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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相叶哭了整整一晚,就是为了防止第二天会流出眼泪。他一边哭一边扪心自问,“这个样子的我怎么可能去照顾别人?还是找人来照顾比较靠谱。”可翌日一大早,还是想方设法给自己肿起来的眼睛消肿。
他们采用的是西式婚礼,仪式在教堂中举行,亲朋好友坐落其间,面带微笑地祝福这对新人。仪式结束后,大家乘车赶往附近的宴会地点,相叶一再被叮嘱“敬酒时千万不能逞能”,他频频点头,其实并没听进心里。
“相叶君,恭喜大婚,”来人是相叶曾经的中学同学福田敏行,他携自己的未婚妻来参加相叶的婚礼,“刚幸子一直说以后也要在那教堂举办婚礼。”
一旁小鸟依人状的幸子满脸娇羞,急忙解释,“因为那是座罗马式教堂,是我最喜欢的风格了。”
相叶一面谦虚地点头,一面真诚地问到,“罗马式……教堂?罗马在哪里?”
“……哦……意大利,在意大利。”对面的情侣连忙解释,看到相叶怔的一下又赶忙接着说,“欧洲!在欧洲。”他们想,这样解释对方一定明白了吧。
相叶收起有些僵硬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到,“哦……我……我知道,我在都灵待过。福田君和幸子小姐,那我先失陪一下。”他忘了跟两人敬酒便端着酒杯转身离开,心中庆幸昨晚多流了些眼泪,不然刚刚很容易便失态红了眼眶。
“我爱的是你。”
“你爱个屁!”
相叶雅纪甩开樱井翔的手,掉头跑开。
这是樱井翔重返意大利后做的第一个梦,他从梦中醒来,哑然失笑;口干舌燥,下床倒水喝,却突然愣住,“会不会相叶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可这个问题,也许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相叶和裕美的新婚旅行选在了北欧,裕美说想去看看斯堪地纳维亚半岛,相叶想着,随她喜欢便好。
到了挪威,相叶不明白裕美怎么会喜欢这种西风凛冽的国家,他看着她莫名地背对自己,好像在眺望什么,便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倒是没说话。
片刻,裕美轻轻说,“相叶ちゃん,觉不觉得这里很像你?”
“诶?我?”相叶不禁笑起来,“这里一点都不热闹呀。”他想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如此冷淡吧。
“相叶ちゃん表面上是一个喜欢说话甚至有些聒噪的人,抱歉这么说;但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对吧?”裕美转过身,风吹过她的头发拂过相叶的脸颊,“相叶ちゃん……真正热闹的时候,恐怕我都没有见过吧。”裕美说着说着,好像有些伤感。
“裕美……你……怎么这样说呢?”虽然相叶不是很明白裕美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心虚,“要知道不来这种地方了,应该去阳光明媚的国家嘛。”他放开裕美的肩膀,随意地甩动了两下胳膊。
“去意大利?”裕美不经意般说了出来,目光在相叶看来却有些刺眼。
“裕美喜欢意大利?那我们一会儿去买机票好吧!如果你有心情,我们坐火车一路过去也好啊。”不出意料,相叶开始说不经过大脑的话。
可裕美却笑了,说到,“雅纪你真浪漫。”
“浪……浪漫?”他想不通坐火车有什么浪漫的。
“我说说而已,挪威也很美,我们在这里好好游玩后,再计划下一个目的地吧。”裕美好像回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挽起相叶早已僵至身边的手臂。
之后的两天,他们游览了挪威的森林,峡湾,覆有冰雪的高山,美丽的雕塑公园,裕美一路感慨,而相叶在琢磨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有关裕美,他到底了解多少?想到这里,他无法不承认对于裕美,自己有多么地不负责任。
对樱井翔呢?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这答案却是早就明了的。
爱一个人,真地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不是自己伟大,只是承受不了那样的压力,所以如果真地在一起,樱井必然要承受双倍的压力--连同自己那一份。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两人一路游览,还是到了南欧,相叶陪裕美到了米兰,虽然裕美对于奢侈的服装并非多么在意,相叶心里则充斥着矛盾,想见又怕见的心情从未如此强烈。
而最终两日的旅行并没有见到那个人,也对,他明明在都灵努力地工作,怎么可能出现在米兰?
12月21日,相叶和裕美拎着行李等待在马尔彭萨机场,裕美嘟嘟囔囔地说着“雅纪我们应该多留几日马上就圣诞了”,相叶笑着回望她可心里就是不想在这样一个国家过自己的生日。
一周之前,樱井翔与纯子被派到米兰办公,这一天将客户送到马尔彭萨机场后便要从利纳特机场乘机回都灵。毕恭毕敬看着客户出关后,樱井松了口气,看时间还充裕,想着不久便能回到都灵申请假期,趁着圣诞回趟日本跟老友相聚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铃木ちゃん假期回日本吗?”他问身边的纯子。
“翔くん一定会回去的吧?”纯子如往常般笑容满面。
“恩……回去看看父母和朋友,这边也没有工作……怎么?你难道不回去吗?”樱井有些诧异。
“恩,这个假期会待在都灵,顺便去别的地方旅游。”
“啊……那也不错啊,我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樱井话没说完,恍然看到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两人,一种无法言状的熟悉感牵扯着他猛然回头。
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不会错的。
雅纪。
樱井呆站在那里,看着相叶与自己的妻子站到等待安检的队伍末端,突然觉得好像昨天还和那人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排队安检的相叶始终没有回过头,不时和裕美说着什么。那天队伍有些长,但他站的位置距樱井也不过十多米的样子。樱井站在那里,似乎动弹不得,只是觉得自己正在被熟悉感一点一点淹没。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不想了的。
队伍一步一步缓慢前进,每过几秒,相叶便离他远一些。
“樱井くん?”身边的纯子不明所以,“看到认识的人了?”
