我也会被你逼疯的。’
樱井皱着眉看着这个不那么客气的后辈,后来略略带点无奈的笑道,‘那么跟我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松本在他身边坐下,‘那么训我的人你也是第一个。’
樱井歪着头想了想,‘大概我真的会有成就感。’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学校的餐厅,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很小不起眼的餐馆大嚼泡菜饼,樱井翔说那是他最喜欢的食物,然后他又加了一句,之一。在干完第二个泡菜饼的时候他问松本,‘你有理想吗?’
松本冷不防他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问出那么人生观的问题,嘴里的面条“次啦”一声又掉进了碗里,他支吾了半天说,‘当警察呀。’说出来的时候他想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一个太过不需要思考的回答了。
樱井却立刻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回答,‘那不是理想那是出路。’
‘那什么是理想?’
樱井的笑带点狡诈,‘做一个super警察。’
他说super的时候松本立刻想到了内裤外穿的超人,然后他又发散性思维的想到,如果是樱井翔的话,大概应该把内裤顶在头上做YATTA状,于是他很不厚道的笑了。
樱井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很严肃的说道,‘无论是做什么,既然选择了,就是一定要做到最好。’
于是松本也不能在调笑了,想了想,他说,‘那会不会很累?什么都要最好。’
‘如果不那么做,活着只为了呼吸吗?’樱井反问。
‘可是如果你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话,是不是有点吃亏了呢?’
樱井又反问,‘你不是那么想的吗?’
松本道,‘我倒是没有那么想事事都最好。’
‘如果不是那样你为什么要在别人都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的去练射击呢?’突然他笑的有点让松本在那张脸上狠狠的打上一拳,‘其实,松本君,你跟我是一种人,我们这种人都是没法忍受不全力以赴的,所以,我很喜欢你。’
他说喜欢的时候很欠揍,但松本想,自己并不想因为这句“所以,我很喜欢你”在面前那张圆圆的带着尖下巴的脸上来上一拳。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电车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樱井和松本并排坐着,突然他说,‘我们会做最好的警察。’他偏着头去看松本,眼中带着询问。
松本说道,‘你要想做就做好了,干嘛非得拉着我。’
樱井带着他一贯的严肃说,‘因为会很寂寞,有松本君陪着就不会,这样会有个人一直跟你较劲,再艰难的时候也会因为这样的比试和较劲变得容易。’
他总是个莫名其妙的人,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樱井翔却让松本在转开头的时候不可抑制的笑了。
樱井突然甩过手揽住他的肩膀,‘润,别朝着那边笑,车玻璃把你出卖了哟。’
跟樱井翔熟起来以后松本才知道虽然他在这里大名鼎鼎但是朋友却真的没有几个,一般人对他基本上是敬而远之,而他也不是个特别喜欢跟人套近乎的人。所以除掉那些已经毕业的人,樱井在这里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三年级的大野智。大野智在学校里是小有名气的人,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仅次于樱井的神枪手,另一方面他是唯一能跟樱井翔走到一起的人。松本在认识大野之后就觉得此人无比神奇,对这个人他总是带有一种看希腊神话的感觉。
第一次有机会跟大野智坐下来聊天是校内足球联赛的时候。樱井除了枪打的好之外还有一个出名的就是他的球,每周他都会去参加训练,在校队司职前锋。松本对这种冲撞性严重的运动一向缺乏兴趣,再加上他要速度没速度要耐力没耐力,每次都在体能训练的时候拉全班的后腿,他也就颇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棒球。樱井拉过他几次去踢球,每次上了球场两个人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究其原因也不过是樱井跑到了位置松本却无法传出恰到好处的球。几次下来樱井也就不去拉他,松本也就自觉的避开一切关于足球的话题。
到了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校内联赛也剩下了没几场,那一天是半决赛之前的练习赛,樱井的队里有个中场告假,樱井便死活拉他去客串,于是大野智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再次遇见松本润的。
松本坐在观众席上远远的看着有人慢悠悠的往这边走,走到了近前才发现是当时那个一直很和蔼的面包前辈,便站起来,叫道,‘大野君。’
大野智穿着一件只有四十岁以上的阿叔才会穿的米色夹克衫一边点头一边往这里走,上了台阶,向着松本点头,‘哦,松本君。’上下打量了一下松本,‘你没上场?’
松本咧着嘴,很难说是哭还是笑的,‘嗯。’
大野往他身边一坐,嘿嘿一笑,‘是被樱井君给骂下来了?’
松本揉了揉还在跟炸裂一般疼痛的膝盖,‘嗯。’
‘他脾气不好,尤其在球场上。新生一年级的时候他在场上跟当时的校队队长小原打的血肉模糊。顺便说一句,小原是他哥们儿。’
松本便能想象樱井当时那种怒发冲冠的样子。
大野又慢吞吞的说,‘你别跟他生气,他朝谁发火那是不拿谁当外人,打个赌,你从没见过他跟别人生气不是?’
松本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情,樱井翔虽然冷冰冰的臭屁的厉害,但是倒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对谁说话虽说都是离着些距离,但是也没见他跟谁失掉过脾气。他黑着脸说,‘那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他不拿我当外人?’
大野又是嘿嘿的笑了笑,再也不说话了。
樱井踢完那比赛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就那么肩上扛着件外套向着这边走过来,几步跳上台阶,跟大野打了招呼,‘哟。’又转向松本,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传个球你都能慢半拍。’
松本毫不客气的顶回去,‘你自己跑不到还要怨别人。’
大野呵呵的笑起来,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那啥,我先回去了。’说着转向松本,‘后天你们是射击考试吧?加油,松本君。不过,樱井君教出来的学生一定没问题的。’
他走远了松本很不高兴的说道,‘你干嘛全天下的说我是你的学生?尽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樱井没好气的回到,‘大野又不是外人。’然后他看见松本龇牙咧嘴的样子,便没刚才那么冲了,‘你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松本捂着膝盖,‘我告诉你,以后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来跟你踢球了,球品差的不是一般两般。’
樱井看他真的痛,便不再强硬了,蹲了下来,拉开他捂着膝盖的手,‘我看看。’他把松本的腿驾到自己的腿上,这边按按那边按按,‘这里疼?那里呢?’
他的动作出人意料的轻柔,竟然让松本有些不知所措,便敷衍着,‘没事,撞了一下而已。’随即便把腿从他膝盖上拿了下来。
樱井站起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又是泡菜饼?’松本的脸都皱到一起去了。
‘不好吃吗?’樱井很认真的问。
松本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反问道,‘好吃吗?’
‘当然了。’
松本摇头,‘算了,下次我做给你吃,让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好吃的食物。’
虽然是这样说了,他们还是一起去了那家常去的小餐厅,点了那个樱井翔百吃不厌的泡菜饼。松本小心的把泡菜饼一分为二,在一分为四,然后把两份放到樱井的盘子里,剩下的盛到自己那里。他那么干的时候樱井睁大着眼睛一直看着,直到把松本看的有点发毛了,‘干什么?’
樱井一笑,‘你分饭的时候挺有趣的。’
松本不客气的回道,‘你吃饭的时候也挺有趣的。’
后来松本回到宿舍的时候相叶围着他一直嗅,活像一直倒数着毛的警犬,半晌他说,‘又是熟悉的味道,喂,小二,’他往后面看,‘你知道是什么吗?’
二宫窝在他的床上打他的游戏,连头都没有抬,‘笨蛋,泡菜饼,除了那个他身上还能有什么别的味道?’
松本的脸微微的红了一下,咳了两声,‘比起我身上的味道,我更想知道你在我们的房间里干什么?’
相叶嘿嘿的笑了笑,跳到二宫的床上,也学着二宫那样驼背窝着。才安静了没有片刻,他又问道,‘我听说你最近跟樱井翔走的很近。’
‘还行吧。’松本转过身去整理刚才被相叶坐过的床。
‘喂,他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巴掌脸桃花眼走路一扭十八弯的女朋友?’
一直低头装作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二宫和也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中闪烁着狐狸才有的狡黠,‘当然是真的。’
松本猛的回身,死死的盯住一脸兴奋的相叶和一脸欠揍的二宫,板着脸说,‘谁说的?’
相叶理直气壮的说,‘我们班的加藤同学那天回来说的。’
‘你们班的加藤同学是听谁说的?’
‘加藤他姐姐跟樱井翔是小学加初中加高中的同学,听说是一直明恋暗恋樱井翔,前几天去表白来着,结果樱井说他已经有一个巴掌脸桃花眼走路一扭十八弯的女朋友了,所以跟郑重的说了对不起。’
松本咬着牙没说话,二宫就哈哈哈哈的笑起来,整个人头朝下屁股朝上。相叶过了半秒钟也哈哈哈哈的笑起来,也头朝下屁股朝上。松本忍耐了半分钟之后将手上的枕头甩过去,厉声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相叶挣扎着爬起来,两秒钟之后他去戳二宫,‘对呀,小二,有什么好笑的?’
二宫一把推开相叶,翻身坐起来,又埋首他的游戏,却带着很正式的口气说道,‘樱井翔是有一个巴掌脸桃花眼一扭十八弯的女朋友,我见过。’
相叶立刻又问,‘好看吗好看吗?’
二宫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松本,摆出了一个勉强的表情,‘还行吧,看得过去。’
‘看的过去是什么概念?加藤他姐那可是百里挑一,哦,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美人。’
二宫冷冰冰的问道,‘哦,你很喜欢吗?’
相叶点头。‘是呀,美人能不喜欢吗?’
松本再也忍不住了,‘相叶雅纪,你如果再不滚回你的窝里去,我就要枪毙了你。’
相叶一下子跳下了床,‘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房间,你那么凶做什么?你那么凶,小心女生不要你,本来就在这个和尚庙里了,你再不温柔,下次联谊的时候我也不叫你。’
二宫在他背后说道,‘相叶雅纪,你如果再不滚回你的窝里去,我就要枪毙了你。’
相叶转身看他,半天,蹭着往外走,还委屈的说,‘你真是的,我哪次去联谊能忘了你,你真是太小心眼了。’
他终于离开了,松本和二宫互相看了很久,然后各自回床上窝着。不到两分钟,松本的手机亮了起来,有一条短信,写着樱井。他按了阅读键,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膝盖还疼吗?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关了手机。
03.
射击考试的结果是松本和二宫以同样的命中率高居一年级的榜首,相叶以差他们两环的成绩排在第二。考试安排在考试周的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相叶跑过来,一边七手八脚的摘着护目镜和耳塞,一边大声说,‘去不去,去不去?’
松本小心地把枪放回盒子里,问道,‘去什么?’
相叶一把抓过二宫,于他看来那一天发生在宿舍里的事情早就已经是昨日黄花,不值得上心惦记着,‘他们说出去玩玩,庆祝一下。’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说,‘有女生哟!’
松本转头去看二宫,全看见他发小儿那张你不知道是睿智还是腹黑的脸上镇静的连条皱痕都找不出来,然后他听见他慢悠悠的说道,‘好呀,为什么不去?松润,一起?’
松本没有回的短信似乎成为了他跟樱井翔中断联系的信号,后者也没再发短信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回,以他对樱井翔的了解,他也没可能再收到短信或者电话。他知道自己可以现在掏出手机回一条“啊,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的话,那样就算樱井知道他在撒谎也可以作为一个互相默认的台阶,彼此下了台,又是重新的开始。但是松本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不回那条短信,但是他很确定他不想给彼此制造那么一个台阶。‘去呀,为什么不?’
他们尚未成年,所以能去的场所也就那么几家,相叶选择了唱K。出校门的时候一群人浩浩荡荡,其中有些虽然是一年相处下来了,却还是松本认得脸却对不上名字的。相叶俨然成了那群人的中心,他们一见相叶就吵吵着,‘相叶君,是哪里的女生?’
相叶很自豪的说道,‘早稻田的,牛不牛?牛不牛?’
松本跟二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去唱歌?还嫌我们几个歌声不够销魂吗?’
二宫瞥了一眼他,‘谁规定销魂了就不能唱歌了?’
松本呵呵的笑了两声,又问,‘我还以为你只对打游戏有兴趣,对联谊什么的没啥兴趣。’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二宫和也的脸上浮上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小的时候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扯他的裤子之前就是这样的诡笑,‘你要干嘛?’
‘我要让相叶雅纪一辈子都对联谊这件事情有心理阴影。’二宫盯着相叶的背影说,转过来看松本的时候却又是一张十七岁少年的天真烂漫。
那几个女生倒真的是跟相叶说的那样,好看而且有礼貌,唱歌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文静和教养,只是让松本跌破眼镜的是,二宫和也居然是个意外受女孩子欢迎的人,当然更让松本觉得奇怪的是一向对这种事情懒懒的二宫竟然非常的游刃有余,让他想起了那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相叶开始兴致很高,但是在发现女生们意外的都对二宫抱有十二分的兴趣之后他几乎要黑脸。松本看到他无数次的挤进二宫和某个女生之间,摆出他无辜而天真的笑容,说,‘我跟你说,上一次我用麻婆豆腐做冰淇淋是在。’松本无奈的叹气,心想要不要告诉他女生们是对麻婆豆腐做的冰淇淋不感兴趣的。
终于就在他想要不要忠告一下相叶的时候,那个留着齐刘海的小姑娘KYA一声叫了起来,‘麻婆豆腐做的冰淇淋?相叶君你好恶心。’
松本眼睁睁的看着相叶雅纪的笑容在唇边冷冻,然后他默默的站起来,跨过一堆堆的可乐瓶子走出了KTV的包厢,在他的身后是二宫挑着眉毛做出的一个V的手势。
却是两分钟不到的工夫相叶像一头大象一样冲进来,激动的好像刚才那个被人说“你好恶心”的人不是他一样,‘知道谁也在这里吗?知道吗?知道吗?’
上大课的时候喜欢坐在松本斜后面那个光头男生几乎是双眼放光,‘谁谁谁?’
相叶跳着进来,‘樱井翔,樱井翔。我刚才上厕所去了,出来的时候遇到三年级的大野君,他说他们也在这里,我就邀请他们过来。’
松本听到樱井翔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动了一下,立刻就被二宫那能杀死人的目光扫到了。
那个刚才问话的男生此刻就不那么感兴趣了,随口说了一句,‘不会过来的吧,樱井翔对我们没啥兴趣。’
他刚说完,坐在他身边的男生就问,‘相叶君,干嘛要把他们拉过来,跟前辈在一起也不自在。’
这时二宫站起来去桌子那边拿饮料,刚好听到这话,他没去拿他的东西,却突然跳到松本的面前,一掌乎上松本的脸,‘那还不简单,他特想见见樱井翔那个巴掌脸桃花眼,’说着他又去摸松本的腰,‘一扭十八弯的美女朋友。’
松本一掌将他推开,正要骂他,就听相叶冷冷的说,‘那还不好,反正美女什么的你不都占着呢。’
那个问相叶的男生说道,‘巴掌脸桃花眼一扭十八弯?不过要是樱井翔的话能想像的,我觉得他就是那种要啥有啥还觉得没啥了不起的家伙,令人火大。’
他身边那个推了他一下,‘喂,别再后面说学长坏话,以后要是一起共事就麻烦了。’
二宫俯下身子在松本耳边说道,‘你是不是特有同感?’
还不等松本回答外面就有了敲门声,相叶大声的说了请进,屋子里的人全部都站了起来,包括那几个还搞不清状况的女生。
先进来的是大野,他说着“打扰了”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樱井翔和一个一露脸就让这屋子里面所有的女生神采焕发的男人。
松本在第一时间就对上了樱井的目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阵,又各自很不屑的转开了目光。相叶探头探脑的往后看,似乎在找什么人,二宫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个很好看的男人笑着说,‘哦,出来庆祝的吧?唉,学生的日子真的是很舒服的。不介意我们来打扰吧?’
相叶几个连说没关系没关系,前辈来真的是太好了。
那男人又回头跟樱井说,‘翔,要不要坐一会儿?’
樱井环视了一周,说道,‘你们坐吧,乌烟瘴气的,我走了。’说完他真的是很不给面子的甩手走人了。
那男人笑了笑,‘那我们坐一会儿。’他也没去理樱井,拉着大野就坐了下来。
交谈以后松本才知道他叫小原裕贵,去年从这里毕业的,现在在东京警视厅任职。他们又随便点了几首歌,松本越坐就越觉得没意思,那几个女生也是一从小原进来就都围着他转了,于是他站起来跟二宫说了告辞。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插着兜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刚走出门就看见樱井翔蹲在街的对面。他站住,对面的樱井也站起来,两个人就像是即将交手的黑帮领袖一样互相瞪着看,末了,松本便往车站走。
樱井几步追上去,一把扯住,‘为什么不回短信?’
‘我不是你女朋友!’
樱井睁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不可抑制的哈哈哈哈的笑起来,‘就为这个生气?’他无辜的一摊手,‘那我怎么跟她说?我有个巴掌脸桃花眼一扭十八弯的男朋友?’
松本说,‘我不是一扭十八弯!’话刚说出口便想到自己这样岂不是默认了他是他男朋友,于是又说,‘谁是你男朋友了?’
樱井很痛快的后退了,‘嗨,不是就不是了呗,说个玩笑话你也那么当真。’
松本一下子就恼了,他发现比起那个什么一扭十八弯,樱井说那是玩笑话更让他生气,‘好了,我要回学校了,你爱上哪里上哪里去。’
‘我说你脾气还真是不小。我就那么一说,你偏要对号入座,喂,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那是说自己的吧!’
松本再也不去理他,紧跑了几步就去追那电车,而樱井也没再跟上来。
上了电车,驶过去的时候看见窗外的樱井翔,站在马路牙子上,朝他做着鬼脸,他毫不犹豫的把脸转开。“正常人都不会对号入座的吧!”松本想,那我是什么?不正常的人?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到11点了,刚走到校门那边就看见有个人插着兜来回的走,他便站住了脚步。
樱井翔大约是打了车飞奔回来的,这会儿站在那并不明亮的路灯下朝他咧着嘴笑,笑起来的樱井翔一点臭屁的影子都不留下,就好像笑起来的松本润意外的温柔亲切。
‘唉,我说,我们能不能不吵架呢?’樱井翔走上前来,在笑容里竟然还有几分让松本润要捶墙的羞涩。
‘我没跟你吵架。’松本别别扭扭的说。
‘你要是不喜欢女朋友这个说法那就男朋友好了。’
松本勃然大怒,刚想冲上去揪他的衣领问他是不是想打架,却发现樱井的脸上没有一点玩笑的影子,于是那怒气便瞬间变成了砰砰砰的心跳。可是他又不敢确定,因为如果是水瓶座的樱井翔的话,大概是能一本正经的说胡话的。于是他板着脸说,‘你有毛病呀?这像是正常人说的话吗?’他把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樱井翔。
哪知道樱井一点都不生气,‘我觉得不是毛病。我以前也有女朋友,还是从匈牙利来的。’
松本嗤笑道,‘妄想症。’
樱井很干脆的说,‘那倒是,反正我想像里她就是我女朋友。可是,’他话锋一转,‘我现在喜欢你呀。’
松本把头扭向一边,‘扯。’
‘那你喜不喜欢我呢?’
‘扯。’
‘喜欢的吧。’
‘扯。’
‘那你喜欢我也要大声的讲出来呀,要不然我怎么知道?’
