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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二宫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做的那个梦。
就是总也睡不好的那段时间,被老师叫出去罚站的次数格外频繁的那段时间。
那会儿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忘记这个有些模糊的梦,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很头痛。

现在距离上次试验之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二宫拉了拉头上棒球帽的帽檐,然后回过头来拉住相叶的手。
“今天我妈说要到你家去,我跟她说会从学校直接过去。”
“也就是说...今天Nino酱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了?真怀念啊,你好像已经很久都没去我家玩了@ @”
“嗯,是啊,也很久没有吃你爸爸煮的麻婆豆腐了。”
“今天一定要吃个够哦~”
“那当然=v=”

(梦里他们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并排走着,相叶盯着手里的巧克力翻来覆去地看。
他咧着嘴说Nino酱你看呀,多么色情的巧克力。
二宫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

可是到后来,相叶发现他的准考证不见了。
二宫心想原来这是国中毕业联考的时候啊...)

“真是没想到我们曾经毕业联考的地方会是后来要上的高中...Nino酱你不觉得这很有缘分么?”
“...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了...”
“哎?怎么会?@ @”
“你啊,是不是当时都没注意考场学校的名字?就知道跟在我后面瞎找了?”
“...大概吧...”
“果然...但是准考证上也是有写考点名字的呀,你也没看仔细么?”
“反正有Nino酱在=v=”
“...不愧是弄丢过准考证的人。”
“Nino酱>_<”

(卖巧克力的小商店店长是个很亲切的阿姨,多亏了有她相叶才能找回自己的准考证。
相叶一扫先前的阴霾,龇牙咧嘴地笑着。
二宫则站在一旁忙不迭地向店长鞠躬道谢。)

二宫拉着相叶慢悠悠地走,身边的人轻轻拽了下他的手。
“Nino酱,一会儿要表去吃关东煮?”
“嗯...好啊,等下车后我们就去吃吧。但是你得少吃点,不然一会儿回家又要吃撑了。”
“Nino酱真是太好了>_<,不管我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我呃@ @”
“说什么呢笨蛋= =+”

左手扶上脸颊,二宫微微低下头。
...脸红了。

(相叶拉住二宫的手狂奔,他说得快点回家,一会儿还要去买关东煮呢。
二宫只能跟着他跑,两个人奔得上气不接下气。

马路过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了曾经的小学同学,然后跟他们打了招呼。
就在这时二宫头上的棒球帽被风吹走了。

他回过头去。)

终于走到了车站,相叶看了眼手表发现离下班车到达好像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二宫伸伸懒腰说既然还有这么点时间我们就乖乖在这里等吧。
相叶侧过头,仔细地打量着二宫头上的棒球帽。
他笑了。

“Nino酱你还留着这个棒球帽啊~”
“废话,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顶呢,怎么可能会扔。”
“唔唔~这个我知道,除去游戏软件之外Nino酱还是很恋旧的=v=”
“是啊,总比某个吃完巧克力就把包装纸随便乱扔的家伙强- -”
“...又来了,Nino酱你表再说这个了嘛...真的有发生过么?我都快没印象了@ @”
“......”
“Nino酱?”
“...我从来都没指望过你的记性= =+”
“囧rz”

(后来他们赶到了车站,同时电车也来了。
二宫赶紧挤进去,而相叶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两个人隔着电车的玻璃窗对视着。

二宫想这家伙在干嘛啊,模仿搞笑段子么?
他刚要开口说你快上车啊,一会儿车就要开了呃,结果看到相叶冲他微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向他挥手。)

“啊...电车来了呢Nino酱...”
“嗯,看到了。”
“要走了么?”
“对啊。”
“那...走吧。”

电车门打开,二宫拉着相叶拼命想要挤进去。
就在他后脚刚踏上车厢时司机立刻按下了关门的按钮。

“等一下,刚刚跟我站在一起的那个家伙还没上来呢。”
二宫赶紧开口。

司机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呢...刚刚你身边哪有人?”

二宫愣住了,他扭头往窗外看去。

(梦里相叶就站在二宫的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扇玻璃窗。
那家伙笑得很灿烂,右手不停地挥啊挥。

他说再见。)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22

(整个梦残缺的部分:

风吹走了二宫头上的棒球帽,让他心里很懊恼。
突然背后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
还有路人控制不住的尖叫声。

他回过头去。

然后他看到刚刚还站在身边的那个笨蛋此刻竟然躺在马路上。
身下汩汩地淌着血,脸上挂着白痴一样的笑容。

手里攥着一顶棒球帽。)

在周围惊愕的目光中二宫捂住脸蹲了下去,肩部微微_chan抖。
有Ye_Ti顺着指缝溢了出来,滴到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其实在电话亭试验的那个晚上二宫已经通过话筒听到了相叶的声音。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的确是相叶的声音没错。

沙哑的,微弱的。

——再见,Nino酱。

23

对不起。

我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看上去很外向的你其实对陌生人很苦手,也很容易紧张。
兴冲冲地跑去灵异研究社却没人搭理你,第一次到福利社买面包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你说好奇怪啊Nino酱,怎么高中里的同学都这么难相处的,跟他们讲话也没反应。
不过接着又说没关系啦反正我有Nino酱陪着。

我听到后面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说你禸麻了?
但是你要相信我其实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这么不坦率的我,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遇到了松润你一定很高兴。
因为他是除了我之外在这个学校里第一个跟你交谈的人呢。
可我却为这事闹脾气了,对你那么大声地讲话。
吓到你了对吧?

我承认我是在害怕。
害怕他的出现会破坏掉我们之间原来的平衡,会戳穿某个秘密。

这么坏脾气的我,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一直以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面谁都不重要,只有你和我两个。
你所做的一切傻事情,出的洋相,讲的冷笑话,谁都看不到听不到。
除了我。

就这么陷进去了啊,不想醒过来。
我甚至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只要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就会觉得很满足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对么?

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一脸茫然的你,心里一定很难过的吧。
对不起。
没人回应你的时候,就算脸在笑着但还是失落了吧。
对不起。
你的记性不好所以忘了为什么会这样,可我不应该忘记的,我应该记得的。
对不起。
因为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不想面对曾经拥有过却一下子失去的痛苦,于是自欺欺人了这么久。
对不起。
死命拽住你的手不让你离开,所以害你难过了。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么自私任性的我,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24

“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眯起来像猫一样。”
“嗯...好看的眼睛...”
“头发又直又漂亮,碎碎的流海稍微遮住一只眼。”
“很长么?”
“不是特别长,刚好没过耳际。”
“唔,明白了。”
“脸型的话...标准的鸡蛋...鹅蛋?...总之跟你的圆脸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嗯嗯。”
“......”
“嘴巴...如果不笑的话还可以,只要一笑就会立刻咧得很大,像缺心眼似的。”
“哪有像Nino你这样评价人的...囧”
“大野前辈你别打岔,继续按我说的画啦!”
“好...”
“其实他长得满不错的,严肃的时候也似模似样,就是不能笑,一笑就破功了...”
“嗯,感觉的出来。”
“哎?为什么?@ @”
“因为我已经画好了啊~=v=”
“大野前辈果然厉害...快给我看看~”
“等一下,名字呢?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原来我以前没跟大野前辈讲过啊,他的名字叫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
“嗯。”
“......”

二宫接过大野手里的画板,睁大眼睛看着上面的画像。
“真的很像啊...谢谢前辈@ @”

大野沉默地收拾着画具,过了许久才犹豫着开口。
“Nino...”
“嗯?”
“我问你,你这个朋友...”
“怎么了?”
“他现在在哪里?”

二宫抬起头。
他的脑海中突然窜出了松润曾经说过的话。

——谁也没办法成为别人的回忆。

“前辈,他已经不在了。”

大野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

“前几天正好是他一周年的祭日,我也有去参加...当初他是在我们学校附近那条马路上出的车祸。”
“...是不是国中毕业联考的前一天?”
“前辈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朋友撞上的那辆车上面,坐着一个我认识的人。”
“......”
“就是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女生。”
“前辈喜欢的那个?”
“嗯。”
“...原来是这样啊。”
“对不起,Nino。”
“前辈为什么要道歉,这又不是前辈的责任。”
“因为她已经没办法跟你说对不起了呢...”
“......”
“所以就让我来代她说吧。”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二宫看到前辈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像是触到了内心Deep那块好不容易才愈合的旧伤疤。
他的眼皮微微下阖,泛出难以察觉的悲哀的光。

“其实她也已经不在了。”
“......”
“比你的朋友晚了几个月。”

——原来每个人都有他不愿想起的回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逃避的。

二宫重新把目光放回到画板上,看着看着鼻子不由得开始泛酸。
他把画板轻轻搂在胸前,深吸一口气。

——梦终于醒了。

25

拿起放在一旁架子上的铅笔,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正在啃面包的前辈。
二宫暗想难不成我要画一张有关面包家族自相残杀的画么...

“当时真的很恐怖= =我确定我看到了,一团白色物体在飘着...”
坐在大野旁边的松润煞有其事地说着他以前跟同学在一间荒废了的医院里所遇到的奇怪经历。
“也就是说,撞鬼了?”
大野默默地咬下一口面包,一边嚼啊嚼一边慢悠悠地反问。
“...你这是什么tension啊= =+真是无趣的人...”
“明明是松润你讲故事太没渲染力了/_\”
“哈?!= =+++”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小学么?”
“嗯,跟小学的朋友一起玩试胆游戏的时候。”
“嘛...松润的胆子一向满大的啊...这种时候肯定都是冲在最前头的对吧?”大野咽下面包,开始四处找水,“就像当初我和你去学校后山看自杀井的时候一样@ @”
松润拧开一瓶水递给大野,顺便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怕这种东西呢-v-”

二宫抽抽嘴角。
这男人八成是假装不怕这种东西的吧?明明就是一纸老虎...

“话说...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松润话头一转,指着一直都没说话,不知道在大野的画板上画些什么的二宫。
“哦,Nino说他想学画画,然后我就让他每天午休的时候来画室...”
“...他用的是你的画具吧?”
“这有什么问题么?”
“收学费啦收学费!你不能这么好说话的呃...”
“唔~学费我已经收好了啊@ @”
“哎?收好了?”

大野晃了晃手里的面包。
“呶,福利社的菠萝包,我今天的午饭是Nino帮忙买的@ @”
“...这就是你所谓的学费?”
“嗯@ @”
“你是白痴啊?!你用的着烦恼什么午饭问题吗?某个人不都是把他的便当留给你吃么ORZ”
被骂的人撇撇嘴。
“我才表那种越来越难吃的便当...况且我一直都很喜欢面包来着的。”
“...Sho Kun听到会吐血的- -”
“他不会听到啦,今天中午不是轮到他值日做广播了么=v=他没时间过来的嗯嗯...”
“......”

一个菠萝包,一个巧克力面包,一个瘪掉的狗不理包子...
二宫一拍手。
决定了,今天这幅画的主题就是论中西餐的精髓@ @
...不过这好像更应该是一篇作文的主题。

画室里的扩音器响起了一阵音乐。
大野和松润相视一笑。
“开始了。”

——上完课的你是不是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呢?让我们拿出妈妈准备好的便当盒吧,或者是福利社里抢手的面包...但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也请竖起耳朵听我们今天的广播内容哦~

“啊啊...这人又在装loli音了,听了真火大- -”松润挠挠耳朵一脸不爽。
“这也算是Sho Kun的特色来着...”

——所以我们在吃饭。所以我们在听广播。我们吃饭又听广播。

“噗...”二宫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野低头沉默地啃着面包。
松润脑门上冒出了一串十字。

——今天的内容很适合需要放松的你哦,大家先准备好纸巾吧,等一会儿喷饭了再匆匆忙忙地整理那就太晚了。
——很好奇了对吧?今天的主题就是...超级豪华笨蛋实验~!哈哈哈,是不是很期待啊?@ @

“......”大野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看向松润。
“怎么办,我有些不舒服...”
“= =|||||||”

——不过曾经穿过169件T恤的那个人请放心,不会再让你挑战了。还是画画比较适合你呢,那么...请再送我一副画像吧,就算把我画成肌禸发达的黑人也没关系~^_^
——最近几天我们收到了一个热衷听众的很多封信,他在信上说很希望能通过我们的广播让大家知道他的一些有趣的实验。
——一分钟之内能吃多少根香蕉呢?在水里可不可以利用青椒输送氧气?分别吃完辣椒,柠檬,糖之后再去吃白砂糖...哪个会比较甜?变色龙究竟能不能变色?...还有许多其他有意思的实验等着我们共同关注...

二宫停下了手中的笔,静静地听着广播。
他突然有种很奇妙的预感。

——然后在今天,我们终于找到了这个寄信的热心听众,下面就为大家介绍一下他吧~啊...请问这位同学,该怎么称呼你呢?

砰咚,砰咚。
糟糕,这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是怎么回事...

——...可不可以表把真实姓名说出来啊,我可是很怕羞的~=v=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二宫猛地站了起来。

——嘛,当然可以。
——那你就叫我“努力掀起实验的瀑风雨君”吧~@ @
——......好。

沙哑的。
是某个听了好多年的声音。
但此刻不再是微弱的...

而是元气满满的,欢快的。

眼眶很痒。
糟糕,这逐渐模糊的视野是怎么回事...

——我给这些实验起了个很帅气的名字哦,樱井前辈你可以考虑一下以后采用我这个栏目>_<
——自我推销么...
——嘛~嘛~名字叫“A的瀑风雨”笨蛋实验=v=
——...还真是有个性的名字啊ORZ

“Nino,你怎么哭了...”大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二宫,想要走过去结果被松润一把拉住。
二宫回过头来冲他们笑笑,然后径直走向画室的门口。
他推开门。

松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广播室在教师办公楼的五楼,如果快点的话你可以在广播结束之前到达那里。”

——那么,努力掀起实验的瀑风雨君,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聊一下其他的事情呢?
——其他的事情?@ @
——呐,就是很多人都感兴趣的那种,有关初恋啊之类的话题。
——哎...怎么感觉我一下子就成了那种被猛挖粉红爆料的大明星了啊...讨厌啦樱井前辈,我可是一向都很默默无闻外加低调来着的=v=
——......

(在二宫面前的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曾经的他一直身处在黑暗中,独自一个人。
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来陪他。
如果有的话...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他是不是还得继续等下去?)

——实验瀑风雨君有喜欢的人么?
——前辈请你表偷工减料地喊我名字...
——...努力掀起实验的瀑风雨君,请回答我的问题。
——有啊,当然有,有一个一直很喜欢的人呢。
——哦?
——我觉得...我会永远都喜欢这个人的。
——唔~唔~真不错啊~允许我再多嘴问一句,,,那个人是在我们学校么?
——嘿嘿...
——...这样就脸红了...不说也可以。努力掀起实验的瀑风雨君,趁这个机会在广播上对你喜欢的人说句话吧,希望能够把你的心意传达给那个人。
——哎?可以吗?
——当然可以~^_^
——......

(还是前进吧。)

二宫跑了起来。
向着既定的方向一生悬命地跑着,阳光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窗身寸进来。

投到他的脸上。

(表再躲到角落里,表再蜷起身子缩成一团。
表再担心自己还得等多久,只要你抬起头来向前看。

...看到了么?)

——你知道吗...

(被拉起了手,被抹掉了眼泪。
被拍掉了身上的泥土。

那个人微笑着对你说。

“找到你了啊,Nino酱...跟我回家吧。”)

——我一直都在这里。


26

——校园不可思议事件之五。
——经历了前面四个传说的你,会遇到能让你永远喜欢的那个人。

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这里。

不是在对面,而是在这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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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松润啊...当时腿都麻了,爬也爬不上来,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用绳子把他从井底拖上来...等一下,Nino你的食指再稍微往那边移一下...对对对,就是这样...唔,表再乱动...嗯...那一刻我心脏都快停住了/_\....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不然我不好向Sho Kun交代呃...”
“Sho Kun?...你是指樱井翔前辈么?”二宫开口问道,他的左手一直在努力地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眼看就要抽筋。
“哦哦哦...原来Nino也是知道Sho Kun的呃...我一直以为Nino在这个学校里都不怎么跟人交流呢...”
“呵呵...毕竟樱井前辈是我们学校广播社的大红人呀~能有谁不认识他...= =”
“这倒也是...”

大野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二宫的手,然后又拿铅笔在素描本上修了几笔。

“那时候松润是上国中二年级,就是在我们这个学校的国中部...他啊,一直都很粘Sho Kun...Sho Kun的话应该是在上三年级。那会儿我跟Sho Kun比较熟,松润一直都跟在Sho Kun后面,浓眉大眼的给人的印象很深刻...”
有些意外,二宫没有想到大野也是那种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的人。
虽然讲话的腔调始终都是温_Tun的,就像是在追忆过去的老头子。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松润的时候他一直站在Sho Kun背后瞪着眼睛看我,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囧...我想大概是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吧,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很懂礼节的人,每次都是‘大野前辈’‘大野前辈’的称呼我...啊,好像现在有时候也还会这样...”
二宫犹豫着要表开口提醒大野他的话题已经越扯越远了,但难得看到对方这么有兴致地聊天又觉得似乎不应该打断他。
当然比起这些,他更关心这幅素描什么时候能完成。

“其实松润算是那种比较内向的人,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再加上一直有Sho Kun陪在他身边他也就不用费心力跟别人多接触。但当时正值国三的Sho Kun就快要毕业联考了呢,压力也是很大的...渐渐地他也就没什么时间跟我们处在一起了,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怎么见着他们两个。”
“哎?那前辈又是怎么会跟松本同学一起去...去后山那里的?”
“因为后来经过一次偶然事件我们的关系跟以前相比有了质的飞跃=v=~”
“质...的飞跃?”
“嗯,从不熟到比较熟=v=”
“ORZ...那么所谓的偶然事件是...?”
“一般中午午休的时候我会去高中部教学楼的天台,那里不是有一块阶梯状降下去的平台么...Nino肯定知道的对吧?我每次就是坐在阶梯那里吃饭。有一天正吃得开心...啊,你要知道我妈做的料理可是很美味的~=v=”
“这种事情谁要知道啊= =”
“......正吃得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拉开门走了过来,我想大概也是哪个高中部的人来吃午饭吧,所以也就没在意。结果没过多久我听到背后有人在哭,当时真是很尴尬啊...一口米饭噎在喉咙里_Tun也_Tun不下去,生怕发出响声来被别人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于是我就一直端着便当盒打算等那人哭够离开了再继续吃...就算那时候饭都被吹凉了...T T”
“...= =然后呢?那个哭的人是松润...松本同学?”
“0 0...这都被你猜到了...真厉害啊...”
“...前辈请您继续说下去,在我还没抓狂的时候= =+”
“囧...然后那个人越哭越难过,越难过越大声...我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怎么就这么耳熟啊,于是就探头往后面看了一下,于是被你猜到了,哭的人果然就是松润@ @”
“‘果然’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啊前辈...”
“我心想坏了,这下该怎么办啊...可是他为什么要哭呢?午休的时候不好好吃饭跑到高中部这里哭什么啊...难不成是没饭吃饿哭了?”
“......”
“如果是饿着了那的确是很想哭...所以我就把便当盒递到他面前,然后把他吓着了囧”
“换成是我如果哭着哭着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吃了一半的便当盒估计也会被吓着= =”
“可他不是饿了么...”
“难道松润同学真的是饿哭了?”
“好吧...其实他是因为考试没考好所以才哭的...”
“= =”
“他看到是我先是惊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我说你干嘛哭呀,肚子饿的话这里不是有吃的么...结果他瞪了我一眼说谁说我饿了,就算真的饿了饿死了也不吃你剩下的饭,脏死了= =...于是我的BLX碎了一地,然后我又问既然你不是饿的那你是怎么了,失恋了?”
“...他也不嫌你烦?”
“说了...他说你烦不烦啊谁失恋了我只不过就是考试没考好跑到这里来冷静冷静罢了谁知道会遇到你早知道就不来了...等等。”
“你又BLX了么?”
“这次没有...因为我很能理解那种考试没考好所带来的心理伤痛的...于是我问他考了多少分,打算好好安慰他来着。”
“多少分?”
“...八十五分。”
“......这也叫考得差?我从来都是及格线低空飘过也没哭过的啊啊啊!!!”
“他说他平时都是九十几分的...囧”
“这种人掐死他算了= =+”
“排...@ @”

大野放下铅笔示意二宫可以动了,他把素描本递过去然后伸了伸懒腰。
二宫接过来发现上面画的那只手实在是很惟妙惟肖。
又短又小像汉堡...

