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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推开旧书店的门的时候有一根木刺扎进了食指,他几不可闻的“嘶”了一声,与此同时,门上连动的铜铃发出的叮铃脆响,把他仅有的小声响掩盖干净。

这是一个长条形的窄小书店,进门之后除了屋顶看不到其他墙体,大野智曾有一时被自己的幻想掌控了大脑,因而去问了相识不久的店主一个浪漫而愚蠢的问题,当时是这样的情形:
书店主人的固定位置在房间Deep通往阁楼的楼梯下面,一张随处可见的桌子与椅子。
大野智仰着脖子慢慢从书架这头扫到那头,将近一半的气流被卡在嗓子里,声音变得老气横秋:“这些书架后面真的有墙吗?”
他仍旧仰着脖子等回答,却迟迟没有声音。
他只好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书架上移到店主的脸上,看到一个应该称之为震惊的表情,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次犯的傻足够吓到别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脖颈。
“你,你居然发现了!我为了省钱就没有砌墙!好吧,那,那我顺便提醒你一下,表用力推书架,会倒掉。”
大野智觉得自己的眼珠想要月兑框,噎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之后他进出书店动作幅度都格外的小,甚至连书架上的书都不敢抽出任何一本来翻。

但……
一个月之后他亲眼看见店主把一个陌生人重重推到书架上。
那个瞬间他刚进门,吓的差点要喊出声,几乎可以想象下一秒木板碎片会掺杂着灰尘和书本一股脑砸下来,也几乎条件反身寸要往门外跑。
可他看了看店主,正面色自若的把人按在书架上,手里的小匕首在陌生人动脉附近闪闪发亮。
“没有人教过你表对我耍小聪明吗?”
他慢慢把匕首收进袖子,手上也放松了一些:“如果你的头脑能胜过我,那一定是我去卖命,你坐在这里收钱,而不是现在这样。”
陌生人还很年轻,脸上比害怕更显眼的是倔强,坚持一声不吭。
大野智想如果有人这么瞪着自己,他一定不会放松手上的力道。
但小个子的店主直接松开了他,给他拍拍肩上的落灰,慢悠悠荡回自己的地盘坐在了桌上。
陌生人像狂风一样卷着怒气冲出门去,经过大野智时撞疼了他的肩膀。

他也学着刚才那个人的样子卷着怒气走到店主面前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方显然搞不清楚状况:“恩?关于什么?”
“书架后面没有墙!”
面前的人噗的一声,笑的要背过气去,他的脚够不着地面,因而重心不稳的扶住大野智的胳膊。
“你,你,谢谢,我今天一天都会有,有好心情!!!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野智努力回忆当时心境,总之可以归纳为想掐死他,却最终没有甩开他的手让他从桌子上掉下来。

现在他又闻到了这股熟悉的纸张霉变的气味,11月的气温使它们比夏季的时候要容易忍受。
他眼尖的看到凹在书架背后的座位里飞出一根牙签,走过去拽了张纸巾捡起来,再包成一个规整的小四方放在店主的桌上。
二宫和也的嘴脸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鄙夷样子:“我就想你快要来了,200米开外都有盐腥味扑面而来!”
“我这次没去钓鱼。”
“不是你去不去的问题!我只是想到你就除了钓鱼其他什么也想不起!”
“……”
二宫和也无视来人的沉默,低头在抽屉里摸索,半天掏出个信封扔给他。
“56万!对不对自己点!”
“哦。”大野智嘴上应着,直接放进大衣兜里。
“啧。”二宫看似无趣的歪进椅子里,“你知道我这出门两清,也不怕我给你一打草纸……”
大野智不理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皱皱眉头:“冷的。”
二宫和也白了他一眼,懒洋洋起身从角落里拎过热水瓶往杯子里加热水:“拿别人杯子喝水还挑三拣四!”
他重新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舒心的温度让他闭起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二宫迅速的抢过杯子,端在手里也不喝。
大野智想起什么去扒拉他的手掌,表皮温度不像个活人。
“……”
二宫让他抓着一只手微微眯起眼睛:“干什么?”
“这儿就没个暖炉?”
二宫又震惊的望着他:“我不想被火灾变成焦炭!”
“哦……”
半晌静音。
“所以呢,干什么?”
“那买个热水袋?”
“有啊,没几分钟就冷了,麻烦的脑子都要爆炸。”
“不能这么懒吧……”
“你第一天认识我?”
“哦……”
再次静音。
“大野智。”
“恩?”
“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你穿厚一点。”
“我穿什么要你管!!!!”
“我不管,但你穿厚点。”
大野松开他的手,跑到阁楼拿了件棉袄下来,不由分说强制套上。
“……”
“怎么了?你干嘛瞪我?”
“你不是说你不管!?”
“我没管。”
“这还叫没管!”
“就没管。”
“啊啊啊啊啊啊我明白了你就是听不懂人话!!!!!”