‘扯。’
‘我不知道就以为只是我喜欢你,就要伤心的。’然后他哈哈哈的笑起来,露出他仓鼠一样的门牙,‘你看,现在我不伤心了。’
松本有一种无力感,他觉得跟他在一起似乎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也不管那个表面看上去是怎么样的,似乎,樱井翔总是能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走吧,’樱井拉着他,‘回去睡觉去,要不然就要给锁在外面了。’
松本被他拉着走的时候,强调了一句,‘听着,这里没人是你男朋友。’
樱井转过来看他,说,‘怎么说都好了,反正你跟我在一起。’
松本想,完蛋了,又被打败了。
婚礼前,相叶哭了整整一晚,就是为了防止第二天会流出眼泪。他一边哭一边扪心自问,“这个样子的我怎么可能去照顾别人?还是找人来照顾比较靠谱。”可翌日一大早,还是想方设法给自己肿起来的眼睛消肿。
他们采用的是西式婚礼,仪式在教堂中举行,亲朋好友坐落其间,面带微笑地祝福这对新人。仪式结束后,大家乘车赶往附近的宴会地点,相叶一再被叮嘱“敬酒时千万不能逞能”,他频频点头,其实并没听进心里。
“相叶君,恭喜大婚,”来人是相叶曾经的中学同学福田敏行,他携自己的未婚妻来参加相叶的婚礼,“刚幸子一直说以后也要在那教堂举办婚礼。”
一旁小鸟依人状的幸子满脸娇羞,急忙解释,“因为那是座罗马式教堂,是我最喜欢的风格了。”
相叶一面谦虚地点头,一面真诚地问到,“罗马式……教堂?罗马在哪里?”
“……哦……意大利,在意大利。”对面的情侣连忙解释,看到相叶怔的一下又赶忙接着说,“欧洲!在欧洲。”他们想,这样解释对方一定明白了吧。
相叶收起有些僵硬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到,“哦……我……我知道,我在都灵待过。福田君和幸子小姐,那我先失陪一下。”他忘了跟两人敬酒便端着酒杯转身离开,心中庆幸昨晚多流了些眼泪,不然刚刚很容易便失态红了眼眶。
“我爱的是你。”
“你爱个屁!”
相叶雅纪甩开樱井翔的手,掉头跑开。
这是樱井翔重返意大利后做的第一个梦,他从梦中醒来,哑然失笑;口干舌燥,下床倒水喝,却突然愣住,“会不会相叶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可这个问题,也许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相叶和裕美的新婚旅行选在了北欧,裕美说想去看看斯堪地纳维亚半岛,相叶想着,随她喜欢便好。
到了挪威,相叶不明白裕美怎么会喜欢这种西风凛冽的国家,他看着她莫名地背对自己,好像在眺望什么,便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倒是没说话。
片刻,裕美轻轻说,“相叶ちゃん,觉不觉得这里很像你?”
“诶?我?”相叶不禁笑起来,“这里一点都不热闹呀。”他想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如此冷淡吧。
“相叶ちゃん表面上是一个喜欢说话甚至有些聒噪的人,抱歉这么说;但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对吧?”裕美转过身,风吹过她的头发拂过相叶的脸颊,“相叶ちゃん……真正热闹的时候,恐怕我都没有见过吧。”裕美说着说着,好像有些伤感。
“裕美……你……怎么这样说呢?”虽然相叶不是很明白裕美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心虚,“要知道不来这种地方了,应该去阳光明媚的国家嘛。”他放开裕美的肩膀,随意地甩动了两下胳膊。
“去意大利?”裕美不经意般说了出来,目光在相叶看来却有些刺眼。
“裕美喜欢意大利?那我们一会儿去买机票好吧!如果你有心情,我们坐火车一路过去也好啊。”不出意料,相叶开始说不经过大脑的话。
可裕美却笑了,说到,“雅纪你真浪漫。”
“浪……浪漫?”他想不通坐火车有什么浪漫的。
“我说说而已,挪威也很美,我们在这里好好游玩后,再计划下一个目的地吧。”裕美好像回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挽起相叶早已僵至身边的手臂。
之后的两天,他们游览了挪威的森林,峡湾,覆有冰雪的高山,美丽的雕塑公园,裕美一路感慨,而相叶在琢磨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有关裕美,他到底了解多少?想到这里,他无法不承认对于裕美,自己有多么地不负责任。
对樱井翔呢?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这答案却是早就明了的。
爱一个人,真地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不是自己伟大,只是承受不了那样的压力,所以如果真地在一起,樱井必然要承受双倍的压力--连同自己那一份。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两人一路游览,还是到了南欧,相叶陪裕美到了米兰,虽然裕美对于奢侈的服装并非多么在意,相叶心里则充斥着矛盾,想见又怕见的心情从未如此强烈。
而最终两日的旅行并没有见到那个人,也对,他明明在都灵努力地工作,怎么可能出现在米兰?
12月21日,相叶和裕美拎着行李等待在马尔彭萨机场,裕美嘟嘟囔囔地说着“雅纪我们应该多留几日马上就圣诞了”,相叶笑着回望她可心里就是不想在这样一个国家过自己的生日。
一周之前,樱井翔与纯子被派到米兰办公,这一天将客户送到马尔彭萨机场后便要从利纳特机场乘机回都灵。毕恭毕敬看着客户出关后,樱井松了口气,看时间还充裕,想着不久便能回到都灵申请假期,趁着圣诞回趟日本跟老友相聚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铃木ちゃん假期回日本吗?”他问身边的纯子。
“翔くん一定会回去的吧?”纯子如往常般笑容满面。
“恩……回去看看父母和朋友,这边也没有工作……怎么?你难道不回去吗?”樱井有些诧异。
“恩,这个假期会待在都灵,顺便去别的地方旅游。”
“啊……那也不错啊,我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樱井话没说完,恍然看到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两人,一种无法言状的熟悉感牵扯着他猛然回头。
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不会错的。
雅纪。
樱井呆站在那里,看着相叶与自己的妻子站到等待安检的队伍末端,突然觉得好像昨天还和那人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排队安检的相叶始终没有回过头,不时和裕美说着什么。那天队伍有些长,但他站的位置距樱井也不过十多米的样子。樱井站在那里,似乎动弹不得,只是觉得自己正在被熟悉感一点一点淹没。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不想了的。
队伍一步一步缓慢前进,每过几秒,相叶便离他远一些。
“樱井くん?”身边的纯子不明所以,“看到认识的人了?”
裕美好像和相叶说起什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臂,相叶也转过脸冲她笑了一下。
樱井看着那1/2个笑容,心中猛然一阵翻涌。
“翔くん?”身边的纯子越发疑惑,忍不住伸手去碰樱井的手臂,可刚一触碰到便被那人猛烈弹开。
向来彬彬有礼的樱井翔似乎从未有过如此过激的行为,铃木处在惊讶之中有些尴尬,她只能顺着樱井的目光向前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也没看到与樱井相望的人,心中不免疑虑丛生,“他到底在看什么?”
不过两分钟,相叶走到了安检门前,他绅士地站在裕美身后,示意裕美先过安检。
樱井想起以前和相叶一同出去,只要碰到排队的时候,相叶都会有些调皮地抢在自己之前,然后理直气壮地转过头来冲着自己笑的样子。
然后他看到相叶也顺利安检过关,挽起妻子的手向前走去。
那一年樱井翔回东京过圣诞的计划临时搁浅,他留在了意大利,辗转从朋友那里得到相叶与裕美来欧洲新婚旅行的经过后,背起行囊,在相叶生日那天,到达了挪威那个国家。
他站在奥斯陆西郊的福罗尼尔公园中,想着相叶一定来过这里;喷水池周围,有许多男人与女人的雕像,两两相望,樱井对着那些雕像发呆,看着看着,眼前仿佛变成了相叶和他的妻子。
“相叶ちゃん,生日快乐。”
樱井走到一对雕像前,注视良久,找不出身上合适留下的东西,叹口气,转身离开。
很久之后,他说自己把幸福留在了那里。
樱井总怀疑自己被蛊惑了,这种痴情的活法根本不适合自己。可无论相叶站在谁的身边,想起他时心底还是止不住会温柔起来,这大抵就是爱情吧。
新婚旅行回到东京,相叶发现,生活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简单。
他是一个擅长逆来顺受的人,朋友总说“相叶君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诸如此类的话。所以当裕美的大小姐脾气越来越过分的时候,他似乎也找不出说些什么的理由。
一味地勉强自己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更何况这次是自己的妻子。
仿佛一切未变般继续生活,犹如当作了对自己的惩罚。
翌年年中,公司准备将樱井调回东京。樱井想了想,答应了公司的安排。他跟早已回到日本的横山开玩笑,说自己不得不跟生活妥协了呢。横山问,“妥协?你这么讨厌自己的家乡吗?”
樱井在电话那头笑,末了说“横山君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吧?”
横山在这头掏掏耳朵,半晌才说,“我去替你见见他?”
捧着一盒点心的横山站在相叶家门口,看到开门的女人面容美丽却像刚刚生过气的样子,礼貌点头致意表示自己是相叶的朋友。
裕美将横山让进屋内,朝屋里的相叶喊道,“あなた你的朋友来找你”,便将横山让进了屋。疾步走到玄关处的相叶看到横山时显然有些迷茫,直到横山说出“我们在都灵见过面”时才一脸恍然大悟;表情中参杂的些许尴尬被裕美看在眼里,变成了“想不到你在国外也有朋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明知道说出来烦恼事会更多,相叶还是无法不诚实,在裕美走开后补了一句,“哦,是因为樱井君而认识的。”
已走出数步远的妻子猛然回头,表情有些倦怠地问,“樱井君?原来你们还有联系啊……很久没听你提过他了。”
依然站在玄关处的横山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来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相叶会处在如此的家庭氛围之中。
他一直以为相叶定然是过得很快乐了,不然怎么会舍得那个依然远在异乡的那个人呢?
如果把这事实告诉樱井,他是会开心还是会失落?
那顿饭的滋味在刚走出相叶家时便忘掉了,虽然席间的氛围也算得上融洽,只是在裕美偶尔不乐意或者小发脾气时横山会笑得更大声些,替一旁的人掩饰尴尬。
在街上闲逛了片刻,横山还是掏出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恰好是午饭时间,本充满元气的声音在听到横山的电话内容之后仿佛顷刻平静了下去。
“你真的去了啊……横山君……我真是没想到呢。”他无法否认自己在硬撑,去看看那个人什么的,果真是深埋在心底的想法。
“恩,刚出来呢……”横山犹豫着要怎样说对方才会快乐些,“其实相叶他过得……”
“他跟以前一样开心吗?”月兑口而出的话让樱井自己都有些惊讶,“啊对不起,你们好像只见过一面我竟然问这种蠢问题。”
东京街头的横山突然有一种刚认识樱井的感觉,他顿了顿,盯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回答,“恩,放心,相叶君很好。”
樱井回到东京时,恰好是日本的夏天,阳光还算温和地渲染了大地,心若静下来,并不会感觉到灼热。飞机落地的那一刻,他脑中忽闪出相叶穿七分库的模样,顿觉得意外凉爽。
听横山说相叶过得不错,他放心了不少,随之而来的失落也在所难免。“他很幸福,却与我无关”果真能赤果果地让人品尝爱情的自私。宁可一起落魄的念头也不是没有闪现过,但自己已是成年人,那种疯狂而偏执的想法,也只能想想便罢了。这样的成熟,相叶会理解的吧。
就像他理解相叶结婚的决定一样。
只是东京这城市从来都不大,重遇时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恐怕自己再没多余的智商与力气去计划。
所以刚回来,便接到相叶一同喝咖啡的邀请时,当真有了做梦的感觉。
“跟横山君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电话这头的相叶话语中竟有些久违的调皮。
“即使不跟他要,我也一定会跟你联系的啊。”樱井月兑口应对。
“真的吗?”
说罢相叶便沉默,同时听着那头的沉默,直至呼吸声都显沉重。
“那明天晚上见。”微风吹着这个站在街头的男子,他头毛微卷,握着电话的背影看起来异常坚毅。
“明天见。”樱井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过去他都会等相叶先挂断。
穿好外套,跟横山约了附近的一家酒吧,樱井翔发现自己还是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活。
“樱井君你瘦了,跟他见面了吗?”刚坐下的横山直奔主题。
“上次你说他过得很好,是骗我的吧?”樱井不够委婉的问题给横山带来的惊讶感大于了担心,而这话听起来也并不像是责备。
“你们见过了?”横山双肘随意地放在吧台上,喝了口酒,尝不出酒精之外的滋味。
樱井也握起酒杯,淡然摇头,“那就是你骗我了?”
“别跟我说是心灵感应。”横山回过头笑。
“也许我还喜欢他吧。”樱井叹气,自嘲,仰头一口喝下,透过杯底看不真实的屋顶。
樱井不知道相叶为什么把见面的地点选在咖啡厅,那种地方他总觉得过于拘谨。
起码对于他与相叶雅纪的关系而言。
当然,现在还敢用关系去衡量见面地点,他樱井翔真得够幼稚。
自己反省了片刻,便收拾干净准备赴约,虽然时间还早。
他想早些到,迟来的人总会免不了忐忑。那种紧张的感觉犹如自己年少时首次跟喜欢的姑娘约会时的小心思,樱井无暇去分析原因,只想在相叶面前大大方方,感情输了面子不能再掉了,这好象是自己如今唯一能寻求的心理安慰了。掩耳盗铃的事情越做越多,樱井突然觉得相叶才是那个敢于直面人生的人。
相叶现在在一家IT公司任职,职位普通,每天过得平淡无奇。同事们大多以为他来上班不过是玩票性质,毕竟他家里开了中华料理店,随时可以辞职回家守业。
所以有时候由于工作出了差错遭到批评,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在意。
那天下班后,相叶毕恭毕敬地跟诸位依然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的同事道了别,便步履忐忑地出了公司。
他猜着樱井是否已经到了咖啡店,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发了邮件询问。
“恩,你不用着急。工作要紧。”很快收到樱井的回信,简短明了,没有了以往记忆中的那些颜文字。
“稍等我一下,我会很快过去的。已经出公司了。”相叶发送完毕合上手机,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见面后的话题。
收到邮件后,樱井便开始强迫自己看向窗外的远处,他在脑中计划着再见面时的情景,一定不能是自己先发现相叶,即使先发现了也要装作没看见,必须等相叶来到身边时再佯装回过神的样子。他不断盘算着这样的重逢,努力使自己不那么紧张。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樱井还是一下子便在人群中看到了相叶。咖啡厅的路对面,急急忙忙走路的相叶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一位女士,继而满脸尴尬与歉意地鞠躬道歉,直至对方面露愠色离开才摸摸脑门准备过马路。
看到那样的相叶雅纪,真地好像三年前刚认识时的模样,樱井再没法掩饰心底的温柔,就那样看着那个人过马路,看着他拎公文包的手,看着他依然卷着的头毛,看着他稍显紧张的脸,看着他迈步的样子,看着他在人群中走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过了马路,咖啡厅近在咫尺,可相叶忽然放慢了脚步,近似于静止不动。
他站在咖啡厅正门前,微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以至于有人从他身旁经过嫌他碍了事,他都来不及躲。
坐在落地玻璃窗旁的樱井突然握紧了手心,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他想借着方才温柔的勇气站起来走出去熟络地将那个人拉进来,却真切体会到动弹不得的感受。
半晌,相叶终于抬了头,像是盯着咖啡店的名字般凝视了上方片刻,然后抓紧了手中的公文包,转身离开。
方才紧攥双手的樱井松开了拳头,如同泻了气一般双肘撑在咖啡桌上,隐约听见服务生再次走过来询问他是否要些喝的……
十分钟后,邮件传了过来。樱井知道一定是相叶发来的邮件,由于沮丧而复杂的情绪,本不想去管,但想到那个家伙收不到回信一定会忐忑不安,便没了办法;也好,看看他编什么谎话。
“裕美突然不舒服,翔ちゃん我先回家了。改天再见吧。”
结了婚还是老样子啊,反正要说谎,就不能说个听起来让人好接受的谎言么……樱井沉痛的情绪瞬间化作吐槽的心,迅速回了“早些回家吃饭”便合上了电话。
走开的相叶在街边拐角处便停了下来,一大早跟裕美说了晚上会迟些回家,可到了咖啡厅居然还是没有见面的勇气,怕是见了,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吧。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缓慢移动在身边匆匆忙忙的人群之中,脑海中直播着三年以来的过往,想念的感情清晰无比地支撑着他的神经,直到夜色缓缓罩了下来,才慢慢放松了情绪。
相叶雅纪第一次发现原来想念一个人也可以如此过瘾;
他顷刻觉得上天照顾自己太多,连这种近似于变态嗜好的快感都能有幸尝试;
于是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缺,应该继续地努力生活,给妻子更好的生活。
相叶抬起头,犹如重整了精神,在热闹又安宁的街道中迈步前进,却仿佛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雅纪。”
“诶?”他循声回头。
“裕美好些了?”樱井翔双手揷在库子的口袋中,微歪着头,微撅了下嘴唇,声音异常响亮。
相叶突然感觉身上的西装有些紧涩,衬衣贴在皮肤上的感觉也让人无所适从,那一刻好似浑身的汗毛都站立了起来。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转身回头时已然被自己的眼神所出卖。
对面的人一定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欣喜。
来不及掩饰,相叶只能故作镇定地回了句,翔chan。
翔chan。樱井一度认定这称呼是属于相叶的。
他缓慢走上前,站定在离相叶一尺距离的地方,伸出手臂,恰好可以触碰到对方。
“我就在咖啡厅里坐着,看着你站在门口却还是没有选择进来。”
相叶先是惊讶,继而满脸歉意,谎言被樱井当面戳穿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所以我只能选择跟出来。”樱井继续说着,然后看到相叶更加惊讶的脸。
抵挡幸福比承担痛苦更加不容易,可樱井一直不明白相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知道,但看到相叶如此挣扎,自己之前想明白的理由,下定的决心也开始跟着动摇。
两个人并排走着,樱井直视前方,相叶依旧微低了头。
“翔chan,就像走路这样,我遇到难过的事,会选择埋起头来往前走,而你,会抬起头迎难而上的吧。”
樱井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说,“不一样。”
“不一样?”相叶鼓起勇气侧了脑袋看身边的人,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的眉,他的眼,果真只是侧颜,都会让自己感慨万千。
“相叶chan是韧劲十足的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
“相叶chan也是懂得去负责任的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
“但我不是。”
“我知道翔chan最讨厌约束一类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喜欢啊……”面对夸奖,相叶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你会因为我而选择结婚,对吗?相叶chan你……”
“翔chan?表说笑了,我怎么会因为你而选择结婚……”相叶大笑着打断樱井的话,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微微_chan抖。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这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他们都知道。可相叶因为樱井而选择面对生活;樱井来不及选择,就只能遗忘生活。
“相叶桑,陪我去海边吧。”沉默良久的樱井回过头对相叶说,表情淡然无比。
相叶看着樱井事不关己莫名其妙的表情,听着许久未闻有些别扭的称呼,低声嘟囔了“你看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继而不再说话,也停下脚步看着樱井。
樱井把相叶的沉默换作了默许,自顾自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公文包,可接下来的动作却犹如停顿了一般,思索良久,才赶抬起手臂在相叶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走吧”。
时间是良药,是怪物,也是明镜。被时间冲刷过的日子,才会变得越来越接近根本,人才能慢慢看清楚自己心底最初的期待与想念。
叫了车,赴往海边,一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只是慢慢闻到海风的味道时,樱井好像也受到了鼓励一般,脸上的表情有了色彩。
“雅纪,”他月兑口而出。
以前两人因一些观点无法一致又各持己见的时候,他总是绷不住太久的严肃,不消一会儿便如同方才一切未发生般再次凑到相叶身边。
另一个人亦然。
对于彼此,仿佛始终没有“坚持不理会一天以上”的办法。
“恩?”相叶也没再对之前“相叶桑”的称呼耿耿于怀,干脆地回了应。
不过这种孩子般的想法立刻惹得他想笑--对于自己结婚,樱井都没有生出隔阂的态度,他又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称呼那么计较?