“不过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明白了,松润其实是一个很努力追求完美的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甚至是友情...”

大野慢慢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说话的语调依旧平和。
渐渐西沉的太阳似乎并没有失去热度,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投到他的侧脸上,在耳后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淡灰色剪影。

“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情,哪怕会因此牺牲很多也从不动摇信念,如果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真的是很有魄力呢。”

...前辈,其实我主要还是想听你讲当时验证自杀井的经过的。
原本明明想这么说的二宫,在看到大野略微有些寂寞的侧脸之后最终还是沉默了。

12

有些失落。
社团活动结束的二宫情绪有些低落。
二宫心想情绪这种东西其实是可以传染的,就像每当跟某个Tension很高的人处在一起时他的兴致往往也会比较好一样。
但如果对方摆出很寂寞的脸看向你,自己似乎也能感受的到某种加倍的寂寞感。

二宫原本就是很害怕寂寞的。

“跟人打交道果然是件很累的事情...”

想到相叶现在应该还站在校门口等他,二宫加快了步伐。
但当他赶到门口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地说不出话来。
相叶倚在柱子上跟一个人聊天聊得很欢畅,时不时还伴随着爆笑声。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二宫知道相叶是那种即使怕生但却什么人都能聊得起来的类型。
可是,可是...

为什么这次聊天的对象竟然是那个看上去很难搞定的松本润啊?!

“啊~Nino酱你终于出来啦?这次好慢哦...我跟松润都已经聊了很久了=v=”
相叶看到瞠目结舌的二宫于是心情很好地冲他挥手。
二宫顿时心理不平衡了。

“松润”...
叫得这么亲密你跟人家很熟么?= =

松润回过头来看看二宫,然后左边嘴角微微上扬。
“哟~二宫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意味不明的表情。
二宫呵呵地干笑几声。
“是啊,又见面了^皿^...”

“Nino酱~松润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实在是很神奇啊我听到之后吓了一大跳...”相叶手舞足蹈地围在二宫旁边。
二宫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拉住相叶。
“告诉你了?他告诉你什么了?”
“验证自杀井的经过呀...刚刚我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松润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了>_<他说他跟你认识,我想既然跟Nino酱认识的话那就不算陌生人了=v=不过...松润怎么会知道我是谁的?Nino酱有告诉过他吗?”
“是从前辈那里知道的,说二宫同学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相叶雅纪。”松本抢在二宫的前面回答。
“就算知道名字也不会这么准确地认出来吧...@ @”
“嘛...直觉。”
“好厉害0 0,不愧是在井底下感受到了背后视线的野性男人~!Nino酱我告诉你哦...原来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幸好我们没验证到底...”
“够了!别再说了...”二宫打断相叶的话,然后看向松本,“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请你以后别再来找Aiba酱了。”
“哎?为什么呀Nino酱...为什么松润不能来找我?很奇怪呃...”
相叶在一旁吵得要死,于是二宫一把推开相叶,气急败坏地吼道。
“吵死了!给我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表说话!”

被推开的相叶一脸错愕,他瞪大了眼。
“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啊,Nino酱...?”

二宫沉默了。

(二宫曾经在旅馆有过撞鬼的经历。
当时他就窝在房间里,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因为先前跟妈妈吵了一架搞得他很没胃口,连平时从不离身的游戏掌机都变得碍眼起来。

房间的衣柜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虽然擦得很干净但在边角的地方有一道裂痕。
二宫蜷缩在地板上看着那面镜子,闷闷地想有裂痕的镜子不是很不吉利么...会看到脏东西的。

后来他竟然真的看到了。
旅馆房间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松本察觉到现在的气氛有些压抑。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看相叶再看看二宫。

“我说...这样真的好吗?”

(对于爸爸,二宫基本上已经没有印象了。
他从来都没表现出过对这件事的介意,可真正的心情是怎样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可能不介意的。

这一次之所以会吵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妈妈最后气得摔门走了,二宫也红了眼。
但当只有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直都没印象,所以不会觉得痛苦。
原本就没有期待过,总比先拥有了再失去好。

这些全都是谎话。

因为...不管怎样他还是会难过的啊。

二宫狠狠地抹掉眼泪,拿起床上的枕头向镜子里的男人扔过去。
别来烦我,走开。)

二宫向相叶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
然后他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双手紧紧地把相叶搂在怀里,虽然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这画面看上去很微妙。

“Nino酱...?”
“...这样就好了。”

——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松本皱起眉头。

——所以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

(二宫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一个人在一定的年龄之前没有撞到过鬼,那么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
可是...如果是相反的情况呢?)


13

“你还记得么,那包巧克力。”
“哪包?”
“就是在包装上面画着露肚脐眼的超人的...我们在一家小商店里买的那个。”
“唔唔唔...记得的记得的=v=~Nino酱的是个超人女生对吧?”
“嗯,那个包装袋你还留着么?”
“哎?...嘛......”
“就知道你扔掉了- -”
“难道说Nino酱...”
“也扔掉了= =+”
“......哦。”
“其实还留着...”
“哦哦~果然是Nino酱的风格啊~不过那包巧克力的包装袋我已经忘了塞到哪里去了...按理说这么难买到的东西我应该会收得好好的...”
“少来...当初你不是差点就把它忘在电车的座位上了?还被一个老爷爷扇了耳光呢=v=”
“啊...我怎么没印象了,有这回事么...”
“当然了,当时你两三口就把那么一大块巧克力_Tun下去了,吃完了就把包装袋往座位旁边一放说什么下车后肯定会记得带走...结果要下车的时候根本就忘了这回事ORZ...然后就被那个老爷爷拽住狠狠扇了一耳光= =”
“这么糗呃...那Nino酱呢?是不是就一直在旁边偷笑...@ @”
“噗...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嗯嗯...”
“果然...虽然我记性不好但还是记得呢,好几次都是这样,每当我有什么麻烦事的时候Nino酱都喜欢cos路人@ @”
“...笨蛋你这是在抱怨么?!”
“嘛...我只是想说这真有Nino酱的风格嘿嘿...”

究竟是不知道什么,为什么Nino酱会突然生气。
就算相叶实在很好奇但他从来都不去问二宫不想回答的问题。
Nino酱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信任...
相叶并不觉得这样相处会有什么问题。

就像现在,两个人一起坐在回家的电车上,一直沉默着的二宫突然开始说起了有关巧克力的事情。
原本一肚子疑问的相叶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了,哪怕是印象模糊但依旧很努力地回想着。
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把先前那种沉闷的氛围通通赶跑掉。

原来Nino酱并不是因为我才生气的啊...真好。
现在Nino酱跟我讲话了,不像刚刚那样闷着...真好。
又吐槽我笨...呐,其实我不是笨蛋啊Nino酱你肯定明白的对吧?

但是这样真好。

“Nino酱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晚出来?@ @”
“去给前辈当素描模特了。”
“这么有心情...那你应该要早点告诉我的嘛,害我在外面等了你这么久...”
“然后就被别人搭讪了?= =”
“...嘛...Nino酱为什么会想要去做这种事情啊?”
“......”

还不是因为你对那什么自杀井有兴趣,不这么做怎么贿赂前辈说实话啊...
二宫暗地里“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算了。

“因为有钱拿。”
“呜啊...前辈这么大方?”
“大方什么啊...时薪的最低标准罢了= =+”胳膊到现在还在抽筋,真不划算。
“那也很好呃,你也不想想能买多少根萝卜...@ @”
“为什么你的价值观比我还有问题ORZZZ”
“...@ @?”


14

二宫最近睡眠不是很好,他经常会在夜里做梦。
所以白天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上课的时候打瞌睡还被老师叫出去罚站。

“真是糟透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二宫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同时无奈地发着牢骚。
得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去福利社抢面包这可是体力活...
如果没抢到菠萝包那家伙一定会拿上次那起“食物中毒”出来说事的。

——绝对是因为哈密瓜面包才肚子痛的,我的胃在排斥它...如果是菠萝包就不会这样了@ @你看我的体质多敏感=v=

= =+
有本事你自己去买啊!

二宫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洗手池旁边的水泥柱子,结果撞到了脚趾。
他抬起右脚单脚着地跳啊跳的,痛得嘴里直发出“嘶-嘶-”的响声。

今天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唷~好久不见~”
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二宫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樱井。
“前辈好久不见...”
樱井冲他笑笑,然后低头看着二宫的脚。
“二宫同学这是在锻炼身体么?单腿站立...做体操啊?”
二宫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赶紧放下右脚站好。
“嘛...其实这是瑜伽动作的一种,经常练练对身体有好处。”
“哦~看不出来二宫同学还会瑜伽?=v=”
“呵呵~我又不是天生韧带紧外加肌禸僵硬的类型,所以说瑜伽还是比较好学的=v=+”
“...- -”
“...= =”

两个人僵持着,最后二宫打破沉默。
“前辈,我还有事情所以先走了,你...”
“你是要去福利社么?”樱井打断他的话。
“嗯。”
“那好,反正我也要去,一起吧。”
“哎?”
“快点快点,再不去就没的吃了。”
“哦哦...”

二宫其实很想说难道樱井前辈也是要每天中午自己辛辛苦苦去排队买面包么?
真是地味的设定啊...他原以为对方会是那种有女生做好便当乖乖送上门来的类型呢。
“要买两人份的,真辛苦...”
“哎?前辈还要帮别人买?”跟他一样...@_@
“嗯...不过也算习惯了...”
“前辈...”

前辈我理解的...
二宫顿时对樱井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

“阿嚏!”
“阿嚏!”

高中部教学楼的两个角落里同时响起了喷嚏声。

“Nino酱怎么还不回来啊...”
相叶揉揉鼻子,他坐在天台上捂着不停叫唤的肚子一脸苦相。
“我的消化系统好寂寞...T T”

而在教学楼里的另一个角落...

松润嫌恶地看着大野。
“好好吃你的便当,打什么喷嚏啊...脏死了= =”
“大概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着凉了吧...呐,松润...你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
“怎么了?”
“人家好心好意做给Sho Kun的便当...就这么被我吃了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
“= =...你都吃了几年了现在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假不假啊你...”
“啊...经你这么提醒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说...”
“给Sho Kun做便当的女生厨艺好像一个比一个差了...”
“......”
“不信你吃吃看@ @”
“脏死了!!!樱井翔你快点给我回来!是去买面包还是烤面包啊?饿死我了= =+”
“/_\”

15

距离感。

二宫掏出钱包的时候樱井瞄了眼他的手,然后饶有兴趣地凑上去打量。
“真是像啊...”
“啥?”
“唔...我是说,Satoshi素描本里画的就是二宫同学的手吧?真的很像。”
“......”应该要做什么反应,呵呵笑几声说哪里哪里其实还好么?怎么想怎么怪...= =
“前几天松润跑来跟我抱怨,说Satoshi最近很奇怪,好像有恋童倾向。”
“哈?!”
“我想他大概是很在意二宫同学的存在吧=v=”
“......”
“毕竟二宫同学跟Satoshi处得很好,这在以前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来着。”
“我说...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樱井前辈你吧?= =+”
“啊?”
“有什么话想说就请直接说好了,别这么拐弯抹角的...还有,这些话为什么不去问大野前辈,跑来问我算是什么- -”

樱井愣了一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眉角微微下垂,根本不像先前跟二宫抬杠时那样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态。
“二宫同学...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

微妙的,二宫觉得此时樱井脸上的表情很像另外一个人。

推开教学楼顶楼的安全门,二宫惊讶地发现天台上竟然没有人。
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饿晕头了决定自食其力?...
就在他努力思考对方可能会去的地方时,有人偷偷溜到二宫的身后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腰。
“嗨嗨~邮包到了~=v=”
“呜啊...”
二宫惊地抽了一口气。

“Nino酱~好慢呃...菠萝包呢?@ @”
“就因为我慢所以你就要这么吓唬我么笨蛋= =+”
“菠萝包~菠萝包-0-”
“......那你总要先把我放开,我才能拿给你呀...”
“嗨~!”

——二宫同学,你能有自信说会永远喜欢一个人吗?

二宫眯起眼睛看着大口大口_Tun面包的相叶,心想这家伙为什么总能够胃口这么好呢。
记得第一次去他家吃饭的时候,明明抱着“死也要吃个够本不然太对不起刚买好的游戏软件了”的信念,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了= =
那时的相叶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招呼二宫多吃点。
“Nino酱你吃呀,别不好意思嘛,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好了@ @”
二宫低下头摸摸早就已经圆滚滚的肚子,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如果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死活都得让这家伙掏钱!
不然只吃一点点的自己岂不是太亏了...

那时候啊,明明彼此还不是很熟来着的。
可二宫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以后。
以后两个人会一起吃饭,会一起回家,会一起玩游戏。
会有很多个“一起”的经历。

...这些都是在看不到尽头的以后。

——我没有那个自信,更没自信对方会需要我的喜欢。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想跟对方待在一起...该要怎么办呢?

竟然还想到了对方会不会需要...二宫觉得樱井有时候实在是没自信得过分了。
这种人应该就是那种不擅长远距离恋爱的类型吧...
胆小鬼。

输给了距离的胆小鬼。

——所以只能尽力地维持现状了。

“Nino酱你怎么不吃?没胃口?@ @”
“......你还要吃么?”二宫晃了晃手里的面包。
“哎哎哎?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
“...也好,Nino酱你还是多吃点比较好,我们还得保持体力做试验呢~”
“还来?我们可不可以表再做了啊?!”
“当然不可以=v=”
“......”

——说这些话根本就是让人看笑话嘛...但是二宫同学,我觉得你是没有资格看不起我的。

二宫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

都是笨蛋。

16

就算是笨蛋,也会有笨蛋的执着。

被哈密瓜面包S到的痛苦经历,藏着小姑娘的女生厕所,搬开石头却看不清水面的枯井...
一般人如果没有毅力的话是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
当然不止这些。

“还有离学校门口几百米远的公用电话亭。”
“...我觉得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
“怎么了?”
“你一开始不是说这些都是‘校园五大不可思议事件’么?那为什么这个...没有发生在学校里的也算?”
“嗯,因为这个事件的主人公就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呀。”
“......”
“几百米远的地方是条很热闹的马路,几年前有一个学长在那里出车祸死掉了。”
“啧...”
“好像是要跟女朋友约会来不及了所以乱穿马路...再然后...”
“好了你别说了= =听着心里就发毛。”
“那我们去吧,放学之后就去找那个电话亭~”
“哎?怎么话题突然扯到这上面来了...”
“这个传说还没人试验过呢,我们是第一对吃螃蟹的搭档啊Nino酱~>_<不过据说如果在当时出车祸的时间点到电话亭里拨通电话的话...你会听见那个学长的声音哦@ @”
“拨通电话?拨什么号码?”
“000”
“猜到了...= =真是恶俗的号码。”
“Nino酱你不能这么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再乱说学长会盯上你的@ @”
“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被盯上那么就请停止这无聊的游戏吧= =+”
“...童言无忌。”
“......”

相叶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回到书包里,二宫盯着它心想总有一天他会把这本子撕了泄愤。
但如果真撕了的话...这家伙说不定会生气吧。
...会吗?一直都这么好脾气的Aiba酱...

二宫突然意识到明明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却从没发现对方经历过叛逆期。

叛逆期啊...
二宫抬手揉了揉眉角,觉得这字眼有些莫名的熟悉。

——松润他,说不定每天都是叛逆期呃.../_\

神经蓦地一紧,二宫像是想到了什么讨厌的事情似的不停摇晃脑袋。
有一只嗡嗡嗡的苍蝇在他的脑袋里到处乱窜,让他心烦。
其实每次只要思绪一乱他都会变成这样,不由自主地幻想着自己的大脑里住了一只迷路的苍蝇。
不停地吵闹,不停地折腾...

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怎么了,Nino酱?不舒服么?”
“...没事。”
“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我就在这里呢。”
“知道了..啰嗦- -”

可神奇的是,如果相叶陪在身边的话这只苍蝇似乎很快就会安静下来。
果然相叶就是那种连苍蝇也会害怕的存在么...囧。

所以会很安心吧?

他就在这里呢。

17

于是放学之后又要很晚回家了。
二宫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在教学楼后面找了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准备打电话回家请假。

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男一女不知在争执些什么,大概是情侣之间的吵架。
二宫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一边在心里感慨着这才是青春。
普通的男孩子身边就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就算是吵架之后和好,然后再吵架再和好...这么麻烦又浪费精力的事情...
起码也是青春的特权不是么。

会有哪个男孩子的青春是在陪着另外一个男孩子不停地试验恐怖灵异传说中度过的?
二宫叹了口气。

“喂...Kazu啊?”
“嗯,妈妈你电话接得太慢了啦= =”
“我现在是在超市里,刚刚鸡蛋柜台大减价来着的,估计是抢得太专注了所以没听到铃声。”
“哦哦...最后抢到了么?@ @”
“你也不想想妈妈是谁=v=~我们起码半个月的鸡蛋消费不用愁了哦~”
“太好了><不愧是妈妈啊~”
“对了,这个月又有新游戏出来了你肯定知道的对吧?到时候自己有时间去排队么?要表我帮你去?”
“你能帮我去当然最好不过了...啊,对了!我打电话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的...= =”
“哦,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妈妈,我今晚可能要晚些回去,所以你就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
“怎么?又是社团活动?”
“嗯...是啊。”
“你们社团真奇怪,不用交社团费用还这么多活动...你那个大野前辈家里很有钱么?@ @”
“老妈~!你的欧巴桑之魂请表在这个时候爆发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那你晚上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哦...”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
“嗯?”
“别忘了下个礼拜我们要去一次相叶家。”
“哎?为什么啊@ @”
“别跟我说你都忘了...算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说这事。我先挂了啊,一会儿还要战斗呢嗯嗯...”
“好好好...- -...嘛...妈妈必胜~!”
“当然=v=”

尽量压低声音,表被别人听到。
跟妈妈讲话时不自觉就撒娇的语气总会让人觉得难为情。
相叶曾经说过“Nino酱跟妈妈的关系很好呢,真让人羡慕=v=”这种话。
也说过“对家人很温柔的Nino酱,虽然嘴巴有些不饶人但实际上是很好的人啊~”这种话。

对于相叶月兑口而出的这些言论二宫通常会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人怎么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么恶心禸麻的话= =?
真是...

可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开心的。

真的开心。
即便嘴硬的二宫和也君从来都不会承认。

“这样做你就开心了么?”
耳边传来一个女生近乎_chan抖的声音,二宫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往先前发现的一男一女那里看过去。

只见那个女生一把抓住男生的衣袖,嗓音难以控制地拔高。
“为什么要骗我...松本同学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二宫把手机放回包里准备离开。
刚刚听到的这个名字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并且此时这两个人应该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搅。

“过分的人是你吧?当初你还不是很干脆利落地就离开了Satoshi?明明是自己立场不坚定却跑来怪我,也太奇怪了。”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
二宫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如果没什么其他要说的我就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哟~Nino~”

原来松本一早就看到二宫了。

喂= =+
谁跟你是朋友啊?!

原本放慢的脚步开始加快。

“你走那么快干嘛啊?Nino?!”