大野智突了突下巴腹诽:我当然听的懂,但是把骗人成性的家伙说的话不当回事怎么了!

大野智每完成一笔交易都会消失一段时间,根本联系不上的那种消失,通常为期两周或者更长。
所以相隔三天再次见面时二宫脸上的狐疑都要顺着他尖刻的下巴滴下来。
大野智垮垮的站在桌子跟前:“介绍个工作。”
“……”
“怎么了?”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发呆啊。”
“我怎么了?”店主嘁一声回过神,把他泛黄的记事本从一堆书里扒拉出来,“难道不是你怎么了?钱用完了?”
“恩。”大野智面无愧色。
“这才三天!你干了什么?”
“哦,就弄了把新枪。”
他仿佛刚想起来似的,从大衣里摸出把银色的左轮搁在桌子上,和桌面碰撞发出很有质感的饱满声响。
二宫和也端着本子的手在_chan抖,他苦大仇深的看了一会枪,又抬起头苦大仇深的看着大野智。
“你很另类啊,文艺小青年。”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我这辈子的麻烦有一半都是你找来的。”
他一边把记事本翻的哗哗响,一边唠叨:“用9mm你是会浑身起疹子还是怎么样?我不保证能从仓库翻出357Magnum……”
“38Special也……”余下的音节被一道眼神杀停。
大野抱着胳膊傻站着,看二宫把本子里外翻了三遍,然后揉的头发一团乱对他讲:“不行,还真没,我这没人用357。你买它的时候配给你了吗?”
“恩,但只有50发。”
“那能凑合用一阵。”
大野智一脸正直:“练习打掉30来发……”
二宫蹭的从位子上弹起来抓住大野的肩膀往死里摇:“你干嘛不用掉49发!记得留一发给你自己的脑袋就行了!”
大野智这两天肩背有点不舒服,被这么一摇正觉得挺爽,他看二宫的鸡窝头折腾的越来越乱越来越乱,终于忍不住伸手拨了几下。
然后二宫停了手,哼了一声没了动静,他突然歪着头想起什么似的扬扬眉毛往楼上跑。

大野听着楼上遭劫一样的响声,叹了口气默默摇头:这孩子真不淡定,不淡定。

过了一会二宫噔噔噔下来了,朝着大野智的脸扔了个不大的纸盒。
大野智接到手里立刻脸色一黑——这重量砸在脸上鼻梁非得残疾。
二宫拍了拍身上的灰:“160发,虽然是三年前的,但是我保存的比较小心应该没有问题,你回去先试试。”
他隐约觉得这事有蹊跷,很难相像二宫和也会把弹药漏记在案,也很难想象他会把并不罕见的东西小心保存三年,但他也不明白该如何开口询问,最后只是装作得意的做了个鬼脸。