裕美好像和相叶说起什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臂,相叶也转过脸冲她笑了一下。
樱井看着那1/2个笑容,心中猛然一阵翻涌。
“翔くん?”身边的纯子越发疑惑,忍不住伸手去碰樱井的手臂,可刚一触碰到便被那人猛烈弹开。
向来彬彬有礼的樱井翔似乎从未有过如此过激的行为,铃木处在惊讶之中有些尴尬,她只能顺着樱井的目光向前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也没看到与樱井相望的人,心中不免疑虑丛生,“他到底在看什么?”
不过两分钟,相叶走到了安检门前,他绅士地站在裕美身后,示意裕美先过安检。
樱井想起以前和相叶一同出去,只要碰到排队的时候,相叶都会有些调皮地抢在自己之前,然后理直气壮地转过头来冲着自己笑的样子。
然后他看到相叶也顺利安检过关,挽起妻子的手向前走去。
那一年樱井翔回东京过圣诞的计划临时搁浅,他留在了意大利,辗转从朋友那里得到相叶与裕美来欧洲新婚旅行的经过后,背起行囊,在相叶生日那天,到达了挪威那个国家。
他站在奥斯陆西郊的福罗尼尔公园中,想着相叶一定来过这里;喷水池周围,有许多男人与女人的雕像,两两相望,樱井对着那些雕像发呆,看着看着,眼前仿佛变成了相叶和他的妻子。
“相叶ちゃん,生日快乐。”
樱井走到一对雕像前,注视良久,找不出身上合适留下的东西,叹口气,转身离开。
很久之后,他说自己把幸福留在了那里。
樱井总怀疑自己被蛊惑了,这种痴情的活法根本不适合自己。可无论相叶站在谁的身边,想起他时心底还是止不住会温柔起来,这大抵就是爱情吧。
新婚旅行回到东京,相叶发现,生活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简单。
他是一个擅长逆来顺受的人,朋友总说“相叶君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诸如此类的话。所以当裕美的大小姐脾气越来越过分的时候,他似乎也找不出说些什么的理由。
一味地勉强自己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更何况这次是自己的妻子。
仿佛一切未变般继续生活,犹如当作了对自己的惩罚。
翌年年中,公司准备将樱井调回东京。樱井想了想,答应了公司的安排。他跟早已回到日本的横山开玩笑,说自己不得不跟生活妥协了呢。横山问,“妥协?你这么讨厌自己的家乡吗?”
樱井在电话那头笑,末了说“横山君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吧?”
横山在这头掏掏耳朵,半晌才说,“我去替你见见他?”
捧着一盒点心的横山站在相叶家门口,看到开门的女人面容美丽却像刚刚生过气的样子,礼貌点头致意表示自己是相叶的朋友。
裕美将横山让进屋内,朝屋里的相叶喊道,“あなた你的朋友来找你”,便将横山让进了屋。疾步走到玄关处的相叶看到横山时显然有些迷茫,直到横山说出“我们在都灵见过面”时才一脸恍然大悟;表情中参杂的些许尴尬被裕美看在眼里,变成了“想不到你在国外也有朋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明知道说出来烦恼事会更多,相叶还是无法不诚实,在裕美走开后补了一句,“哦,是因为樱井君而认识的。”
已走出数步远的妻子猛然回头,表情有些倦怠地问,“樱井君?原来你们还有联系啊……很久没听你提过他了。”
依然站在玄关处的横山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来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相叶会处在如此的家庭氛围之中。
他一直以为相叶定然是过得很快乐了,不然怎么会舍得那个依然远在异乡的那个人呢?
如果把这事实告诉樱井,他是会开心还是会失落?
那顿饭的滋味在刚走出相叶家时便忘掉了,虽然席间的氛围也算得上融洽,只是在裕美偶尔不乐意或者小发脾气时横山会笑得更大声些,替一旁的人掩饰尴尬。
在街上闲逛了片刻,横山还是掏出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恰好是午饭时间,本充满元气的声音在听到横山的电话内容之后仿佛顷刻平静了下去。
“你真的去了啊……横山君……我真是没想到呢。”他无法否认自己在硬撑,去看看那个人什么的,果真是深埋在心底的想法。
“恩,刚出来呢……”横山犹豫着要怎样说对方才会快乐些,“其实相叶他过得……”
“他跟以前一样开心吗?”月兑口而出的话让樱井自己都有些惊讶,“啊对不起,你们好像只见过一面我竟然问这种蠢问题。”
东京街头的横山突然有一种刚认识樱井的感觉,他顿了顿,盯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回答,“恩,放心,相叶君很好。”
樱井回到东京时,恰好是日本的夏天,阳光还算温和地渲染了大地,心若静下来,并不会感觉到灼热。飞机落地的那一刻,他脑中忽闪出相叶穿七分库的模样,顿觉得意外凉爽。
听横山说相叶过得不错,他放心了不少,随之而来的失落也在所难免。“他很幸福,却与我无关”果真能赤果果地让人品尝爱情的自私。宁可一起落魄的念头也不是没有闪现过,但自己已是成年人,那种疯狂而偏执的想法,也只能想想便罢了。这样的成熟,相叶会理解的吧。
就像他理解相叶结婚的决定一样。
只是东京这城市从来都不大,重遇时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恐怕自己再没多余的智商与力气去计划。
所以刚回来,便接到相叶一同喝咖啡的邀请时,当真有了做梦的感觉。
“跟横山君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电话这头的相叶话语中竟有些久违的调皮。
“即使不跟他要,我也一定会跟你联系的啊。”樱井月兑口应对。
“真的吗?”