“没什么,就是话突然到了嘴边,没做多想就说了出来。”海风吹进车内,樱井一边的头发被吹了起来,相叶看着他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两人过往的青春。
“话?什么话?”相叶也如同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微微歪了脑袋询问,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樱井时,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身影,自己说话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就是叫你的名字啊,笨蛋。”樱井唇边闪现出了没法再抑制的笑意,虽然与他的情绪有些格格不人,但一看,便知是由心的。
听到“笨蛋”这两个字,相叶下意识般快速躲闪了一下,然后发现樱井并未伸出手拍他的脑袋时,又不好意思地楸了鼻子笑。
他笑得没有声音,却惹得坐在一旁的樱井心中百感交集。
空气一下子又安静了起来,显得尤其寂寞。
樱井伸出右手,装作用力的样子,轻轻拍了相叶的头顶,嘴里略微含糊不清地说了“笨蛋”,最后手停在了相叶的颈后,不轻不重地捏在那里。
离海越来越近了,风也变得凛冽起来,相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含了海风,咸咸的有掉眼泪的冲动。
相叶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定然是沉重而严肃的,他微微转了视线,望向车外,只留给樱井一个侧面,然后感觉到后颈失去了方才的温度。那手好像沾了失望的气息,离开时显得苍白无力。
移动的风景越来越慢,车终于停下的时候,被凤吹散的淡淡xian_xing味让相叶清醒了不少,眼泪终究没有夺眶而出,他庆幸自己已经有了强大的忍耐力。
下了车,两人并肩朝海滩走去,一步一步感受着脚下软而黏着的沙粒。到了差不多的位置,相叶先停了下来,樱井也跟着止步。
可是没人说话,车内短暂的亲密就像幻觉一样,随着海浪声消失不见。
半晌,樱井开了口,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若在恋爱中,总会有类似冲动的情绪喷薄而出,不管不顾地对爱人表达自己的爱意。
说完之后,他自嘲地笑,笑声有些干瘪,撑不起接下来的话语。
现在呢?
这是相叶心底的疑问,可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若樱井想说,会自己说出来。
可樱井也没再提起。
“我还没见过……裕美?对吗?是叫裕美吧?”樱井说这话时自在了很多。
相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而顺势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下;眼前的海水突然冲了上来,鞋面毫无意外地被打湿了。
“停些日子我去拜访一下,方便吗?”樱井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蠢话,可只有说着这些时他才会心安理得些--他总觉得说这些相叶才不会尴尬,才不会惧怕,才能安安稳稳地在他身边多待片刻。
相叶停顿片刻,说了“好”,突然大声回过头对樱井说,“翔chan,时间好晚了,我改天再陪你来看海好不好?”
樱井微愣,还是笑着点了头。
“那你先回去好不好?”相叶着急地说了请求,脸上的表情也都是“请答应我”的意愿。
樱井说不出话,再次点头。
大约五分钟后,相叶看不到樱井的背影,他想那个人一定坐上车回去了吧。
他缓缓转过身,面朝大海,整个人沉浸在湿浊的空气里,放声地哭了出来。
“现在呢?”
相叶还是没有问他“现在呢”。
坐在车里的樱井眼神茫然,现在,他知道再说“爱”是一件艰难又没有意义的事,可是爱,已经化作了血液常存于心底。
这样也好。
这样分开也好。
那个夜晚,海风相伴的沙滩上,他近乎央求地让自己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种对于自己有些残忍的要求,樱井都没办法拒绝。他发觉一面对这个人,心里就会莫名其妙变得软软的,无论如何也没法生气,更无法残忍。
但与这些相比,最难的,还是彻底忘掉这个人。
于是如同认命一般,他不再把自己折腾回地中海,而是决定彻底留在东京,最起码,在同一片土地上,心里也会安生许多。真想见面,出来喝杯咖啡也好;再不济,跟在身后,看看背影,也好。他突然想起相叶从没跟自己任性过,那是个宁可选择独身一人去欧洲看自己也不会开口让自己留下的人。想着想着,全是相叶的好,那些无声的,默然的付出,却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
樱井决定回国前,曾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欲言又止,但他知道那些看似平常无奇的话里意味了什么,于是如同心照不宣般回答着“好的,好的,请放心”。
过了几日,樱井有些矛盾地拨通了相叶的电话,他在这头略显抱歉地提出了去拜访的请求,然后静听着那头短暂的沉默。
“翔ちゃん真地要来吗?”相叶出声,没有一丝埋怨,但是话语中的担心显而易见。
樱井在电话这边点头,仿佛那人看得到自己的动作。
“那就定在这周末吧。”相叶不自觉抓紧了话筒,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樱井带着从意大利拿回的礼物来到了相叶家门口,意料之中,是裕美开的门。
樱井恭敬点头,报上了姓名,换来对方算得上好客的笑容。
“过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樱井君了。”裕美接过樱井递过来的礼物,俯身寒暄。
“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没能赶来拜访,实在是抱歉。”樱井颔首,不自觉飞快抬了眼皮寻找相叶的身影。
相叶站在两尺之外,动作略微尴尬,不知该做出何种迎客的姿态;他看到樱井的目光,倏地转身走回屋里。
那一刻仿佛后悔答应让樱井来自家拜访了。
客观地说,裕美做料理的手艺不错,樱井记得听相叶说过她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做到这个份儿上,想来也已实属不易。
席间相叶与樱井不小心夹到同一片菜,相叶如同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一般快速缩回手,继而干脆起身离开餐桌,称再去盛些饭。
那顿饭他吃得很饱,本就没心情,又堵了一堆食物在心口;虽然不可否认,见到樱井时,他很开心。
饭后,樱井不知为何与裕美看似聊得很开心。他赞赏了裕美的手艺,之后竟挑了些年轻主妇感兴趣的话题来聊,裕美显然有些惊讶,渐渐也投人到谈话之中,而相叶,却像个多余的人一般被晾在一边。不过这样也好,他心里想。
不知不觉外面下起了雨,樱井起身要告辞时,雨已成罕见的瓢泼之势。站在门口,有些发愁地看了窗外,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不如樱井君今夜在这边借宿吧--我想樱井君应该不会嫌弃吧?”
是裕美的声音,樱井尴尬回头,第一反应是去看相叶的反应--很显然那个人也处在惊讶之中,相叶微愣了片刻,冲樱井点了头,说到,“不如翔ちゃん今晚留在这里吧。”
樱井走进相叶家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心里想着,“这是相叶的家。”
裕美递过来方便换洗的衣物,大方地叮嘱了樱井要早些休息,翌日还需工作。相叶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洗漱过后,樱井房间突然响起敲门声,开了门,发现是相叶,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吹风机。
樱井笑了笑,将他让进了门,没有说话,接过吹风机便开始吹自己的头发。
他拿着吹风机吹了几下,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头发稍还有些潮湿,便准备拔掉电源,似乎不怎么在意微湿的头发了;一旁的相叶突然从他手中拿过吹风机,说到,“翔ちゃん,我帮你吹头发吧。”
樱井坐在床的一角,后背略微驼了一些;相叶单腿跪在床上,表情认真地吹着他的头发。樱井感觉到一阵阵温热的风略过耳边,被风吹起的睡衣在后背起起伏伏,他能感觉到相叶轻稔自己发梢的手,他猜测着那双昔日熟悉的手现在是否已变了模样。
发梢很快去除了过多的水分,摸起来柔软光滑;相叶稍微使力地拍了樱井的后脑勺,“翔ちゃん,可以了哦,”他站开半米之外,接着说道,“可以休息了。”
“谢谢。”还在床上坐着的樱井半转过身,冲相叶道了谢,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眼里好像泛了光。
“那……晚安。”相叶站得笔直,笔直得不自然。
“晚安。”樱井回了礼,身体却僵硬,他盯着相叶的眼睛,脸上隐约写了各种表情。
好的,好的,请放心,我会期盼你与家人幸福到老,相濡以沫;
好的,好的,请放心,我也会安心地生活。
只是,请允许我自私地挂念你,自私地不想你忘记我。
翌日一大早,樱井便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表,已近七点,打开窗可以闻到窗外湿润泥土的味道,这样的天气使人心情不错,恍惚中竟有了此时身在自家中的感觉。
这明明是相叶的家,家里还有裕美,那种感觉很微妙。
没过两分钟,便听到敲门声。
“翔ちゃん起床了吗?要上班了。”相叶话音未落,门便被屋里的人打开了。
樱井半拉了房门,弯了嘴角冲门外的人微笑,“早上好。”
清晨的问候一如既往的温柔,相叶听到窗外有小鸟的鸣叫,亦只好抿了嘴回了句,“早上好。”
樱井有看晨报的习惯,同相叶与裕美吃早点的时候,看到相叶已拿了报纸进来,但觉得与他人共同用餐时读报纸实在不礼貌,便忍了下来。
这日相叶的早点吃得尤其得快,犹如囫囵_Tun枣般塞下几口三明治后,突然举起平日根本不屑的报纸,捡了些看起来重要的新闻大声念了起来。
“雅纪?”一旁的裕美满脸疑惑,“樱井君还在用餐,你那么大声读什么?”
“……我……我看这些新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相叶目不转睛回望裕美,满脸真诚。
裕美撇嘴,倒不再去管他。
相叶重新看回报纸,翻了一页,继续找着新闻。
樱井那口三明治就那么堵在心口,想哭又想笑,“这家伙,又读了错字。”
那次借宿之后,樱井与相叶有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相叶觉得自己渐渐习惯了婚后生活,习惯了裕美的脾气,有的时候也不明白自己是真得不在乎,还是勉强自己的能力又有了提升。
樱井一直忙着回国后的工作,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回报便是升职的好消息。
接到通知后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相叶的电话。
“翔ちゃん?好久没联系,我一直想着给你电话。”那头的相叶好像正在与自己的同事说着再见。
“我升职了,想着去庆祝一番,雅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樱井握着听筒的手还是不自觉抓紧了些。
“诶?真的吗?太好了!”相叶突然发现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那……那今天如何?一会儿你有约吗?”
“呵呵,”樱井想着,相叶还是老样子,凭着一时兴起做事情,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好啊,那一会儿见。”
“诶?只有我们两个人吗?”见了面时,相叶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叫上一帮朋友来庆祝。”他想,好歹也该有横山吧。
樱井笑着没解释,接了话说,“今天我请客。”
“我会好好宰你一顿的。”相叶的表情好像写着“我开心死了”。
那顿饭两人连吃带喝,酣畅淋漓,早已学会了把生活的无奈压到心底。
“翔ちゃん,”握着酒杯的相叶突然低下声音,“谢谢你。”
“谢我?”樱井微愣,但瞬时好像明白一切般笑着回答,“没什么。”他本想趁着酒劲儿伸过手去摸相叶的头,但一个犹豫,还是忍住了。
“我想,如果我是你,一定做不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会钻牛角尖的吧……”相叶的声音越来越低,继而头也埋了下去。
……两人一阵沉默。
“生活终归是无奈的,”樱井终于开口说话,继而呷了口酒,“但我想,也许熬着熬着,就能等到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相叶不明所以地抬头,猜不透樱井到底想了些什么。
樱井转头看了看窗外,然后回过头冲他笑,没再说话。
樱井似乎把心思全部扑到了工作之上,随之而来的各项奖励与荣誉也让母亲无法开口再逼儿子结婚。
“妈妈您看我过得不是很好?”樱井攥着话筒歪着脖子跟自己的母亲贫嘴,“所以儿媳妇什么的,过些日子再考虑?”不知不觉中话语便有了调皮的声调,犹如他还是当年的那个豆丁。
母亲终究无法再次狠心强迫自己的宝贝儿子在辛勤工作后还操心本就不情愿的事情,便没多说什么。
放下话筒的樱井却突然想到什么般,立马拨了熟记于心的号码。
“翔ちゃん?”那头的相叶嘴里好像还嚼着饭。
“在吃晚饭?”樱井猜测到。
“恩,翔ちゃん用过晚餐了吗?”相叶不自觉拿着家里的可移动电话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用过了……”樱井的回答有些犹豫。
“那就是没用过了?一听就听出来了。翔ちゃん找我有事吗?”相叶那口饭好像全部下肚了,听起来口齿清晰了不少。
“没什么……突然想到莫名其妙的事情,想问问你。”樱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诶?莫名其妙的事情?什么啊?”相叶又发出了与以往相似的疑问声,好像这两年不过是个梦。
“相叶ちゃん结婚一年多了……”
“恩……对……怎么?”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能见到小相叶呢?”樱井以为可以月兑口而出的问题,还是磕磕绊绊地让他一阵难堪。
更加始料未及的,是那头的沉默,以及之后的断线声。
“生气……也该是我生气吧……”被挂了电话的人满心无措,不知道为什么是相叶不开心。
可被挂了电话,心里却明明有那么一丝甜蜜。精神Fen_Lie的事情,近些时候真是越发严重了。樱井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放好电话,准备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过了两日樱井约了横山喝酒,酒酣之余提起了那天电话的事情。
横山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仿佛看怪物般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喊出一句:神经病!
樱井跟着开怀大笑,犹如那话并非在骂他。
翌日横山酒醒之后,还无法将此事驱除至脑海之外,便拨了电话过来询问。两个大男人不比细腻女子,好半天横山才问出一句,“你脑子有病吧?”
樱井在这边呲着两颗门牙笑,笑了半天只对横山说了“谢谢”。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经历许多事,遇见很多人,但无论怎样,樱井想,他心底总有一块儿擅自保留下来的地方,那个地方别人无法轻易触碰,藏着的,是他这辈子最温柔的秘密。
有那样的爱温暖着心口,便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自己爱着的相叶沦为陌路人。
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圣母做法,但樱井想,其实这样过活,也不算差。
释怀并不代表爱离开了,爱一直都在,只是,他不得不换一种方法;这样,即使站在远方,也可以守护自己爱着的人。
生活中总是无巧不成书。
没过几日,相叶听到裕美在跟父母通电话,隐约能猜出些通话的内容。
挂掉电话的裕美扭扭嗒嗒走了过来,歪在相叶身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あなた。”她把头靠在了相叶的左肩上,她记得第一次看到相叶的胎记时,大呼小叫地问了“相叶君以后你的孩子会不会也长这样的烟花?”那时的她还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相叶的妻子。
“恩?”正垂首思索的相叶稍稍歪了下脑袋,看身后的裕美
“什么时候会回家接手餐厅呢?”
“怎么?”相叶一时没反应过来裕美的意思。
“那样的话,我们有更多时间可以……”裕美突然停了下来,盯着近在眼前的相叶的脸。
相叶犹豫了一下问道,“什么……”
裕美站起身甩了甩手,明显不怎么开心地转身要回卧室,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过头干巴巴地说了句“我们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相叶没来得及吭声,便听到了摔门的声音,不是很响,却震得他心疼。
话没说完的那个时候,相叶脸上猛然划过的担心与抗拒的表情,不是裕美看错,但她无法明白是为了什么。
相叶知道自己又惹怒了妻子,便如往常一样穿上了外套揣上了钥匙,准备出去走走。
外面天色已转黑,空气中带着年轻人嬉闹的味道,相叶将手揣在库兜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想暂时忘记那些恼人的事情。
平日闲暇的时候,他难免会有些焦虑地想,若在街上碰巧遇到樱井,自己要摆出怎样的表情。
可每次相遇或者相聚,气氛都融洽得让人沉溺。一直担心会尴尬的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可如果真地有了孩子,还能做到如现在这般么?相叶想起那日电话中樱井问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小相叶的存在,当时真地有将电话摔在樱井脸上的冲动。
他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自己大脑不受控制的时候,灯一熄灭,便是樱井翔的脸。
不知不觉间,相叶才发现自己已站在街边的电话亭旁边。
从库兜里摸出几枚硬币,油然生出一种庆幸的心情。他攥着硬币走进电话亭,微低了头,小心谨慎地好像那个人就在眼前。
电话很快便拨通了,那人一如既往得彬彬有礼。
相叶听着沉默的空气与电话线中传来的“沙沙声”,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MASAKI?”
“诶诶???!!!”突然被唤了名字的人一阵惊慌,他没想到如此烂俗的情景还是让自己乱了阵脚。
“翔……翔ちゃん……”忐忑中自己的声音也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失去了一个已为人夫的大男人该有的镇静。
那边传来轻笑声,继而说话的声音也无可避免地温柔起来,“在外面?”