二宫回到桌边拿起那把枪看了看,然后右手举着四处比划,最后,枪口对准了大野智的眉心。
他端着枪静静等了一会,但是大野智的脸上没能产生任何表情,倒是漫不经心问了他一句:“你不是左撇子吗?”
他觉得没趣,很不甘心的问:“你真不怕我脑袋一热扣了扳机?”
“有需要?”
“要知道有的人一摸到枪就变得莫名冲动。”
大野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分外尖利。
二宫保持动作眯着眼睛,觉得自己真该扣上一指。
他好不容易停下来,抹着眼角:“对不起,我想了一下你拿着枪狰狞的笑着四处开火的情景……实在是……太卡通了啊哈哈哈哈哈!”
“喂你够了!”
“哦,哦好的,对,对不起……”
二宫把枪塞回他手上,他才又想起刚才问过的问题:“你右手持枪?”
“不是。”
“刚刚你用的是右手。”
“6英寸Pythons,这么重的玩意儿我可不高兴糟蹋左手,还得写字呢。”
他晃回桌边再次去翻他皱巴巴的记事本:“新工作是吧。49万7和87万4,要哪个?”
“你干嘛不能给我件100万以上的。”
二宫极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100万以上的你以为还能有闲工夫顺路跑去钓鱼?”
他耸耸肩:“几天不钓死不了人。”
二宫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足有半分钟之久,然后把本子往后翻了两页。
“260万整,够吗?”
他笑了笑:“谁啊,挺值钱。”
“一个石油商的小儿子。”
“哦,石油商……但为什么是小儿子?”
二宫摊摊手:“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谁知道怎么得罪了人,你不知道我接单子从来不问原因吗。”他把手上的纸又扫了两眼才递给大野智,“资料在上面。”
“行。”大野把枪和纸张塞回衣服里,抱着盒子准备走,迈了两步退回来,指着手上的纸盒:“你还是给我个塑料袋吧,这盒子太三无,碰着挺醒目。”
二宫没料到大野会用“三无”这么幽默的词,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

最后大野拎着个朴素至极的超市塑料袋推开书店门,一阵带着对街面包店的奶油香的风吹到了他干涩的脸上,他闻着甜甜的味道听到二宫和也轻柔的声音。
“小心点。”

二宫和也这几天头疼的厉害,上次教训过的小子,不仅没有回去完成他的工作,还把原本应该处理掉的对象介绍给了他的前辈——国分太一,这家伙是搞保镖业务的。虽然人长得瘦瘦小小看上去一点也不可靠,大脑却像一万个环环相扣的九连环。
某种程度上二宫害怕他。
即使是他偶尔不爽时在客户面前也摆张欠债脸,而国分,却至少10年没有被人看到过不高兴的样子。

他觉得被自己手下的小子摆了一道。

二宫总以为风间廉还是个孩子,因为他笑起来那个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很可爱。
两年前,风间找上他,在书店里站的笔直平视前方说要接工作的样子傻气的要人老命,恨不得在脑门涂个“我铁了心”。
二宫默许了他的决心,这等于给自己找了不必要的麻烦。他慢慢的在讲话时灌输一些信息,试图让他学会习惯这种工作的干脆和绝对。眼下看来……那么多功夫都打了水漂。
他早该发现,风间笃定的对他说“松本先生是好人”的时候他就该发现,他说不上来当时怎么就天真的相信他可以接着完成这份工作。
踩着阁楼吱吱呀呀的地板,二宫第三遍检查弹匣,咔嗒一声扣回原位。

他走出门,发现很异常的刮着南风,久违的,书店门口又挂上了“歇业一天”,他看着那片薄薄的三合板在11月难得的温暖气流里随风抖动,阳光很好,他却面无表情,比当天的天气更像冬季。
他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