说罢相叶便沉默,同时听着那头的沉默,直至呼吸声都显沉重。
“那明天晚上见。”微风吹着这个站在街头的男子,他头毛微卷,握着电话的背影看起来异常坚毅。
“明天见。”樱井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过去他都会等相叶先挂断。
穿好外套,跟横山约了附近的一家酒吧,樱井翔发现自己还是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活。
“樱井君你瘦了,跟他见面了吗?”刚坐下的横山直奔主题。
“上次你说他过得很好,是骗我的吧?”樱井不够委婉的问题给横山带来的惊讶感大于了担心,而这话听起来也并不像是责备。
“你们见过了?”横山双肘随意地放在吧台上,喝了口酒,尝不出酒精之外的滋味。
樱井也握起酒杯,淡然摇头,“那就是你骗我了?”
“别跟我说是心灵感应。”横山回过头笑。
“也许我还喜欢他吧。”樱井叹气,自嘲,仰头一口喝下,透过杯底看不真实的屋顶。
樱井不知道相叶为什么把见面的地点选在咖啡厅,那种地方他总觉得过于拘谨。
起码对于他与相叶雅纪的关系而言。
当然,现在还敢用关系去衡量见面地点,他樱井翔真得够幼稚。
自己反省了片刻,便收拾干净准备赴约,虽然时间还早。
他想早些到,迟来的人总会免不了忐忑。那种紧张的感觉犹如自己年少时首次跟喜欢的姑娘约会时的小心思,樱井无暇去分析原因,只想在相叶面前大大方方,感情输了面子不能再掉了,这好象是自己如今唯一能寻求的心理安慰了。掩耳盗铃的事情越做越多,樱井突然觉得相叶才是那个敢于直面人生的人。
相叶现在在一家IT公司任职,职位普通,每天过得平淡无奇。同事们大多以为他来上班不过是玩票性质,毕竟他家里开了中华料理店,随时可以辞职回家守业。
所以有时候由于工作出了差错遭到批评,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在意。
那天下班后,相叶毕恭毕敬地跟诸位依然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的同事道了别,便步履忐忑地出了公司。
他猜着樱井是否已经到了咖啡店,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发了邮件询问。
“恩,你不用着急。工作要紧。”很快收到樱井的回信,简短明了,没有了以往记忆中的那些颜文字。
“稍等我一下,我会很快过去的。已经出公司了。”相叶发送完毕合上手机,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见面后的话题。
收到邮件后,樱井便开始强迫自己看向窗外的远处,他在脑中计划着再见面时的情景,一定不能是自己先发现相叶,即使先发现了也要装作没看见,必须等相叶来到身边时再佯装回过神的样子。他不断盘算着这样的重逢,努力使自己不那么紧张。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樱井还是一下子便在人群中看到了相叶。咖啡厅的路对面,急急忙忙走路的相叶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一位女士,继而满脸尴尬与歉意地鞠躬道歉,直至对方面露愠色离开才摸摸脑门准备过马路。
看到那样的相叶雅纪,真地好像三年前刚认识时的模样,樱井再没法掩饰心底的温柔,就那样看着那个人过马路,看着他拎公文包的手,看着他依然卷着的头毛,看着他稍显紧张的脸,看着他迈步的样子,看着他在人群中走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过了马路,咖啡厅近在咫尺,可相叶忽然放慢了脚步,近似于静止不动。
他站在咖啡厅正门前,微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以至于有人从他身旁经过嫌他碍了事,他都来不及躲。
坐在落地玻璃窗旁的樱井突然握紧了手心,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他想借着方才温柔的勇气站起来走出去熟络地将那个人拉进来,却真切体会到动弹不得的感受。
半晌,相叶终于抬了头,像是盯着咖啡店的名字般凝视了上方片刻,然后抓紧了手中的公文包,转身离开。
方才紧攥双手的樱井松开了拳头,如同泻了气一般双肘撑在咖啡桌上,隐约听见服务生再次走过来询问他是否要些喝的……
十分钟后,邮件传了过来。樱井知道一定是相叶发来的邮件,由于沮丧而复杂的情绪,本不想去管,但想到那个家伙收不到回信一定会忐忑不安,便没了办法;也好,看看他编什么谎话。
“裕美突然不舒服,翔ちゃん我先回家了。改天再见吧。”
结了婚还是老样子啊,反正要说谎,就不能说个听起来让人好接受的谎言么……樱井沉痛的情绪瞬间化作吐槽的心,迅速回了“早些回家吃饭”便合上了电话。
走开的相叶在街边拐角处便停了下来,一大早跟裕美说了晚上会迟些回家,可到了咖啡厅居然还是没有见面的勇气,怕是见了,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吧。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缓慢移动在身边匆匆忙忙的人群之中,脑海中直播着三年以来的过往,想念的感情清晰无比地支撑着他的神经,直到夜色缓缓罩了下来,才慢慢放松了情绪。
相叶雅纪第一次发现原来想念一个人也可以如此过瘾;
他顷刻觉得上天照顾自己太多,连这种近似于变态嗜好的快感都能有幸尝试;
于是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缺,应该继续地努力生活,给妻子更好的生活。
相叶抬起头,犹如重整了精神,在热闹又安宁的街道中迈步前进,却仿佛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雅纪。”
“诶?”他循声回头。
“裕美好些了?”樱井翔双手揷在库子的口袋中,微歪着头,微撅了下嘴唇,声音异常响亮。
相叶突然感觉身上的西装有些紧涩,衬衣贴在皮肤上的感觉也让人无所适从,那一刻好似浑身的汗毛都站立了起来。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转身回头时已然被自己的眼神所出卖。
对面的人一定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欣喜。
来不及掩饰,相叶只能故作镇定地回了句,翔chan。
翔chan。樱井一度认定这称呼是属于相叶的。