“恩。”相叶已变作两手抓着话筒的模样,不由自主微微靠在玻璃门上。
“雅纪……”樱井又叫了他的名字,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
全世界都寂寞。
“翔ちゃん……”这一次是相叶先开了口。
“恩?”呼吸声伴着樱井询问的话语传了过来。
“翔ちゃん……为什么……不放弃呢?”其实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只是试图去证明,眼前似曾相识的幸福,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翔ちゃん……”再次唤樱井的声音好像被自己_Tun掉一般,细小如丝,却清晰可闻。
樱井本以为自己不会跟这人解释过多,他知道那样实在是损害相叶有限的脑细胞。
可是,自私也好,脑袋短路也好,那一刻他竟然说了出来,循着电波的声音变成了话音数据,沉闷而优雅。
“相叶ちゃん……走过的路就像泼出去的水,我不能强求重新来过,只能尽力殊途同归……
抱歉……说这样的话……”
走出电话亭的时候,风好像也变得黏着起来。
出门的时候只是随意披了件外套,家里的钥匙还放在外套衣兜里,天空已经真地暗了下来。
裕美,抱歉,自打结婚的第一天,我便没有想过有自己的孩子。
或许这想法是在更早的时候便有的。
小相叶。
小相叶。
这世上即使有,也该是那个叫樱井翔的男人拥着这样一个孩子。
“可为什么要随着我的姓氏呢?是说当初如果坚持下去,我会有反攻的机会吗?”走在街头的相叶自顾自想着,继而不禁笑了出来,没有声音,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小桥上,他停了下来,双臂撑在桥栏边上,盯着河面,看黯淡的波光,无法停止地回忆一件件过往。
翔ちゃん,
以后的生活里还会不会有你。
其实没关系。
你一直在这里。
相叶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右手攒得很紧,放在左胸处,人们无法理解人在水中怎么能保持如此的姿势。
警局外,横山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樱井说,“裕美哭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樱井面无表情,本想回答一声,但发现嗓子好像被堵住了般,居然没办法发出声音,便试图点点头。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眼角,却发现干涸一片,没有任何湿润的迹象。
他想,相叶ちゃん,虽然疼爱你的人是我,可你也不能这样没有担当啊,起码教我会想哭就能哭之后,再甩下我啊……
原本以为我足够坚强了,可以看着你结婚,可以期待你的孩子。
可原来我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坚强。
我始终,没办法承受生离死别。
隔了好半天,樱井终于开口说话,虽然横山已被叫去帮忙,空荡荡的走廊里只他一人,而窗外,明明人声鼎沸。
“那是心的位置。”
那是心的位置。
雅纪,你一直在这里。
===========================================================
一生之计-番外
樱井站在自家阳台上,抚了手下的花,不可避免想起相叶。他不禁仰头,想着眼泪可不能掉出来。
“爸爸……”
一个长相乖巧的小男生在他身后怯怯地叫了一声,左手扶着门,右手紧拽着自己的裤子。
樱井闻声转身,走过两步蹲在他面前,双手围住那孩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将叔叔的相片……碰到地上了……”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明显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犯了错。
樱井一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左手有些颤抖,依旧极尽温柔地拍了拍孩子的背,说着“没关系”。
他站起身,走向屋内,从地上拾起相叶的照片,独属于他一人的笑容始终绽放着。
孩子跟着进了屋,依旧喏喏地想解释什么,“我是想把那花……放桌上才不小心碰到的……”
樱井看到桌上有一朵用纸折的花,可以想象折花的人有些笨拙。
“正生,今天爸爸带你出去吃饭。”樱井转过身对孩子说。
“真的吗?!”方才还沮丧的小孩子一听说可以出门用餐高兴极了。天知道樱井天天做些什么难吃的给他吃……“那咱们吃……什么呢?”他眨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嘴边的笑容荡漾开来,像极了那个人。
“我们去吃炸鸡。”
“好啊!”孩子拍手,开心地差点儿蹦起来。
看着这样的正生,樱井心里除了幸福,还有欣慰。
孩子是他年初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社会调查、家庭手续等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最终领回这个孩子,给了他心理寄托般的安全感。
孩子很乖很懂事,孩子笑起来天真极了,孩子有时候又调皮得很。
他给孩子改了名,想着跟自己的姓,做个堂堂正正的樱井家人,最终选了正生这名字给他。因为读起来,是一样的。
“正生,你那件衣服哪?就是那个绿色的小外套。”樱井手忙脚乱地翻着孩子的衣服。
“啊?爸爸你不是说拿回奶奶那边去洗吗?”跪坐在地上的正生连忙站到自己爸爸身边跟着“忙活”。
“啊……”樱井拍了拍脑门儿,“那我们随便找件衣服穿吧!再迟些游乐园就要关门了。”
“我们吃完饭要去游乐园吗?”孩子站在旁边声音腻腻地像煮了的甜山药。
“我想着好久没带你出去玩了,不如在外面吃完饭好好开心地玩儿一场。”
“出去那么久……就没人陪叔叔了。”他不知道那叔叔是谁,只是经常能看到樱井对着那张照片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想变得乖一些再乖一些,虽然爸爸做饭很难吃,但这里,比孤儿院好多了。
“那你想在家里陪叔叔还是跟我出去玩儿呢?”樱井放下手中的衣服,低头侧了脸笑着问正生。
正生吐了吐舌头,显然被问住了,好半天才小声答到,“想出去……但是……叔叔比爸爸长得好看……”
樱井顿时生出满脑袋惊叹号与省略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不禁满脸“埋怨”转头看相叶的照片,好像这孩子是相叶教育出来的。
不过如果是相叶来教育,也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吧。想到这里,樱井更加开心,迅速将一件红色小外套套在了正生身上,“真是帅气的小伙子呀!”他夸着,看着眼前的孩子不谙世事、再纯洁不过的笑。
“翔ちゃん,今天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遇到个非常正点的姑娘哦!人家主动跟我换联系方式来着……”相叶在电脑前敲着字,想着此时樱井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也许在睡觉,又或许在俯瞰窗外,再或者和自己一样,在思念着什么人。
“哎呀你说我们老大不小的了,是不是都该成家了,前两天又被问了……”敲完这句话,相叶自己愣在电脑前,呆了片刻,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所以你在那边被搭讪的话也请告诉我,虽然我认为大抵来说应该是你主动骚扰别人比较正常哈哈哈哈哈哈。”
相叶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他想起自己和樱井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爆了胎的车旁边站着一个沮丧无比的人,樱井回头看自己的表情直到现在还能记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他就回忆到两个人第一次接口勿的时候,第一次相拥而眠的时候,第一次分离的时候。没想到这么一点一滴地想着,竟真有做梦的感觉。
樱井再次来到意大利,在机场见到来接自己的还是铃木纯子。
“純子ちゃん,我这次也没有什么行李你还过来接我实在不好意思了。”樱井冲女孩儿微微一笑,觉得她今天还真是美丽冻人,这大风天儿的,穿得真少。
“樱井君回家还好吗?”纯子没解释什么,直接利落地问着话。
“恩?哦……还不错,就是有些累……呵呵……”樱井垂下头,眼里都是相叶的影子。
“那女朋友呢?樱井君再回来的时候女朋友一定哭了吧?”纯子露出难得一见的俏皮微笑,好像发难一般等着眼前的人回答。
“恩……我想……是哭了吧……”樱井答着,脸上却是笑意。
“你想?难道没看见呀?她没有送你吗?”纯子疑惑地歪头问到。
“呵呵,那家伙哭的时候都不肯让我看呢。”樱井答完,放声笑了出来。
远在东京的相叶还是盘腿坐在电脑前,有些抓耳挠腮地不知写些什么给樱井才好;突然间他想要请个年假什么的,好久没有旅游了,去欧洲看看吧。
当樱井发现铃木纯子开始有意无意地陪自己一起加班时,心想着有必要让这姑娘知道自己虽然不讨厌她也挺喜欢跟她说话,但没那种意思。
他端着纯子递过来的咖啡觉得自己此时开口挺混蛋的,便想着先喝完好了,自己也好组织下语言,试图把伤人这件事降到最低限度。
“樱井君,”旁边桌上的纯子先开了口。
“恩?”樱井放下咖啡杯,想着顺势就交待清楚好了。
“让女朋友来这边旅游旅游吧,顺道探望你。”纯子扭过头冲樱井尽显天真地笑,让樱井心里怀疑自己之前能感受到的爱意都是错觉。
“让……我……朋友来看我?”他重复了一遍,以防自己是听错。
“对呀,我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把樱井君拴在身边呢。”说罢纯子又是毫无心机地笑;说实话这种笑容倒让樱井想到相叶雅纪。
“呵呵,他从没想过把我拴在身边呢。”樱井好似没了防备,又举起咖啡杯。
“哦?真的吗?那就表怪我不客气想要把樱井君抢到身边了哦。”话还没说完,纯子便起身站起来冲樱井走来,末了在樱井额头上留下个口勿。
心扑腾扑腾的,樱井翔突然有些迷茫,十分想见到相叶雅纪的心情,从未如此急切过。
“相叶君要去欧洲?”裕美甩了下披肩的长发,略显惊异地看着身边的相叶。
“……对啊……有什么不妥吗?”相叶小心翼翼地答,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小心思。
“哦……”裕美眯起眼睛,真地犹如知晓什么秘密一般,但最后只说了“去旅游一下也好呀,我也期待着能旅游呢。”
“那不如一起……”相叶话刚说到一半继而看到对方期待的神情立马换了内容,“啊但是太不方便了,我那个朋友样子很丑平时对漂亮姑娘会心怀不轨我不能让你冒险。”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编到最后自己都想笑只好赶快找了别的话题努力将自己真实的想法搪塞过去,“我会带礼物给你的。”说罢露出个真诚的笑脸。
“那……谢谢了……”裕美的声音难掩失落,但实在无法再厚起脸皮缠着一同过去,只得作罢。
当相叶果真站在那片遥远而陌生的土地上时,一种隔世的生分感噎得他心里难受,可对樱井翔的思念又不住地涌动在心头,于是两种不同方向的感觉差不多要将他这个人撕作两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相叶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在意大利街头,没心情多看一眼新鲜的景色以及传说中男人俊朗女人美艳的意大利人民。
“翔ちゃん我来啦!”
进了酒店,相叶飞奔到大床上,仿佛那里躺着他日思夜想的樱井翔。
刚结束一段异常忙碌工作的樱井忽地打了个喷嚏,没来由想起相叶雅纪,心想着回家一定要给那人打个电话了,也不知他最近过得如何。
虽然用脚趾都能想出那家伙大概依旧是一日三餐饱腹乐乐呵呵地对待身边的人,可实实在在地听到声音总能让樱井翔有占了便宜的错觉。
“翔君,”铃木纯子如同在T台上走秀般迈着摇曳的步伐欢快地走了过来,“我刚从便利店里买了饭团过来,要吃吗?”虽然是询问的话语,却非那般口气,手里的饭团也直接伸到樱井跟前。
“……恩……”樱井看着递过来的食物,想起那天额头上的口勿。
“收下吧,”纯子不由分说塞到樱井手里,肌肤相触的时候低声笑了出来,“担心被女朋友知道?不过是个饭团啊,再说意大利与日本相隔那么远。”她毫无顾忌地猜测着樱井的心思。
“哦……那个笨蛋……”樱井突然觉得心里没有刚才般无措的感觉,说起话来都轻松一些。
“笨蛋?你怎么能这么称呼她?”纯子边问边笑,险些弯了腰。
“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惹怒那家伙……”樱井把玩着手里的饭团,眼神落在前方不远处,好像勾了嘴角,又好像只是平静地在回忆过往。
“恩?即使樱井君和别的女孩子,譬如我,在一起了她也不会生气吗?”纯子收了笑,摆出难得一见认真的面容。
“这话说起来也许有些自大,但是他喜欢我也许多过喜欢自己呢。”尾音被樱井_Tun人了肚子里,他立刻站起来收拾手中的各类物品。
“樱井君工作做完了?”
“恩,有些事要早些回家。”樱井很快收拾完毕,“实在失礼了,也非常感谢,但真得不用了。”他把刚纯子递过来的饭团放到纯子手中,依旧肌肤相触,心头却一片晴朗。
樱井早早回了家,却发现此时还是日本的深夜,有些垂头丧气,便坐在沙发上暗自沉思,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仿佛决定了什么般,还是选择拿起了电话摁起号码。
十多声响过后,居然没有人来接电话。樱井满腹疑惑,站在桌边掐着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心中的情绪愈发浓重,渐渐地变成了非要在下一刻听到相叶雅纪声音不可的执拗。
那过十分钟就打一次好了。
他有些沮丧地坐回沙发,心里想着“我不是樱井翔我不是樱井翔我不是樱井翔”……
每十分钟就查一次岗,这怎么可能是樱井翔做出来的事情= =+
所以说那只是一种较劲的态度罢了,没过多久他便投降在沙发上;后来他是被门铃声音吵醒的,醒了下神后,发现此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刻。
一定是前些日子工作太忙太累,才会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两个多钟头。樱井起身去开门,看着眼前稍显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人。
樱井一边机械地露出好客却谨慎的笑容,一边极尽所能在脑海中回忆眼前人的面孔。
“樱井君?果真不记得我了呢,”对方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清爽一笑,让人觉得丝毫不介意的样子,“横山裕……”他拖长了尾音,给樱井足够的时间回忆。
不到十秒的时间,樱井变作了“=口=”的表情,一边动作殷勤地将横山让进了屋,好像在弥补之前的“怠慢”;一边挠头表示不好意思,竟没能在第一眼认出自己昔日的同学。
“可是也有将近十年不见了呢,认不出也很正常。”横山进了屋,饶有兴趣地左右打量着樱井出差时间在意大利居住的公寓,“纯子果真没说错,现在樱井君真是一表人才啊。”说罢,横山牵起一边嘴角,如同揭晓谜底般回头看住樱井,再次等着他的表情。
“纯子?横山君?”樱井一拍脑门,“忘记了表示对于‘一表人才’这四个字应有的‘谦虚’,而被横山与铃木纯子相互认识这件事给shock到了。”他心里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占过铃木纯子什么便宜,一边在心底树了一面旗帜:做人果真要正直。
“纯子好像很喜欢樱井君呢,”横山倒是不避讳,坐到沙发上侃侃而谈,“前段时间她便告诉我说有很喜欢的人,我想应该是你刚来意大利的时候吧……你来了……?”他停住话,歪头看樱井。
“哦,我来半年多了。”樱井的表情说不上郑重,却不怎么轻松。
“那还要待多久呢?”横山没继续说铃木的事情,却给人一种在替铃木询问的感觉。
“不知道呢……看公司安排。”樱井浅浅笑了一下,险些被自己话里的寂寥吓到。
“这样啊……家里的女朋友定是会难过吧?”横山信心满满地看着樱井,样子倒不像调侃。
“这件事横山君都知道了?”樱井以为铃木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横山,顷刻间心头都是相叶雅纪的脸。
“女朋友?”横山侧问,回身看了下旁边虚掩的卧室门,“纯子没跟我说但我猜得到。”罢了又是自信一笑。
樱井搓了搓手,低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结婚对象么?”沉默了片刻横山又问了起来,语态如方才般平静,却像是个预谋--之前的话语好像都是在铺垫,这才是横山真正想知道的。这感觉让樱井发觉自己心里面好像一直藏着个疙瘩,于是不自然地攥了攥拳头,嘴角僵硬地轻轻摇了摇头。
“哦……”横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人,眼神突显犀利起来,一副洞晓一切的样子。樱井则颇不自然地陷人了沉思。
“樱井君?樱井君?门铃响了。”横山看对面的人还在出神,有些好笑地提醒了说,“樱井君好像有客人来了,那我今日先告辞?”
友情提示:文里有定时炸弹。
相叶雅纪背着一个塞满了日本当地食物的背包站在樱井住所门口,按响门铃时反倒没有之前的激动与兴奋,只是紧张地如同少女般将双脚规规矩矩地并在一起站着,一只手垂在一旁,另一只手则抓了背包的肩带。
等了两秒,很明显屋内想起了应答的声音,听起来却异常陌生,相叶还在歪头思考原因,迎面打开的门里出现一张俊美的脸。
典型的意大利小青年。
“Buona sera。”青年面带和善笑容爽朗打了招呼。
“……”相叶头皮发麻保持=口=的嘴形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急急忙忙解释着“Sorry……So……”继而在口袋里一阵乱翻拿出之前记下的樱井的地址。
小青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仔细看了纸条上的地址,竖着食指冲相叶指了指楼上,然后是可迷倒千万少女的邪魅一笑。
相叶还没来得及把“Thanks”说完,对方已经关上了门,他表情疑惑地原路返回直到电梯处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少登了一层楼。。。
よし!想着这次再不会错了相叶一鼓作气顺着楼梯登了上去,站在门口前满心欢喜,突然觉得方才那意大利本土青年长得真好看。
这次按了门铃后,他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屏息倾听,心里想着如果里面的声音还是如刚才一般陌生就拍屁股走人不找樱井翔了。
居然还真传出了……陌生的声音???!!!可还没来得及炸毛,相叶突然发现他听到的是日语,是日语,而且有“櫻井君”几个字!
直到此时相叶才真切感到自己心中的澎湃,他的嘴角早已咧到了耳根处,于是就保持着撅起来的状态整个人贴在门上,想着马上便能见到自己想念无比的人,真是高兴地不想顾忌什么“他乡异国要行为端正”的训说了。
樱井听到横山的提醒,表示抱歉地一欠身,赶忙去开门。门一开,便险些被扑倒在地,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相叶雅纪的脸,那场景却令人感觉假得可怕。玄关处樱井被别扭却强势地抱着,发现自己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看清跟自己贴着面的人果真是相叶时,已经顾不上这一幕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了;只能在情急之下冷静无比地贴在傻乐的相叶耳朵边上说,“相叶先生你想出柜是吧?”
樱井看起来淡定冷静,说罢话却只记得扶着相叶的胳膊对着他笑,直到身后的横山不得已发出声音。
“樱井……君?”他仔细端详了面对自己的相叶,却看到那人眼里好像只剩下樱井翔了;不远处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光景竟让自己觉得脸红。
樱井突然醒过神来,冲相叶做出个“丢人了”的表情,转身去应付这位客人。
“横山君,我朋友……相叶雅纪。”他转身看到正在换鞋的相叶,忍不住又走回去,伸出只手去拉相叶的手腕。
“等……等……”相叶险些摔了个跟头,脸上却都是笑意,就那样被拉着半摔半走到了横山面前。
“你好。”他毕恭毕敬鞠了躬,直起腰时却忍不住耍宝般用余光去看樱井的脸,那意味犹如“在外我也不会丢你的人”诸如此类;其实整个表情和心思都再明显不过,只有当事的两人沉浸在彼此的眼角眉梢之中,以为别人都看不到。
横山只能讪讪地笑,想起纯子的脸时倒也没觉得她可怜。
横山出门时,还看到樱井身后不怎么安分的相叶在扯他的衣角,他告别时的笑脸看起来都比樱井真诚大方,外人看来,定会以为自己跟那个一笑便满脸褶子的家伙关系不错。
出了门,发现居然下了不小的雨,横山想着掉头去借把伞,刚迈了一步又觉得略显不妥,只好自认倒霉地疾奔在雨夜之中。
“翔ちゃん。”那边客人刚出门,相叶便用自己粘粘灼灼的嗓音不住唤眼前的人,却故意转身背对了他,东一下西一下摸着屋里的东西。
樱井没有应声,缓缓走到相叶身后,伸手环了他的腰。
相叶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即使背对着,他都能想象此时的樱井会是怎样一副表情,“翔ちゃん你看我来意大利找你了。”不知什么时候相叶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就那样呆立着,还是不肯回身看背后那人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都是硬的。
“恩。”樱井将脑袋埋人相叶脖窝里,用微凉的鼻尖碰了那人颈上的肌肤。
“那有惊喜吗?”相叶想试着活跃些气氛,用自己一贯的脾气。
“你想要什么惊喜?”樱井却凭着臂力将相叶的身体转了过来面对自己,满脸正直。
相对之时,两个人都是诧了那么两秒的,但不消片刻,相叶便笑了起来。对着那样一张犹如仓鼠一般的面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严肃的。
“你鼻子怎么……红了?”樱井顿了一下,话刚说完自己也知晓了答案,他放下一只手用力拍了相叶的屁股,心里想着泪腺发达的人很难掩饰自己的情绪吧。
“你干啥打我?”相叶回拍了一下,趁着姿势更加靠近了樱井的脖子。
亲口勿顺理成章,樱井翔一边模糊不清地说“你别让我吃你的鼻涕”,一边抬了手指去蹭相叶的鼻子两边。
“哪有鼻涕哪有鼻涕……”相叶先生不屈不挠反抗着,手顺着樱井衣服的下摆伸了进去。
“让你嘴硬!”樱井突然离开相叶厉声吓到,然后飞快地咬了上去。稳!狠!准!