二宫站在市郊一个小仓库门前,风间就住这里。他感叹这小子选了个好住址,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不用消音器指不定都没人发现。
他在铁皮门上扣了几下,风间先开了个门缝,看清是谁之后敞开房门,脸上还是那副处于吵架中的倔样子。
他还是没明白规则。
二宫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左手剧烈的疼起来。
他把二宫带到桌边坐下,臭着脸给他倒了杯水,尽管是冷的。
“什么事?劝我完成工作是没可能了,他现在有四个保镖,凭我解决不了。”他摊了摊手。
二宫想开口讲话,却发现嗓子干的厉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要是被毒死也没的抱怨。
“我来了,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得在今天结束,廉。”
风间终于把四处张望的眼神投到他脸上。
“我告诉过你不止一次,我们是在做买卖,只是商品不大一样,规矩也格外严格。所有发出的交易一定需要交代。”
风间从鼻腔里哼出个音。
“廉,做个选择题,1:我替你解决松本,这单和你下一单的钱归我。2:你愿意代替他去死。”他安静的把腰间的枪摸了出来,对准风间的心脏,他记得廉讨厌脑浆。
风间的脸色只白了一瞬间就迅速缓过来,慢慢闭上眼睛。
二宫的声音变调了:“白痴!那个松本润!才认识一星期就值得你这样送死!?”
风间睁开眼睛笑了:“NINO,其实不是这个问题,但这太没劲了。”
“没劲!?你要什么有劲!?知道疼也比什么都没有了强!”
风间对他比平时更尖利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再一次闭上眼睛:“没事的,NINO,我知道每一个从你手上出去的单子必须以一方死亡为终结,你告诉过我的。”

二宫和也愣住了,原来风间还是听进去他的话的。他没法把嘴唇合紧,从这个缝隙里进出的空气冰冷而急促,扣下扳机的右手却没有丝毫_chan抖。
可喜可贺。

他们站的距离很近,足够9mm帕拉贝鲁姆穿透他的身体,廉胸口的小喷泉,让二宫的耳边响起潺潺水声。
“哇,真疼。”
然后没有了声音。
二宫的右手垂下来,SP2022并不沉,可他举不动了。
他站着,低头看了一会风间的脸,再慢_Tun_Tun的走回桌边,左手去拿风间给他倒的水。还没碰到杯子,他神经中枢的防御系统突然开始鸣叫,下意识的回头,先看到了银色的枪口,然后是……大野智的面孔。
“你……”
大野智握枪一直很稳:“对不起,我必须确认一下你不会去杀松本润。”
二宫笑了:“真是个好朋友。”
大野智脸色变了,他眯起眼睛:“你知道他是我朋友。”
对,在任务发出去后,二宫想。但解释那么多就太傻了,况且这话实在不怎么可信。他干脆无所谓的耸耸肩。
大野欲言又止,二宫都能看到好多词句在他脑袋里打架的样子。他离枪口不到5米,他现在的心情只想打掉一仓库的子弹,看上去却还是个吊儿郎当就要掩不住笑意的混蛋。
又过了一会大野再次发问:“你还去吗?”
“哪儿?”
“别明知故问!”
“好吧好吧。”他拿拇指蹭着杯柄,“你要知道这单生意已经结束了。”
大野智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胳膊。
二宫扬扬眉毛,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干净:“你怎么在这?”
大野智走过来把揪成一团的超市塑料袋递给他。
二宫皱眉:“来还塑料袋?”接过之后捏到里面有什么。
“160发Mugnum的钱,我想你上回忘记了,会心情烦躁。就跟在你后面,看你进了屋子怕你……遇到危险。”他抓抓脑袋,补了句,“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然后跑过来摸了摸桌上的空杯子,声音相当不满:“又喝凉水,你那儿的胃药是要过期了吗?”
二宫从袋子里翻出钱,哈哈笑了两声,绕过大野往外面走。

“NINO。”
“嗯?”二宫停下,但不愿意回头。
“我……再也不会了。”
“哦,好。那作为道歉你处理一下吧。”说着,背着身挥了挥手。

那天的风是暖的,但风间倒的水真的太凉了,他踏出仓库觉得每个毛孔都在打_chan。
11月果然冷死了。


“10/11/29 晴
今晨,T先生搭乘七彩热气球远行。晚上还有和PZ的饭局,但一觉睡醒已经3点,老子想穿着睡衣去!”
二宫在便签上涂完鬼都看不懂的一句话日记,表情半梦半醒合上笔盖甩在床上,一把掀掉被子。
被冻的如魔似幻之后,彻底清醒了。
他几乎整个人都钻进衣橱,翻腾了半分钟,一手抓着件衬衫一手拎着套黑西装钻出来。
穿上之后对着被各式物品遮的只能映身寸一条缝的镜子左右晃着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找到答案,抓抓脑袋,习惯性的晃到食物柜边掏出个菠萝包,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站定几秒,忽而阴森一笑,又把菠萝包塞回去。口中振振有词:“胖子,看我吃不死你……”(你能吃的死谁= =)