他缓慢走上前,站定在离相叶一尺距离的地方,伸出手臂,恰好可以触碰到对方。
“我就在咖啡厅里坐着,看着你站在门口却还是没有选择进来。”
相叶先是惊讶,继而满脸歉意,谎言被樱井当面戳穿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所以我只能选择跟出来。”樱井继续说着,然后看到相叶更加惊讶的脸。
抵挡幸福比承担痛苦更加不容易,可樱井一直不明白相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知道,但看到相叶如此挣扎,自己之前想明白的理由,下定的决心也开始跟着动摇。
两个人并排走着,樱井直视前方,相叶依旧微低了头。
“翔chan,就像走路这样,我遇到难过的事,会选择埋起头来往前走,而你,会抬起头迎难而上的吧。”
樱井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说,“不一样。”
“不一样?”相叶鼓起勇气侧了脑袋看身边的人,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的眉,他的眼,果真只是侧颜,都会让自己感慨万千。
“相叶chan是韧劲十足的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
“相叶chan也是懂得去负责任的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
“但我不是。”
“我知道翔chan最讨厌约束一类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喜欢啊……”面对夸奖,相叶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你会因为我而选择结婚,对吗?相叶chan你……”
“翔chan?表说笑了,我怎么会因为你而选择结婚……”相叶大笑着打断樱井的话,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微微_chan抖。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这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他们都知道。可相叶因为樱井而选择面对生活;樱井来不及选择,就只能遗忘生活。
“相叶桑,陪我去海边吧。”沉默良久的樱井回过头对相叶说,表情淡然无比。
相叶看着樱井事不关己莫名其妙的表情,听着许久未闻有些别扭的称呼,低声嘟囔了“你看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继而不再说话,也停下脚步看着樱井。
樱井把相叶的沉默换作了默许,自顾自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公文包,可接下来的动作却犹如停顿了一般,思索良久,才赶抬起手臂在相叶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走吧”。
时间是良药,是怪物,也是明镜。被时间冲刷过的日子,才会变得越来越接近根本,人才能慢慢看清楚自己心底最初的期待与想念。
叫了车,赴往海边,一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只是慢慢闻到海风的味道时,樱井好像也受到了鼓励一般,脸上的表情有了色彩。
“雅纪,”他月兑口而出。
以前两人因一些观点无法一致又各持己见的时候,他总是绷不住太久的严肃,不消一会儿便如同方才一切未发生般再次凑到相叶身边。
另一个人亦然。
对于彼此,仿佛始终没有“坚持不理会一天以上”的办法。
“恩?”相叶也没再对之前“相叶桑”的称呼耿耿于怀,干脆地回了应。
不过这种孩子般的想法立刻惹得他想笑--对于自己结婚,樱井都没有生出隔阂的态度,他又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称呼那么计较?
“没什么,就是话突然到了嘴边,没做多想就说了出来。”海风吹进车内,樱井一边的头发被吹了起来,相叶看着他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两人过往的青春。
“话?什么话?”相叶也如同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微微歪了脑袋询问,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樱井时,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身影,自己说话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就是叫你的名字啊,笨蛋。”樱井唇边闪现出了没法再抑制的笑意,虽然与他的情绪有些格格不人,但一看,便知是由心的。
听到“笨蛋”这两个字,相叶下意识般快速躲闪了一下,然后发现樱井并未伸出手拍他的脑袋时,又不好意思地楸了鼻子笑。
他笑得没有声音,却惹得坐在一旁的樱井心中百感交集。
空气一下子又安静了起来,显得尤其寂寞。
樱井伸出右手,装作用力的样子,轻轻拍了相叶的头顶,嘴里略微含糊不清地说了“笨蛋”,最后手停在了相叶的颈后,不轻不重地捏在那里。
离海越来越近了,风也变得凛冽起来,相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含了海风,咸咸的有掉眼泪的冲动。
相叶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定然是沉重而严肃的,他微微转了视线,望向车外,只留给樱井一个侧面,然后感觉到后颈失去了方才的温度。那手好像沾了失望的气息,离开时显得苍白无力。
移动的风景越来越慢,车终于停下的时候,被凤吹散的淡淡xian_xing味让相叶清醒了不少,眼泪终究没有夺眶而出,他庆幸自己已经有了强大的忍耐力。
下了车,两人并肩朝海滩走去,一步一步感受着脚下软而黏着的沙粒。到了差不多的位置,相叶先停了下来,樱井也跟着止步。
可是没人说话,车内短暂的亲密就像幻觉一样,随着海浪声消失不见。
半晌,樱井开了口,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若在恋爱中,总会有类似冲动的情绪喷薄而出,不管不顾地对爱人表达自己的爱意。
说完之后,他自嘲地笑,笑声有些干瘪,撑不起接下来的话语。
现在呢?