无视身后处于发飙边缘的声音,二宫埋头往前走。
得快点,那个笨蛋还在等着自己。
得快点,每次遇到这个人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
得快点,迷路的苍蝇先生“嗡嗡嗡”地他实在是受够了...

步伐越来越快。
直到...

“自欺欺人很快乐么...松本同学?”

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女生终于恢复了平静,不像先前那么激动。
虽然话音还是有些轻飘,但却多了一丝坚定的意味。

“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一直会在你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他,他就必须在你身边...”

冷静的,坚决的。

“他的回忆里只有你,你的回忆里也只有他,你想要他变成这样的存在对吗?”

毫不犹豫地撕开你的伪装。

“这么自欺欺人地活着...你快乐么,松本同学?”

这样的你,快乐么?

二宫回过头来看向松本,发现对方的表情是有些慌乱的。
双臂垂直贴在身体两侧,肩膀保持着紧绷的弧度。
嘴巴微微抿起,牙齿咬住。

原来再怎么爱逞强也终究是个孩子,只要被人戳穿了心里话就会不知所措的啊...

二宫有些苦涩地想着。

18

谁也无法成为别人的回忆。

当松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二宫的心脏抽了一下。

“在她身边的Satoshi总是很开心,虽然表情还是木木的,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的出来...只要是跟她待在一起,Satoshi眼睛里的神采都不一样了。”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觉得很讨厌啊...凭什么,为什么...明明之前他和Sho Kun还有我都相处得很好的,怎么能让半路冒出来的女生破坏掉这一切。”
“我不喜欢改变,哪怕一丁点儿都不行。Satoshi只能跟我们处在一起...说我自私也好幼稚也好我就是打心眼里这么觉得的。”
“后来那个女生出了车祸呢,一年前...不对,应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有一天她跟家里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出了车祸,是他爸爸开的车。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好像是因为有人乱穿马路才发生事故的。”
“其实情况不算太糟,她的腿关节受了一点伤,除此之外家里人都没出什么事情。”
“不过她也因此坐了几个月的轮椅,行动很不方便。”
“那个时候...一直都是Satoshi陪在她身边。”
“我和Sho Kun从来都没见过那么温柔的Satoshi,一下课就跑到医院里去看她,怕她闷所以给她捏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泥人,一个比一个丑...可是那个女的却很喜欢,像宝贝似的整天摆在桌子上看。”
“Satoshi推着轮椅带她去水族馆,在海豚表演的池子前面推着她跑来跑去,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的,都不嫌烦...这真的一点也不像他,他明明很讨厌人多的地方的,明明很讨厌...约会这种矫情的事情的...”
“糟了呢,这下真的糟了。Satoshi要离开我们了。不能指望Sho Kun做些什么,他根本也做不了什么,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只会顺着Satoshi的性子,所以...”
“所以我得做些什么,你说对吗,二宫同学?”
“我去找了那个女生,跟她说Satoshi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可真是一个蠢办法,我原以为会失败来着的,没想到那个女生竟然相信了。她还笑着对我说松本同学你误会了,我和大野君只是很好的朋友罢了...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女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再然后我告诉Satoshi那个女生答应跟我交往了,其实是骗他的,因为那个女生不久之后就会转学,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就是这样,两个人没能在一起,原来的生活也没有被打破。”
“或许别人会觉得这一切很好笑也很多余,但我知道二宫同学你是能明白的,你肯定能明白的对吧?”

一直都很别扭的少年说出的这些话,率直得让人想哭。
谁也没有告诉过,却在今天一股脑儿全部讲了出来。

两个人第一次的独处时间,因为这段回忆的关系显得并不奇怪。

松本紧紧拽着二宫的胳膊,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似乎只要一放开手所有的力量都会消失不见。

“有些事情就算再傻再幼稚,但如果能骗到自己的话,我是会一生悬命地去做的。”

二宫不由得握了握松本的手。

或许能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幸福。

19

“如果这次试验能成功的话我会好好地表扬你~>_<~好好~好好地~表扬你~~@ @”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相叶出其不意地伸手揉着二宫的脸,一边揉捏一边笑眯眯地点头。
“呐,就像这样~很好很好~Nino酱真的是太乖了~~”
“......”

二宫表情别扭地任由相叶对他的脸上下其手,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好~那我们开始吧~!>_<”
“......”

两个人挤进空间有些狭小的公用电话亭,二宫摸摸口袋,抬头瞪了相叶一眼。
相叶了然地掏出钱包,从里面找到几个硬币塞给二宫。
二宫拿起话筒,深吸一口气,然后把硬币一个个地放进投币口。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还没到需要亮路灯的程度。
周围很安静,除去隔着玻璃窗隐约透进来的汽笛声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杂音了。
当然还有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咚咚咚咚吵个不停的心跳声。

一切恍惚的就像错觉。

二宫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因为话筒捏在手里似乎有些滑。
“Nino酱...”
“嗯?”
“快点拨电话吧。”
“嗯...”

伸出食指,按下去。
三个零。

相叶屏住了呼吸。

二宫迟疑地把话筒搁到耳朵旁边,里面传来一阵忙音。
相叶眨巴着眼紧张地看向二宫。
“怎么样怎么样?打通了么?有声音么?”
二宫皱着眉头摇摇头。
“一直是忙音,应该是接不通了...看来这个传闻是假的吧。”
“哎?怎么会这样...”
“你很失望?= =+”
“有点...”
“真是笨蛋,如果我们真的听到什么了那才麻烦好不好?!”

刚想抬起手拍对方的脑袋,结果却被相叶按住了胳膊。
“等一下Nino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哈?”
“我刚刚好像听到脚步声了...真的...你快听听话筒里有没有声音!”
“哈??”
“你不听就给我><我来听!”
“好好好你别急...我听,我来听就好...”

拗不过顽固的相叶,二宫无奈地把话筒重新放回耳边。
电话亭外一辆汽车正好开过去,车灯晃花了人的眼。
眉心微微蹙起,二宫听到话筒里好像有个男生微弱的气音,但是听不清。
他只好把整个左耳贴了上去。

“Nino酱...你听到了么?”
相叶拽拽二宫的袖管,然而对方并没有理睬他。
于是相叶不死心地继续叫他名字。

“...Nino酱~...Nino~酱~!...Nino酱?!”

相叶原本平和的语调突然尖利起来,就在他看到二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的时候。
只见二宫手中的话筒啪的一声掉了下去,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瘫倒在地。
然后缩成一团,双手抱膝,身体止不住地_chan抖。

相叶赶紧蹲下去一把抱住二宫,急得嗓音完全变掉。
“Nino酱你怎么了?是不是听到那个学长的声音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呀!”
二宫的额头不停地往外冒冷汗,他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右手背,不管相叶怎么摇晃都不说话。
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相叶身体前倾捡起摔到地上的话筒准备听。
可下一秒二宫却猛地夺过话筒然后抱在怀里,相叶愣在原地。

“表听...”
“Nino酱...”
“答应我,你表听。”
“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你快点答应我!”
“......”

相叶从来都没见过二宫发这么大的火,哪怕当初害他游戏没通关好像也只是连着两天不理他而已。
用这么严重的口气讲话...是从来没有过的。

二宫瞪大眼睛看着相叶,相叶则沉默地看着二宫的眼睛。
周围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二宫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清澈,水分好像很足的样子。
相叶依稀记得二宫曾经说过他自己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明明大脑里面一片空白,没有什么特别想哭的情绪,却还是流眼泪了。
就像现在一样...

无法克制地掉眼泪。

相叶抬手抹掉二宫眼眶旁边渐渐盈满的Ye_Ti,开口说话的声音沙哑低沉。

“好的,我答应你。”

得到答复之后二宫凑上前,伸出手臂环过相叶的肩膀。
把头埋在对方的肩窝处,他终于委屈地哭出声来。

那本破旧的笔记本上是这么写的。
——校园不可思议事件之四,如果验证了第三个传说,你就会想起曾经最想忘掉的那段记忆。

20

我知道你的记性不太好,所以应该都忘了吧?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把关东煮的汤洒到了我的游戏软件上然后带我去你家吃饭,你爸爸煮的麻婆豆腐很好吃啊,我记得我好像吃了很多,撑得肚子都圆了。

你其实也很喜欢玩游戏的吧,虽然你家人不会给你买...可你总是赖在我家里不肯走呢。有的游戏你玩得比我还好,真让人窝火- -不过窝火归窝火,BOSS打不过去的时候还得把你拉起来帮忙,就算你已经睡着了也得把你拉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呃遇到了这么任性的我。

怎么会有人对灵异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并且你本身还是特别敏感的体质。以前一起睡的时候你经常给我讲那些你曾经遭遇过的事情,鬼压床啊,在废弃的公寓里晕倒啊之类的。我没告诉过你对吧,其实我听了之后还挺害怕的,只是假装很勇敢罢了。

你不喜欢春天,即使春天有很好看的樱花,我知道是因为花粉症的关系。一到春天你就会准备很多很多的纸巾,可为什么其他时候偏偏就忘记了呢?比如说吃完关东煮,你浪费了我多少纸巾钱啊...算了,跟你计较这些总觉得很无聊。

说到关东煮...那个街边小店你肯定记得的,就是萝卜很好吃的那家店。你有没有发现店长老爷爷每次给你的萝卜都特别大块?汤好像也特别多...嘛,就知道你肯定没发现- -...那个老爷爷一定是很喜欢你吧,很喜欢我们Aiba酱哦...这样真好。

谢谢你愿意陪我去排队买游戏软件,因为一个人排队真的很无聊,有你在旁边说话就不觉得闷了,所以很谢谢你。

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去买福利社的面包,但请你表总是这么挑剔好不好?菠萝包虽然很好吃但排队买可是很辛苦的。不是我故意不给你买,因为排到我的时候它正好就卖完了...偶尔换成哈密瓜面包应该也不错啊...好吧我知道它害你闹肚子了,对不起。

买面包可以,但验证不可思议传说这种事情也太勉强了吧?好奇心不是什么好事情。对了,为了你的好奇心我还跑去给大野前辈当模特来着的,你不知道那有多累人。

你跟我讲过你的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那几年。回家的路上买粗点心,跟朋友们在后院玩捉迷藏,爷爷很严厉地教育你,还有那些漂亮的花草树木,像梨子似的不能飞的鸟...让我很羡慕的,关于Aiba酱的童年。

那包咸蛋超人的仿制巧克力,你真的忘了把包装袋塞到哪里去了么?我可是很好地保存着呢。明明都被人扇耳光了还会忘掉...不过忘掉了也好。

我们认识多久了?好像并不是很长时间...可我总感觉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似的,说不定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吧。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总是待在一起的关系,所以显得相处时间特别长?

樱井前辈曾经问过我...啊,就是那个广播社的红人,你不是知道的嘛...他曾经问过我有没有自信能永远喜欢一个人,我始终觉得喜欢一个人好像太累了点,并且还是永远...永远得要多久啊,一辈子么?Aiba酱知道一辈子能有多久么。

那么,Aiba酱...

你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么?

0


“如果约会的话就去街边小店吧,我很喜欢那里的关东煮萝卜~^皿^!”
“...谁要跟你约会了...怎么,今天你不用参加社团活动的吗?”
“去不去都一样啦...反正就算去了也没人搭理我@ @”
“哎...难道他们都没发现你的特殊敏感体质么?你这种根本就是灵异研究社不可或缺的人才嘛~”
“呐,Nino酱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吧?果然是他们不识货嗯嗯...害我每次都好寂寞><”
“......笨蛋= =”


1

相叶雅纪很喜欢街边小店的关东煮萝卜这件事情,二宫和也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每天放学后那个人都会拉着他去吃,路程不算太远只需要横穿几条稍微有些热闹的马路。
从国中开始一直到现在。

“如果有一天这家店关掉了的话,你该怎么办?”二宫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喝汤。
相叶_Tun下嘴里的萝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表情严肃地攥紧杯子。
“会死的吧...”
“啊?”
“只要想到以后再也没办法吃到这里的萝卜了我就开始难过...难过得要死T T...所以说这家店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一定不能关啊!!!”
“我说...你一直这么紧攥着杯子不觉得烫吗?”
“呜啊!烫死我了...@ @”
“......囧”

小店的店长是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伯伯,就算身体再怎么硬朗也没办法跟一个高中生相比。
如果这家店在几十年之后还存在的话,估计会是这世界上顶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所以说相叶的愿望大概是没办法实现了。

二宫接过相叶手里空了的杯子,顺手和自己的一起扔进路旁的垃圾筒。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对方。
“把嘴巴擦擦干净,你又没带纸巾对吧?”
“嘛...”
“难道你就只在花粉的季节里才会记得随身带吗...?”
“果然还是Nino酱最了解我=v=”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像是这样的人,没记性粗神经的人。
在很多年过去之后还会记得现在说过的这些话吗?
想要卖关东煮的店永远都表关掉这些话...

肯定是会忘记的,这家伙。

2

有时候相叶也会乖乖地去参加社团活动,毕竟在灵异方面他始终抱着一种扭曲的感情。
嘛...越是敏感有时候会越是想接近,这种感觉能理解的对吧?
于是二宫便有了自己的时间。

这种时候他通常是兴致很高地去排队买新出的游戏。
即便没人陪着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讲话消磨时光,但也没办法打消二宫对排队买游戏的热情。
他可是在成堆的游戏软件中生存的男人。

记得他跟相叶刚认识那会儿对方整天都待在他家里玩游戏,有时候时间很晚了就在他家里留宿。
冬天因为很冷所以两个人会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如果睡不着就躲在被子里开着手电筒小声地聊天,嗯...一般都是相叶滔滔不绝地讲,二宫抱着手臂缩成一团静静地听。
听相叶说他小学时候发生的一些糗事,说他的爸爸妈妈是如何“脾气瀑躁”地修理惹祸的他。
还有一些他曾经亲自经历过的灵异事件。

“有一天睡午觉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趴在我身上...头发长长的把五官全都遮住了,然后我发现身体竟然动不了...”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或许吧...不过我这种经历还是很多的呢...Nino酱你还要表听?@ @”
“啊...我突然觉得很困...”
“那我们睡吧~”
“嗯,睡吧。”

这种听了会让人更加冷的话题,还是表继续比较好。

然而相叶实在是一个不懂得浅尝辄止的人,明明每次都被这些经历吓得筋疲力尽却还是会忍不住好奇地去试探。
比如说升上高中的第一天,他兴冲冲地加人了学校里最冷门的“灵异研究社”。
整天叫嚷着“恐怖恐怖好恐怖饶了我吧对不起对不起我都说了真的很对不起!>皿<!”却始终保持着不灭的热情。

再比如说...

二宫一边揉着太阳_Xue一边看着面前星星眼的某人。
“...这是什么?”
“在社团活动室里发现的好东西=v=”
二宫抽抽嘴角,然后瞄了眼相叶手中的笔记本。
只见笔记本破烂的封面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校园五大不可思议事件...?”
“嗯~嗯~很有意思的对吧?><”
“你想干嘛?!”
“啊...Nino酱难道你会不知道我想干嘛么?@ @”
“...你...”

就像这样,相叶总是拉着二宫一起去满足他的“好奇心”。
二宫时常都会想,或许自己最该要掌握的并非新游戏通关技巧。

...而是如何才能果断地拒绝他的竹马先生。


3

“其实,人生就像那第170件T恤...”

二宫回过神来,发现一直坐在旁边的面包脸前辈好像是在对他讲话。
“哎?”
“有的人能很轻松地穿上,甚至还能穿更多。而有的人就算快要被勒死了该塞不进去依旧塞不进去...”
“...大野前辈你在说什么啊...”
被称作大野前辈的那个人侧过身看了二宫一眼,然后继续画着自己的画。
“没什么...只不过就是在思考人生罢了。”
“= =...啊,大野前辈...差不多是时候我该走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么?”
“嗯...我今天要把这幅画画完,Nino你先走吧。”

二宫站起来冲大野微微鞠了一躬,随即抄起书包准备离开。
“Nino...”大野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么,前辈?”
大野安静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在斟酌措辞。
“...大野前辈?”
“Nino你要记住,现在是冬天...就算有时候会觉得热但也表去吃刨冰...”
“哈?!”
“...因为穿着厚重的衣服去上厕所始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前辈再见= =+”

不止一次了,二宫一直都觉得这个叫做大野智的学长大脑回路跟常人好像不太一样。
三年级的大野智是学校美术社的社长,二宫则是其中为数不多的社员之一。
而他当初之所以会参加这个社团并非出于对绘画的热爱,只不过就是因为在这所高中加人美术社并不需要缴社团费用。
相叶当初曾经劝他说表参加比较好,不需要缴费用的社团肯定是有“这样或者那样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现今看来,或许大野就是那所谓的“这样或者那样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毕竟并没有多少人会有耐性跟一个连最起码的流行语简称都不知道的“前辈”沟通。

二宫心想自己应该在最初的时候就决定一心一意加人“回家社”的。

“Nino酱~Nino酱~~”
现在的他正站在教学楼前面的操场上,相叶在很远的地方乐呵呵向他招手。
二宫眯起眼睛朝他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对方把双手围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然后扯开喉咙大喊。
“Nino酱~!我们去上厕所吧~>_<”
“噗通!”

二宫ORZ状瘫倒在地,他从来都没意识到与人沟通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4

(在小学的时候,二宫有被同学欺负过。
不喜欢跟人交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谁都表过来搭理他,或许就是这种性格导致了被欺负。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痛苦。

那些男孩子会逼他做一些很讨厌的事情。二宫认为与其反抗还不如随他们去,免得到头来那些人会更加兴奋。
况且当时也没有什么同学愿意来帮他。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相叶雅纪的人。

而后到了高年级,他开始学着如何融人大家。
因为他意识到如果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会变得更加显眼,这实在是很麻烦。
拜这个念头所赐他跟那些人的关系也慢慢变得好起来。

在小学六年级的夏令营那会儿,他甚至还被分配了在试胆量游戏中负责吓人的角色。)

“校园五大不可思议之一!...小学部废弃教学楼的厕所花子事件~>0<”
“...这就是你拉着我来上厕所的原因?”
二宫嘴角抽搐地站在女生厕所门口,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建筑是同属他们学校小学部的教学楼,后来由于一些未知的原因废弃了。
与之相关的传言很多,并且大多都是闹鬼之类。

相叶一边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边表情严肃地读着上面的字。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请走进小学部废弃教学楼的女生厕所,然后一间一间地敲门...”
“等一下...”
“每间门请敲三下,敲完之后表忘了再问一句‘好了吗?’...接着你会听到厕所花子的应答声...”
“喂,我说了等一下你听到没?= =+”
“啊?有什么问题么这位同学?@ @”
“......你刚刚说,是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对吧?”
“唔...本子上面是这么写的。”
“难道你要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还得陪着你来瞎胡闹么?!”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 =相叶雅纪同学...”
“放心啦Nino酱,我们绝对不会失望而归的~=v=这笔记本上有记录的,说是比我们高一届有一个叫做樱井翔的前辈已经试过了,并且还不止一次@ @最后那次竟然真的让他听到厕所花子的回答了....嘛,虽然是通过拍的录像发现的...”
“请问,那个叫樱井翔的...”
“嗯?”
“他现在还活着么?= =”
“哎?Nino酱你竟然不知道樱井前辈是谁么?”
“...怎么,他很有名气?”
“他可是我们学校广播社的大红人呀~上个礼拜还去采访过你们美术社的社长呢,好像是有关什么挑战吉尼斯笨蛋记录...连环套T恤?对对对...我记得是挑战看看究竟能穿多少件T恤来着...”
“......”
“总之Nino酱你就陪我一起来嘛,大半夜的只有一个人多恐怖...你忍心让我一个人摸黑来试验么...@ @”
“......”

既然会觉得恐怖,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做呢。
二宫抬手捂住脸忍不住地叹气。

(在试胆游戏里扮演负责吓人的角色,听上去的确很威风。
穿着奇怪的衣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到有人来了趁其不备地突然冒出来吓对方。
会让人觉得...“啊,你可是情绪操纵者呢,真厉害”...