嗷嗷嗷三声惨叫,也分不清是相叶先生被咬了还是樱井先生被掐了。两败俱伤在所难免,可两人玩儿得不亦乐乎,都听不到窗外的雨声。
夜已深,相叶一副主人姿态躺在樱井床上。
“谁让你睡我这里的?”樱井翔欺身半趴在相叶身上,满脸不怀好意。
底下四仰八叉姿势不雅的人双手放置脑后,不住地摇头晃脑却不回话,得意极了还摆起二郎腿的姿势,好不惬意。
相叶腿抬起之时,脚趾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樱井翔脸色一变,摸不清相叶是否故意,抬眼看到他也怔了一下,似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你怎么变成小媳妇模样了……”想都不想便说出口妄图调戏,心里也跟着痒起来。
相叶喉咙一紧心里咒了“你才小媳妇你全家都小媳妇”可转念一想,这样又把自己骂进去了,便庆幸方才没发出声音。
“睡觉,好累。”下飞机没多久的相叶雅纪终于感到疲惫,若是见不到樱井翔,不能仔细“互动”一番,他一定记不起自己好些个小时没好好睡觉了。
相叶话没说完多久便进人了梦中,想必是真得累了。
工作了一天,樱井看了眼窗外黑得凝重的天,想着也该早些休息了,没想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侧了身仔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的脸。
相叶的睡相一向不怎么好,可此时看起来倒安静得很,没有摆出以往那种张牙舞爪的姿势;看着相叶,樱井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刚出声又急忙捂了嘴,担心惊醒身边的人。
但没想到只是这样沉默地凝望也能让人动情,樱井情不自禁伸出手放在相叶的腹部,脑袋也凑过去一些,可以感觉到熟睡之人温热的气息。
“雅纪,”他小声叫了相叶的名字,明知道那人一定听不见,还是自我陶醉地重复叫着。
“雅纪,雅纪。”叫了几下,好像也觉出自己的无趣,柔情以微笑收场,樱井缩回手,安分地平躺了回去,看着天花板,觉得异乡的此刻无比宁静美好。
睡梦中的相叶如同梦到了什么般,眼睑微微抖动,轻轻翻过身伸出长手长脚整个缠住樱井,嘴里模糊不清地哼了句什么,最后把脑袋也缩进了樱井的颈窝里。
就像一只缠在大树上的猴子。
樱井翔纹丝不动地等相叶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歪头看了眼相叶的脸,便心满意足地跟周公约会去了。
那晚梦里周公并未如约而至,来的人有些眼熟,走近一看竟是相叶雅纪。
“翔ちゃん翔ちゃん,”他挥着手重复叫着跨步跑过来。
樱井翔站在原地想迈腿出去却发现动弹不得。
心里害怕地看向脚下,发现所在的一片空地开始一块儿一块儿消失;惊恐地抬头,看到明明是朝自己跑来,相叶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雅纪!”情急之下大声喊出那人的名字,方才还在远离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可脸上的表情却那么悲哀。
“雅纪!”樱井翔好似踩空了一般从梦中惊醒,额头竟惊出了冷汗,他看到依旧缠在自己身上的相叶一脸放空的表情,然后是一个温馨得夸张的笑容,“翔ちゃん我在这里。”
樱井如释重负,一手揽过相叶抱进怀里,随后又慢慢闭了眼,不知不觉便再次睡了过去。
另一颗暖暖的心脏贴在自己胸口的感觉,真让人安心。
“翔ちゃん,”顶着两个巨大眼袋的相叶晃了晃樱井的脑袋,试图叫他起床;触到那人鬓角的发时,手下忍不住温柔起来,可还没唤够那人的名字,便看到被窝里的人一脸不情愿,整个黑口黑面的模样--眼皮不舍得抬一下,却伸出胳膊企图抱着身边的人。
“翔ちゃん……”相叶躲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些,但听得出话里不依不挠的劲头,“再起不来上班会迟到……”尾音不由自主_Tun进了肚子里。他向来不怕樱井翔生气,虽然知道樱井的脾气不如看起来那么好。
“恩……”樱井终于肯哼了一声,半睁了眼看坐在身边的人。“你再睡会儿……”微微张开略干的嘴唇,喉咙也有些沙哑,话说完,看到冲自己笑的相叶,一下子来了精神,“过来。”他再次朝着相叶伸出手臂,眼睛也睁大了些,起码从双眼中能看出些力气,好似起床气也散了不少。
相叶顿了两秒,还是趴了过去,直接伏在樱井身上,如习惯般用嘴唇碰了他的下颌骨,然后是一脸正直的笑,笑得樱井翔的困意彻底消失。
“可以起床了?”相叶如完成任务般再次坐直身体。
“恩。”樱井笑着答话,觉得清晨意外美丽。
他迅速起了身,从身后抱着相叶,两个人一拖一拉地走进洗漱间,几步路程也甜蜜不已。
相叶刚用了樱井的牙刷在仔细刷牙,门口却传来“叮铃”的响声。胡乱擦了把脸的樱井翔满脸疑惑,匆忙说了句“我去开门”便走了出去。
铃木纯子手提新鲜早点站在门外,看着头发微乱的樱井翔一脸歉意而不忍的微笑,“一大早来打扰樱井君真是过意不去。昨晚听说有朋友过来了,特意准备了日式早点送过来。”
樱井翔感觉自己的大脑跟不上纯子的思维,只能一边哈着腰致谢一边开门将她让了进来。
纯子在玄关处多留意了眼另一双男士皮鞋,小心翼翼走进来,没走几步,便看到洗漱间走出来的相叶雅纪。脸上仿佛还有没擦干的水,眼里也都是跟年龄不符的简单和空白。
“铃木纯子。”在相叶还没看清她面容的时候,纯子便大方地自报家门,“来给樱井君送早点。”
“哦……”相叶搓了搓脸颊,“相叶雅纪,来……来给樱井君……来给樱井君……”
“来照顾我,”站在门口的樱井关了门,迈步走了过来,“哦,不对,是来让我照顾。”说罢一笑,起床气彻底消失。
纯子拎着早点的手好像晃了一下,相叶看得不是很清楚,却确定了眼前看起来很温柔的纯子跟自己一样喜欢着将手臂搭在自己肩头的樱井翔。
他想着自己先出去走走,却一大步跨回洗浴间,在里面站稳了才能佯装不知情地道歉,不知为什么,相叶道歉的时候总会摆出微笑的表情,仿佛倔强地不肯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些难过。
“樱井桑你看我又起迟了……”打开水龙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细长的流水流下,也忘记了继续说出刚编好的话。
流水流了好一阵子,意识到自己又浪费水资源后,他拧紧了水龙头,抬起头,却发现樱井翔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他。
一难过就沉默,樱井好像已经拿准了相叶的脾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就那么看着他,等沉默结束。
“去吃早点啊。”相叶还真是好脾气。
“嗯。”樱井终于肯笑出来,伸手用力抓了相叶的手,转身带着他回到餐桌。手背在身后的时候,忍不住十指缠绕,觉出后面的人要躲,还是任性地用力抓了住,不小心刚长出的指甲也刮到相叶的手指。
餐桌靠着落地的玻璃窗,两旁各有一把椅子,三个人站在那里,倒衬得窗外风景格外美丽。
“坐……”相叶有些小心地招呼,说罢话又觉得自己多了嘴只好戛然而止。
纯子大方地应了答却并未人座,而是看了一旁的樱井。
樱井在相叶住声的时候就把他轻轻推向了座椅,然后回头冲纯子点了头,示意她人座,最后转身去另一侧搬其他座椅。
纯子目不转睛看着回来的樱井,看着他淡定地将椅子拖到相叶边,不客气地紧挨了相叶坐下去,露出不怎么好看、好久不见的两颗门牙。
每每回忆时,相叶总觉得那才是最真实的画面,因为那画面中有别人来见证樱井对自己的爱。
吃罢饭,相叶也自在了一些,看纯子也顺眼了些,不知不觉竟想起远在日本的裕美,然后无聊地在心底对纯子和裕美做了个比较,再次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也许自己和裕美一起,樱井和纯子一起,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这么想想,心里好像轻松了很多。
“你笑什么?”樱井起身,回过头,问依然坐在椅子上的相叶。
“诶?”相叶侧着身子抬头,仰视着仔细地看樱井的面部轮廓,又一次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看樱井伸出手背拍自己的额头时也忘了躲。
下意识地去看纯子,发现对面的女生有意地避开了,嘴角的笑也有些尴尬,便生出于心不忍的心情,一把推开了樱井的手,却还是那么委婉。
那天樱井和铃木纯子共同出了家门去公司,相叶第一次像个居家的男人般在玄关处送出了两人,面带微笑,整个人就像一束阳光,没有丝毫的矫情。
Greeting from home,your home.
相叶从未如此仔细地打扫过任何一个人的家,包括自己的。那天等樱井出了门,他开始打扫房间,如同那是自己信仰的场所一般。
随后,他给自己OPEN的返程机票预了约,起身奔赴机场。
“翔ちゃん、有急事先回日本了。”
反复思考,还是留了张平淡无奇的纸条,可写的时候,还真是费力。
末了,还是个夸张却温馨的笑脸符号。
“翔ちゃん、有急事先回日本了。J”
相叶想自己一定是累了,下了飞机后,脚步都沉甸甸的。
脑子里也是空无一物,不知该想些什么才算正常。
回到家,他突然想提笔写信,准备写封给樱井翔的信,但没想过要寄出。
写些什么呢?
相叶不自觉挠了挠头,盯着笔尖呆愣了几秒,仿佛不知该从何下手,最后放下了笔,走到窗前,无意识地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盯着窗外看不出是黄昏还是黎明的天色。
“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呢?像我这样一声不吭地回来,很差劲吧……”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之时,手臂也垂了下来,撑在窗边,目光也顺着看下去,突然发现低头呼吸到的空气好像与平日略有不同。
相叶转了身靠在窗棱上,想到无论如何两人都还是要结婚;脑后的发有被风吹动的清凉感觉,吹一吹,一些临时起意的念头也散了。
回到桌旁,再拿起笔,却有了继续写信的心思,他开始回忆自己跟樱井翔的相遇、相识,还有樱井离开日本前那个宣告心意的口勿。想着想着,相叶笑出了声,才发现两个人慢慢走到一起的过程,竟像初中生的纯爱故事。
谁能相信两个生理健康的大男人会谈着如孩子般的恋爱?
樱井来意大利后,从未如此刻般盼望着工作结束。
想来想去,好像都是因为家里有相叶雅纪在等着他的原因。
礼貌地跟同事道了别,便满心欢喜地走上回家的路。这也是他第一次把那个住所当作自己的家。
想想相叶平时调皮大笑的模样,心里就有如一只猫爪子在挠一般;只有回家才能解痒。
樱井把那张纸条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个儿好像才接受了上面的意思。
有急事回日本了???
他将纸条放回桌子,然后一脸狡黠地蹑手蹑脚扫向屋里的每个角落,他总觉得自己掀动哪个平时没注意过的窗帘时相叶会大笑着跳出来,而最终铩羽而归时却也没怎么沮丧,反而一副大爷模样翘了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打开平时不怎么看的电视机,心里依旧是九十九个放心,心里想着等相叶回来一定要盘问他怎么用蹩脚的英语跟路人交流。
时针走到将近十点时出现了敲门声,已有些困意的樱井动作迅速地冲向门口,看到横山裕时心情真是跌落谷底。
“樱井君一个人?”横山试探地向屋里张望了一下,脚却没有跨进来。
“恩……一个人……横山桑找我有事?”樱井一面尴尬地回了话,一面客气地将横山让进屋里,心底却真地焦急起来。
“相叶君呢?”横山好像不依不挠,一边换鞋一边发问。
“啊?雅纪在你那儿?”樱井翔一下子来了精神,却不知自己是意识跳跃得太过厉害才能把横山的发问在心中换算成“相叶在他那儿”的肯定句。
横山满头黑线,没正面回答,轻声无奈地问,“樱井君你累了吧?”
恐怕怎样计算,也无法料到回忆起来,脑海中竟全是那些善意的爱。
那些曾存在于自己与樱井之间的事情,默契地让人想流泪。虽然因为脾气的不同,彼此有过争执,自己也曾在心中小小埋怨过偶尔会皱着眉、乱发脾气的樱井,可在这离开的关头,记忆起那些甜蜜的过往,成了最残忍的事。
相叶顷刻后悔了自己有些任性的举动,虽然自己并未因飞回东京而痛快。他忐忑地坐在电脑前,想要发封邮件过去。没有选择电话,也许是因为担心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吧。
我始终没法忘记你会结婚的事实。
即使那将是几年后的事情,但你终究要娶一个甜美懂事的姑娘。
我不想到那时还需麻烦你帮我调整心态接受现实。
所以只能从现在起便开始接受。
将手放在键盘上,也没办法顺利地打出字,那些心里的话无论以何种方式说出来都像是庸人自扰,怎么能做为无故离开返回东京的解释?
送走了横山裕,樱井翔握着那张相叶留下的纸条,有些发呆地盯着看,却无法从中看出什么答案。
早上他担心过相叶会因纯子的存在而难过,也隐约感觉到了些许气氛,但他想着自己已那般明显偏向谁,不会再有节外生枝的问题了。不,严格地说,那两个人根本不应该比较,对他而言相叶和铃木完全不应该被放在一起。
可他不知道,相叶从不敢肯定这些事实;而这些看似明了笃定的事实,也未必经得起推敲。
对男人而言,烟丝总能解些愁思。
樱井在抽完将近一包烟后,略显沉重地爬上了床;在脑袋沾上床褥的一刻,突如其来一种无论如何都不可跟相叶分开的感觉,很强烈。他想着自己振作精神,好好工作,再回东京,一切问题便可解决。
再回东京,就不再回意大利工作,就算昼夜加班作为代价也没关系;相叶在那里,相隔太远心中始终无法安生,所以在东京,才是最好。
对两个人来说,意大利这个地方,更适合旅行。
相叶回到东京的翌日,起了个大早,虽然几日的颠簸让他很疲惫,但跟晦涩的心情比起来,身体上的折磨成了一种蜜糖。他拿出在机场买到的几盒意大利特产巧克力,整齐地撞在袋子里,准备去拜访裕美一家。
“你已经回来了?”接到电话的裕美非常惊讶。
“恩,已经回来了。想去拜访中岛ちゃん,什么时间方便呢?”尽管做了数次的心理准备,相叶说这话时还是忍不住抓紧话筒,轻轻扬了头,怕自己略显悲潦的呼吸声传过去。
“诶?来我家?”姑娘从那头传来又是甜蜜又是惊讶的声音,到给了相叶一些安慰。
“恩……有些唐突了……”第一次表示歉意时不再那么忐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叶くん……恩……等我晚上下班后,一起回我家吧。我提前跟父母说一下,让他们好好招待你。”
“又要麻烦了,非常感谢。”相叶挂了电话,犹如完成了什么任务。
这种狗血的事情,自己还是做了。如果把最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定然不怎么光明磊落。
可是又有谁知道,最狠得下心的人,心中总藏着数不尽的温柔。
对于自己的言行举止,相叶一向都担心在陌生人和长辈面前不够大方不够得体,而这次去拜访中岛裕美一家,他却有了莫名的自信。
好似真心都已卖了出去,有些失态又如何?
他端坐在茶桌另一侧,和裕美并排,不看她,也能感受到别人称作幸福的东西。明明是可以蛊惑人的感觉,相叶却只觉自己呼吸沉重,一声一响,都超过了空气可以承载的重量。
两位长辈若有所思地看着微微低头的相叶,母亲眼含微笑,父亲也不似往常般严厉,裕美反倒自在得很,大大咧咧地甩了下自己的长发,略显撒娇地要求快些开饭。
“相叶君也饿了吧?”问罢话却不等回答又看向自己的父母。
母亲笑得更加明显,起身走开去准备晚饭;父亲轻咳了一下,点头应允。
相叶不自觉攥了攥手心,稍微放松了些,可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停止自己在做着的事。
或者假若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那这场梦究竟是从认识裕美开始的,还是从那个午后看着樱井一脸沮丧对着自己爆了胎的车开始的?
他记起有一次和樱井有了冲突,自己沉默不语,樱井万般气愤却无法发泄,最后恶狠狠地说相叶总是用“口是心非”挑战他的极限。
被一个跟自己有那么多不同的人看透,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顿饭,可每个人都好像心知肚明。说相叶和裕美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估计不会有人相信。
可他和她,确实没有故事。
这一顿饭的事,是他拧着自己的心意,用力写下的。
“我们……算是在交往吗?”平日大大咧咧惯了的裕美竟也会低下头问话,兀自走着,不看身边的相叶。
不过下一刻,她便调皮地抬起头,眼里透着光,盯住身旁的人,仿佛这一秒极具纪念意义。
相叶尽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之前想好的话还是有些难说出口,不过咽了口气,也还算顺利吐了出来,“裕美,请和我交往。”
话说完,他站了住,还是无法转身看着身边的人,只好有些僵硬地直视前方。
裕美明明羞涩,还是大声笑了出来,如往常般甩了长发,如同鼓励学生的老师般一手搭在相叶肩膀上,“一起努力哦!”继而快步走开,向着前方喊着,“相叶君真羞涩啊!”
相叶君真羞涩啊。
过往樱井时不时调戏他时,虽然从不明说,但相叶总觉得樱井的眼神都在说,“相叶君真羞涩啊。”
不,一定是“相葉ちゃん真羞涩啊。”
相叶神情凝重,实在不像是一个刚说出“交往请求”的人。他只得低头自持,快步走上前和裕美肩并肩。
只怕再多怀念一刻,就想多贪恋一点儿幸福了。
这些日子樱井有些莫名得烦躁。和相叶之间的联系看似与以往一样,可他总觉得少了些甜蜜。偶尔也会提醒自己不应如敏感细腻的女人般胡思乱想,可得知可以回日本时还是兴奋不已。
意大利固然好,可没有如相叶雅纪一般的笨蛋。海外公办在一年之后“圆满”结束,飞机落地之时樱井觉得自己的家乡无比亲切。
走出关口,他看到好久没见的相叶,瘦削了很多,笔直地站在那里很是扎眼。樱井真想放开手里的行李车跑过去抱住相叶,但最终也只能自抑而表情正直地走到他身边,“相叶ちゃん,我回来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相叶跟裕美通了电话。
“要去接樱井君啊?那路上小心哦,”裕美将听筒夹在肩膀与脸颊之间,“雅纪我正在学做料理,不如接樱井君来我家尝一下我的手艺呀。”
“把樱井君当作试验品吗?”相叶在电话那头轻笑,拿着听筒的手指都温柔起来。
“好啦好啦不吓唬你啦……”裕美对于这种吐槽的接受力一向让相叶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女孩儿。
“那……今天可能跟樱井君一起吃饭,有些事情要谈。”相叶突然觉得嘴唇都紧涩了起来。
“哦……好啊,那你们好好聊,也很久没见了。那先这样啦,我要努力学习做料理了。”裕美爽朗地说了再见,将沉默留给了相叶。
清晨的记忆戛然而止,相叶回过神,还是没能忍住,伸了手想去接樱井手中的行李。
以前在一起时,明明是自己受照顾比较多,如今主动去“照顾”樱井心中禁不住万分感叹。他尽量低了头不想跟樱井有眼神接触,却看到樱井执意撤了撤手中的行李箱,
“我只是从国外回来而已,怎么想起帮我拖行李?”樱井笑得唇边显出了皱纹,相叶一时停在那里,后悔抬眼看到了那表情。
心软总是来得突然而强烈,轻易便能打乱努力决定的心意。
“我回家了啊,雅纪你开心一点!”樱井略带埋怨的声音到了末尾已几近听不见,他伸出左手揽了相叶的肩膀,没料想手心生出一种生涩感,便不动声色收回手,用手肘碰了碰相叶,“回家吧。”
“谁家?”相叶不假思索问了出来
樱井拖着行李的手顿了住,脸上闪出一丝诧异的表情,接着想了想觉得相叶的问题也没错,便又咧了嘴,“我家。去你家我也不介意。”话没说完,他率先迈出脚步,背对了相叶,才敢露出不快的表情。
想好要如往常般嘻嘻哈哈接樱井回家的,好多话竟然没法张口说出,相叶一路上沉默不语,叹气都悄无声息。
到了很久没有回到的家,樱井一副幸福死了的表情,把方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直奔卧室整个人飞弹到自己温暖的床上。
“谢谢亲爱的相叶先生帮我照看家!”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就那么看着站在床前的相叶。
相叶不语,只是微笑,早已忘记上次樱井如此孩子气是什么时候。
真地已经好久不见。
“翔ちゃん,”他平静地叫了樱井。
“诶?”樱井撑起些身子,半仰半坐有些疑惑地看着相叶。
“有没有想我?”声音小得险些自己都听不到。相叶觉得那一刻如同幻觉,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地说出口。可下一秒他便看到了樱井的笑脸,他记忆中清晰无比的笑颜,那是一种能觉出温柔的表情,每每看到,相叶都会感到幸福。
他看到樱井伸出手,没来得及思考便将手递了过去,继而两人肩并肩平躺在床上,左手牵右手,整个房间安静地可以感受到手指的纹路。
樱井没有回答什么,相叶也没再接着问,一种异样的感情从胸腔涌起,在涌到眼角之前被樱井覆上来的手指触碰到,轻而易举化成回忆,刹时眼前全部都是以往开心的时刻。
相叶有着易出汗的体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有一次樱井开玩笑,说相叶的眼睛都会轻而易举出汗,说罢便是一脸欠扁的模样,还不忘满眼宠溺看着身旁的人扯起笑脸一声又一声的“抱怨”。
樱井收回手臂,侧起身,看到相叶亮晶晶的眼睛,又将手伸出去放在了他的锁骨上。
“MASAKI,”樱井平缓却暧昧地叫了眼前的人。
相叶没答话,微微斜了目光看了樱井的眼睛,就当是回应。
“我……”樱井要说些什么,没找到合适的言语时摸着相叶的脖颈摩挲了两下。
像是和着什么节奏一般,原来是相叶电话的声音。
方才还沉默不语的人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从床上一下子跳了下去,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整理自己衣服的下摆,间歇挠了挠头,却又像是在整理发型;还坐在床上的人歪着脑袋盯着那人的背影,有些费力地猜测是谁打来的电话,在相叶要挂断时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左手轻抓了他的手臂。
“谁?”