二宫先生检查了下钥匙和钱包,确定带了钥匙没带钱包后愉快的换了鞋准备出门,在一只脚踏出去时,恍然大悟刚才少了点的是什么——忘了打领带。
他兴味阑珊的缩回脚,在进门的毯子上跺了两下,直接踩着皮鞋进卧室,决定把眼睛扫到的第一条领带系上就走。
椅子背上非常给面子的挂着一条,他定睛看了看,一条浅蓝色底印着小丑鱼的鲜艳领带。
他面部抽搐,又想起了日记里的T先生把领带交到他手上时讲的冷笑话:“给,NINO,这上面印着你弟弟NIMO。”
二宫有点不情愿,但是迫于刚才和自己定下的约定,还是系起来,好在露出的面积不大,没有预想的那么吓人。
……也许是没有预想的那么笑人。
“碳,煤球,烤焦的面包!”他哐当一声摔上门,背影看起来怒气冲冲的。

樱井翔派的车会在书店斜对面的小巷子里等他,他租的房子离书店不算远,但路上花费的时间有时很长,他走的路常常不太一样,有时从东边的巷子钻出来,有时又是对面。
没有人知道他的地址,大野智也不例外。

樱井家派出接他的司机是轮流制,他们接触不频繁,通常轮过一圈以后他们总以为和二宫是初次见面,二宫却把每个人印在表格上的脸记得一清二楚,樱井翔这么做无非是要表明没有探他老

底的意图。
二宫总觉得樱井做事细致的过火,但人家接管着大半个樱井家,如何做事轮不到自己来教,他也就安心的接受这种折腾人的待遇。

樱井翔又选了很远的餐厅,二宫一上车,司机就恭敬的向他汇报需要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问他是否需要放些音乐。
他说你放些悠扬的就行,然后月兑了外套挂前排椅背上,窝成一团又打算进人下一轮睡眠,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只熊,这辈子多少残留了冬眠的习性。
在车上没有睡的很熟,一直断断续续做点不高兴的梦,又时不时被音乐的旋律扯回现实。
等司机轻轻的叫着“二宫桑,二宫桑”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冬天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木框架的庭院在天边仅剩的光亮里显得庄严宁静。
樱井翔喜欢这样的地方。

一早等在门口的服务员小姐领着他到了餐厅Deep和风十足的包间。
门一推开,樱井翔就指着腕上的PATEK PHILIPPE嚷嚷:“6点了!6点了!你再晚点就该直接给我收尸了!”
二宫头疼的想这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在吃的问题上有长进:“你选的地方远,能怪的了我?”
他环视一下这个不大却雅致的小间,除了樱井翔只有一位客人,这个客人让镇定如二宫和也都凝固了起来。
樱井翔退去抱怨的神情,微笑着起身介绍:“松本先生,这位是二宫和也。”
二宫在心里骂了句“妈的”。
樱井完全不读空气,继续殷勤介绍:“NINO,这是樱井家的新合作伙伴,松本润。”
松本润听完后凝视他眼神果然变得警惕而暗藏怒火,松本动了动嘴唇,踌躇的最终,选择放弃提问。
二宫松了一口气。他不懂要怎么和一个外行人解释风间非死不可的原因,他们总是越年轻越容易耗掉性命,到了大野智的年纪就安全了。
他想幸好不是大野智犯了那样的错。

穿着朴素和服的服务生们以很快的速度上齐了菜,樱井对着最后一次进门的姑娘点头示意,她就推出门外合严门缝。
外面的声音一丝一毫都听不到了。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好的让人骄傲。