能操纵着旁人惊恐的情绪,真的很厉害呢。
然而你知道吗,其实吓人的那一方才是最恐怖的。)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
“呜啊~Nino酱是好人><”
“你需不需要这么夸张呃ORZ”

(一个人长时间地呆在暗处,寂寞地等着别人。
实在是太恐怖了。)

5

如果开始喜欢一样东西,相叶往往会展露出他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和热情。
职业(?)摔跤手,棒球,或者篮球,哪怕现在看来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也曾经“一生悬命”过。
小学二年级他有试过穿短库配长袜去练习棒球,只是因为很喜欢足球运动员穿的长袜。
结果被教练狠狠地骂了一顿。

然而虽然出过很多次洋相,周围的人还都满喜欢这个看上去神经有些粗的男生的。
尽管当事人可能很怕生但也不妨碍其他人主动来接近,相处久了再陌生的人都会变成熟人。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国中。

或者应该说是一直持续到了相叶雅纪认识二宫和也的那一天。

刚升人国中的时候相叶还是一副遇到生人会很紧张的样子,就算只是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也好像下一秒立马能晕过去似的。
二宫当时因为身高的关系坐在教室的前几排,他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据目测而言明显比他高半个头还不止的人。
然后他终于明白原来从小到大妈妈经常对他说的那句“对男人来说身高其实并不代表一切,还是内在比较重要”...并不完全只是安慰人罢了。

可明明是这么怕生的相叶却第一次尝试了主动去跟别人搭话,这搭话的对象就是二宫。
当然...
具体经过并不让人愉快。

那依旧是开学的第一天,他们在并非学校的地点遇到了,同时伴随着关东煮的汤洒在了新发行的游戏软件上这种乌龙事件的发生。
“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
“哎?这不是电视上说的那个今天发行的游戏软件吗?!你自己去买的啊?真好...”
“............”
“呃...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二宫同学?!你是叫二宫和也对吧?我们一个班的对吧?!”
“......你......”

神经反应的顺序也太混乱了吧,大个子= =+

“果然~对了,这里离我家还满近的,二宫同学你要表到我家去坐坐啊?”
“哈?...”
“就当是游戏软件的赔礼了~晚饭也顺便在我家吃吧~”
“喂...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Nino酱别这么客气,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的意思是...”

只不过还没等二宫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相叶早就拽着他的胳膊大踏步往前走了。

——什么叫“就当是游戏软件的赔礼”?!你得还我一个新的啊啊啊!!!
其实这才是二宫当时真正的想法。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个小地方。


(——为什么还不来,怎么还是没有人,我究竟还要等多久。
——为什么要让我扮演吓人的角色,集体活动果然很让人讨厌。

二宫一直躲在角落里,心情超级沮丧。

就在这时,有谁站在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二宫抬起头,发现对方的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
是在笑,并且笑容暖洋洋的。

“找到你了,Nino酱...跟我回家吧。”)

Nino酱。

从来都没有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么称呼过他,这大概是第一次。
即使是第一次却没什么违和的感觉,甚至都被忽略掉了。

就像理所当然一样。

6

“Nino酱我要的是菠萝包,不是哈密瓜面包...”
“要吃就自己去福利社买,把面包还我= =”
“嘛,偶尔换换味道也不错@ @”
“= =+”

自从上了高中以来,相叶都是让二宫到福利社帮他买面包。
“因为那个福利社的阿姨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每次跟她讲‘请给我菠萝包’的时候她都对我不理不睬的,但换成是Nino酱就不一样了...看来,阿姨果然还是喜欢Nino酱这种类型的啊...”
相叶是这么对二宫说的。

借口,全是借口。
二宫恶狠狠地啃着面包。
这家伙只不过就是犯懒罢了。

现在是下午放学后的时间,学校里除去值日生之外基本上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相叶和二宫躲在小学部教学楼一楼的教室里,因为是废弃的反而不会有查楼的老师注意到这里。
距离半夜十二点还有很久,他们得在这里待上好几个小时。
相叶三口两口_Tun完了中午二宫帮他多买的面包,然后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果然这样就不用担心晚饭了...Nino酱你想得真周到~”
“不这样做的话难道还能指望你么?对了,你有没有打电话回家说你晚上不回去了?”
“嗯嗯,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我有在桌子上留字条,说今天晚上要到你家留宿...怕老妈不答应我还特意在句尾加了很多颗心呢=v=”
“...做贼心虚。”
“不过我妈还是很相信我的,Nino酱呢,是怎么说的?”
“嗯...我就说今天晚上有社团活动,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哎~你应该说是要到我家留宿的嘛...”
“这么容易拆穿的谎话我才表说,况且我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万一她心血来潮打电话去你家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两个就都惨了。”
“这倒是...啊!”
“怎么了?”
“Nino酱...”
“嗯?”
“我突然肚子痛...”
“!!!”
“怎么办啊Nino酱...好辛苦...T T”
“谁让你吃得这么急......好了,走吧。”
“哎?去哪里?@ @”
“医务室啊笨蛋!看看保健老师还在不在= =+”
“哦...T T”

然而到了医务室还没等走进去,相叶便摆出一副“人有三急”的痛苦表情迈着小碎步快速移动到男生厕所。
剩下二宫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医务室门口。
有那么难受么...
他揉揉太阳_Xue,决定还是先一个人进去找老师说明一下情况比较好。

小心地推开医务室的门,好像没什么人在。
没有保健老师,而里面房间的病床前面却围着一圈白色围帐。
二宫心想这下惨了,没有老师那家伙的病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医院吗?
如果去了医院的话...

——姓名。
——相叶雅纪...T T
——性别。
——...男。
——年龄。
——高中一年级。
——...我不是问你年级...嘛,算了...你是肚子痛么?刚刚有没有吃什么怪东西?
——哈密瓜面包...
——面包?当天的么?
——嗯,中午的时候买的。
——一直放到现在?是放到书包里的么?
——嗯...
——嘛,看来就是这个问题了...你不用太害怕,只不过就是食物中毒罢了。
——...“只不过”?@ @
——呃...你过去躺下吧,只要吊个点滴就行了,不过以后吃东西得注意点啊。
——嗯...医生...
——什么事?
——现在我身上没钱...
——......

打住,这对话的趋势好像不太对...

——啊~没关系,你朋友不也在嘛~让他帮你付不就行了?朋友的意义就是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的嗯嗯...
——也对哦...@ @...那Nino酱就拜托你啦~反正这个害我食物中毒的哈密瓜面包也是你买的嘿嘿~

喂!你们两个给我打住!
一个庸医外加一个笨蛋大个子!= =+++

就在二宫陷人自我妄想的世界时,医务室的里间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轻脚步慢慢走向里面。
门后的板凳上平放着一个书包,书包上面还压着一块画板。
有些莫名得眼熟。

病床前的围帐是白布质地的,所以会有隐隐约约的人影透在上面。
二宫透过缝隙好奇地往里面看过去,结果看到了一张几个小时之前刚刚见过的面包脸。
...大野前辈?

怪不得会觉得眼熟...原来这是大野的画板。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躺在床上。

正想走上前把他拍醒,可下一秒二宫却呆在原地。
他看到病床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男生,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呈“/_\”表情昏睡在床上的大野。
男生伸出手来摩梭着大野的脸,然后停留在对方的嘴唇上。
他缓缓地俯身,面无表情。

最后毫无悬念地,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嗝!”
二宫惊得打了一个嗝,满嘴都是禸松面包的味道。

男生抬起头看向二宫这边,他皱起眉头。
眼神里藏着些许不耐的情绪,不过只是一瞬间便被一种恰到好处的笑意取代了。
眼梢,眉角,嘴唇微微弯起的弧度。
全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请问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Mr.恰到好处”礼貌地问道他。

7

这一天整个下午二宫都在盯着大野的侧脸发呆。
大野本来打算当没看到只管自己画画的,但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终于开口问道。
“Nino...我的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二宫沉默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手来握住大野的手。
“大野前辈,真的很感谢你。”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诚恳。

于是大野惊到了,他狐疑地看着二宫的眼睛。
“啊?Nino...我有做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话之后二宫放开大野的手转而握住了对方的肩,严肃地摇着头。
“前辈,如果你不再问下去的话我会更加感谢你。”
“...我不问你也可以,但你也表再盯着我看了,这会影响我灵感发挥的...”
“嗨嗨~了解。”

然后大野重新开始往画板上抹线条,二宫的思绪则飘啊飘的飘回了昨天下午放学后的医务室。
“恰到好处先生”在发现他之后把他带到了远离医务室的安静角落,估计是不想吵醒还在睡着的某人。
而后他们开始了学长学弟间的友好交流。

——原来你和你朋友在学校里一直待到现在是想去验证厕所花子啊...现在竟然还有人去做这个试验么?嘛...真是可爱的学弟。
——=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个比我们高一届的樱井翔前辈岂不是更可爱?
——......
——听说他去了还不止一次呢,真是可爱透了= =+
——......其实也就是两三次而已,但后来看录像是看了很多次才听到那个声音的。
——哎?前辈你...
——嗯,我就是你所谓那个“可爱透了”的樱井翔前辈。
——嗝!...失礼了,樱井前辈...
——唔唔,没关系没关系...哦,对了...你说你是跟Satoshi同社团的学弟,对吧?
——嗯。
——名字呢?
——...二宫,二宫和也。
——很好,二宫同学...不如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
——对,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不用再半夜去蹲女生厕所的方法。
——......
——啊...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其实二宫同学还是很喜欢这个“可爱透了”的验证试验的呐...
——...你让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你刚刚看到的那件事,请表告诉Satoshi。
——......
——只要你做到这个就可以,还是很简单的对吧?
——前辈...
——嗯?
——请问,我刚刚有看到什么吗?
——...噗。
——我只不过就是肚子吃撑了想要去医务室找点药罢了。哎..奇怪,我有看到什么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嗯嗯,这很好。
——那么樱井前辈...前辈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呢?哎呀我现在已经紧张起来了...Yabai...心里dokidoki小鹿乱撞呃...
——噗......

“所以你就死心吧,那间女生厕所我们学校先前有请法师来超度亡灵。也就是说...就算我们再按时蹲点也蹲不到了=v=”
二宫一边帮相叶揉肚子一边“得意”地说道。
“不会吧?Shock...我都不知道@ @...但是Nino酱你怎么会知道的?”
“哦,是一个前辈告诉我的,说自从那些法师来了之后学校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当然,反正也已经没事了嘛~”
“这样啊...不过学校还真厉害呢,连法师都能请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究竟哪里能让你这么感慨...怎么样,肚子还痛吗?”
“好多了好多了~Nino酱帮我揉得很舒服呀=v=”
“太好了...不用我出医药费了...”
“哎?你说什么?@ @”
“...没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解决大野也是功不可没的。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啊...
二宫瞄了一眼大野,然后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张面包脸实在是太美好。
他再次开口。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啊,大野前辈~(=^_^=)”

“啪嗒!”
大野手中的铅笔尖终于应声而断了。

8

(在二宫和也的印象中,相叶雅纪一直都是一个很会惹麻烦的人。
如果有自觉那也就算了,最无奈的莫过于本人总是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
为此二宫常常被相叶搞得哭笑不得。

记得有一年...是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毕业联考的前一天。
两个人分在了同一个考试地点,于是约好了一起去看考场。
看完考场之后他们顺路去买了平时很难买到的袋装巧克力,跟以往在超市或者便利店里的那种画着咸蛋超人的包装不太一样。
“Nino酱你看,我这包上面的咸蛋超人竟然露着肚脐眼,好色情哦...”
“|||||||哪里色情了...只不过是个肚脐眼罢了。”
“让我看看你的...呜啊!为什么你的咸蛋超人头顶上还画着一个蝴蝶结?!...难不成我一直都错了,咸蛋超人其实是女生?@ @”
“...你仔细看看清楚,这上面画的根本不是咸蛋超人,所以它不是我们平时买的那种巧克力...嘛,这个应该是仿制品吧...就像是我们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标着‘农村’字样的蓝色商店招牌,会有人把它看成是‘罗森’...像你这种就是会把正品和仿制品搞混的类型啦- -”
“原来如此...好可惜啊...”
“...为什么?”
“如果Nino酱这包上面的女生超人也能露个肚脐眼就好了...这样我的Tension会比较高=v=”
“= =+++”

相叶打开书包准备把“色情”的巧克力塞进去,结果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糟了!我的准考证不见了!@ @”
“什么?!”
“...我明明记得来的时候有放在里面这个夹层的...可是你看!没有了...消失了......”
“......”
“Nino酱!它消失了啊啊啊啊啊!!!@口@”
“你先冷静下来!现在我们仔细想想...刚刚去找考场的时候你还拿在手里的对吧?”
“嗯...T T”
“看完考场之后我们就直接离开了,途中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接下来就是去小商店买巧克力...”
“...嗯,小商店...T T”
“我记得你好像是一直拿在手里的,我有告诉你让你收起来你还‘唔唔唔知道了啦’地敷衍我...然后等从小商店出来,一直到现在...”
“没有了...T T”
“笨蛋!肯定是忘在小商店里了...还愣着干吗,回去拿呀ORZ”
“我们一起...T_T”
“你这不废话嘛= =”

后来他们火急火燎地跑回小商店,而那家店的店主阿姨早就笑眯眯地等在门口了。
并且手里拿着一张纸。
相叶赶紧接过来,发现正是自己的准考证于是忍不住地乐。
二宫恨恨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然后向店主抱歉地鞠躬。
“不好意思,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一直都是如此,他总在不停地对别人说着谢谢或者对不起。
便利店的阿姨,卖关东煮的老爷爷,动物园里的饲养员...
甚至一天的时间内会发生好几次这样的突发事件。

尽管出状况的人从来不是他。)

大野难得地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前画完了一幅画,他心情很好地整理着画具。
二宫坐在旁边翻着大野的素描本,发现里面很多张都是同一个人的脸。
浓眉大眼,轮廓分明,嘴巴长得很个性...挺好看的。
二宫仔细观察了一下终于得出结论。

虽然下巴有些短但真的挺好看的。

“大野前辈,这是谁啊?”
大野回头看了一眼,他抓抓后脑勺。
“他啊,应该是跟你同一年级的吧...哎?Nino你不认识他吗?他叫松本润。”
“松本润?不认识...”
“......Nino,不知道对你说这些合不合适...我是这么觉得的,虽然过于混乱的人际关系不利于身心健康,但我们也得学着适当地与人交流...”
眼看再这么发展下去就要变成美术社社长社员之间的心理健康相谈了,二宫赶紧转移话题。
“看来前辈跟松本同学关系很好嘛,画了这么多张他的画。”
“嘛...其实也没你说得这么好,只不过就是画他比较方便罢了@ @...现在要找一个免费的模特是很难的啊,并且松润长得也好看。”
都称呼“松润”了,还说关系一般...= =
“方便?难道松...本同学做模特表钱么?”
“嗯~他说他可以免费做我的模特,人很好对吧?=v=”
“唔...真的是...很好呢...”
不过为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二宫的疑问似的,大野继续解释。
“其实是因为松润他太善良了。”
“??”
“他以前交往的对象是我喜欢的女生,他大概是觉得抢了我的东西所以很抱歉吧...其实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所谓抱不抱歉的。”
“......”
“不过...当初我以为那个女生也是喜欢我的@ @还想着要在她生日的时候告白呢,没想到生日前一天就被松润抢先了...就像是原本顺理成章应该搭乘的电车结果在关门前一秒发现自己其实还站在门外一样...嗯,我果然还是动作太慢了=v=”
“...前辈,你这个比喻好烂= =”
“......对不起ORZ”

(因为回去找准考证浪费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们得快点赶到车站才行。
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家,不然家长会担心的。
相叶一边拉着二宫狂奔一边念叨着快点快点已经这么晚了我还想去买关东煮萝卜呢。
二宫暗自腹诽说还不都是你害的。

穿马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二宫好像看到了以前跟他小学同班的几个男生。
就是一直欺负他后来关系稍微好转的那几个。
本来想当没看到,可那些人正隔着马路冲他挥手,二宫只得也抬起手跟他们打招呼。
这一抬手不打紧,二宫头上的棒球帽被风刮走了,以至于根本来不及用手去抓。
他懊恼极了,这可是他顶喜欢的棒球帽啊...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

然后他回过头来刚要走,却发现相叶早就一个人到了马路对面。
“Nino酱~”
只见他的左手正拿着二宫被吹走的棒球帽,一脸喜滋滋的表情。
“Nino酱快点呀,我们得回家了~”

“嗯,知道了。”
二宫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车站,电车马上就来了。
二宫随着人流挤了进去,相叶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二宫。
等二宫在电车里站好位置了才看到对方还站在外面没有进来。
相叶伸出手来挥了挥,接着微笑。
“再见,Nino酱~”
“哎?”
二宫抽抽嘴角。
......他是在搞笑么?

然而在电车即将关门的铃声响起来之后,相叶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挤了进来。
“呼,差点啊...差点忘了我也是要坐这班车的...”
......囧。
他果然是在搞笑,并且级别越来越低了= =|||||||

不过没关系。

拍拍帽子上的土,二宫重新把它戴在头上。
而后他轻轻地拉住了相叶的手。

...其实今天也并不全是坏事情。)

9

“你知道吗,Nino酱...曾经有十个女生在这里自杀过哦...”
相叶死命抓着二宫的手煞有介事地说道,他们此时正站在学校后山的一口荒井旁边。
井口上压着一块厚重的板石,脏兮兮的。
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

“莫非这就是...”
“没错,校园不可思议事件第二弹,十人自杀井传说~!”
“你好像很开心嘛= =”
“这次真的是不得了啊不得了~Nino酱,几年前也是有人跟我们一样来这里验证过的呃~你猜猜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
“是你们美术社的社长啦!”
“......大野前辈?”
“嗯,就是他...他简直就是我的偶像啊,先是验证自杀井然后再挑战笨蛋记录...不知道Nino酱你发现了没有...在他身上我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
“前段时间你明明说那个前首相的孙子也是你同类来着,看来你的同类还真不少啊...”
“还有一个人=v=”
“哈?你的同类?”
“不是呃,我是说当初来验证的除了大野前辈之外还有一个人。”
“.....不会是...那个什么樱井前辈吧?”
“...为什么会是他?”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瞎猜而已...那个人究竟是谁?”
“本子上记着的名字叫松本润,估计当时是在我们学校的初中部。”
“是他?”
“Nino酱认识他?@ @”
“嘛...”

也谈不上认识,只不过就是被那个人用一副轻蔑加懒散再加鄙视的眼神瞥了几秒钟而已。
只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

那天他和大野聊天聊到了素描模特这个话题上面,大野突然兴致很好地对着二宫来了一句以后你也给我做模特吧。
二宫心想原来自己长得还算可以,竟然能让美术社的社长开口邀请。
“Nino的手实在是太可爱了,又短又小又有禸...像小孩子的一样~我早就想画几张Nino的手了^ ^”
于是二宫噎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有些憋闷地看着大野搭在画板上的手。
......就算你是天生的强生的,但也不能这么刺激人啊.........

见二宫一直不说话,大野揉揉鼻子。
“是不是嫌没报酬?Nino你这样不行啊...不行...小小年纪哪能一心想着这么低级庸俗的事情呢?”
“............”
钱哪里低级庸俗了?没钱你能买画具么?没钱你能买这么多画笔颜料素描本么?
没钱养活你你能整天空出这么多闲工夫画画实在闲到无聊了就去套件T恤啃根香蕉啥的???
真被钱逼急了别说是一分钟三四根香蕉,五六七八九根该啃照样啃只要有人给他钱!
......好吧他得冷静下来,现在越扯越远了。

二宫承认每次只要有人针对他的某项兴趣爱好他就开始在内心Deep抓狂。

“那这样吧...我按最低时薪标准给你报酬怎么样?只要你别告诉别人...雇佣未成年这可是犯法的/_\”
“......前辈,请问你贵庚......”
二宫和也继内心瀑走之后终于无力。

“有免费的你不用,偏偏去找个你给他钱他还不乐意的...大野前辈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身后有人边说话边推门走了进来,大野和二宫齐刷刷地扭过头去看。
对方瞥了一眼二宫,然后视线落到大野身上。

“呐,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来找我?”