这是相叶心底的疑问,可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若樱井想说,会自己说出来。
可樱井也没再提起。
“我还没见过……裕美?对吗?是叫裕美吧?”樱井说这话时自在了很多。
相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而顺势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下;眼前的海水突然冲了上来,鞋面毫无意外地被打湿了。
“停些日子我去拜访一下,方便吗?”樱井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蠢话,可只有说着这些时他才会心安理得些--他总觉得说这些相叶才不会尴尬,才不会惧怕,才能安安稳稳地在他身边多待片刻。
相叶停顿片刻,说了“好”,突然大声回过头对樱井说,“翔chan,时间好晚了,我改天再陪你来看海好不好?”
樱井微愣,还是笑着点了头。
“那你先回去好不好?”相叶着急地说了请求,脸上的表情也都是“请答应我”的意愿。
樱井说不出话,再次点头。
大约五分钟后,相叶看不到樱井的背影,他想那个人一定坐上车回去了吧。
他缓缓转过身,面朝大海,整个人沉浸在湿浊的空气里,放声地哭了出来。
“现在呢?”
相叶还是没有问他“现在呢”。
坐在车里的樱井眼神茫然,现在,他知道再说“爱”是一件艰难又没有意义的事,可是爱,已经化作了血液常存于心底。
这样也好。
这样分开也好。
那个夜晚,海风相伴的沙滩上,他近乎央求地让自己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种对于自己有些残忍的要求,樱井都没办法拒绝。他发觉一面对这个人,心里就会莫名其妙变得软软的,无论如何也没法生气,更无法残忍。
但与这些相比,最难的,还是彻底忘掉这个人。
于是如同认命一般,他不再把自己折腾回地中海,而是决定彻底留在东京,最起码,在同一片土地上,心里也会安生许多。真想见面,出来喝杯咖啡也好;再不济,跟在身后,看看背影,也好。他突然想起相叶从没跟自己任性过,那是个宁可选择独身一人去欧洲看自己也不会开口让自己留下的人。想着想着,全是相叶的好,那些无声的,默然的付出,却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
樱井决定回国前,曾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欲言又止,但他知道那些看似平常无奇的话里意味了什么,于是如同心照不宣般回答着“好的,好的,请放心”。
过了几日,樱井有些矛盾地拨通了相叶的电话,他在这头略显抱歉地提出了去拜访的请求,然后静听着那头短暂的沉默。
“翔ちゃん真地要来吗?”相叶出声,没有一丝埋怨,但是话语中的担心显而易见。
樱井在电话这边点头,仿佛那人看得到自己的动作。
“那就定在这周末吧。”相叶不自觉抓紧了话筒,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樱井带着从意大利拿回的礼物来到了相叶家门口,意料之中,是裕美开的门。
樱井恭敬点头,报上了姓名,换来对方算得上好客的笑容。
“过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樱井君了。”裕美接过樱井递过来的礼物,俯身寒暄。
“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没能赶来拜访,实在是抱歉。”樱井颔首,不自觉飞快抬了眼皮寻找相叶的身影。
相叶站在两尺之外,动作略微尴尬,不知该做出何种迎客的姿态;他看到樱井的目光,倏地转身走回屋里。
那一刻仿佛后悔答应让樱井来自家拜访了。
客观地说,裕美做料理的手艺不错,樱井记得听相叶说过她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做到这个份儿上,想来也已实属不易。
席间相叶与樱井不小心夹到同一片菜,相叶如同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一般快速缩回手,继而干脆起身离开餐桌,称再去盛些饭。
那顿饭他吃得很饱,本就没心情,又堵了一堆食物在心口;虽然不可否认,见到樱井时,他很开心。
饭后,樱井不知为何与裕美看似聊得很开心。他赞赏了裕美的手艺,之后竟挑了些年轻主妇感兴趣的话题来聊,裕美显然有些惊讶,渐渐也投人到谈话之中,而相叶,却像个多余的人一般被晾在一边。不过这样也好,他心里想。
不知不觉外面下起了雨,樱井起身要告辞时,雨已成罕见的瓢泼之势。站在门口,有些发愁地看了窗外,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不如樱井君今夜在这边借宿吧--我想樱井君应该不会嫌弃吧?”