“恩……朋友。”
“哦……刚听你说现在要去见……他?”
“恩,要回去了呢,去……见她。”
“雅纪现在也有好的女性朋友了呢!”樱井拍手大笑,猜想相叶又会是羞涩地笑着“抱怨”吧。
“我一直都很受欢迎呀!”相叶习惯性笑了起来,却一片坦然。
“那我不想让你受欢迎,”樱井左臂搭紧了相叶肩头,脑袋也贴了上去,摆出“无赖”的模样,“你表太受欢迎了好吧?”
“翔ちゃん?”相叶盯着樱井的眼睛。
“恩?”樱井又将脑袋贴上去一些。
“我有女朋友了呢。”相叶缓慢地说完每一个字,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樱井的衣摆,眼睛还是那样认真地盯着樱井,就像是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樱井夺门而出的速度犹如那不是自己的家,相叶镇定的样子如同自己没有说过那句话。
“你表太受欢迎了好吧?”那句话如同回声般回荡在他心里,自己心底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无论怎样,你表离开我,好吧?”
樱井拉扯门的声音,就那样一下下回荡在相叶耳边,一边是放不下的思念,另一边是冰冷的现实。爱人的离去恰成了浮云,就似在一步步上演自己意料之中的结局。
“那以后就要拜托相叶君照顾裕美了。”
这样的话,裕美曾学着自己父亲的语调调皮地说给相叶听。外人定然会觉得诸如此类的话语只会失了女孩子应有的羞涩与自持,而相叶知道那是难得的坦然情怀,所以每当此时,自己也会在心里下着好好疼爱眼前人的决心。
可柔情蜜意,全为另一人而起。
相叶当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般,将樱井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件件拿出来,各归其位,可每多拿一件,手里的重量也越发觉得沉重,熟悉感一丝一毫攀爬到手掌之上,刻于指纹之中,几次不得不停下来发呆片刻,才可继续。
这感情的深度让自己始料未及,早知如此,若当初不那么动情该多好。
当箱子里最后一件衣物被放置平稳时,相叶的电话已响过好几次,该是裕美吧,约定的时间早已到了。
他习惯性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准备转身朝大门走去,走到玄关,却看到樱井蹲在自己的鞋边,低头看着什么。
“翔……ちゃん?”伴随惊讶的,是一种无法否认的幸福感。
樱井皱着眉头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相叶ちゃん,你的鞋该刷了,你女朋友不负责的吗?”他目光坦然,语调平稳,不揶揄不悲叹,如同只是一个关心相叶的朋友。
相叶语塞,半晌才懂得说一句,“我自己来就好。”
“怎么可以呢?不如我来吧!”樱井猛然直起身,一面拎起相叶的鞋一面蹭掉自己的鞋,遂走向屋里。
“诶?我说……”相叶急忙伸手拽了樱井的胳膊,“我……我现在要走了。”说完也知这话伤人,却不知如何收回,也不想做些解释。
被拽着右臂的樱井半转身的模样看着相叶,“让她等一下不可以么?”到底,还是说了任性的话。
坏脾气就像燃着的火,一发总是不可收拾,樱井将鞋狠狠摔在地上,握起拳头砸向自己胸口,最终还是忍不住用尽力气抱住相叶。
“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呢?”相叶不得已将手攀到樱井腰边,因为已感觉到他站立时有些_chan抖。
这样的举动犹如又拉扯了下刺在禸里的尖钩,出不来,回不去。可最后,还是只能做这残忍的动作。
过去调皮或是撒娇时他会趴在樱井肩头,目光漫无目的地瞟着周围;现在,也分不清谁在折磨谁,谁又报复了谁。不知不觉中,就堆积了记忆,然后将其中美好的部分慢慢歪曲,直到自己舍得离去。
樱井的忿恨很短暂,过了片刻便禁不住柔情蜜语,就好像刚刚只不过陪相叶演了一场苦情戏。他硬生生将流出来的鼻涕蹭在相叶肩膀上,头一偏,便咬住了还在发愣的人的嘴。
意料之外,相叶居然没有发出惊讶或是反抗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更加抓紧了樱井,接着便是因那人的推搡而不断后退,一直退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
闷的一声,两个人紧紧相贴倒在咖啡色的沙发上,相叶感觉到温暖却令人紧张的空气扑面而来,心底担心自己终究忍不住会“放肆”。
身体的熟悉感悄悄爬至心口变成了汹涌的海浪冲击着樱井的情感,他想着“如果相叶不反对,能多留他一刻便多留一刻”,想罢,不禁发笑,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记得体贴?
他心底明白,那是因为,相叶雅纪,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相叶听着耳边传来的笑声,知道樱井必然再次心软了,想着想着,一狠心,便用手揽了樱井的头,将他的牙齿狠狠搁在自己的锁骨之上。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有恃无恐也会让人胸口痛。末了还是要自己动手,其实他们都可以再狠心一些。
想到这里,他关掉了电话,就当给自己机会睡个好觉,希望醒来时能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场梦。
醒来时已近午夜,相叶看着歪趴在自己身上的樱井双腿已经搭在了地板上,他用力撑起樱井,力度没掌握好,就眼睁睁看着他侧躺在了地上。
而睡相还是那样认真。
“原来已经这么累了啊……”相叶忍不住轻言一句,却有抱怨的意味。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有些费力地掏出电话,想了想,还是出门后再开机回复裕美吧。
临走前相叶给樱井盖上了毛毯,总觉得比起留他睡在地板上,把他唤醒来得更狠心。
裕美是个豁达而迷糊的姑娘,这一点相叶一直都深知;所以当这次看到她有些发红的眼眶时,第一次隐约感到压力。
然而裕美并未多说些什么,嘟囔着抱怨了两句之后便推相叶出自家家门,说是不想吵醒自己的父母。
相叶满脸愧疚,还是道了歉,转身走向回家的路,想着以后是不是真地很难再见到樱井。
待相叶走后,樱井便爬了起来,双腿已然发麻。他一直都没有睡着,而是花了所有的时间看睡梦中相叶的脸,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那样难受过,直到相叶醒来,才装成一脸睡相,尽职尽责地倒地,接受洗礼般感受覆上来的毛毯,静悄悄地听着相叶一下一下离开的脚步。他生怕相叶折返回来,便在原地多躺了那么几分钟,直到他确定相叶真地不会再回来。
相叶和裕美结婚时樱井翔不在日本。
他申请调回了意大利,那个热情的南欧国家。
铃木纯子再见到樱井时发出了见到怪物般的声音,欣喜地险些扑到了樱井的身上,她说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樱井停在半空中的手最终轻拍了一下纯子的后背当作回礼,然后表情爽朗地说着怀念意大利的话,可寒暄刚结束,便不争气地想起相叶来看自己的那几日。
“那家伙现在已经是有家的人了。”不明所以地说出口,竟满脸溺爱,好像相叶的家人,自己都想去疼爱。
相叶是个泪腺发达的人,樱井原本也是,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不觉中便克服了这毛病。
飞往意大利的途中,他双手自然又突兀地交叉于胸前,拇指轻轻相叩,琢磨着相叶是否会在婚礼上痛哭流涕的问题。
やっぱり相叶ちゃんが大好きだな。
所以一定不能哭到失态啊。
从头到尾,这个在逐渐被迫远离爱人的男人,都笃定了自己是被爱着的。所以,即使远离,也是幸福的。
樱井翔总说自己不算个好男人,这辈子唯一纯情的时刻,好像都留给相叶雅纪了。
到了意大利的第一天,樱井没怎么休息,便约了纯子和横山一同用餐。
“我说翔君,你有精神跟我们吃饭吗?”横山半歪着头,一副满不在乎顺便关心的语气。
“反正我也睡不着。”樱井冲对面二人笑了一下,脑中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到底说了啥。
横山叹口气,如同知晓一切般,继而不住往樱井身后打量。
“横山君……你……找什么?”樱井摸了脖子,甚感疑惑。
“你真地是一个人来的吗?”横山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指指向樱井身后,好像在说“应该还带着一人才对呀”。
“呵呵,”樱井明知他在说什么,还表命地接了话,“带个人过来干什么?度蜜月呀?”
“我以为你俩的剧本里是这么写的,多浪漫。”
“多心酸……”樱井再拿不准横山是真地猜不出来还是故意刺激自己,“横山君你再罗嗦待会儿的大餐你掏钱好了。”说罢,他径直走向洗手间,准备洗洗脸去饱餐一顿。
无论如何,生活都要继续。其实那一段爱情,都已足够自己怀念很长时间。
那天下起雨的时候,相叶雅纪回身朝向看得见屋外的方向,看着远处那青到发灰的天色滞在半空中,脑海里一点儿一点儿映出樱井翔的模样。
这样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人,他想自己定是在那一瞬间放了胆量,才能在这样光天化日的时候明目张胆地想一个人。
樱井翔沮丧地看着自己爆了胎的车,站在车屁股后面有些懊恼。
当他疑惑地扭头看到停在自己身边的车里相叶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时,正盘算着怎么打发添乱的路人。
“这一带我不熟……”他想都没想便月兑口而出,觉得自己要处理的事太多太急,没有时间做好事。
“我是想着……能不能帮上忙……”于是相叶把脑袋从车窗里往外伸了伸,说话也有了些底气。
樱井先是诧异继而略显羞愧,抿着嘴看着相叶想着要如何道谢,末了只挤出一个笑。
后来说起那个初识的时刻,樱井翔总会提及自己那个异常真诚的微笑,而相叶却总嚷嚷着说“哪有?难看得要命!像是我欠了你多少钱你勉强给我宽限几天露出的不情愿的笑。”
欠钱啊……不过那一笑,还真有人欠下了什么东西。
陌生的人坐在自己的车里,相叶不似以往会感到不适以及些许快快行驶的压迫感,反而第一次觉得沿途的风景让人神清气爽。
他自然地跟樱井聊着天气,讨论着飞快超过去的车辆,耳边传来如背景音乐般的广播,相叶开始讲一些以前听到的笑话,继而是樱井一阵又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也没办法判断那笑声是否发自内心。
于是两个人的相识便顺理成章。一载车程,原本不相识的两人在通讯录中各自输人了一个新的联系人。
相叶如孩子般地把樱井的名字编写删除再编写删除,最后只落下了“翔”这个字;过程中他一直咧着嘴角,手机背后的樱井一脸莫名弄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兴奋,相叶终于输写完毕抬头时他便只能极尽全力温和地笑,好让自己显得有情有义一些。
“那……樱井君,常联系。”相叶说完这话兀自低了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小腿还挺细。
“今天多谢了,相叶君。”樱井轻轻点了头,不知为何没了往日硬端的严肃和给人的距离感,也没多想合不合适便伸手抱了下相叶,他想表达自己真挚的谢意。
那一瞬间他觉得相叶雅纪一定是个不怎么会照顾自己的人,不然怎么会那么瘦。
被抱着的时刻,相叶雅纪以为自己在悲催了那么多年后,终于遇到了值得遇到的人。他试着把那名字写进心里,表说什么那么大的男人怎么还搞一见钟情这一套,他心里霸道地想,这次就一见钟情了。
于是他也悄悄伸出手,想要回抱一下,就一下便好。
如同小聪明得了逞,再次站开距离后的他笑得像白痴一样,樱井翔摸摸脖子,想着他真是个快乐的人。
没什么快乐不快乐,只是遇到了他而已。
相叶雅纪从未如现在般觉得自己的座驾那么帅气,就差吹口哨了;他兴高采烈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樱井离自己愈来愈远,想不起本应该去做什么事。
明明是出来替母上大人买鲜花的……
掉转车头,一路狂奔,路上的风景真怡人,心里的风景更美丽。
雨好像停了,其实本就淅淅沥沥不怎么痛快,相叶走到窗前,看着方才泛青的那块儿天空渐渐清晰起来,也不敢再想樱井的模样,双肘撑在窗台上,不想再回忆什么了。
他的感情就犹如一口深井,看似幽秘平静即使扔块儿石头进去也不过是“扑通”一声闷响,可涟漪只有他自己看得到。
好像一切自那个拥抱开始,就错了位,只能在云烟_Tun吐缭绕一片中看着对方逐渐皱起的眉头。
“我……樱井君我只是拿你举个例子,你别想太多。”相叶有些着急地解释着,心中一片无措。
“哦……”樱井缓缓地答着,好似还是想努力给出个答案,“我有那样的魅力?”他嘟囔了一声,自顾自笑了一下,不明白为何相叶会问“若被男人告白了会怎样”的问题。
相叶看他一时语塞继而皱起眉头的模样便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急忙打住,如果听到不好的答案,宁可这问题没问过。
再说,来日方长,试探什么的,总有机会。
他是这样想的,却没想到从秋等到了春,看着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雨落过,自己竟再无法张口询问,连想念都变得偷偷摸摸。
“起风了。”
樱井翔嘟起嘴,表情略显夸张地看着车窗外似乎凛冽的景象。
握着方向盘的相叶笑了一下,不明白为何樱井会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刮风而已,又不稀奇,若这样都诧异那若得知自己喜欢他,一定会惊地合不拢嘴吧……或者会做出捂嘴的动作……又或者当场石化……或者……
相叶雅纪开始没完没了地想象着那些个场景,乐在其中;这种幸福的辛苦让他一点儿一点儿沉溺进去却不自知,只能在回头看望时发现自己离别人的爱越来越远,眼里心里好像只剩眼前这个人了。
可现实的情况是,即使这样肩并肩坐着,他思念地都有些小心翼翼。
他想起有一次自己看电影,都要感动哭了,哽着嗓子跟樱井翔说男女主角近在咫尺却无法相爱不能淋漓尽致地思念,樱井翔呆了两秒,极力不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冷冰冰地回答到,“明明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思念?”
明明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思念?
相叶心里答着,如果可以肆无忌惮地再次拥抱,可能思念会少一些,却只是对着樱井翔伸手抽了张纸用力擤了鼻涕,声音异常响亮。
“翔君你到了,”相叶停了车,“你那车怎么总出毛病?去检修一下吧。”
樱井看了眼自己的目的地,转身冲司机先生露出熟稔的笑,“嗯嗯知道了。”这么被相叶提醒着,他实在是不习惯。
想要推门下车时,樱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转头;
本要目送樱井走开的相叶微微一愣,心里庆幸着自己没摆出什么幽怨深情奇怪的表情;
樱井翔以为自己很有兴致,恶作剧般欠身去抱相叶,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感谢的诚意,跟第一次遇到时相同。
他不知道在相叶看来,思念和拥抱是连在一起的,一触即发,自己忍得很辛苦。
于是相叶险些一脚把樱井翔踹出车,闭着眼攥着拳头心里默念着樱井翔你快给我走开,却不想这次樱井居然抱了他还在他背后摩挲,手掌跟衣服摩擦所起的沙沙声真是让人痛并快乐着。
明明期待再次拥抱的,却未料到自己会有如此的反应。相叶雅纪看着樱井翔走路的背影,心里想着,再不和陌生人随便拥抱了。
“什么?”
“来跟你道别,”樱井翔挠挠头,这动作他不常做,反而是相叶,当那些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状况发生在他身上时,会不好意思地挠头。
“道别……”相叶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磨磨蹭蹭但还相信着细水可以长流,这下可好,以前幻想过的二人世界彻底幻灭了。
“不过一定会回来的。”说这话的樱井好像又挺直了些背,这么看,居然有比相叶还高的错觉。
“那……去多久呀?”问这话的相叶目光都有些呆滞了,他想象着遥远的亚平宁半岛,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像他这么帅的优秀青年。
“一年?两年?又或者……三年?”樱井翔还要说些什么,相叶突然伸出手打了他的下巴。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以及之后樱井的哀嚎吓到了在场的两个人,一个都不少。
“相叶君你这是干啥?”正要继续说话的他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此时只能半仰着头眯着眼皱着鼻子问对面的人,显然还不能发火,谁让相叶雅纪一直以来对他都是那么……温柔。
“我……”相叶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那样的反应,总体而言,完全是下意识,“我手抽筋。”飞快地在雅纪.COM里进行了搜索后,他给出了个自认为满意的答案。
。。。。。。
樱井扶了下自己的下巴,正色道,“所以在我走之前,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这么着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他心里盘算着刚才“一年、两年、三年”的回答,觉得还没下锅的鸭子就要飞走了,而且是那么远的意大利。
那里有什么好?小偷多,脏乱差,大街上的人懒惰散漫,哼,热情倒是热情,不认识路也要瞎指一个,而且,最关键的是!樱井翔他会意大利语吗?!到那儿怎么活……相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对意大利无限的诋毁中,突然想起不知道以前谁在他面前表情YD地说过,“意大利的帅哥可真多”
。。。。。
“我说……相叶君,我可不可以进门跟你好好说?”樱井翔下巴不疼了,只是认为两个人站在玄关一顿鸡冻实在是有些傻。
相叶脑袋里刚因为“他们毛长,抚摸起来一定没手感”而稍微放心些,便有些愧疚,自己是怎么了,樱井第一次来自己家,竟傻到只会站在玄关处说着那些可以引发伤感的话。
这么一算,认识都多半年了,转身走向屋里的时候,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就跟下一秒两人便要离别一般。
“下个月走,想着早一些告诉你。”樱井在他身后捡了刚才的问题来回答。
相叶又没办法制止地开始琢磨这句话,他真想问一句“僕だけ?”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哦哦哦所以这么早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多请几顿饭吧”继而是自认为自然的几声大笑,笑得喉咙都干了。
“那我应该早些告诉所有人,然后到走时每天的饭都有着落了。”樱井翔不紧不慢地回答,像是把相叶明显的玩笑当作严肃的话题般,表情平静,说完又抿了下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嗷!”相叶一声惨叫,脚趾磕沙发腿儿上了。
相叶看着自己泛红的小脚趾,不出所料手心里上渗出了汗。
沙发上的樱井翔将手伸进口袋,想要抽根烟,衔了根红万,发现居然没在口袋里找到火机;再次夹到手里,他扭头看蹲在地上一脸狰狞状的相叶,想笑却忍着不出声,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烟。
相叶难得地翻了他一个白眼,起身去拿打火机给他;不知为何心里多了些任性的底气,反正再过一个月人都见不到了,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
递过去的时候,他又在樱井将要拿到时故意松了手,火机自由落体掉在了地板上。
。。。。。。
樱井翔扶额,觉得眼前的相叶被掉包了,他索性将烟放回烟包里,撑了个笑,问,“你手又抽筋了?”