说话的人神情傲慢,姿势慵懒,扑闪着浓密睫毛的眼睛专注而犀利。
不过还是那句话...

下巴好短><

二宫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是来黑的,请相信我。
真的不是。

10

当相叶努力把板石推开时,他发现井里的水早就已经少得可怜了。
水位在很低的地方,这样的距离根本没办法看到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找十块石子,代表了死去的十个女生。祈祷完毕之后把石子一颗一颗地扔进水里,等全部扔完了水面上会倒映出你死去之后的脸。
“这下该怎么办,压根看不清嘛...”相叶攥着石子趴在井边上犯愁地嘀咕着。
二宫捭开相叶的手把石子丢掉,然后拉起他来帮他拍着膝盖上的土。
“那就不做了呗,反正只是传言而已...如果你实在好奇的话我可以去问大野前辈他们当时的情形。”
“可是...”
“好了,别胡闹了...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看到自己死了之后的脸很值得开心吗?”
“...应该会很恐怖吧?”
“所以说嘛...”
“呐,Nino酱...”
“嗯?”
“死亡啊,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呢...”
“你这算是什么总结词= =”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相叶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那时的他还没上小学,爸爸妈妈因为整天忙着家里刚起步的料理店活计所以没时间照顾他。
奶奶每天负责接他来去托儿所,在回家的路上他往往会缠着奶奶“顺路”去买粗点心。
其实那家店在家的反方向上,根本不顺路。

回到家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相叶都是往口袋里揣几块刚买好的袋装点心然后跑到院子里玩。
那是一个很棒的院子,又大又宽敞,他经常叫附近的小朋友们一起来玩像是躲猫猫之类的游戏。
院子里养着一棵刚好能让小孩子爬上去的树,每次玩躲猫猫的时候他都会爬到那棵树上。太过茂盛的枝叶能把相叶好好地藏起来,下面的人根本看不到。
他一边在树上啃着粗点心一边得意地看着树下的小孩子们忙得团团转。
不过点心的碎屑请小心收拾好,否则会被瀑露行踪的@ @

这棵树,算是相叶雅纪的秘密基地来着。

“Aiba酱呢?怎么又不见了...”
“可恶,每次都找不到他...”
“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去~”
“哦哦,好啊好啊~”

小朋友们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每次都是这样,因为相叶实在是躲得太隐蔽了。
既然找不到那就不找了,饿肚子可是很难熬的。
相叶躲在树上张牙舞爪地无声抗议。
——你们实在是太没毅力了~!应该要继续找下去的嘛,明明就差一点了...
于是他从来没被找到过,从来。

里屋传来爷爷的喊声。
“Masaki来吃饭了~”
“嗨~~~”
“...不准剩饭!”
“可是...”

刚刚吃了太多粗点心,撑着了...T囧T。

院子里除了树之外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因为相叶奶奶是一个很喜欢花花草草的人。
她不仅种了花,还养了一些供花和花受精的几维鸟。
这些鸟长得像梨子似的,叫声有些刺耳,并且没有翅膀不能飞。
有一次相叶拿着棍子把它们全部“干掉”了,虽然是出于一时的恶作剧心理但当看到这些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时他还是吓得哭了出来。
听到哭声的奶奶赶紧赶过来,结果也生气地哭了。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相叶哭得一屁股蹲到地上,眼前就是那些像梨子似的很会跑很会叫的鸟。
但是以后它们再也没办法跑也没办法叫了...

那是第一次他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死亡”,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悲伤。
原来一旦死了之后就没办法做那些平时能做的事情了啊。
就像睡着了一样地躺在这里,再也不会醒来。

死亡...真的是好恐怖。)

“呐,其实Nino酱觉得跟我做这些验证很无聊的对吧?@ @”
“是很无聊啊...但就算我说无聊你也不会停止的,不是吗?”
“嗯!”
“...你这种理直气壮的表情真让人抓狂= =+”
“=v=”

相叶由衷地觉得每天都这样度过实在是太棒了。
正是“Nino酱”让他有了这种想法,如果能一辈子待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他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但他相信既然对方是Nino酱的话...

有些话就算不用说也是可以明白的。

 

第七章

相叶对Satoshi说他这是第一次见二宫的妈妈。Satoshi木木地看着他,眉头皱起。相叶注意到Satoshi这种表情,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住嘴巴。
“她不知道你是谁么?”相叶说,“那我是不是也不能让她知道我认识Nino……她知道了会怎样,会把我们通通都赶出去?”
“随便你。”反正他是二宫君从小就认识的朋友,Satoshi觉得相叶若跟老板交谈,后背一定会比自己的直挺得多。
相叶倚着用来圈草地范围的木制栅栏,似乎对不远处聚成一堆的牲畜很感兴趣,间歇性地看上几眼。经过几个小时的补眠,他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好了。秋天的牧场颜色丰富,不像夏天,基本是绿色。“我很久没能这么悠闲地站着了。”他眯眼,“可惜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
这个下午小川没和Satoshi一起,而是跟着Jun去了她工作的现场。Satoshi今天很没兴趣在画本上涂抹,她盘腿坐在相叶旁边,手里空空的,没有铅笔。如果不嫌弃倒是可以揪几根黄绿的野草来填补。Satoshi知道相叶说的是什么意思:没办法待太久嘛,就是说他打定主意要把Jun Chan带回去嘛,势在必得的语气。
然而……
“我以为你们会分开。”一不留神,心里的话就从嘴里溜出来了,她懊恼地低头。
“分开?”相叶惊讶地反问,“什么叫分开?”
Satoshi低着头,心想她也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随便窜出来的念头。
“为什么要分开呢,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相叶嘟囔道,“在都在一起了,何况Jun还那么好。”
“Jun Chan当然很好。”Satoshi黏黏糊糊地挤出这么一句。
“Jun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她吵架的原因?”
“因为我和你串通一气。”
“其实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不是。可Jun Chan这么对我说,我也就信了。”Satoshi伸手去揪草,暗暗使力,“相叶君,反正我不是那个需要搞清楚的人……但你和我的标准不同。”
“嗯?”
“Jun Chan很好,你和我都这么觉得。所以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好的。因为不管怎么着她都是Jun Chan。”
“我清楚,现在我清楚了。”相叶点头,“跟你说的差不多的话,我在Sho Chan那里也听过。”
“Sho Kun?”
“来这里之前,我有和Sho Chan见面。”
先前鼓得很胀的气球,这下慢慢缩掉了。Satoshi发现自己原本心里那些鼓得很慢的、类似于埋怨的情绪,像被针戳进了气球一样,缓慢地放空。多亏相叶嘴里出现的那个名字。
“他对我说,不管对方在做什么,只要你知道她在哪里就行了。反正她不会让自己饿着,不会让自己累着,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如果实在受不了了她自然会回来——既然没回来,说明她还在那里好好地待着,不用你操心。”
“……”
“所以我想,既然是Jun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没理由去怀疑什么。Jun首先是她自己的。”
“嗯、嗯……”
“不是别的什么人的Jun,是她自己的。”相叶看看Satoshi,“对吧?”
“嗯。”
这下Jun真的要离开了。Satoshi拽下一根草,在手里不停地把弄——其实这次相叶君能来也不错,这样省得Jun Chan一个人回东京。依自己对Jun Chan的认识,她肯定会在路上胡思乱想。
“你也是,Satoshi。”相叶又说,“你首先也该是你自己的。”
啰嗦,Satoshi撇嘴。这家伙果然既是盟友又是敌人。

“Satoshi,我很喜欢Jun Chan,”小川趴在床上翻画册,“也喜欢相叶君。”
“给你买了东西,你就喜欢上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太现实了吧?”
Satoshi坐在床沿,用干毛巾使劲揉着刚洗好的头发。这段时间,小川的姨妈生病住院,全家忙着照顾她也就没时间理会小川,他们拜托店长帮忙照看。今晚之前,由于Jun住在这里,小川都是和店长睡一间屋。
“Satoshi你不会给我买东西,煮东西也没有Jun Chan好吃,但我喜欢你。”
“就算你这么说,晚上踢掉被子了我还是不会帮你盖。”Satoshi扭头凶巴巴地瞪向小川,“如果你睡觉太不老实的话。”
小川翻过一页,Satoshi被画册上的五颜六色吸引了视线。她凑上去看,脑袋跟小川的挤在一起。
“嘿!你头发是湿的!”
“烦人,你的不也没干?”
“……”
Satoshi索性把手里沾染了少许湿气的干毛巾罩到小川头上,开始胡乱给他擦头发。小川安静地任她摆布。避免水滴溅到画册上,Satoshi把书往远处移了移,她看到展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只正在啃香蕉的小鳄鱼。
“今天晚上Jun Chan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小川问她。
“因为相叶君来了,今天晚上他们有很多事情要谈。”
“哦……跟你有关系么?”
“什么?”
“他们谈的事情,跟你有关系么?”
“没多大关系。”Satoshi移掉毛巾,“没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Satoshi的朋友?”
“嗯。”
“所以,也是二宫哥哥的朋友?”
小川的头发已经干到九成,自己的头发依旧湿漉漉的。Satoshi认为这大概是巧合,这个晚上,一些人或是被逼迫、或是主动,他们不约而同地去面对一些事情,就在这个晚上。她记得在一段时间之前,小川曾对她说过他认识二宫。这没什么。任何一个住在这里的人都认识二宫,无非是其中一部分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任何一个住在这里的人,都和当初离开东京的二宫共同居住过一段时间,不到一年的时间,共同居住在这个地方。后来她也来了,只是没人会把他和她联系到一起。她只是另外一个从东京来到这里的、莫名其妙的家伙。
小川问Satoshi,Jun Chan和相叶君是不是你和二宫哥哥的朋友?
“这你得问他。”Satoshi回答。
“谁?”
“二宫君。”
“他们也会唱那首歌么?你和二宫哥哥都会唱的歌。”
“应该不会。”
“那么,Satoshi你是不是也有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指什么?”
小川抬起手,捂住两边的耳朵:“像是这样,戴在耳朵上的,可以从里面跑出歌来的东西。”
是指耳机吧,Satoshi猜测。
“二宫哥哥有一个,黑色的、圆咕噜的,这里还有连着的一条。”小川又比划着自己的头顶,“很像我妈妈以前喜欢戴的那种发、发……”
“发箍?”
“我妈妈戴的,颜色要比二宫哥哥的好看。”
“哦。”
“你也有么,Satoshi?”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很看重那个东西,好像那是个顶好的宝物一样。”小川说,“我想知道Satoshi你有没有。”
“现在我没有。”
“……哦。”
Satoshi决定出去换条干一点儿的毛巾,整理完小川的头发,她断定这条已经不能再用了。

第八章

她帮她拎着一件小箱行李,走在她身后。Satoshi回想起初中时,或许还可以算上高一,那会儿自己常常跟在Jun身后走——数不清的午后时间,吃过饭的她们习惯在校园里溜达——Jun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Satoshi低头跟在后面。如果是夏天,手里常常拿着像是刨冰之类用来消暑的食物。不过这种事情樱井一般不会陪她们做,因为他妈妈管得很严,不允许他在外面除去一日三餐还乱吃别的东西。随着季节变化,她们手中的东西会变,周围的景象也会变——以及声音,同样会变。??
她们一路从喧闹走向寂静,然后再到喧闹。
Jun的杂志拍摄工作已经完成,她打算和相叶两个人单独坐列车回去,放弃了跟随大部队工作人员。Satoshi向店长请假来送她。一到车站,相叶排队去买票,Jun和Satoshi站在行李旁边等着。
“队伍好长……”Jun皱眉。
Satoshi点点头。
夏天卖刨冰的摊位前时常挤着一堆人,大家你挤我我挤你的谁都不可能先买到,于是只有好好排队。Satoshi和Jun排在队伍中段偏后的位置。由于长时间晒着太阳,她们的刘海下面闷出了一层细汗。Satoshi抬手抹开额发,八字眉下垂得更加厉害。她拉拉Jun的手肘,撇着嘴说Jun Chan我热死了。
Jun回头,伸手揪住Satoshi校服上衣领结的中央,然后轻轻地前后摇晃着它。Satoshi有气无力地跟着Jun拉扯的动作前后摇晃。
“越抱怨会越热的,”Jun看了眼排在她们身后的人,耐着性子说,“好歹咱们不是最后两个。也没听到排在后面的人抱怨啊。”
两个人之中,总归要有一个人做耐心担当,这种时候年龄大小往往就不重要了。其实从来都不重要。
往前进了几步,相叶扭过身来冲Jun招手。Jun笑了,也抬起胳膊挥了挥,原先不耐烦的态度好转了许多。
“我以前……不是很喜欢相叶君。”Satoshi在Jun身边小声嘟囔。
Jun把注意力重新放回Satoshi身上:“开玩笑的吧?”
“……”
两个人一起度过午休时间,仅限是高一某天之前的回忆。某天之后Jun便开始和相叶交往了。Satoshi记得当初为了应付初中升高中的升学考试,Jun和她往往是白天上完课,晚上再约好一起去补习班。有时樱井也会陪读,一般他都坐在旁边做自己准备的模拟考卷,偶尔帮Satoshi做一些难的课堂题目。在帮忙之前他总归会惯例地念上几句:“Satoshi你应该要自己做哦,一遇到难点儿的就放弃可不行……你看看Jun Chan,所有题目都是自己在做。”
Satoshi顺着樱井的视线看过去,结果看到了咬着笔杆面目狰狞的Jun,头发还抓成了乱糟糟的样子。她和樱井同时缩了缩肩膀。
“我们要考进同一所高中。”Jun对Satoshi和樱井这么说。Satoshi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不过她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Satoshi盯着眼前的数学随堂考试卷,忍住了想把它揉成一团的冲动。
那会儿的他们,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大概就只有彼此了吧,不管做什么都应该一起。他们压根不会意识到自己将来还可能遇到别人。

大概是这样,大概是像Jun说的这样。Satoshi认为现在是个适合把这问题想清楚的时机,否则等他们今天离开后有些事情依然会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大进展。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结果——原地踏步让人很不舒服——假如她还是过去的她,一昧觉得自己“讨厌”相叶君。
她问自己究竟是有多“讨厌”对方。想来想去,高中毕业后几年间经历了一些事情,想法有了很大改变的Satoshi认为,她对相叶的讨厌从理性层面来很没道理。
开玩笑的吧,应该是这样。
见Satoshi不回应,于是Jun说:“如果你是‘真的’讨厌Masaki,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去‘真的’讨厌二宫君?”
“我现在明白了,就像Jun Chan说的那样,是玩笑话。”Satoshi回答。
“但以前是‘真的’讨厌过吧?”Jun又问,“所以才去买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唬相叶君。”
“……”原来Jun Chan猜到了,Satoshi有些窘迫地低头。
“我也是哦,Satoshi。”Jun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嫌此时的阳光太过刺眼。其实还好,秋天的阳光压根刺眼不到哪里去。“我也是‘真的’很讨厌过二宫君,尤其是当知道那次……”
Satoshi抬起头直直地盯着Jun的眼睛。Jun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再开口。
“嗯,我也是开玩笑的。”
随后两个人一起沉默。她们选择沉默并不代表周围的环境同样安静。就如同以前的Satoshi常被说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整个外部的世界、所有人生活的这个世界,不可能围绕着她一个人转。她会遇到谁,这个谁不同于已经认识的亲友,将对她造成不一样的影响。当她遇到时,起初产生的情绪可能叫做敬佩,姑且勉强称之为敬佩。
相叶在队伍中站得笔直,背影毫不懈怠。像一棵树。
“Masaki和我,”Jun说,“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很早以前就这么觉得,如果事情一旦开始做了,便不会那么容易停止。连产生放弃的念头都不太可能有。当然,我和他的大方向一致性体现在了不同的细部上,毕竟是不同质的两个人。”
“那你们谈妥了么,一些事情?”Satoshi顺着语境问下去。
Jun再一次眯起眼睛。这是Jun很喜欢做的脸部动作,藏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潜台词,让交谈着的另一方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然而Satoshi不会去反思什么,相反地,她喜欢看到Jun这样的动作和表情。
Satoshi故意做出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只要你以后不再偷偷摸摸地只给Masaki一个人写信,那就没问题了。”
嗯,看来是谈妥了,Satoshi想。其实自然是谈妥了的,不然Jun这次也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跟相叶一起回东京。毕竟他们大方向一致,即使细部略有不同,如果静下心来好好谈的话,也一定会顺利解决的。Jun说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不会那么容易停止它,连产生放弃的念头都不太可能有。
买票的队伍终于排到相叶了,不知道会买到什么时间发车的票,总归不会太晚。Jun那种不耐烦的情绪感觉顿时削减了更多。她看向相叶,Satoshi看向她。
相叶说为什么要分开呢,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在都在一起了,何况Jun还那么好。
何况Jun还那么好。
Satoshi确定,若是Jun来表态,她也一定是这样说:在都在一起了,何况Masaki还那么好。

票上显示的时间是一小时后发车,相叶又到售票台旁边的商店去买适合带回去的当地特产。即便已经有需要带回去的行李,负担还不算小,但他坚持说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每到一个地方,还是寄一些当地的东西给一直在等着你的那些人比较好。”相叶想了想,表情瞬间变得尴尬,然后又瞬时恢复到原先的表情。“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可能人家还不想要呢。因为……总是可以买到对方喜欢的东西——这如果算是一种能力的话,这种能力我有些欠缺。”
他依旧一个人去张罗这些,让Jun留在原地照看行李。这样Jun和Satoshi就能再多聊一会儿。
“Sho Chan明年毕业。”Jun说,“现在是比较忙的时期。”
“听相叶君说了,忙得像只刺猬。”
“像只刺猬。”Jun重复一遍,露出像在咀嚼某种小时候常吃的、时隔多年又重新遇到并买回来的糖豆时的表情,“这个比喻很贴切,是Masaki这么说的?”
Satoshi沉默。
她们对彼此很熟悉。曾经连具体的话都不用说出口便能知道对方想讲什么。这种默契多半是由于长时间待在一起,而一旦分开,说不定它就会被损毁。也说不定不会。不过已经变成现实的是,如今的她们若要独处,却需要其他人体贴地配合。
“不管是谁说的,总之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一边用左手五指梳理着左边耳侧的头发,一边直视着Satoshi的眼睛,Jun说道,“明年他毕业的时候,你能不能回东京一次?”
回东京一次。Satoshi在心里默念着,继续不说话。
“已经是超越习惯一样的事情了。初中毕业典礼、高中毕业典礼……我们都是在一起的。你,Sho Chan,还有我。所以我觉得,等将来Sho Chan大学毕业典礼那天,或许你应该出现在他能看到的某个地方。这样会好一些。”
Satoshi还是沉默。Jun停止一直在梳理头发的动作,垂下左边的手臂,同时吐出一口长气。“你自己想吧,毕竟我不可能去限制你的想法。”她这么说,语气听上去有些累。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动不动就对Satoshi大呼小叫的Jun Chan了。Satoshi看着Jun,回想起以前Jun冲她凶巴巴的样子:她们窝在Satoshi的房间里。Jun坐在床上,Satoshi坐在桌前用橡皮抹素描簿上的铅笔线条。在整理橡皮屑的同时,Satoshi总能漫不经心地说出让Jun瞬间抓狂的话。除此之外,她们也会谈论一些秘密的话题,像是“那种事情”之类的话题。谈论那个的经历有过一次,是在几年前,记不清具体是几年,可能有四五年过去了。当时在谈论这个话题的过程中,Jun时不时会抓狂,对Satoshi说出几句凶巴巴的话,故作蛮横。于是Satoshi意识到,Jun Chan其实是在不好意思。
Jun看了看时间,分针离发车的时刻越来越接近。她以一种“差不多就这样了吧”的表情,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估计是像交谈的结束语那种语句。
“Jun Chan,我很喜欢你。”Satoshi突然开口,声音很大,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那种大音量。可惜相叶还在商店里,他不会听到。
Jun想说的话被噎了回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次Jun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问Satoshi,问她有过那种经历么。Satoshi回答道当然有过偷看小电影的经历,不过最后被妈妈发现了,惩罚她第二天自己想办法应付午餐。这种回答让Jun想继续说的话被噎了回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心想自己要问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别的事情。
果然,不清楚把话说出来,对方是不会懂的。甚至可能就算说出来了,对方还是不会懂。
“这种时候,还说这个做什么。”Jun噎了半天,才表情微妙地回应Satoshi这么一句。
“我怕你会忘。”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生活,忙着忙着,以前记得的事情或许也就忘了。