是裕美的声音,樱井尴尬回头,第一反应是去看相叶的反应--很显然那个人也处在惊讶之中,相叶微愣了片刻,冲樱井点了头,说到,“不如翔ちゃん今晚留在这里吧。”
樱井走进相叶家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心里想着,“这是相叶的家。”
裕美递过来方便换洗的衣物,大方地叮嘱了樱井要早些休息,翌日还需工作。相叶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洗漱过后,樱井房间突然响起敲门声,开了门,发现是相叶,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吹风机。
樱井笑了笑,将他让进了门,没有说话,接过吹风机便开始吹自己的头发。
他拿着吹风机吹了几下,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头发稍还有些潮湿,便准备拔掉电源,似乎不怎么在意微湿的头发了;一旁的相叶突然从他手中拿过吹风机,说到,“翔ちゃん,我帮你吹头发吧。”
樱井坐在床的一角,后背略微驼了一些;相叶单腿跪在床上,表情认真地吹着他的头发。樱井感觉到一阵阵温热的风略过耳边,被风吹起的睡衣在后背起起伏伏,他能感觉到相叶轻稔自己发梢的手,他猜测着那双昔日熟悉的手现在是否已变了模样。
发梢很快去除了过多的水分,摸起来柔软光滑;相叶稍微使力地拍了樱井的后脑勺,“翔ちゃん,可以了哦,”他站开半米之外,接着说道,“可以休息了。”
“谢谢。”还在床上坐着的樱井半转过身,冲相叶道了谢,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眼里好像泛了光。
“那……晚安。”相叶站得笔直,笔直得不自然。
“晚安。”樱井回了礼,身体却僵硬,他盯着相叶的眼睛,脸上隐约写了各种表情。
好的,好的,请放心,我会期盼你与家人幸福到老,相濡以沫;
好的,好的,请放心,我也会安心地生活。
只是,请允许我自私地挂念你,自私地不想你忘记我。
翌日一大早,樱井便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表,已近七点,打开窗可以闻到窗外湿润泥土的味道,这样的天气使人心情不错,恍惚中竟有了此时身在自家中的感觉。
这明明是相叶的家,家里还有裕美,那种感觉很微妙。
没过两分钟,便听到敲门声。
“翔ちゃん起床了吗?要上班了。”相叶话音未落,门便被屋里的人打开了。
樱井半拉了房门,弯了嘴角冲门外的人微笑,“早上好。”
清晨的问候一如既往的温柔,相叶听到窗外有小鸟的鸣叫,亦只好抿了嘴回了句,“早上好。”
樱井有看晨报的习惯,同相叶与裕美吃早点的时候,看到相叶已拿了报纸进来,但觉得与他人共同用餐时读报纸实在不礼貌,便忍了下来。
这日相叶的早点吃得尤其得快,犹如囫囵_Tun枣般塞下几口三明治后,突然举起平日根本不屑的报纸,捡了些看起来重要的新闻大声念了起来。
“雅纪?”一旁的裕美满脸疑惑,“樱井君还在用餐,你那么大声读什么?”
“……我……我看这些新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相叶目不转睛回望裕美,满脸真诚。
裕美撇嘴,倒不再去管他。
相叶重新看回报纸,翻了一页,继续找着新闻。
樱井那口三明治就那么堵在心口,想哭又想笑,“这家伙,又读了错字。”
那次借宿之后,樱井与相叶有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相叶觉得自己渐渐习惯了婚后生活,习惯了裕美的脾气,有的时候也不明白自己是真得不在乎,还是勉强自己的能力又有了提升。
樱井一直忙着回国后的工作,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回报便是升职的好消息。
接到通知后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相叶的电话。
“翔ちゃん?好久没联系,我一直想着给你电话。”那头的相叶好像正在与自己的同事说着再见。
“我升职了,想着去庆祝一番,雅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樱井握着听筒的手还是不自觉抓紧了些。
“诶?真的吗?太好了!”相叶突然发现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那……那今天如何?一会儿你有约吗?”
“呵呵,”樱井想着,相叶还是老样子,凭着一时兴起做事情,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好啊,那一会儿见。”
“诶?只有我们两个人吗?”见了面时,相叶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叫上一帮朋友来庆祝。”他想,好歹也该有横山吧。
樱井笑着没解释,接了话说,“今天我请客。”
“我会好好宰你一顿的。”相叶的表情好像写着“我开心死了”。
那顿饭两人连吃带喝,酣畅淋漓,早已学会了把生活的无奈压到心底。
“翔ちゃん,”握着酒杯的相叶突然低下声音,“谢谢你。”
“谢我?”樱井微愣,但瞬时好像明白一切般笑着回答,“没什么。”他本想趁着酒劲儿伸过手去摸相叶的头,但一个犹豫,还是忍住了。
“我想,如果我是你,一定做不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会钻牛角尖的吧……”相叶的声音越来越低,继而头也埋了下去。
……两人一阵沉默。
“生活终归是无奈的,”樱井终于开口说话,继而呷了口酒,“但我想,也许熬着熬着,就能等到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相叶不明所以地抬头,猜不透樱井到底想了些什么。
樱井转头看了看窗外,然后回过头冲他笑,没再说话。
樱井似乎把心思全部扑到了工作之上,随之而来的各项奖励与荣誉也让母亲无法开口再逼儿子结婚。
“妈妈您看我过得不是很好?”樱井攥着话筒歪着脖子跟自己的母亲贫嘴,“所以儿媳妇什么的,过些日子再考虑?”不知不觉中话语便有了调皮的声调,犹如他还是当年的那个豆丁。
母亲终究无法再次狠心强迫自己的宝贝儿子在辛勤工作后还操心本就不情愿的事情,便没多说什么。
放下话筒的樱井却突然想到什么般,立马拨了熟记于心的号码。
“翔ちゃん?”那头的相叶嘴里好像还嚼着饭。
“在吃晚饭?”樱井猜测到。
“恩,翔ちゃん用过晚餐了吗?”相叶不自觉拿着家里的可移动电话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用过了……”樱井的回答有些犹豫。
“那就是没用过了?一听就听出来了。翔ちゃん找我有事吗?”相叶那口饭好像全部下肚了,听起来口齿清晰了不少。
“没什么……突然想到莫名其妙的事情,想问问你。”樱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诶?莫名其妙的事情?什么啊?”相叶又发出了与以往相似的疑问声,好像这两年不过是个梦。
“相叶ちゃん结婚一年多了……”
“恩……对……怎么?”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能见到小相叶呢?”樱井以为可以月兑口而出的问题,还是磕磕绊绊地让他一阵难堪。
更加始料未及的,是那头的沉默,以及之后的断线声。
“生气……也该是我生气吧……”被挂了电话的人满心无措,不知道为什么是相叶不开心。
可被挂了电话,心里却明明有那么一丝甜蜜。精神Fen_Lie的事情,近些时候真是越发严重了。樱井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放好电话,准备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过了两日樱井约了横山喝酒,酒酣之余提起了那天电话的事情。
横山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仿佛看怪物般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喊出一句:神经病!