相叶不负所望地点点头,一屁股坐到樱井身边。
坐下的那一刻他认为眼前定是出了幻觉,不然怎么会觉得樱井翔眼里都是温柔的光,不仅不计前嫌,还一副圣母的姿态。
“西班牙?”为了掩饰慌张,相叶赶忙转移了话题。
“诶?”樱井翔眼里也没啥温柔的光了,只有诧异的模样。
“哦不对,是葡萄牙。”相叶连忙改口,只是觉得心头更慌。
樱井叹口气,突然抓了相叶的手腕一同站起来,走向客厅边侧的墙边,那里贴着张世界地图,一边走他心里一边感叹,不知道为啥相叶家会有这种东西。
“是这里。”樱井放开相叶的手,伸出手指指向地中海上方那片长得像靴子的土地。
相叶闷哼一声,心想“还真把我当白痴。”斜了眼,越看那靴子越不顺眼……
樱井翔看相叶直视着地图上的意大利,却满眼复杂情绪,便伸出右手搭了他的肩膀。
两个人好像从没有这样亲密过,在以往的那些日子里。
认识以来,每每一同吃饭或是在一起做一些事情,樱井一向都是自顾自地做些什么,抬头时看到相叶也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和相叶在一起,两人总是都沉默,气氛却异常和谐。
“相叶ちゃん?”借着不可多得的热乎劲儿,樱井换了种称呼,扭头看着两眼发直的人。
相叶觉得自己都闻到樱井翔身上那件毛衣的毛线味道了,更不好意思回头,于是挣扎了一下向前倾过身,差不多整个人要贴墙上了,“嗯?”他的目光显然没什么焦距,只是觉得地球果然是蓝色的。
樱井也没再说话,房间里又寂静了下来。那个午后窗外的街道上还喧嚣着,樱井用余光看着相叶一动不动的后脑勺,不知不觉嘴角便翘了起来。
“やっぱり相叶ちゃんが大好きだな。”
寂静了那么久,有些潮湿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相叶还执拗地贴在墙上,樱井的手还在他的肩膀上,可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开始一点儿点儿不受控制了。
不就是去个意大利吗?至于把自己卖了跟个男人表白吗?
相叶索性甩开樱井的手,整个人趴在墙上,生怕自己眼里的光被看到。
“诶?”樱井看着相叶没有露出一点儿自己希望看到的反应,难免失落起来。他放下手,觉得自讨没趣,转身走回沙发,盘腿坐在上面,随手抓了本杂志胡乱翻着。
“不是说喜欢我么……怎么说了一句……就没了……到底哪种喜欢啊到底喜欢什么啊怎么不说清楚就自己拍拍屁股坐回去了。。。”相叶依旧保持着面壁姿态,咬牙切齿地回想着方才的场景。
两个人这样拉扯着时间,不知不觉夕阳都西沉了。相叶站得脚有些酸,也退了回去,只是故意挑了离樱井远的沙发一角坐了下去,然后随便翻看着自己的手机。
樱井翔有些不死心,可说过一遍的话即使不得已要说第二遍,也绝不能用相同的词语;于是他将书摊到一边,从沙发上一点儿点儿爬了过去,将脑袋伸在相叶跟手机之间,“看什么呢?”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翔ちゃん
全部都是发件人的名字。
相叶来不及合上手机,只能那样僵硬地愣在那里;而樱井翔看着已渐渐暗下去的屏幕,简直喜上眉梢。
“什么意思呢?”他转过头仰视相叶有些严肃的脸。
“我……”解释什么的只会更傻,他简直恨死樱井翔这个问题了。相叶又往回缩了缩下巴,准备豁出去,不就是一句“好き”吗?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回答好了。
可还没来得及说,额头就感觉到了那人额前的毛发。
被口勿了。
相叶摸摸自己的鼻翼,发现有凉凉的触觉。
泪了?不可能。他表情略微不屑地吸了下鼻涕,一把推开樱井翔,退缩到沙发最角落,眼睛里没有防备却让人不敢靠近。
樱井是真地紧张了,抿了嘴,不自觉伸手覆在自己唇上。只是他依然睁圆了眼看相叶,好像不相信刚被推开的人是自己。
相叶合上了手机,生硬地躲开了樱井的目光,自己则落了眼神在墙上的地图上。于是不知为何,眼里只看得到那个靴子的模样,闪闪烁烁好像浮动在地中海之上。
樱井翔好像败下阵来,将之前放在沙发上的书合了起来,起身向外走去。
穿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去看,只看到相叶低头坐在沙发上的侧影,一刹那心里又软了,可明明被拒绝了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待下去。距去欧洲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许临走之前可以缓和一些,不再如此生涩。
最起码,也要回到原来的彼此。
樱井仔细披了外套,犹如披上层可保护自己的外壳,虽然心底还是狼狈,也不好再说什么。门关上的时刻,居然忘了说再见,即使只是出于礼貌,不都应该说一句吗?
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一种从不了解自己的感觉,不知道为何竟然选择了抬脚出门;即使不说话,只坐在同一座沙发上也是好的呀,他开始后悔自己在无意识下不经过大脑的选择。
屋里的相叶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不知不觉眼泪就顺着脸颊一直流淌到胸口。
莫名其妙的伤感,在被口勿了的那一刻从心底倾泻出来。没有任何心情思考些什么,昏昏沉沉地,想着在沙发上睡过去也不错。
醒来的时候是被略显瀑躁的敲门声惊醒的,相叶没来得及套上拖鞋便跑到门口去开门,没什么比在这个将近黄昏的午后被邻居投诉还糟糕的了。
在门外的人还要继续使蛮力敲下去的时候,相叶开了门,那人差点儿一掌拍在相叶脑门儿上。
樱井翔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门外,方才的理直气壮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开始扭捏地沉默起来,空气中也只剩下他不合时宜的喘气声。
相叶伸出手,将樱井拽进了屋里狠狠关上了房门,陪着那人一起丢人什么的,是件令人吃不消的事--虽然丢人的概率,发生在自己身上比较多一些。
像是得到了什么允许般,樱井自双脚踏了进来便又霸道了起来,他用力抱住了相叶,脑袋也贴在相叶耳边,仿佛不允许对方的一丝反抗。
胸口的泪水好像还没干,被这人一抱,眼底又湿润起来;说不清是悲伤还是高兴,在分离的节骨眼上表明心意,总给人一种冲动的错觉。如果是平常日子,这样的拥抱,一定会惹得他眼底尽是樱花纷飞的景象。
抱吧抱吧爱抱多久抱多久,相叶想等樱井累了自然会松手。
“我会回来的呀。”
可他没想到等到的是一句犹如诺言般的话。
那个春天气候一直都很温和,可相叶直到被抱住的那一刻才觉得春绿从心中发出了嫩芽。
“会回来的呀。”心里默念了一遍,松了别扭的念想,却抓紧了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抱住了樱井,此时此刻比二次表白的人还紧张。
“那我去请你吃禸吧。”抬了头,意气风发又带了点儿豪情地向眼前的人发出邀请,这么直接地对视,好像还真是第一次,以前在晴空下偷偷想念一秒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樱井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仰头思索了片刻,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头问,“吃禸?”
“嗯……吃禸……”相叶觉得这么温情时刻没人会耍流氓,只担心是自己说错了啥。
“嗯……吃禸。”樱井重复了那句没什么内容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丰富起来,带着似乎不可抑制的笑,还有眼睛里忽隐忽现的秘密般的念想。
“走呀。”相叶把手从樱井腰间抽了出来,大甩一下,觉得自己帅气无比,所以说意大利的帅哥也不可能帅过他呀,不知为什么,他给自己吃了颗莫名其妙的定心丸。
可还没迈出一步,依然悬在空中的右手便被樱井抓住了,继而是怎么又被拉回那人身边的,相叶依稀记得自己是被自己绊了一下,一头栽进樱井怀里。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小脑还没发育全呢?”小惊了一下的樱井刚缓过神,就听到相叶自言自语地吐槽,好不容易藏住的小心思,顺着相叶的话就窜到了嘴边,像是火苗,一点儿一点儿燃着,直到他啃了相叶的嘴唇说,“笨蛋,今天我吃禸。”
相叶有些幸福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樱井肩膀上,放在对方后背的手无迹可寻地胡乱划悠着。
“真地是下个月走?”
“恩,下个月初。”
“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恩。”
“那为什么刚才不说呢?”
“刚才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怕说了也不过是普通的告别,便不忍心说出来。”
“不忍心?对谁?”
“对自己呀。”
“真是个自私的人呀。”
“对呀,我也觉得自私。因为我的爱多一些自己才会更加小心翼翼些吧。”
……
相叶雅纪干笑了两声,“你还去什么意大利呀?去做演员好了,这演技……”
“演技?不信我说的话?”樱井两手掐着相叶的肋骨,把他撑了开。
“不是信不信……是这种话,还真不像你的风格……”相叶扶了下额头,不认为自己有把这事儿说明白的本事,即使心里明白得很,“所以……我们还去吃饭么?”
“恩,不过要先做更重要的事。”樱井又把相叶拉回怀里,开始了无止尽地啃咬,他心里觉得男人间的爱恋不用顾忌是否温柔是否足够体贴,所以他也可以更真诚一些。
一直以来都小心维持着自己单恋的相叶在听到樱井那句“爱得多一些才会更加小心翼翼吧”,觉得那话简直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于是他也没有去跟樱井计较到底谁爱得多一些,只感觉自己做的那些傻事都值了。
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相拥,却好像早已熟悉了彼此的身体。相叶心里觉得这是个奇迹,于是刚温存过后便有些调皮地将脑袋枕在樱井的肚子之上,看了眼白净的天花板,伸手拉了被子将自己埋在了里面。
樱井有些好奇地看着将脸埋住的相叶,见他还没有动静,便伸手去掀被子。
里面的人狠狠拽住被角,还伴随着想要抑制的笑声。
樱井停了手,没再使蛮力,却弯了身体也将脑袋伸了进去。刚才还在他肚子上枕着的相叶不得已整个人躺在了床上,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就在乌黑的被子底下看到了亮晶晶的樱井的双眼。
“相叶ちゃん?”成功攻人敌方阵营的战士有点儿得瑟地叫着战俘。
“なになに?”战俘却没有丝毫的觉悟,嬉皮笑脸应答着,还伸了手穿过樱井的胳肢窝放在他的蝴蝶骨下。
樱井吸了一口气,庆幸方才没有着急穿衣服,一手用力掀开捂着两人的被子,稍稍起身又整个趴在相叶身上。
相叶又从心底发出了自己独有的笑声,他自然而然地用手覆上了樱井略微急不可耐的地方,这一举动倒是弄地上面的人有些不好意思;末了还一脸惊奇地看那人脸上欲望与害羞纠缠在一起的表情。
“翔ちゃん?”他心想又不是第一回了好吧虽然第一回就在不久前这人还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呀。
“恩……”樱井用力从喉咙应出一声,觉得怀中的人如果此时不说话自己会好过一点;于是他没再给相叶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堵上去了。
相叶被堵了个突然,便没能管好手上的劲儿,狠捏了一下,导致的结果便是“我戳你一刀,你给我一剑”,樱井不知道故意地还是无心,不仅硬生生咬了相叶,也伸了手去“回报”了相叶同样鸡冻不已的部位。
“冤冤相报何时了”?两个人便乐此不疲地“你一下我一下”地滚着床单,到了动情之处手上的动作倒也会不约而同轻到不能再轻,却依然让人感觉那欲望定然着了火,不然怎么会烧得人心里想要哭出来?
于是那种叫做“舍不得”的东西便在樱井来告别的这天在相叶心里生了根,他突然觉得真正的舍不得根本不是人们常常形容的牵肠挂肚,而是一种令自己难过到难堪的不适应--好像这个人不在身边,自己做任何事都别扭至极恨不能下一秒就能在一起而且最好以后都表再尝试这感觉了。
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了些恨意,相叶咬紧了牙,才压下去想要在樱井肩头给一口的冲动。
剩下的那一个月,樱井基本上是与相叶同住在一起的。虽然日子还是如独自一人那般过着,可身边有个伴儿过日子的心情倒也真是不同了。
而日子,果然是不禁过的,特别是幸福的日子。
樱井离开日本的前一天晚上,心情一直都很平静的相叶却突然有些瀑躁,他把樱井一遍又一遍从床上拖下来,却总在做了一半儿之后直接挂在樱井身上静止不动一副“累了不管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的姿态,而脸上的笑容也不似以往般温和,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雅纪……你……饶了我吧= =+”樱井就差俯首擦汗了,将近午夜之时,又被相叶的长手长脚缠上,他有些害怕地请求到。
“诶?”刚把脑袋埋进樱井脖子下边的相叶发出一声小小的疑问,却没停手上的动作。
被扰了清梦的樱井便用力把住了相叶的胳膊,将他整个人蜷人自己怀中,用快要睡着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快、点儿、睡、觉,不、然、就、跟、我、去、那、边。”
说完这话,樱井好像又去跟周公约会了,相叶一人小声不停嘟囔着,其实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一句话,“切,又不是大姑娘出嫁,你诚意不够,我不去。”
可明明是抱怨,语气却显然如吃了蜜一般。
相叶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是在送樱井翔的一行人中最特别的那个,到了时辰,他果真成了最特别的那个--他没去机场送别。
都已经穿好了外套在玄关处换鞋了,相叶突然就不敢送了。他嘟囔着“我把你送到机场门口就不进去了行吗?”樱井以为他开玩笑,便来了句“那不如压根儿表送我,一会儿我自己走得了。”结果他真是没想到相叶愣了几秒后,果真把刚换好的鞋又月兑了下去,用别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对樱井说着,“翔你在那边一定要小心,我在这边会想你的。”说罢了,像个事不关己的人一般走回卧室关了门。
樱井翔那一路上都纳闷儿地不得了,他反复拿起手机,以为相叶会打电话过来,但到了机场,看到为自己送别的一行人,便把心头的焦虑放下了,想着到了西半球一定要先给相叶打电话。
把自己埋在被铺里的相叶根本睡不着,几番折腾之后睁开了眼,抓起床头的闹钟看眼下的时间,心里挣扎得要命。
怎么能不想去送?
可真怕自己在节骨眼儿上流着泪死拽着樱井翔不撒手。
两个人还没好好一起过日子呢就要面临分隔三年五载的命运了,这滋味儿真不好受。
想着想着相叶心里又揪了起来,末了竟觉得一个月前樱井的告白像是个梦,而现在,美梦毫无征兆地醒了。
那感觉挠地他想要爆粗口,脑子里都是飞机起飞轰隆隆的声音。
“樱井翔你在那边要是跟意大利男人鬼混就再表回来了。”
相叶努力让自己再次闭了眼,心中却忿忿地诅咒着。
意大利果然是个如想象般热情的城市。
樱井之前曾经来意大利旅行过,当时的心情与现在略微不同。
当时心头没什么可牵挂的人。
关于要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他还真是说不准。领导只是告诉他大约三年,当然每年都会有假期可以回日本。当时接到这任务时,觉得把这次公差当作一个在欧洲旅游的机会也不错,于是没多想什么便答应了;可现在真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心里却有点儿后悔了。
三年啊……想着那时间,眼前就只剩下相叶雅纪的模样了。
来接自己的,是公司驻意大利分处的同事,铃木纯子,一个长相算得上甜美的女孩子。
意大利风景再美,也比不上在异国遇见同乡人的欣喜;虽然这压根儿算不得遇见,本就是公司安排去接他的。
到了住宿的地方,小姑娘笑盈盈地交代了些公司有关樱井生活与工作的安排,便离开了。
看着同乡人离去的背影,樱井翔莫名其妙地思念相叶雅纪,想地眼底有些泛红。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文件夹,那里都是相叶的照片,看到熟悉的笑容,心里的不安才稍微退却了一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樱井连忙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心里早就熟烂了的号码。
“もしもし。。。”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果真那样,樱井觉得电话那头相叶的声音有些迟疑。
“雅纪?”樱井以为自己会如打算那般平淡顺畅地说自己这边一切安好,可叫了相叶的名字后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翔ちゃん?”相叶的声音突然透露出了激动,吓了电话两端的人一跳。
“怎么了?这么惊讶?”这边的樱井也没了刚才的别扭劲儿,笑着问道。
“没……什么……翔你什么时候回来?”相叶握好手机紧紧贴在耳朵旁。
……
这边的樱井快要翻白眼了,他清了清嗓子,十分认真严肃地回答,“相叶先生,你知道我是刚下飞机没多久吗?”