那种事情。
高中时在Satoshi的房间里,Jun_Tun_Tun吐吐。不是你讲的那种,她说,不是看小电影,而是做那种事情。Satoshi自然就明白了。她吓了一大跳。她以为Jun Chan明明连初口勿都没有经历过,怎么这下竟然全都经历了。

“记性最差的从来就不是我。”Jun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却并非那种常见的笑容,“Satoshi,是你。”
“什么嘛……”
Jun伸出胳膊压住Satoshi的肩膀,改变方向站在她身侧。从远处看像在揽着她。“别不服气,事实就是这样。”Jun说道,她又看了眼时间。“嗯,差不多了。”
Satoshi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然后她看到眼前突然出现Jun逐渐逼近的脸。Jun低头,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碰了碰Satoshi的。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几秒钟之后,Jun抬起头。Satoshi觉得鼻子和眼睛同时有些不舒服。她想原来是这样。

谁说我没有经历过初口勿,早就经历过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Jun说。
记性最差的人从来就不是我。Jun说。
别不服气,事实就是这样。Jun说。
Satoshi,是你。Jun说。

“时间差不多了。”Jun说,她回头,看到相叶正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店里出来。“……怎么买了这么一堆东西。”Jun忍不住皱起眉头,然而心里并不是很介意。东西买得多就不用担心不够分配的问题。相叶在某种程度上能让Jun感到安心——就算到了无人岛,他照样可以用稀奇古怪的食材做出能够咽下口的东西,像是这样的感觉,荒诞却能让Jun满足。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回忆,Jun确信相叶都会记得。

会忘记它,说明你在潜意识里早已把它划分到“可以忘记”的区域里去。

没关系,Jun想。我现在明白了,这没什么好介意的。


第九章

富良野的冬天来得特别快,秋天在打个哈欠的时间中就过去了。秋末冬初,大家一边打瞌睡一边换上厚实暖和的衣服。Satoshi不介意穿厚实暖和的衣服,如果它们能让她不那么冷。现在的天气冷到每天早上她不再自己一个人骑单车回来,而是乖乖跟着货车返程。冬天这里长时间下雪,半融化的雪覆盖着的路最难行走,货车轮胎常常需要绑上铁链子,以防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

在温度不像现在这么低的季节里,比如说夏天,傍晚时Satoshi会在院子里洗澡。院子角落处有一堵红色砖墙,转头缝隙中夹着水泥,有一些砖块边角的地方被磕掉了。墙根与地面相交的直线上,时不时冒出几簇野花野草,颜色并不确切,可能是紫色,也可能是黄色,或者别的什么颜色,在Saroshi的记忆里那些花的颜色似乎总是在变,她从来没有真正记住过。这些野花簇,把墙根与地面相交而成的直线不均等地分成了好几段。Satoshi在这个角落的地方,把一桶桶烧好的热水倒进大浴盆里。浴盆旁边有水龙头。小川喜欢这个水龙头,用它来洗画具特别方便,并且若遇到夏天温度太高的情况,可以在这里直接拧开水冲洗果露在外的胳膊和腿,好获得暂时的、蒸发完毕便消失不见的清凉。老板有叮嘱过Satoshi,要她看着点儿小川,免得小川直接用冷水洗头——天太热的时候小男孩难免会想这么做,但经常用冷水洗头对身体不好。这些都是夏天才会发生的事情,夏天他们可以在院子里洗澡,不用挤公共浴室。而到了冬天恐怕就不得不去了。

这天晚上,Satoshi一只手提着换下来的衣服和洗浴用具,另一只手拉着小川的手,一步一小心地走在从公共浴室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在浴衣外面裹上了很多层厚衣服。泥土路上留有大量堆积的雪,是白天刚下的一场,因而没来得及结冰。棉鞋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阿婆呢?最近老是见不到她。”小川努力地在雪地里走着,为了让这种努力看上去很轻松,他尽量用平稳的语速开口问道。

阿婆是小川对老板,也就是二宫妈妈的称呼。

“去医院了吧。”Satoshi回答,“应该是去探望你姨妈了。她最近常去。”话刚说出口,Satoshi意识到自己用了“探望”这个词,有点儿怪模怪样假正经的感觉。

“哦。”小川想了想,又问,“姨妈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哪知道啊,这该问医生。怎么,你想回去住么?”

“说不清楚……呐,Satoshi。”

“嗯。”

“我现在已经能一个人洗头发了,洗得很干净。”

“没让旁边的人帮忙?”

“都说是一个人了。”

“可是泡沫很难冲干净呃。”

“我能冲干净,真的。”

Satoshi伸手搓了搓小川耳朵上方的发尾,“嗯,很干净。”

“我要八岁了,Satoshi。”

“快过生日了对吧?”

“嗯。”

“八岁……”

Satoshi努力想回忆起自己八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她想那会儿自己应该已经开始读小学。八岁的Satoshi一个人能不能把头发洗干净,这个倒是记不太清了。她有九成的信心觉得不能。

“Satoshi,”小川再次叫她,“八岁的话,应该要读几年级?”

“小学一年级或者二年级吧,我想应该是这样。”

“我可以直接读二年级么?”

“那你得先学会一年级的东西,通过考试才可以——我猜的,像这种跳级的事情我也没经历过。你想读书?”

“嗯,有点儿。”

“将来打算读大学么?”

“大学是什么,小学结束了就是大学?”

“不是,小学结束了是初中。”

“……初中。”

“初中结束了是高中,再接着才是大学。”

“好久。”

“是啊,很久。”

说着这些话,Satoshi突然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已然是一个经历了很多事情的老人:她微微有些猫背,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刚洗完澡准备回住的地方,然后在途中,向小男孩解释一些他不懂但是她懂的事情。“老年人”Sami一边说一边_chan_chan巍巍地走,觉得就这么一路走下去似乎还不错,当然若是能早点儿回到住的地方更好——可以缩在被炉前,剥开冷橘子的皮(橘子通常放在户外露天的地方,适合存放),叹着气吃那些略微带有冰碴的橘禸瓣。

“那么,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小川问,“Satoshi你有上过大学么?”

瞧瞧,总会有年轻人让她不得安稳。Satoshi沉浸在倚老卖老的心态中,情绪复杂。

“大学里的人,都长成什么样?”

自然是像Sho Kun的模样,Satoshi心想。一想到樱井,她的情绪便经历了另一种含义的膨胀。因为Satoshi模糊地知道,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人能给她像是樱井给她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并非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经历的。将来她会更确定。

“想知道么?”Satoshi反问。

“想。”小川点头。

一想到他就想叹气。然而心情却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变好了。

Satoshi抿嘴,捏了捏小川的手,她对他说以后说不定能有机会见一次。大学里的人。

就像是想到了那些略微带有冰碴的橘禸瓣。

回去时竟然发现老板正坐在饭桌前等着他们。小川先Satoshi一步凑到老板身边。饭桌上摆着四五道Satoshi至今依旧难以说出准确名称来的野菜料理,它们是老妇人做的。老妇人喜欢野菜,人上了年纪,难免会喜欢清淡的食物。除此之外荤类仅能接受奶蛋,以及鱼。这个晚上老妇人做好饭菜之后,便一直坐在饭桌前等着他们,这在以前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形。

“再陪我吃点儿,如果你们已经吃过晚饭。”老板说。

小川配合地拿好筷子。

“你呢?”老板抬头看Satoshi。

于是Satoshi也坐下。“每次洗完澡,我就特别饿。”她说。

Satoshi不是没被人说过迟钝,假如面对着让她兴趣索然的事物,会变本加厉。在不经意地经营出迟钝的情绪时,她可以做到连抬手拍胳膊上的蚊子都懒得的地步。然而在某些时刻,Satoshi却又能维持着适度得清醒,让人惊喜。

三人安静地吃饭。Satoshi现在很想吃橘子,她缓慢地咀嚼着米饭,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正打算窝成一团。Satoshi伸手。该喝口汤,有点儿想打嗝。

“Satoshi。”老板叫她。

Satoshi缩回要去端汤碗的手。老妇人直直地注视着Satoshi的眼睛,Satoshi没有避开。

“Satoshi,你以后不好再只做那些工作了,只管送货啊、动不动就跑去牧场发呆……光做这些可不行。”老板说,“从明天起,我教你做别的事情。”

“哎?”Satoshi瞪大眼,问道,“为什么?”。

“你还是多学点儿东西比较好,省得我不在的时候你会饿死。”

“……你要出远门?”

“可能。”

“要去多久?”Satoshi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

“很久,大概再也不回来,然后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着这些,老妇人的眼神瞬间散漫了少许,脸上的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反正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阿婆,你今天去过医院么?”小川突然揷话。

老板的眼睛重新聚焦,她点了一下头。“去过。”

“姨妈的病还很严重吗?”

“我没见着主治的医生,具体情况不太好说。”

“阿婆,我想上二年级。”

“二年级?”

“是小学二年级哦,阿婆。”

“你是说,小学……二年级?”老板重复,反问。

“嗯。”小川用力地点头,“我已经长大了,足够上二年级了。”说完这句,他便端起汤碗,规矩地喝了一大口汤。

Satoshi头一次在老妇人脸上辨认出疑似困惑的神情,就像小川给她出了一道难题似的(若以老妇人几十年来的生活经验作为解题依据,无论进行怎样地举一反三都无法攻克这道难题)。不过Satoshi没有想更多,她只是很纯粹地从老妇人的表情中感受着某种困惑。这种困惑如同Satoshi在解积分题目时所经历的那种。而在高中毕业会考前,Satoshi的数学辅导老师这么告诉过她: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琐碎难事克服起来能比解数学题更为纯粹和简单。

“哦、对,你是到该上学的年龄了。”沉默了一会儿,老妇人利用这时间将头绪整理得稍微清楚了些,“……二年级?你能直接读二年级么?”

小川回答:“听Satoshi说,要通过考试才行。”

老妇人看向Satoshi。Satoshi没底气地解释:“我猜应该是要先通过考试,证明他真的能直接读二年级。不然跟课会跟得很辛苦……当然也可能没这么麻烦。”

“啊!监护人。”老妇人想到了什么,语调有了波动,“在办理人学手续的时候,需要有监护人陪同的吧?指定监护人……”她从Satoshi那里收回目光,音量半自然地降低,“这样看来,得要小川姨妈家的人出面才行。可是,真的要直接读二年级么?可以跟得上?会不会有困难……”

不确定对方是否只是在自言自语,Satoshi踌躇着要表回腔。位于老妇人身旁的小川倒是直接干脆地接话了。“没问题的,阿婆。”他抿了抿嘴,眼睛盯着空气中的一点,仿佛那里有现成的一段文字可以供他朗读。但是那里并没有。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小川,还无法做到长篇大论侃侃而谈。“……如果有哪一天的课没能跟上,我就不吃晚饭。”最后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于他而言挺能证明自己决心的话,并在在说的过程中,竭尽全力用着听上去不算太过稚嫩的措辞。

Satoshi心想这家伙还真敢说。

在这个时候,老板坐在饭桌前,竟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情环顾起了四周。小川的话极有可能已经成为耳边风。老妇人的神情,Satoshi曾在别的什么人脸上遇见过——那些害怕获得满足的庄稼收割人,作业了大半之后回头看身后被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丘的收获物,本应高兴的他们却在面部浮现出难以言明、接近怀疑的神色。她想起过去的某一天,某个人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在纸上写写划划的情景。那个人穿着宽松的剧服,席地而坐,又弹又写一段时间后,皱眉审视自己写过的曲子,在心中对自己提出疑问:这些音符如何才能尘埃落定?目前已拥有的程度足够么?它们是不是我的?我到底拥有什么?……充盈着疑问与反省的心情,会不会令他——即使当自己希求的事物近在眼前时,也能不自觉地渲染出一股转折的氛围,并利用这氛围迫使自己移开视线?

老妇人终于认命般地放松了肩膀,她环视四周,检查确认了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而后劝服(或者也可以说是鼓励)自身接受现状。饭桌上摆放着逐渐冷却的食物,她微微颔首,继续吃属于自己那份、还没吃完的东西。Satoshi和小川也沉默地继续吃。直到他们全部吃完,其间大概几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再发生任何对话,哪怕一句。这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先前的那些谈话并非真实发生过。

吃过饭了,该是橘子的时间了吧。Satoshi放下筷子。

老板接过小川的碗筷,拿去准备一道洗。“行吧,这件事情我去跟他们(小川姨妈家的人)提,你就别担心了。”老板这样说道,“有时间的话,多看看其他一年级小孩子的课本。”说话途中她瞥了一眼Satoshi,“这样好了,课本就让Satoshi帮你借。”

(下部)

第一章

Satoshi确信自己在骑单车的时候不会睡着,不仅如此,她还可以撒开把手伸直双腿坐在车座上,然后沿着与水平面成三十度角的坡面一路滑下去——滑下去的时候她的发尾随着风飘了起来,姿态悠闲自得——悠闲得就像身处在曾经难得不需要上课的午后一样。不过现在的她的确不需要再上课了:几年前她早已经高中毕业。并且在毕业典礼那天,Satoshi登上讲台拿毕业证书的同时,她的衣服口袋里刚好掖着一张从东京去富良野的车票——几个小时之后她便离开了东京。
关于离开东京这件事情,朋友之中她没告诉任何人。
而关于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对Satoshi来说它们大概都成了“曾经”。
“曾经”——有句描述它的话说得很无奈:“过去的时光会褪色。”即便在很多人眼中色彩这种东西其实是被凝固住的:像是每一幅成型的水彩画中,那些个象征着天空的蓝色、云朵的白色、草地的绿色……尽管自然界中存在着疑似可以吹动它们的风,可这些颜色依旧被凝固进了画框中。
裹着颜色的画框各式各样,长的、方的、扁的、竖立的……镶着木材边的。
有的画框看上去就像门。
于是富良野的蓝天白云绿草地,以及骑着自行车从远处逐渐行进的女生,全部被裹进了以门框为画框的水彩画里。
Satoshi在门前停了下来。
门框以里是一间专门用来做面包的作业间,平日负责做面包的是位擅长作苦瓜脸的老妇人,老妇人的性格有点儿强势,除了做面包的作业间之外她还有自己的牧场专门负责产新鲜牛奶。自打Satoshi来到富良野之后她一直在这儿帮忙打工,做些像是每天早上往镇上面包店送新鲜面包、三五不时地到牧场里喂奶牛之类的活计。偶尔偷偷懒。
或许不止是偶尔。
这一天刚吃完午饭,Satoshi见外面天气不错就又自说自话地骑着单车偷溜了出去,隔了好久才舍得回来。她锁好单车走进屋,揉着明显有些犯困的眼睛,结果被聚在屋里的一群男人吓得清醒了不少。
这些男人Satoshi认识,也都还算熟悉。他们全部是在离附近不远的一家工厂里做活,经常趁午休时间到老妇人这儿蹭饭,不然就是赖在这儿喝水聊天、或是翻翻啥模特杂志之类的用来放松——翻杂志期间他们往往是一边看一边咕噜咕噜_Tun着口水作评论。
“唷,看看是谁……原来是咱们的野丫头回来啦。”当中一个耳边别着香烟的男人看到了Satoshi,咧嘴笑着吆喝。
Satoshi冲他扬了扬拳头。
然而其余的人没有抬头冲她打招呼,他们围成一堆,似乎在看什么书。
“这姑娘可真好看,短发伶俐的,看上去很精神。”
“对对,身材也很好。”
“Satoshi你也去把头发剪短吧,就照着人家的发型去剪,肯定也很好看的。”
“就是就是,长头发干起活来多麻烦。”
Satoshi皱了皱鼻子,然后把头凑到那一群男人中间,同时又揉了几下眼睛想要看清他们在议论的究竟是什么。只见他们围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女性时尚杂志,并且对着其中一页穿衣尺度有点大的女模特评头论足,基本上全是赞美,当然也不乏一些直接的词汇。她眨眨眼,待看清上面的人是谁之后便使出力气推开身边的人,拼命挤进去把杂志抽出来抱到怀里。
“Satoshi你干嘛把书抢走啊?我们还要看啊。”被推了个狗啃泥的男人不乐意地埋怨道,周围的人也在好奇地看着她。
“不准看!”她难得地发起脾气来。
“为什么不准看?”
“不准看我们家…”
“你们家?”
Satoshi撇了撇嘴,然后更加恼火地瞪大眼睛,“反正就是不准看!”
“……”
?一直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妇人开口说话了。“喂,我说你们这些喜欢偷懒的,这都几点了?”她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再不回去干活怕是会被人扣工钱了吧?”
于是一群男人赶紧地散了,原本热闹的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妇人看看始终都把杂志捧在胸前的Satoshi,咳嗽了一声。
“还有你也是,别站着发呆了,去给牛喂喂草。”
Satoshi最后看了几眼杂志上的人,她小心地把杂志扣好,塞进随身的包里。
“哦,知道了。”
“别喂着喂着又睡着了,听到没有?”
“……哦,知道了。”
杂志那一页是个头发有些卷,并且浓眉大眼的女模特,她近几年越来越走红。不过这人拍起平面照来总是摆出一副人家欠她很多钱的表情,凶巴巴的,难得会笑一次。Satoshi一边踩着路旁长势彪悍的野草一边想。其实那家伙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啦……凶巴巴,很喜欢说教,不喜欢别人说她可爱,性格有些别扭。但是偶尔示弱的时候又真的挺可爱……
Satoshi赶紧捂住嘴巴。她心想这话如果被对方听到的话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可是对方又怎么可能听得到呢。
Satoshi顿住脚步,咬着下唇抬脚乱踢了一阵野草丛。
——那个凶巴巴的女模特,名字叫Matsumoto Jun。
踢了好一阵子之后她嫌累地停下了动作,接着像是心满意足了似的继续往前走。
——Matsumoto……Jun。
而Satoshi一般都喜欢称呼她叫Jun Chan。

第二章

她不太喜欢小孩子,具体原因不好说,笼统地推测可能是因为怕麻烦。而每次只要待在孩子挤成堆的场所(像是游乐场等等),Satoshi一般会变得很想打嗝。更有甚者,记得以前念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她去樱井家抄作业,才刚进门就看到樱井的弟弟乐滋滋地朝她奔过来。那会儿是冬天,室内温度固然说得过去,但庭院里的温度可是冷到可以积下一层厚厚的雪。于是还处于幼稚园生年龄的樱井弟弟穿着鼓鼓囊囊的衣服用来抵御寒冷,一边跑一边伸着粗粗短短的小胳膊,在Satoshi眼里俨然像是个加速滚动的雪球。她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渐渐逼近的小男孩,在惊吓情绪的影响下根本迈不开腿逃走。电光火石的一瞬间Satoshi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抬脚踹过去的冲动。
——他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腹部。Satoshi伸手顺了一下他后脑勺处的头发。
“是Satoshi呐——”樱井的弟弟扑到Satoshi怀里,先是蹭了几下脸然后再扬起脑袋,“Satoshi你总算来了,快给我画画看嘛——我哥画得好烂,我都快受不了了……”
“喂!”紧跟在身后的樱井翔一把揪住自己弟弟的衣领,瞪大眼,“表直接叫Satoshi的名字,要叫姐姐!……”
“表!”雪球扭着身子不停挣扎,“Satoshi!Satoshi!我就要叫Satoshi!”
“没大没小!”
“Satoshi!!……”
——用手心扣住Satoshi放在他后脑勺处的手背,跪在地板上的男生抬起头。他冲她说了句什么。
吵架时哇啦哇啦的语调,如同另类的背景音乐响起在樱井家露天的庭院中。实际上这个地方除去充足的寒冷外也有一定量的阳光,这些光线轰亮了雪层,雪层之上的Satoshi依旧站在原处,看着眼前你来我往互相叫板的兄弟。
——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
她愣怔地咧了咧嘴。
阳光照在眼前人的脸上,白花花的直刺眼睛。
——Satoshi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听清他的声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咧着嘴眨眨眼,好不容易打消了方才脑海中萌生的想要抬脚踹雪球的荒唐念头,而后挤出一个让人看了心里很踏实的笑容。
——懒洋洋的,戏谑的……不正经的。
“那个……随便他怎么叫好了……无所谓呃Sho Kun……”
“听到没,樱井翔——”
“你再这么叫一声试试看哦!”
“……哎,你们别吵了行不行,我头疼……”
“Sa——to——shi——”
——一个字一个字吐出“Satoshi同学”这句话的。
劝架的同时她微笑着。
有些时候,Satoshi微笑的表情看上去是很有耐性的,十足历经沧桑阅历丰富般的老头子表情:眯着眼睛,抿着嘴唇,嘴角上扬。会有这副表情的人大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不紧不慢地应对——曾经在她周围看着她的人时不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咯噔,心跳乱了一记,在听到“曾经在她周围看着她的人……”这句话的时候。
“曾经”呐……
咯噔,又乱了一记。
安顿好心脏,让我们站在“此时此刻”的立场回头看“曾经”。
喂,这已经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真实,感觉像梦一样。这下你终于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接着便越说越心惊,你突然意识到回忆这东西好像从来都不靠谱,毕竟愈久远的记忆——若是把它捡出来——愈容易随之搀杂虚假的成分。既然如此,那么你有没有怀疑过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发生在梦里的。
不过与其说成是梦,还不如说成是错觉:就拿表情来说,看上去有耐性可能是一种错觉,凡事都不紧不慢也可能是一种错觉。
然而最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其实是……
——声音。
谁的?