樱井跟着开怀大笑,犹如那话并非在骂他。
翌日横山酒醒之后,还无法将此事驱除至脑海之外,便拨了电话过来询问。两个大男人不比细腻女子,好半天横山才问出一句,“你脑子有病吧?”
樱井在这边呲着两颗门牙笑,笑了半天只对横山说了“谢谢”。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经历许多事,遇见很多人,但无论怎样,樱井想,他心底总有一块儿擅自保留下来的地方,那个地方别人无法轻易触碰,藏着的,是他这辈子最温柔的秘密。
有那样的爱温暖着心口,便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自己爱着的相叶沦为陌路人。
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圣母做法,但樱井想,其实这样过活,也不算差。
释怀并不代表爱离开了,爱一直都在,只是,他不得不换一种方法;这样,即使站在远方,也可以守护自己爱着的人。
生活中总是无巧不成书。
没过几日,相叶听到裕美在跟父母通电话,隐约能猜出些通话的内容。
挂掉电话的裕美扭扭嗒嗒走了过来,歪在相叶身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あなた。”她把头靠在了相叶的左肩上,她记得第一次看到相叶的胎记时,大呼小叫地问了“相叶君以后你的孩子会不会也长这样的烟花?”那时的她还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相叶的妻子。
“恩?”正垂首思索的相叶稍稍歪了下脑袋,看身后的裕美
“什么时候会回家接手餐厅呢?”
“怎么?”相叶一时没反应过来裕美的意思。
“那样的话,我们有更多时间可以……”裕美突然停了下来,盯着近在眼前的相叶的脸。
相叶犹豫了一下问道,“什么……”
裕美站起身甩了甩手,明显不怎么开心地转身要回卧室,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过头干巴巴地说了句“我们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相叶没来得及吭声,便听到了摔门的声音,不是很响,却震得他心疼。
话没说完的那个时候,相叶脸上猛然划过的担心与抗拒的表情,不是裕美看错,但她无法明白是为了什么。
相叶知道自己又惹怒了妻子,便如往常一样穿上了外套揣上了钥匙,准备出去走走。
外面天色已转黑,空气中带着年轻人嬉闹的味道,相叶将手揣在库兜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想暂时忘记那些恼人的事情。
平日闲暇的时候,他难免会有些焦虑地想,若在街上碰巧遇到樱井,自己要摆出怎样的表情。
可每次相遇或者相聚,气氛都融洽得让人沉溺。一直担心会尴尬的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可如果真地有了孩子,还能做到如现在这般么?相叶想起那日电话中樱井问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小相叶的存在,当时真地有将电话摔在樱井脸上的冲动。
他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自己大脑不受控制的时候,灯一熄灭,便是樱井翔的脸。
不知不觉间,相叶才发现自己已站在街边的电话亭旁边。
从库兜里摸出几枚硬币,油然生出一种庆幸的心情。他攥着硬币走进电话亭,微低了头,小心谨慎地好像那个人就在眼前。
电话很快便拨通了,那人一如既往得彬彬有礼。
相叶听着沉默的空气与电话线中传来的“沙沙声”,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MASAKI?”
“诶诶???!!!”突然被唤了名字的人一阵惊慌,他没想到如此烂俗的情景还是让自己乱了阵脚。
“翔……翔ちゃん……”忐忑中自己的声音也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失去了一个已为人夫的大男人该有的镇静。
那边传来轻笑声,继而说话的声音也无可避免地温柔起来,“在外面?”