风间说的没错,松本是个好人。
餐桌上他对二宫的态度非常冷淡,但二宫觉得松本没有站起来揍他已经是万幸,他全无胃口,有些后悔在家时放下了那个菠萝包。
樱井的态度很可疑,他对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并不意外,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还坦然的不去掩饰。
松本夹了片刺身送到嘴里,樱井不规矩的凑到二宫领子边,左右歪了几下脑袋,指着他的领带:“你这……什么图案啊?”
二宫知道被樱井翔好奇的双眼盯上的东西无处可逃,默默的抽出掖在西装里的领带,送到他眼前。
眼看他就要憋不住笑出来,二宫突然想开了,他说:“你先别笑,我还有更好笑的跟你说。”
他挪了挪有点麻的脚:“这领带是别人送我的,送我时告诉我‘这是你弟弟NIMO’。”
樱井翔已经粘在地上起不来了。
望向松本润,也是一脸将喷未喷的纠结样子。
他直直望着松本的眼睛:“那个人你认识,叫大野智。”
松本终于停止挣扎,把嘴里的刺身咽下去后爆笑起来。

那之后,松本的眼里警惕犹在,却被轻而易举的卸下了愤恨。
二宫真心觉得,“大野智”这个名字,是不可思议的魔法。他有点悔过的意思:以后要表放弃在背地里叫他碳先生?

碳先生坐了19个小时又10分钟的飞机,最大感想是屁股疼,他踏上了科威特的地面感觉人还是在飘。
23:40分,气温15摄氏度左右,干燥到皮肤发痒,他不明原因的打了个喷嚏。
从衣袋里摸出手机开机,给二宫发了条安全抵达的短信,很快收到回复。
碳先生看过之后皱皱眉毛,嘟哝了句:“谢谢?谢啥?”


和松本润一起吃过晚饭的第二天,樱井翔一大清早给二宫和也挂了个电话,二宫睡着没多久,咬牙切齿的摸到手机,他觉得下次再和樱井翔碰面的话,自己可能忍不住杀人灭口的冲动。
“喂喂喂喂!!!”电话那边的喊声似乎是蓄谋惹恼他,大声而嘶哑。
怒气轻而易举战胜了困意:“喂你的大门牙啊!有屁快放!!!”
“嘿,看来醒了。”
“……”
“今天天气挺好的呀,你看窗外阳光明媚……”
“樱井翔你再不讲重点就只能听梦话了。”
“啊……咳!松本先生刚才打电话表示愿意合作,看来你们之间是没问题。”
“大门牙的……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你们一直梗着总不是个事,万一以后还得合作呢。”
哦,又来了,这个连万一的小风险都要扫荡掉的性格。二宫和也苦笑着抓抓脑袋,他就着这个假装沧桑的表情问道:“话说回来,你一黑道和个做餐饮住宿的合哪门子作?”
樱井翔哈哈笑起来:“要的就是你这个效果……”
二宫和也咔嗒一声合上手机盖,倒下睡觉,嘴里碎碎念叨:“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他妈什么都没听到。”
但是天不遂人愿,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他困的内牛满面的精神都没有,无力的接通电话:“SHO~CHAN~”
“别!你别介!我马上讲完马上就挂!”
那你非把我逼成这样是何必呢!他啧了一声,还是想摔电话。
“提到松本,大家第一反应就和你刚才一样,但其实。”他努力的集中了一下精神听接下来的句子,“他家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都有赌场。其他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对,明白了。”
“那你好好休……”
咔嗒。

管家扣过门叫过起床之后,在卧室外守了半个小时终于见樱井翔推门出来。老管家觉得他家少主今天的表情格外有气魄有气势,从他面前呼啸而过时,风中飘来他这样一句话——妈的臭小子再挂我电话把你从刘罗锅打成钟楼怪人!