所以说现在居然会跟某个叫小川的孩子走得很近,这件事情于Satoshi而言极难得。她侧过脑袋打了个喷嚏,而小川就坐在她旁边,攥着蜡笔往绘画本上来来回回地涂,表情执拗。Satoshi眯起眼睛看着小川的侧脸,自然地走神了。她想起自己跟这个小男孩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那天小川被一群比他大几岁的男生欺负,男生们把他围在中间冲他扔石子,而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哭也不叫——不哭也不叫更让人觉得可怜。Satoshi心想自己如果不去帮他好像不太好,谁让她正好路过了。
“Satoshi,你看。”小川把自己一直在涂的纸递到Satoshi面前,“……怎么办,我好像画得比你好看。”
Satoshi按住他的脑袋,想说你这小子还可以再没大没小点儿么。
但那天后来小川还是哭了。当Satoshi教训完那群男生之后推着自行车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小川,发现他抹着眼睛不出声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小孩子哭起来一般都很丑,因为还不懂得顾及哭起来好不好看傻不傻这类东西。比方说小川哭起来的样子很像正在打哈欠的河马,嘴巴咧得特别大,脸皱成一团,还缺了一颗牙,却由于不想被别人听到而死憋着不发出声音。
“比我差远了,你。”Satoshi撇嘴,“还算马马虎虎吧,颜色搭配得倒不错。”
“不好么?……我才不信,你骗人。”
“喂,你不适合画画呃。”
“可很早之前说我适合画画的也是你。”
“……”
那就表让我发现你画画其实这么好,太有危机感。Satoshi再次恶狠狠地按了按小川的脑袋。
让小川不再哭的武器是一颗糖还有一根蜡笔。那次Satoshi把他带回去教他画了一个下午的蜡笔画,没有帮老板做活。让她意外的是这么做反倒没遭老板训斥:平日不给别人摆好脸色看的老板在见到小川时表情还算温和,她给了他几个面包吃。最后面包皮被Satoshi拿来当作了擦炭笔的橡皮。从那以后小川便常跟着Satoshi一起画画,画奶牛画花画做面包的老奶奶之类。小川喜欢用蜡笔画画,不管画什么东西都是拉扯出一大堆颜色,结果外形上一点儿也不相像。
但Satoshi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才是小孩子画的画,别提有多精彩了。自己虽然还算擅长画画,并且也能画出这种抽象的东西来,可总归没有小孩子那么得心应手。
——谁说画得不像就一定是画得不好。
Satoshi放下按在小川脑袋上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肩膀。她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第三章

几年前,住在附近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来这位做面包很擅长的女老板有个儿子,直到一天某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找上门来。不过男生只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便离开了,离开后具体去了哪里没多少人清楚。据当时亲眼见证过的人描述,大半年的时间里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很让人摸不着头脑,男生之于老板的感觉不像多年不见的亲人,反像是一位才几个月没来这边做客的客人。彼此对彼此不上心。
“老板的儿子叫什么名字?”Satoshi停下画笔问对方。
“不知道。”对方摇头,“五官长得倒挺干净。”
“那男生猫背的吧?”
“哦,对,好像是……跟你差不多吧,年纪轻轻的腰板却挺不直,一看就是从小被惯出来的坏毛病。”
“……”
“哎,Satoshi你怎么知道他猫背?”
Satoshi没再回腔,她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绘画本上。
昨天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去镇上的邮局里寄出了一封信。信是寄往东京的——不是给爸妈,跟爸妈她可以直接用电话联络。信封上的收信人名字如果说出来恐怕会出乎很多人意料,毕竟在我们所能推断的所有人当中就属这个人跟Satoshi关系最不熟,但寄给他最安全。从邮局出来之后她又顺路去了一趟市里(严格说来不算市里,那地方已经接近郊区了)的图书馆。小川拜托她给他带回几本能看的绘本,如果是色彩丰富的类型那最好不过了。临近郊区的图书馆有两层楼高,外观上的墙壁因为所嵌石头的缘故呈粉黄色,让人很有进去看看的欲望。
于是她进去了,在里面待了很久才挑出一本书。
可惜的是小川在拿到书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
她顿住笔头,把画纸往后翻了一页,然后换了一支铅笔开始在空白的纸上画图。Satoshi画的是一个缺了一角的圆。先前跟她说话的人因为上工时间到了赶着去工作,所以没再留下来。绘画本的旁边摆着昨天从图书馆里借回来的书——也难怪小川会不喜欢,这本书不是彩色的,里面的图片仅由简单的线条组成,书的作者是用简单的线条讲了一个故事——Shel Silverstein的作品《The Missing Piece》。因为图片上搭配的文字是英文,Satoshi能大致看懂,但真要她顺畅地翻译出来总归比较勉强。好在她有请图书馆里的管理员给她翻译。管理员对她说这是一个缺了一角的圆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角的故事:书里的圆沿着路面一路往前滚,由于缺了一个角,它滚动得很慢,一边滚动一边哼着歌。沿途中它会停下来跟虫子和花鸟说说话,经历风雪暖阳,穿过沼泽密林,遇到了形形色色不同的角。它们有的太大,有的太小,有的太尖,有的太方,有的因为太松不小心被圆丢了,有的因为太紧不小心被圆压碎了……
Satoshi在画纸上圆缺角的地方重重地描了很多笔。
而后这个圆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角,它们合为一体,很开心地往前奔。这会儿圆滚动得特别快,快到无法停下来跟花草树木打招呼。接着它又想开口唱歌,结果却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唱了。
“我在找我失落的一角。
跋山涉水,路途迢迢。
寻找我失落的一角。”
就是这么一首歌,找到角的圆再也没办法清楚地唱出来。最后它才明白自己虽然完整了,却无法再唱歌。
Satoshi用铅笔描边的力气太大,使得铅笔笔尖断掉了。她低下头看着断掉的笔尖。
最后的最后,圆丢弃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个角。
笔尖处折掉的木刺直冲着她食指的方向。

Satoshi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能是因为遗传,以前她这种性格表现得特别明显:考试之前最不慌乱的是她,哪怕一点儿也没复习;扯谎被拆穿的时候也不唯唯诺诺,挺起胸膛生起气来感觉比被骗者还要理所当然。唯独在面对疼痛时,Satoshi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怕疼,一丁点儿的疼也能让她失去原本便不多的耐心——她的耐心通通消磨在了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上面,吝于分给别人。
听上去似乎有点儿没心没肺。
高中毕业之后来到富良野,在她的高中朋友眼里跟突然失踪没什么两样。我记得以前似乎提到过,Satoshi读的高中对美术成绩很重视,也就是说,只要你美术成绩够好(如果能在高中三年期间参加什么大型比赛并且得奖那就更好了),便可以被推荐进某间艺术类的大学。樱井曾经不止一次地感慨说Satoshi实在是运气好,画画好也能免试进大学,然而在感慨之后他又开始查那间艺术大学周围有什么别的学校是适合自己念的。樱井心想既然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迁就Satoshi,那么以后也这么继续下去好了,朋友之间的相处总归是要一个人多点去迁就另外一个人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在迁就的人有一天也会去迁就别人。
她应该是始终没心没肺的。
这会儿没心没肺的Satoshi已经开始了下午的活计。刚才老板说面粉不够用了,她需要到以往提供她们面粉来源的农场去运回来些。跟她一起去的是个能熟练开卡车的小伙子。Satoshi直到现在都还没考出驾照来,她连小型摩托车都开不来,更别说靠手动档控制的大型卡车了。在即将出发的时候Satoshi听到有人在车窗外又叫又嚷,她侧过头,看到是小川。小川上下挥舞着胳膊在地上不停地蹦啊蹦,Satoshi从他说话的口型读出他也想跟着一起去的信息。
让小孩子一起去会不会太危险了点儿,Satoshi有些犹豫。
“没事,让他跟着一起去吧,我会小心开的。”坐在驾驶位上的小伙子说,“长到这么大,这小子大概还没坐过卡车玩吧?”
Satoshi打开车门跳下来,她走到小川旁边牵起他的手,接着把他抱到车上。
听老板说过,小川从小就没了爸爸妈妈,现在是被寄养在姨妈家。小川的姨妈待他很生分。
路途中小川就坐在Satoshi的腿上,他扒着车窗玻璃一个劲儿地往外看,一发现好奇的东西便指着它催促Satoshi也一起看。Satoshi暗想这家伙可真沉,虽然看上去倒挺瘦弱。她顺着小川的指尖看过去,心情突然变得还不错,于是哼起歌来。
地平线在车窗高度的三分之一处绵绵延延,往下是叫得出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往上是还未被污染掉的天空。小川在Satoshi的歌声中摇晃着脑袋,后来也跟着哼起来。等到达目的地下车后,他拉住Satoshi小声问她这歌是不是很有名,为什么她跟哥哥都会唱。
Satoshi反问小川,她问说什么哥哥,哪个哥哥。
“二宫哥哥。”
小川弯起嘴角笑着回答说,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愉快的事情一样。

第四章

随着时间不出声地流淌,天气逐渐转凉。步人秋季后的一天她重遇了老朋友。
Satoshi压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对方,就像在这之前她也没想过会迟迟收不到对方男友的回信。别乱想,她之前会选择寄信给相叶并非出于什么说不出口的难堪理由。她只能寄给他,即使Satoshi跟相叶没有特别熟——面对着越重要的人往往越不知道该写什么信给对方。相叶君是个很称职很客观的中介,通过他Satoshi偷偷地了解了很多关于以前老友的近况。她像一个偷窥者,相叶君是她的望远镜——很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不辞而别,不曾批评她,不会要求她什么,这么一个望远镜。
富良野是个适合旅行的地方,这年秋天有杂志到这边来取材,提早听到一些风声的人还说什么会有一个东京目前当红的模特也一起来,这种不靠谱的传言不知道值不值得信。然而说到这里我们应该都能猜到了,步人秋季后的这一天,Satoshi在富良野重遇的老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认识了很多年的Jun Chan。
站在Satoshi的立场上来看,与Jun重逢的那一刻比起喜悦更多的是惊吓。
“你很好,混蛋。”这是Jun在看到Satoshi时说的第一句话。
Satoshi记起以前的时候Jun经常会说她混蛋什么的,凶巴巴的语气,却从没真的生气过。她能感受得到对方未曾真正生气过。惊吓的情绪消退了,Satoshi察觉出自己心里此时正涌现一股软绵绵的热流,然后溢出来,在冷的天气里暖和了她整个身体。很难得。
Satoshi站在屋里,Jun站在屋外。Satoshi伸手想去拉Jun的手,结果被对方先一步抓住了自己的。
“看来过得不错,没受什么苦。”Jun仔细地端详着她,抿抿嘴又说道,“起码脸没瘦。”
闻言Satoshi苦着脸皱了皱鼻子。
晚上两个人久违地住在了一起。Satoshi现在是住在老板的家里,老板家有很多间屋,Satoshi用工钱的一部分做房租抵押,不过依照Satoshi无故旷工的次数,怎么算都觉得老板亏本了。Jun跟Satoshi住同一个房间。当她去先前住的旅馆把自己行李拖来时,一进门就看到Satoshi穿着围裙合着双手歪着脑袋站在她面前,一生悬命地扯出嗲兮兮的表情,而后木木地冲她抛媚眼。其实她这一招远没有另外一个人用得得心应手。
Jun忍不住把脑袋往前探了探。
“Jun Chan,辛苦了。”Satoshi抿嘴笑着,两眼眯成两条线,“你是要吃饭先呢,还是洗澡先呢?”
“……”
“或者是要……先,跟,我……疼!”
Jun把手里的包往地上一摔,砸到了Satoshi的脚。

以前也有过这种夜晚。两人当中一个人的家里没人时,另外一个人会过来陪对方。若是睡不着,她们便一起窝在被窝里你十言我一语地聊天。刚升高一那会儿Jun最常跟Satoshi聊的是相叶君。Jun不常夸人,经常凶人,那时候唯独对相叶口下留情。这种差别待遇搞得Satoshi很不服气。她心想那个叫相叶君的男生究竟得有多好,哪能让我们家Jun Chan这么喜欢呢。
有时聊着聊着会饿,尤其是Satoshi的肚子,很不争气。于是已经洗完澡换好睡衣的Jun被逼无奈只能爬起来煮东西给她吃。好在Satoshi不挑食,除非特别恐怖的,一般她都吃。吃完之后Jun逼着Satoshi去刷牙,不然按她的脾性肯定懒得清洗。接着两个人再次窝在被窝里聊天,直到聊到其中一个人先睡着——不用说,先睡着的肯定又是Satoshi。这一切就像是某种习惯。
而有些东西,一旦习惯了再去改变是很难;可真的改变了,再去习惯会更难。
Jun躺在床上,瞪大眼盯着天花板。她们的床正对着窗户,拉合着的窗帘上方有一点空隙,月亮反身寸的光线透过空隙照到天花板上。Jun看着那块不规则的四边形亮块,她听到身旁的Satoshi发出了规则的呼吸声,极轻微。
她好像睡着了,Jun想。
就在这时,有谁的手伸进了她的被窝,握住了她的手。手的温度很暖,可惜Jun的手有点儿冰,她能感觉到Satoshi的手因为自己的温度而瑟缩了一下,这一切只发生了几秒,几秒后Satoshi再度握住了Jun的手。
“Jun Chan……”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有点儿饿。”
Satoshi忘了自己是有多久没能说这句话了。

听到这话Jun沉默了一会儿,她扭头。“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Jun挣开Satoshi的手,在床上坐起来,“这么晚了,二宫妈妈已经睡着了吧,现在去厨房弄肯定会吵醒她的,不太好。”
“Jun Chan,你怎么知道……”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这里的老板是二宫君妈妈的么?Masaki告诉我的。”Jun伸手去捞自己堆在床边的外套,她记得在外套口袋里好像装着一盒糖。
“……真难得呃Jun Chan,你以前都叫他相叶君的。”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称呼也该改了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
Satoshi不接话,没开灯的房间里陷人了预料的沉寂当中。就这么沉默下去好了,Satoshi一瞬间觉得心烦,她想反正自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也不晓得接话的时机在哪里。就算再迟钝她也能发觉,现在的Jun Chan对她的态度极为冷冰冰。
事与愿违,Jun似乎不打算放过Satoshi:“多亏你,我和他吵架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Satoshi小声嘟囔,对Jun莫名其妙的指控感到委屈,“我又没做什么。”
“你让他瞒着我,不告诉我原来你藏在这里。”Jun掏出糖,恶狠狠地把它打开,“并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你们两个表太过分,把我和Sho Chan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
听出Jun的语气不善,Satoshi把被单往上扯,用它盖住自己的半边脸。她以为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更安全些,但与“安全”相对的“危险”具体会是什么Satoshi自己也搞不明白,毕竟对方是Jun Chan,曾经那个跟自己最亲近、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不会真正生气的Jun Chan。Satoshi与人相处时的模式像一条小狗:用鼻子嗅对方的味道,凭直觉判断对方会不会始终对自己好,最后无条件地依赖——即便依赖,抽身离开的时候也很稳准狠,直截了当得让人心脏发疼。
Satoshi听到Jun打开装着糖的纸盒时所发出的轻微声响。Jun捏着纸盒倒在掌心里了两颗糖,把其中一颗递给Satoshi。Satoshi从被窝里伸出手接过来,条件反身寸地要往嘴巴里扔。
“哎哎哎!”Jun赶紧拦住她的动作,“糖纸还没剥呢,你个笨蛋!”
Satoshi停下来,她就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眼手心里的糖,待看清上面果然裹着糖纸后便开始认真地剥。在这一段工夫里Jun早就剥好了一颗,她把剥好的那颗送到Satoshi嘴边,Satoshi听话地_Tun进嘴里,同时把手里没剥开的还给Jun。
Satoshi一边含着糖一边笑,她暗忖这要是换作以前,Jun肯定会念叨她说些什么——这么晚了还吃糖对牙齿不好——等等说教意味十足的话的。从小到大处在一起的朋友,Jun Chan和Sho Kun都是很喜欢说教的人。Satoshi揉了一下眼睛,有冲动开口问Jun关于樱井的一些事情。以前在相叶的信里大概知道了一点儿他的情况,相叶的叙述于Satoshi而言总嫌不够详细。
只见Jun剥开另外那颗糖的糖纸,也塞进了嘴里。
Satoshi滞住了用舌尖拨弄嘴巴里糖的动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在她印象当中Jun不会做这种事情,尽管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换成她很想对对方说Jun Chan,这么晚还吃糖对牙齿不好呃这句话了。
“我们上一次见面距离今天已经多久了?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毕业那天。”Jun说,“你是毕业那天来富良野的,对么?”
Satoshi点头嗯了一声。
“那天咱们一起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说实话我应该早都忘了。可现在你问我的话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那天从学校回来后我们一起去逛了哪间商店,买了哪些东西,在惯常分开的十字路口挥手说再见等等细节,我都还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听着这些话,Satoshi又开始扯被单。
“记性好的不是我,是Sho Chan。你还记得么,那天最后是咱们三个人一起说的再见的。”
“……”
“你离开的这些年,每当我记忆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Sho Chan总会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再重新讲一遍跟我听。听到后来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是看Sho Chan描述得那么认真,我也只能相信了。”
“……”
“那天的事你应该忘了,其实我也忘了,我巴不得全忘掉。始终想着这些的只有Sho Chan。他说他记得你最后说‘再见’时的表情,很开心,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去完成某件事情。那件事情压在你心上很久。他说他理解这心情,因为他也曾常被一些事情压着,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
“可就算被压着,却一点儿也不辛苦。”Jun坐在床上,蜷起腿,“这是Sho Chan说的,他说他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很佩服他,我做不到他那样。”
Jun把额头抵在膝盖上,说话的声音嗡嗡嗡,让Satoshi听不真切。
她说她没办法达到那种境界,她一直都觉得很辛苦。