“恩。”相叶已变作两手抓着话筒的模样,不由自主微微靠在玻璃门上。
“雅纪……”樱井又叫了他的名字,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
全世界都寂寞。
“翔ちゃん……”这一次是相叶先开了口。
“恩?”呼吸声伴着樱井询问的话语传了过来。
“翔ちゃん……为什么……不放弃呢?”其实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只是试图去证明,眼前似曾相识的幸福,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翔ちゃん……”再次唤樱井的声音好像被自己_Tun掉一般,细小如丝,却清晰可闻。
樱井本以为自己不会跟这人解释过多,他知道那样实在是损害相叶有限的脑细胞。
可是,自私也好,脑袋短路也好,那一刻他竟然说了出来,循着电波的声音变成了话音数据,沉闷而优雅。
“相叶ちゃん……走过的路就像泼出去的水,我不能强求重新来过,只能尽力殊途同归……
抱歉……说这样的话……”
走出电话亭的时候,风好像也变得黏着起来。
出门的时候只是随意披了件外套,家里的钥匙还放在外套衣兜里,天空已经真地暗了下来。
裕美,抱歉,自打结婚的第一天,我便没有想过有自己的孩子。
或许这想法是在更早的时候便有的。
小相叶。
小相叶。
这世上即使有,也该是那个叫樱井翔的男人拥着这样一个孩子。
“可为什么要随着我的姓氏呢?是说当初如果坚持下去,我会有反攻的机会吗?”走在街头的相叶自顾自想着,继而不禁笑了出来,没有声音,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小桥上,他停了下来,双臂撑在桥栏边上,盯着河面,看黯淡的波光,无法停止地回忆一件件过往。
翔ちゃん,
以后的生活里还会不会有你。
其实没关系。
你一直在这里。
相叶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右手攒得很紧,放在左胸处,人们无法理解人在水中怎么能保持如此的姿势。
警局外,横山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樱井说,“裕美哭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樱井面无表情,本想回答一声,但发现嗓子好像被堵住了般,居然没办法发出声音,便试图点点头。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眼角,却发现干涸一片,没有任何湿润的迹象。
他想,相叶ちゃん,虽然疼爱你的人是我,可你也不能这样没有担当啊,起码教我会想哭就能哭之后,再甩下我啊……
原本以为我足够坚强了,可以看着你结婚,可以期待你的孩子。
可原来我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坚强。
我始终,没办法承受生离死别。
隔了好半天,樱井终于开口说话,虽然横山已被叫去帮忙,空荡荡的走廊里只他一人,而窗外,明明人声鼎沸。
“那是心的位置。”
那是心的位置。
雅纪,你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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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之计-番外
樱井站在自家阳台上,抚了手下的花,不可避免想起相叶。他不禁仰头,想着眼泪可不能掉出来。
“爸爸……”
一个长相乖巧的小男生在他身后怯怯地叫了一声,左手扶着门,右手紧拽着自己的裤子。
樱井闻声转身,走过两步蹲在他面前,双手围住那孩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将叔叔的相片……碰到地上了……”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明显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犯了错。
樱井一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左手有些颤抖,依旧极尽温柔地拍了拍孩子的背,说着“没关系”。
他站起身,走向屋内,从地上拾起相叶的照片,独属于他一人的笑容始终绽放着。
孩子跟着进了屋,依旧喏喏地想解释什么,“我是想把那花……放桌上才不小心碰到的……”
樱井看到桌上有一朵用纸折的花,可以想象折花的人有些笨拙。
“正生,今天爸爸带你出去吃饭。”樱井转过身对孩子说。
“真的吗?!”方才还沮丧的小孩子一听说可以出门用餐高兴极了。天知道樱井天天做些什么难吃的给他吃……“那咱们吃……什么呢?”他眨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嘴边的笑容荡漾开来,像极了那个人。
“我们去吃炸鸡。”
“好啊!”孩子拍手,开心地差点儿蹦起来。
看着这样的正生,樱井心里除了幸福,还有欣慰。
孩子是他年初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社会调查、家庭手续等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最终领回这个孩子,给了他心理寄托般的安全感。
孩子很乖很懂事,孩子笑起来天真极了,孩子有时候又调皮得很。
他给孩子改了名,想着跟自己的姓,做个堂堂正正的樱井家人,最终选了正生这名字给他。因为读起来,是一样的。
“正生,你那件衣服哪?就是那个绿色的小外套。”樱井手忙脚乱地翻着孩子的衣服。
“啊?爸爸你不是说拿回奶奶那边去洗吗?”跪坐在地上的正生连忙站到自己爸爸身边跟着“忙活”。
“啊……”樱井拍了拍脑门儿,“那我们随便找件衣服穿吧!再迟些游乐园就要关门了。”
“我们吃完饭要去游乐园吗?”孩子站在旁边声音腻腻地像煮了的甜山药。
“我想着好久没带你出去玩了,不如在外面吃完饭好好开心地玩儿一场。”
“出去那么久……就没人陪叔叔了。”他不知道那叔叔是谁,只是经常能看到樱井对着那张照片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想变得乖一些再乖一些,虽然爸爸做饭很难吃,但这里,比孤儿院好多了。
“那你想在家里陪叔叔还是跟我出去玩儿呢?”樱井放下手中的衣服,低头侧了脸笑着问正生。
正生吐了吐舌头,显然被问住了,好半天才小声答到,“想出去……但是……叔叔比爸爸长得好看……”
樱井顿时生出满脑袋惊叹号与省略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不禁满脸“埋怨”转头看相叶的照片,好像这孩子是相叶教育出来的。
不过如果是相叶来教育,也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吧。想到这里,樱井更加开心,迅速将一件红色小外套套在了正生身上,“真是帅气的小伙子呀!”他夸着,看着眼前的孩子不谙世事、再纯洁不过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