“嗯嗯……”相叶只“嗯”了两声,可樱井觉得自己能想象他小心翼翼点头的模样。
就是那个样子,他总是爱极了的。
“那你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于是他便如同抓了什么把柄般,掐着腰说话,语气就像相叶欠他钱一样。
“哦……”相叶没再说啥。
“ばか。”樱井笑着说。
“我想你了。”相叶说完便挂了电话,吓得自己脸颊发烫,像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一般。
“我想你了。”
因为这句话,樱井先生本应紧张精彩的半工半游欧洲行变成了倒数计时的年历;他也开始旁敲侧击自己的领导,想得到一个靠谱的回国日期。
海那边的相叶刚放下电话,便没心没肺起来,仿佛不记得方才是谁动情地对着话筒说想念,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觉得有点儿饿了。
樱井不在,自己的一日三餐又变回了和原来一样随便的状况中;相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悠哉悠哉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时而想念樱井翔想念到不行又不好意思再打电话过去时,就托着腮想那些有哭有笑的过往。
那恐怕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半年过后,相叶接到樱井的电话,说要回国了。
“诶?回国?????”这边相叶一连几个惊叹,心底想樱井翔你要是敢捉弄我我就让你回不来。
= =+
“傻瓜……”樱井轻声笑了下,“只是个探亲假而已……”
“哦……”这边相叶乍乍嘴,心想资本家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辛苦的樱井翔呢……想着想着,又不好意思地想爆粗口了= =+
“……那个……雅纪你不用来接我……”樱井翔顿了顿,说了这话。
“诶?”相叶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跟同事一起回来,还要帮人家把东西送回去;忙完我去找你。”樱井的话语中透露着明显的歉意,让一向心软的相叶雅纪不再好说什么,即使自己那么想在那人下飞机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
“切,我才没想过去接你,那么累……”相叶努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抬头就看到窗外的云,想起自己以前辛苦单恋的日子。
他突然想在这次樱井回来后就抱住那人不放了。
真怕再去了意大利就回不来了。
飞机落地的时刻,相叶雅纪盯着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激动的心情一点儿点儿爬到心头,怕是再等会儿真坐不住了。
他无意识地搓着自己的手掌,间歇鼓舞士气般地捶几下自己的大腿,然后深呼吸继续坐定,心里盘算着樱井出关的时间。
“要先帮同事送东西,现在还不方便接电话吧?”自言自语嘟囔着,相叶觉出自己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便拿了烟去吸烟区,试图可以让心里平静一些。
“其实这样也好,我先工作,下班后,他应该可以收拾妥当……嗯,很好……”脑子里除了一会儿要见到樱井翔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相叶雅纪还能有点儿良心地惦记着自己的工作已实属不易了。
话虽如此,回到办公事还是几秒瞅一眼时间隔会儿偷看眼手机。
如同约好了一般,这边相叶刚可以离开办公室,那边樱井的电话便打来了。
“翔……翔chan?”接到了等待的电话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怎么知道是我?”那边传来樱井一贯温柔的声音,只有对相叶才会有的声音,熟悉的感觉一下子袭来,相叶便有些难受。
真想一狠心跟那人说别再去意大利了。
恋人分开的日子,是最易流走的年华。
他用力点了几下头,竟忘了回答,好像自己在这边做什么,电话那头的人也可以感觉得到。那份心意清清楚楚,长远延绵开来,什么都隔不断。
“一起吃饭?”樱井见相叶没有回答,便建议道。
“嗯嗯。”方才那些忧愁顷刻间被喜悦和一直期待的熟悉感取代,相叶痛快应了话,想快一点儿到樱井身边。
两个人是在餐厅门口集合的。相叶先到了却没有进去。
“怎么不在里面等我?”后赶来的樱井看相叶独自站在门口,孑然的身影显得比自己走时还要瘦长,他有些惊讶,可转眼换了副疼爱的面孔。
相叶站在离樱井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微微点了头,却没走到那人身边。
“诶?怎么了?”樱井觉得奇怪,向前走了去,站在相叶对面,只隔了呼吸的距离。
那时已是华灯初上,街上的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独身的人似乎都走得快一些,没有人注意到街边两个年轻人俩俩相望的样子。相叶雅纪努力撑出个笑脸,伸手抱紧了樱井翔,手上越使劲儿,心里就越想哭,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如现在般高兴。
从樱井翔肩头离开的相叶立马换了副没心没肺张开嘴笑的表情,好似方才险些掉眼泪的不是他。樱井没开口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抓了他的胳膊,一起转身进了餐厅。
“翔你是不是累了?”吃饭的时候,相叶觉出对面的樱井没什么精神,神态都有些疲惫。
“……”樱井思索片刻,最后只给了个笑容,虽然只勾起了嘴角,也不想让相叶担心什么。
“看,你这样笑别人一看就知道是真累了。吃完饭快些回家休息吧,顺便倒倒时差。”说完最后一句话,相叶又是一脸明媚,他的开心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些什么郑重的理由。
“倒时差?呵呵,也就五天,刚倒回来就又要倒回去,索性不费力气了。”樱井低头塞了一口饭。
“五天?什么五天?”相叶心里瞬间涌上一种感觉,他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给那种感觉一个准确的定义。惊讶?失落?难过?好像都有,但最后都化成了一种类似于“心疼”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心疼另一个大男人,自己说出来都会不好意思地笑,这会儿却笑不出来。
“嗯,只有五天的假。”樱井盯着手里的勺子说完这句话,好像又想到些别的事情,竟然有些失神。
“五天……五天也好呀,省得倒时差了,是不是?”相叶笑着将脑袋伸过去些,他不知道樱井为何而呆在那里,只是想让他赶紧回家休息。
“所以……真是抱歉了……”樱井终于回神过来,竟冲相叶微微点了头表达歉意。
“诶?”相叶含着吃了一半儿的饭张着嘴问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虽然粘在一起这种事儿应该跟……跟你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没办法……”樱井斟酌着词,却被相叶爽朗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相叶一副要笑岔气的样子,“你说什么哪?粘在一起……”他故作夸张地打了个激灵,没再话说完,却用眼角偷偷看了下樱井的脸。
有无奈,有笑意,有亲昵,又混杂着不可阻挡的倦意,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在这样一个晚餐时刻看起来尤为安慰人心。
最终,相叶只有完完整整的一天是和樱井待在一起的。那日阳光温暖,随意地洒在柔和安静的街道上,相叶走得比樱井略微快些,左顾右盼,饶有兴趣地观赏着来往的风景。他很少回头去看有没有把樱井落下,就好像不用眼睛,也知道那人是否在自己的身边一般。
刚拐过了一个街角,没有任何征兆地,相叶被身后的樱井拽进了怀里;太过突然,他以为是自己没注意到什么危险,所以被强行拉了回去。可扭头看去,方圆五米内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任何活物。
“翔chan?”心跳急速增快的他扭回头不解问。
樱井伸展开自己的胳膊,舒舒服服地圈住了相叶,下巴也搁在他肩膀上。
街道上虽然没什么人,相叶依然有些害羞得紧张,被人行注目礼这件事也是能免则免较好。
可虽这么想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樱井的动作,便随身后的人一起静默;恰好一偏头,便能看到斜阳。
樱井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大约五分钟的样子,也是没说一句话,待彼此呼吸的声音好似越来越响之时,才不舍地撒了手,把相叶牵回了家。
一路上相叶独自笑着,会在樱井伸手拍他的肩膀时也伸出手给个回应,会盯着脚下一步一步跟在樱井身后,而不再像方才那样随意地走在前面。
“明天会在家陪父母,后天就要回去了。”吃着夜宵,樱井翔平静地说。
“恩。”相叶按照自己所想回应,却没料到心头还是一片排山倒海的难过,突然觉得食物很难下咽。
“那今天我住在你这里。”樱井喝下一口汤,用平时难得一见的目光看对面的相叶,眼神很淡,像是没什么内容;可仔细一看,却又像包含了太多意味。
“哦。”相叶下意识地低头喝汤,他总是改不掉这毛病--紧张时会跟着自己在意的人做相同的动作,完全无意识地。
樱井伸长了手揽住相叶的后颈,觉得动作太过吃力索性起身走到相叶身边。
“恩?”相叶抬头看身侧的男人,那人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樱井想如平常一般给出自己疼爱那人的笑,却发现嘴角有些不听使唤,心里的不舍也逐渐蔓延开来。这样安静的相叶雅纪让他有些难过,他宁可相叶可以任性一些。
这世上如果不存在心有灵犀的事情,那便是相叶太过善解人意。他突然换了副表情,大笑了说,“翔ちゃん你是不是在指望我抱着你的腰不让你走?干啥粘在我身边?我还要喝汤,你站远点儿……”他抱起碗,一面保持着手的平衡一面试图用胳膊肘去推开樱井,却反过来被抱住了腰。
“不用你抱我,应该是我抱着你的腰。”樱井在他耳边说完这话时,手一抖,碗里的汤还是不可避免地洒了些出来。
“现在你开心了……”他扭头看樱井有些得逞的笑,眼一闭便口勿了上去。
于是这个口勿注定温情而漫长,他们从餐桌一路口勿到卧室,绵绵情意仿佛在嘲笑之前彼此之间的自持。相叶心底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没如此认真地口勿过一个人,他希望这样的感觉能陪伴樱井翔一直到大洋彼岸,在那样一个热情如火诱惑多多的国家,还是能念念不忘此时的自己;他希望这样的感觉能陪伴自己度过剩下那些异常难捱的日子,一直到樱井彻底回到日本,回到东京,回到自己身边。
有了回忆,难过的日子都会比较好捱;趁着机会难得,多留些美好的回忆是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善待。
这一次送别,相叶神情淡定地站在机场里看樱井冲送行的人挥手;他悄悄移到人群的角落,不出所料地看到樱井在挥过一圈之后有些疑惑地找自己的表情。
相叶开心地大幅度摆了手,嘴里小声地说着,“这里”。
樱井循声看到在公共场合有些紧张的相叶,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最终还是选择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臂去拥抱。
算上父母朋友和同事,这次来送别人一共有七八人,那么多人之中,樱井只是走到了相叶跟前并伸手去抱了他;相叶趴在樱井肩头象征性拍了下他的后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分开,却发现被箍得紧紧的,只得用余光去看别人的脸色,担心这么做有些不合时宜。
樱井用自己算不上大的手掌摩挲着相叶的后背,犹如很久以前会做的那样;那触觉犹如一种慰藉,每次都能引动相叶敏感的心思;他想装做嫌恶地推开这个人然后说一句吐槽的话最后伴着大家和善的笑声看眼前的男人潇洒地离开,却发现没办法自然地说些什么,好像做些什么都不过是些拙劣的掩饰,掩饰他不怎么平静的心情和浓厚的感情。
走在回家的路上,相叶看了眼手表,分针已经走过了飞机起飞的时间,顿时觉得浑身犹如泄气了一般。前些日子老家的父母打电话过来问自己的个人情况,无非就是想知道有没有找一个可靠甜美的女朋友,他从没打算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喜欢一个男人很久了,更不敢说那男人现在常年漂在意大利……想到这里,他打了个激灵,那樱井翔呢?
对啊,樱井翔呢?他的父母呢?
相叶努力回想之前在机场里的情景,回想自己被樱井抱住时两位老人的模样,在脑中搜索了一番,好像没发现什么危险的信号,想着他们和蔼的脸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可是,不能因为你们爱他就抹杀我的爱啊。”相叶叹口气,伸手去掏烟,手挥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自私起来,“怪不得越来越讨厌意大利了……”他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心里开始盘算下次樱井回来的时间。
相叶在回家路上帮了一个人的忙,那是个长相甜美的姑娘,相叶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想“这姑娘父母一定很满意”。
时间恰好就走在了那一刻上,不早不晚让他们相遇。相叶露出老好人的笑容,换回的是那姑娘更为甜美的感谢。
临别时她居然跟他要联系方式。
“虽然这样很唐突,”姑娘不好意思地低头看脚趾,“可还是想着留下联系方式以后好好去感谢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相叶连连摆手,心底里觉得这姑娘真是礼貌,想着自己家的樱井翔也是一个有礼貌的人便不知不觉对这姑娘有了好感,“真得是举手之劳……”他话没说完,看到姑娘有些失望的神情,马上改口自报家门。
“我……叫相叶雅纪。”
“我叫中岛裕美。”
变成鸟的少年
1
很久很久以前,相叶曾经以为自己是一只鸟。
那时候的他很小很小,跑起来轻盈迅速,脑子里与身体上都没有一点累赘,从学校跑到家门口的速度,仿佛与他抬头看到的灰白色的大鸟一样,就像能马上飞起来。他觉得自己是那种头顶上有点黄色小毛的常常站在他家阳台上没有焦距地望着远方的不知名小鸟。后来小小的相叶开始觉得背上痛痛痒痒的。他看着镜子对自己说这个地方很快要长出翅膀来了呢。
后来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母亲,母亲把他带到一个穿白色长袍的和蔼男人面前,然后相叶背对着男人,母亲把他背上的衣服卷到靠近脖子的地方。男人往他要长出翅膀的地方涂了一些冰冰凉凉的什么,然后痛痒便消失了。
那一刻相叶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一轮。
再后来相叶再没有说过自己要长出翅膀那样的傻话,最后他几乎忘了那些事。
几年后在许多小男孩推推嚷嚷不知所谓的后台里,四肢开始变得细长的相叶被什么绊倒在地上脚忽然使不上力气来。二宫的名字卡在了喉咙里——有一个眼睛和板牙都很大的男生路过拉了他一把。男生的眼睛直直看着前头的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之中的某个,相叶看着他走过去的背影微薄地想起了什么。
哦,樱井翔啊。
然后相叶听到二宫在远处喊他一起回家。
再一些时间后在夏威夷相叶远远地看到樱井站在二宫身边皱着眉头张着嘴巴一付老成沧桑的样子。相叶觉得有点想笑。二宫看到相叶后转过头去对樱井说,笨蛋来了。
樱井理着很短的头发却笑得奇迹般的可爱,他对相叶说,你好,笨蛋。
相叶吸了吸鼻子脸微妙地有点发烫,然后习惯性地扯着带鼻音的嗓子说,别叫我笨蛋!
2
樱井开车在某个街口转了弯,看到相叶站在路口压着帽子戴着太阳眼镜左顾右盼。虽然脸上带着很多东西,樱井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樱井在相叶面前停下车自,按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相叶把墨镜往鼻头下放,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在镜框外露出一半。樱井笑了。
——等朋友?
樱井问他。
相叶扭扭捏捏地恩了一声,一付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樱井一看就明白了。
——这个?
樱井竖起尾指,在相叶眼前晃了晃。
相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樱井满意地笑了。
这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你有我有他有。
樱井把车窗摇上扬长离去。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一个小巧的女生跑着小碎步到相叶跟前,然后相叶的手搭上了女孩子的肩膀,眼睛眯起来,笑得春暖花开。
樱井忽然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在滋长。
3
相叶把炸鸡腿上的肉一块一块撕下来排好在盘子上准备美餐一顿的时候,樱井从他身边经过。裤子上装饰的绳子恰好圈住了碟子的边,一拉,鸡腿肉全数砸在地上立刻毁于一旦。
在旁边看报纸的二宫和玩粘土的大野分别大声与小声地笑了出来。松润为了美好发型把着哩水往头上使劲抹所以没有去管他们。
相叶百感交集。某两个人很欠揍,祸首一脸定了格的笑容。
笑得真漂亮。相叶忽然这么想。樱井总是笑得那么漂亮。
——我赔你鸡腿。
樱井的手搭上相叶的肩膀,表情充满抱歉。
——你要赔他撕好了的鸡腿肉。
二宫对樱井说,一边指着他,手指随着说话的声音很有节奏地上下摆动。
——你可以选择请我吃全鸡宴。
无由地,相叶开始得寸进尺开起条件来。没心没肺。
事实上他已经忘了这些对话的源头是什么。
也许只是看到樱井开始嘴角抽搐眼角微微泛起皱褶,相叶的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
4
樱井与女朋友分手了。樱井提出来,女生毫不在乎地说好啊。樱井微笑着,心底涌上一股厌恶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当初自己会喜欢这个人的理由。他真的喜欢过,喜欢她的眼睛鼻子说话的声音。只是再也想不起来那时候的心情,也想不起来与这个女生恋爱中的自己的样子。
一切全部都消失了。
这就是分手。
谢谢父母谢谢朋友谢谢大家。只是当我一个人不幸的时候,我会想让全世界陪我一起不幸。
樱井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他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高楼扭曲般挤压着他的视线。然后从那些夹缝间好像看到相叶雅纪的脸,那个人笑得五官都皱起来一边对他说翔君你快来看,很肥的鸟啊多像你。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想起那个很快乐的相叶雅纪。
只是如果他也不幸就好了。
如果他也跟女朋友分手就好了。
樱井翔生平第一次对人下了诅咒。
5
有一段时间,相叶觉得他每天都对着四张寂寞的脸。默不作声地低头把报纸翻来翻去,或者眼睛盯着自己的某一只手指甲,他觉得那四张脸变得迷人了起来。相叶一个人在中间穿来穿去,把衣服从这头拿到那头。
樱井一个人对着镜子拨开额前的刘海,头靠近镜子移了过去,大半个身子撑在台面。他用手去碰自己红红肿肿长出青春痘来的地方。
相叶从他背后经过,不可制止地从背后盯着他,忽然看到樱井心里残忍的那部分。
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相叶走过去很用力地踢得樱井坐着的凳子移了位。樱井站起身来笑着把相叶推倒在地上。二宫和大野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钳住相叶的手。松润站在一旁呵呵呵地笑。
樱井弄乱他的头发,掐他的脸。
相叶盯着樱井的脸。他压在他身上。把他的背脊压得很痛很痒。心底有个部分却像灌进了蜜糖。
他好像喜欢樱井。
所以只有他不寂寞。
6
接到相叶电话的时候,二宫坐在樱井的车上搭便车去约会,正在到处都是十字路口的马路上为樱井“这边”“那头”地指路。
樱井看到二宫接了电话,几秒后翻了白眼,然后挂了电话。
——谁打来的?
樱井问道。
——那家伙,被女人甩了找我出气。……在前面转角那里放下我。
二宫抖了抖袖子,平淡寻常地回答。眼睛定格在一间有贴满圆点的玻璃门口的咖啡厅上。
闻言樱井小声笑了出来。一边转着手里的方向盘,踩下刹车。
——一点都不好笑。
停了车,二宫很随意地踢着凉鞋插着裤袋跟让他搭了便车的樱井说拜拜。
——对了如果你等下没事的话就去接接他吧,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二宫走了两步回过头对樱井说完又重新向咖啡店走去。
无由地,樱井盯着二宫有点寒背但年轻可爱的背影推开波点玻璃门,直到自己的视线分岔向两边散开再也没有焦点的这段时间,一直想到相叶的脸。
后来他拨通了相叶的手机。
喂,爱拔酱,你有空吗?我刚被女人甩了。
然后樱井说了谎。
7
相叶越来越喜欢樱井。
梦到他或想起他的时候,都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8
樱井越来越喜欢相叶。
如果能给对方一个拥抱,那是在好不过。
9
如果不是爱情,那该多好。
10
相叶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正想着百货商店里降价的按摩椅。结果被还在整修的舞台上方掉下来的一块木头还是什么东西砸中了头顶,晕倒在台上。隐隐约约中他感觉到二宫和樱井一人抬首一人抬脚把他抬回了休息室。
松润和大野代替他们去排练走场,二宫往他头上敷了什么热热的东西,舒服得让他不舍得睁开眼。
他听到二宫说笨蛋要变得更笨了,这样还有谁要他?
相叶心里反驳着说轮不到你管。
樱井轻笑了出来。
他说,反正不是我。
反正不是我。
不是你。不可能是你。
相叶听到了。
顷刻后,他的背忽然开始灼伤了一般发烫。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记忆像是落下悬崖,或者很快很快地倒带一样。
他想起有着大板牙的男生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他想起他和二宫一起坐新干线就像是一个很多年没讲的很古老的故事。
他想起了他很小很小时候的事。
我是谁。
我是鸟吗。
也许我只是是人类,却还是想飞翔。
也许又一个梦陨落了。
11
樱井不知道相叶喜欢他。
所以他不说喜欢相叶。他不打算说。一辈子都不说。
如果是没有办法实现的爱,就会变成一道浅浅的伤痕划在心上,时刻提醒他要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
朋友就是已经有的。永远没有分手这两个字。
樱井翔没有很在意过自己的名字。
只是相叶被砸到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
翔君,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好像要立刻起飞了一样。
樱井爱自己。
从那一刻开始他像爱自己一样爱着自己的名字。
12
相叶的鸟人间计划开始了。
23岁末将近24岁的他很傻地为了显示自己对鸟的爱在摄影机前面装成一付狼吞虎咽的样子吃鸡腿。
那个时候他想起来了樱井还欠他一顿全鸡宴。
然后一大群人坐游船送他去飞的时候,樱井在船上睡着了。
他把樱井叫醒,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船边,让他看他要飞起来的地方。
樱井瞪大了眼睛。
站到高台上。风很大。
相叶背后的疼痛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我的翅膀要从这个地方长出来呢。
医生给的膏药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要飞翔了。
他这么对自己说。
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
爱拔酱。爱拔酱。爱拔酱。好像听到翔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地喊。
他闪闪发光的人生。他闪闪发光的恋爱。
很美丽。
翅膀拍动着。他飞了起来。他长出来了翅膀。
飞了有多远?
有多远?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