第五章

就算是过去一直不许Satoshi把头发剪短的Jun,现在也觉得对方的头发的确偏长了点儿。挑了一个有余裕的中午,吃过饭之后,Jun借来房东(也就是老板)的理发工具准备给Satoshi修整发型。她们待在院子里,Satoshi坐在木板凳上,板凳下面垫着很多张旧报纸,Jun把一大块白布铺到Satoshi身上,拎着两个角在她脖子后面不松不紧地打了一个结,然后弯下腰去挑工具。小川在一旁凑热闹,他说Satoshi你总算舍得剪头发了哦,毛孩子佯装出来的一本正经口气惹得Satoshi冲他直撇嘴。
“小时候妈妈告诉过我,”小川说,“刘海不能长过眉毛,不然运气会不好。”
“哦是么,我妈可没这么说过。Jun Chan也没对我说过这些。”
“Satoshi你总是不听人说话。”
“你才几岁,我干嘛要听你的话。”
Jun拿着剪刀直接往Satoshi刘海上招呼,吓得Satoshi赶紧闭上眼睛不再开口。细细的头发碎末落到她的脸上,不舒服的触感让她的五官有点儿不安分。她几次想睁开眼睛。
“你就是小川?”Satoshi听到Jun在问小川,“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不能再跟爸妈一起住了,从那之后的第二年。”小川在面对着Jun的时候很乖,可能还有些紧张,导致说话语无伦次,“第二年我就来了这边。”
Jun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她在心里细细地揣摩着小川话里隐含的意思,以防接下来的聊天会造成不愉快。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她越来越发现说话前要先经过脑子想想这一点的重要性,而这方面Jun一直以来即便做得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她以为Satoshi对小川的事情了解得比较多,其实并非如此,Satoshi充其量是知道小川在来富良野前一直住在大阪、他是大阪人而已。
“大阪好吃的东西挺多,螃蟹啊饺子啊。”Jun用海绵块给Satoshi拂脸上的头发渣,“喂,还痒么?”
Satoshi摇头。
“不过最常被人提起的,还是章鱼烧大阪烧之类的吧?我记得有家路边店卖的章鱼烧很好吃也很便宜,就是在大阪,章鱼烧上面撒的柴鱼片超级大。”Jun笑着对小川说,“不像别的什么地方,给的分量都好小气。”
“我没吃过,”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小川愣愣地看着Jun,嘴巴略微张开,“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吃过。”
Satoshi睁开眼睛,她察觉到Jun在这一瞬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你喜欢红豆年糕的吧?”Satoshi冲小川晃腿,被安置在椅子上不敢乱动的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转移小川的注意力,她接过话头,“你跟我说过的啊,说很喜欢某家寺院周边的一家卖红豆年糕的店,以前常去吃来着。”
“嗯。”一旦提到自己知道的事情,小孩子一般都会变得得意洋洋,“那里的红豆年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以前妈妈常带我去。”
“经常吃都吃不腻?”
“没办法啊,妈妈煮东西很难吃。所以她常带我出去吃东西,那家算是最常去的,真的很好吃。Satoshi你也该去吃吃看。”
“哦,可是我有吃过眼珠大叔样子的红豆年糕,你有吃过么?”Satoshi皱起鼻子,也扯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肯定没吃过的吧?”
果不其然,小川的表情又变得很傻了。
Jun站在Satoshi身后,不作声地帮她剪后面过长的头发。如果每个人的心理活动也能像肢体活动一样可以被人看到的话,那么Jun此时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所发出的声音,Satoshi肯定能够听到。她们两个挨得这么近。现在的天气很好,阳光充足,Satoshi刚洗过的头发差不多快被晒干。她的耳朵里被吹进咔嚓咔嚓的声音——这是Jun在活动剪刀的声音——逗得她想笑,同时心脏也跟着_chan_chan悠悠。
一旦开心,她便更有心情去理睬别人。
“红豆年糕做成了眼珠的样子,你大概连吃都不敢吃。哎,眼珠大叔知道是谁么?”
“眼珠大叔?”
“又不知道了吧?”太过得意的时候,Satoshi会用舌头抵住一边腮,嘴巴嘟得像包子顶端的褶皱,这会儿的她就是这样,“我告诉你,在吃眼珠红豆年糕的时候,那年糕是放在勺子里的,你先把勺子放进盛汤的碗里蘸一下,然后再拿出来吃。以前我是跟Sho Kun一起去的那家店,当时只叫了一份这东西,结果眼珠大叔的红豆年糕被他一个人吃了。”
“什么嘛,Satoshi你不也一样没吃到。”尽管听得云里雾里,小川还是努力从Satoshi的话里挑拣出了对自己有利的信息,“被跟你一起去的人吃掉了嘛。”
Satoshi顿住了,她看着小川。
小川继续说道:“你的红豆年糕一份只有一个眼珠年糕,而我说的那家店就厉害了。就算你点的是一份,他们也会端两碗上来。”
打从方才的沉默过后Jun一直没说话,始终在帮Satoshi理着头发。Satoshi心想如果有些话不说出来,是不是对方就永远都不会察觉到,哪怕曾经彼此是最熟悉的人。她以为对方会明白的:她的心里并不是空荡荡——尽管给人的感觉是一向如此——在她的心里也装着很多东西。你也好,他也好,都被好好地装着,舍不得拿出来。
“只有一份也没关系,当时Sho Kun想吃,那我就让给他啊。”Satoshi打断小川的话,开口说着,只不过她没再看小川。她不晓得是在对谁说话,毕竟小川不知道所谓的“Sho Kun”是谁,并且这话听起来更像一种解释。Satoshi说虽然Sho Kun平时看上去很厉害,虽然很厉害。
“但也需要别人装作不经意地让着他点儿,”她说,“有些时候。”

那次会跟樱井一起找到那家店,纯属某些幼稚的想法作祟。当时正好快到相叶的生日,Satoshi和樱井决定要送给他一份意外的礼物。Satoshi扁着嘴对樱井说那家伙抢走了咱们家Jun Chan,可不能这么便宜他了。他们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Jun因为同相叶约好了要留下来等他参加完社团活动,所以没能跟他们一起走。其实Satoshi也才刚陪樱井消磨完他的社团活动时间。往上拉了拉书包肩带,樱井皱着眉头开始想法子,与此同时,身边扁着嘴的幼稚家伙极信任地看向他,等他把一个又一个的好主意从口袋里拎出来。
“相叶君胆子好像很小。”樱井迟疑地说道,“Jun不是说过么——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的鬼屋时,一群人进去,结果只有相叶君一个人被吓得乱吵乱叫,让Jun很丢脸。”
“原来在这方面他跟你很像。”
“喂!”樱井先是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打算用一句轻声呵斥截住Satoshi的话头,但后来他自己偏偏无精打采了起来,“……喂,你这家伙,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然后呢?”
“嗯?”
“你说相叶君胆子很小,然后呢?”Satoshi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有人告诉我,离某间小学不远的地方有家店,店里专门卖些跟妖怪有关的东西。”
“你知道那间小学在哪里么?”
“你想去的话,我就知道。”
和樱井并肩走着的Satoshi停住脚步,她低头想了想。
“如果我说想去,我们现在就能去?”
“大概会费点儿工夫吧,我也是第一次去那地方,不一定很快能找到。”
“我们可以去挑店里最吓人的东西送给相叶君,他快生日了对吧。”
“说不定店里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吓人,你还是别太期待比较好。”
“那我们去看看好了……可是我没带钱。”
“我知道。”樱井把背包肩带中间连着的部位扣起来,免得肩带老是往下滑。他回头对落在他后面、站在原地的Satoshi说:“我知道,Satoshi。那又怎样,不是还有我嘛。”
类似于“喂,不是还有我么”这种话,后来摆月兑了学生身份的Jun也常从相叶嘴里听到。相叶毕业后有尝试过不同的工作,各种持续的时间都不长,最后还是选择安分地待在自家料理店里帮忙。Jun倒是打从一头扎进模特这份工作之后便没想着再出来,早期她的工作量不是很重,因而可以时常去千叶陪相叶,不像现在,Jun接的工作越来越多,于是他们可以见面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然而最最堵心的地方在于,相叶并不希望Jun做这份工作,打从一开始就不想,他曾不止一次地对Jun表示,采取委婉的说辞劝她表再当什么模特,尽管这是份报酬可观的工作。“不是还有我么?”相叶对Jun说,“有我在,你可以不用这么拼命。”
Jun与其他待在相叶身边的人不同的一点是——对于相叶的话,虽然她常刀子嘴豆腐心地吐槽,却始终很相信。大概是由于相叶这个人给人的主观印象比较颠三倒四,造成他说的话一些人当听的时候总会在心里有所保留。Jun不同,她真的相信。相叶对她说的“你可以不用这么拼命,不是还有我么”这句话,她听了很感动,即便不会把这种感动表现出来。而另一方面,固然Jun是被感动着的,可她天生是某种固执的人,所以听完相叶的话她会不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又是另外一码事。
这次他们吵架,并非只因为相叶对Jun隐瞒了Satoshi的去处。
“我记起来了,原来是那次。”Jun停下剪刀,对Satoshi说,“是不是Masaki生日的那次?你和Sho Chan送出了一堆奇怪的东西。”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恍然大悟的味道,“那些东西,该不会就是你们从那家店里买回来的吧?”
“嗯,可惜没吓到相叶君。”Satoshi遗憾地说道。这会儿她的头发已经被整理得差不多了。
“吓他?干嘛要吓他?”
“……”
Satoshi心想我才表告诉你原因,省得你再骂我一顿。她为了转移注意力似的看向旁边的小川,“你先别得意,”Satoshi眯眼警告他,“这次你还没赢——我有吃过眼珠大叔的年糕。”
她的口气很坚持,甚至还有些幼稚:“我真的吃过,虽然那次我的确没吃到。”

第六章

“Satoshi。”
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Satoshi回过头。这会儿她刚送完货,站在面包店门口正打算把单车从运面包的厢式货车上卸下来。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跟开车的小伙子一起把面包从农场运到镇里的面包店,随后把司机“打发”走,她一个人再骑着单车慢悠悠地回去。
通常在来面包店之前,Satoshi都会让人帮忙把一会儿要用的单车塞进货车的后备箱里。
她回过头,看到背后站着相叶雅纪。
“相叶君?”
“好久不见了,Satoshi。”
在Satoshi看来,相叶还是高三毕业时候的那副样子,笑起来眯眼咧嘴的,没什么大变化。他会来,自Jun来的第一天晚上开始Satoshi就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现在相叶来了,除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之外什么都没带,一派轻松的模样。
“唔……好久不见。”Satoshi勉强地点点头。
由于相叶的突然出现,Satoshi没能像往常一样骑单车,而是跟司机和相叶一起坐货车回去。一路上相叶独自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他刚上车就倚着车座后背睡了,睡得得很欢畅,似乎极累。不过方才可察觉不出他很累,看上去明明精神很好。对于相叶这个人,一直以来Satoshi的心情都很复杂。这种复杂的心情源于高中时期,这些年来一点一点地沉淀着:一方面像是敌人,另一方面又像是盟友。这个家伙可是毫不手软地“抢走”了我们家Jun Chan呃,Satoshi愤愤不平地想,虽然她看得出Jun Chan跟这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但“抢走”的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
然而也是因为这个家伙,她才有办法在高中毕业之后找到这里,并且在这段时间内始终没断过来自东京的消息。
“Satoshi,他也是你在东京的朋友么?”坐在驾驶位上的年轻人小声询问她。
Satoshi别过脸含含糊糊地回答:“嗯,算是吧。”
声音小到如果不仔细听压根就听不见。

差点儿就能办个小型聚会了,可惜人不全,相叶这么说道。“Sho Chan今年是大学的最后一年,明年就要毕业了,所以特别忙。”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相叶醒了过来,他的头发被不规整的睡眠姿势折磨成了一团乱。“忙着各种事情抽不开身,不然他肯定也会跟来的。”
“Sho Kun是不是很累?”
“应该累的吧。”
“……那他这段时间脾气大概不会很好。”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
“会不会脾气瀑躁的像个刺猬?”Satoshi伸出双手,竖着两根食指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戳来戳去,模拟刺猬满身刺的状态。
“噗。”相叶忍不住笑了,“唔唔,大概吧。”
“那他肯定不会乐意过来的。”
“嗯?”
“像刺猬一样的Sho Chan,”Satoshi收回手,“其实最喜欢缩成一团,哪里都不去。因为太累。”
“是么?”
“缩成一团之后,就谁也别想再靠近他。”
“你还真清楚。”
“很久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我清楚的可不止这些。”
“那你还清楚什么?”
Satoshi看着相叶,她说我还很清楚Jun Chan,略微挑衅的语气。可惜相叶没对此产生多大的反应,他只不过拍了拍手,傻笑着说不愧是Jun家的Satoshi呐。
“还好Satoshi不是男生。”相叶感慨。
“……”
“我这次来是准备接Jun回去的,她也该回去了。”他接着说,“Satoshi你帮我劝劝她。”
Satoshi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对待麻烦,Jun总归比Satoshi更有办法。现在是早上,她已经习惯了每天一睁开眼却看不见Satoshi睡在身旁、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给自己找到事情做——像是做早饭,Jun很擅长做饭。今天不再是面包,她捏了几个饭团,煮了汤,想着换掉千篇一律的早饭模式。但这种改变似乎让小川有些无所适从。Jun坐在桌子旁,看着小川安静地摆弄面前的饭团, 让它在盘子里翻来覆去。小男孩只是摆弄,并不往嘴里送。
“怎么不吃?”Jun问他。
小川停住动作,小心翼翼地瞄了Jun一眼,然后摇头。
于是她的心情开始变得沮丧。
“不想吃么……”
看到Jun的表情不太对劲,小川赶紧又摇头。“不是,不是。”他急切地说,“我是想等Satoshi回来一起吃。”
“小孩子吃早饭不能拖时间的。”
小川低头。
Jun把盛汤的碗推到小川手边。
“不乖点儿吃掉的话,你以后会长不高的。”
抬起头,小川眼睛一下子变亮了:“那是不是说……如果我把它们都吃掉的话,以后会长成像你这么高的个子?”
“不止,会比我还高。”Jun的心情稍稍变好了些,“只要你乖乖吃饭。”
小川终于安安分分地吃起了饭团,他小口咬着,动作很规矩,不让腮部有粘上米粒的机会。Jun手里捏着手帕,原本是想用来帮小男孩摘掉脸上的饭粒,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她看着他,心里慢腾腾地浮出一个念头:看来养这么一个小男孩还是很容易的吧,因为小川是个乖孩子,不让人操心。但据Jun所知,她的经纪人也是作为家长的身份——养着跟小川差不大年龄的孩子,常常显露出一副操心的姿态。这两种不同的境遇前后矛盾。
其实是这孩子太乖,Jun想。才几岁大,有时候看起来却比Satoshi还懂事。她扭头看向门外。今天天气不错,光线适合照片的拍摄,可以预测到几个小时之后的工作会进展得很顺利。说到这次的杂志拍摄,Jun知道日程已经接近了尾声,换句话说再没多久她就要回东京了。
可是Jun认为自己此刻的心态还不适合回东京去面对一些事情。更何况这里还有Satoshi。
“啊,这里面还有东西呢Jun Chan……”
胳膊被轻轻地拉了一下,Jun回头。原来小川尝到了饭团的馅。他惊喜地举着胳膊,把它凑到Jun的眼前,想让她也看到。这样的小川,在Jun眼里像只成功接到了主人丢的飞盘然后急着邀功的小狗。Jun噗嗤一声笑了,她想说这饭团可是她做的,她自然知道里面藏着馅。
“哦哦,是饭团呐!”
可惜Jun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Jun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像是走夜路的时候被谁从背后拍到了,她心里一阵烦 躁。她听得出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于是心里的烦躁劲儿如同制定好的详尽计划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一样,直接迅速、很难隐藏。谁让 她有这么一种性格——一种看重事先计划的严肃性格。Jun烦躁地暗暗问自己:这里是哪里,不是东京吧?也不是千叶……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以这种时机面对他。
相叶兴致高昂地走到Jun身后,他略微弯下上身,伸手越过她脸侧,伸向小川的盘子。Jun的后脑勺抵上了相叶的胸膛。她皱起眉头,拍掉相叶的手,发出的响声让小川举着饭团的动作僵住了。
“疼。”相叶缩回手埋怨道,“Jun,我饿了……我想吃这个饭团。”
Jun站起身,她回过身,避开相叶直接对站在门口的Satoshi说话:“你怎么才回来?”
Satoshi莫名了。“我平时不都这个时……”
“你知不知道小川说要等你一起吃早饭。”Jun瞪她,“你回来得这么晚,是存心要他饿肚子么?”
“……”
Satoshi瞄了眼小川手中吃了一半的饭团,打算不再吭声,这是她自认为最好的应对办法。反正Jun需要的不是她的解释。
被无视的相叶没有介意。干脆坐下,他笑眯眯地冲小川打招呼。“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川迟疑。
“我叫相叶雅纪。”
“小……川。”
“小川君,你好。”
“你、你好。”
“这是你的饭团么?”
小川看看他,然后看看Jun,最后把目光投向了Satoshi。没人告诉他该如何回答。
“它们看上去很好吃,可不可以分给我一个?”相叶问,“我可以拿别的东西和你交换。”
“哎?”
“用你喜欢的东西来跟你换。”
在相叶说话的空档,Jun一直背对着他们,得不到Satoshi的配合,她只能不停地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觉得应该到时间开工了,自己应该离开。Jun跟自己说还有工作要做。
“我知道你会喜欢什么。”相叶志得意满地说,“我有个朋友,比我小一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自己也有个弟弟。我很清楚什么东西会让他们开心。”相叶从肩上取下登山包,拉开拉链翻里面的东西,“根据他们的兴趣,送他们想要的东西。对你也是这样……你喜欢画画,对么?”他掏出一盒画笔和一本画册,“呐,这是给你的。”
小男孩在板凳上不自在地动着,他直觉自己不能拿眼前人手中的东西,即使它们的诱惑很大。
“不喜欢?”
“喜欢。”虽然不能拿,小川还是很实在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收下嘛。”相叶笑着,用眼神鼓励小川。
“……可是……”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Jun终于还是开口了。
相叶笑得更开心,边笑边把东西往小川怀里塞,以便自己理直气壮地拿走对方盘子里的饭团。他拿起饭团,毫不客气地咬掉一口,仔细咀嚼,而后满足地咽进肚子里。
“你该去工作了,Jun。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谈。我想先吃点儿东西,洗个澡……睡一觉。”
“你……”
不等Jun把话说完,相叶飞快地补了一句:“Jun,加油。”
听到相叶的话,Jun这才顺从自己的意愿用心打量了一遍相叶,有一段时间没见,她发现他脸上的黑眼圈跟以往相比明显了许多。也好,等回来再说吧,让他先休息——Jun不再烦躁了,慢慢接受了计划被扰乱的现实。她已非几年前的她。实际上就算被扰乱也没多大关系,她的经验让她知道这一切最终还是会度过的,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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