樱井翔一如既往很忙。
其繁忙程度可与二宫和也一如既往的悠闲程度媲美。

大野智因公出差第四天下午,二宫和也趴在楼梯下的小书桌上又开始打哈欠,他不记得这三小时他打了几个哈欠了。
他拿手背抹了抹眼睛,顺手翻起桌上的台历。
还有22天就是圣诞节。
和小偷强盗之类过年特忙的职业不一样,二宫和也这儿每年12月的生意都不怎么好,他想这都要怪圣诞,让平时冷酷麻木的人竟有一刻冒出要积德行善的蠢念头。
“没劲。”他嘟囔一句,用食指抵着台历,把它推下书桌。
台历落地的同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和桌面撞击发出闷响。
二宫看到来电显示上的“碳”字,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喂?”
“NINO,要带点什么吗?”
听声音没有异常,调戏之心又起:“国际长途,这位先生你好像发财了嘛。”
“恩……想打就打了。”
二宫摸摸鼻子:“钱买的到的东西不稀罕,这样,科威特的雨金贵,你拿个瓶子给我接点雨水回来吧。”
笑嘻嘻等着大野智笨嘴笨舌反抗他的刁难。
“NINO,那样时间太长,不行。”
二宫愣住了,他认为大野智绝不可能这样强硬,哪里有点不对劲。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巴自己问了:“怎么了?”
“你……先听我说,这没有什么危险。”
接电话的人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口径弹打中左肩,没有穿透。”大野智的声音很沉稳,“我不认识这里的医生,自己做了点紧急处理,飞机半小时之后起飞,你那边能查到航班信息,帮我安排下。”
二宫和也倒不很担心,但他很恼火:“行,知道了,但你不会早点打电话给我吗,妈的你都快登机了吧,还‘要带点什么吗’!”
“……”
“烦死人!挂了!”

二宫挂断之后马上给长濑拨了个电话。
“喂,长濑医生吗?”
“哦,太一家的小东西~有事吗?”
二宫心说你这认知很有劲嘛,就因为国分介绍的,我就成了他家的。
“医生20小时之后有要事吗?我这有个事拜托你。”
“明天……要出去喝酒……”
“弹头取出手术,不过是肩部而已。”
“喂喂喂,你小子根本不管我有没有事嘛!”
“呀……那医生你不答应吗?”
“啧!真是跟你家老混蛋一样讨厌!”
哦,这回又成国分是我家的了,他觉得长濑医生总是莫名欢乐,焦躁的心情略微有些平复。

二宫和也找樱井借了辆车,却没借司机,自己开着去接大野智。
大野智用非常怪异的一手拎两个箱子的姿势走出候机厅,二宫瞄到他,朝他招招手转头就走,大野一声不吭继续一手两个箱子跟在身后。
到了停车场,二宫打开车的后备箱就钻进车里。
大野智把行李扔进去,合上车后盖的时候摇了摇头笑起来,这个笑持续到他坐进副驾驶座还没消退。
“笑个钓钩啊笑。”
“你别生气,我是觉得你少担心一秒是一秒。”
“是哪个脚趾头告诉你我会担心的?它说谎了,我替你揍它。”
大野智毫无意外的被堵死话头,他只好安静的看二宫和也把车开的歪七扭八。
在一个相对长久的红灯前,大野突然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接电话我就说了完全不在计划内的废话。”
“……哦。”
“我只是觉得给你打电话不能只提要紧事。”
红灯跳了黄灯,很快跳成绿灯,二宫和也一脚油门:“啊?你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野智手术过程中二宫和也一直坐在长濑的休息室打游戏,还自说自话从橱子里顺了包咖啡泡着喝,坐了会嫌冷,又打开了空调。在他的辞典里医疗是服务业,病人家属等待治疗时也该有良好环境。进一步说……就算他不是家属也要享受良好环境。
他一边把掌机按钮按的咯噔响,一边想象长濑医生出来看到这幅光景是会训他还是会训他还是会训他?妈的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二宫和也打游戏的时候总是搞不清楚时间从他身旁经过的速度,原以为可以轻松等到大野智横着出来,但兜里手机的震动让他小小的理想不能如愿。
他懊恼的按了游戏的暂停键,把手机摸出来时小声抱怨要不干脆挂断得了,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只好认命的接通。

打完电话他没再把NDS拿起来玩,盯着面前的咖啡呆坐着,直到气密门开启的声音刺激他的神经,他迅捷的窜出休息室。
大野智横着被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二宫和也泛青光的脸色,吓了一跳。
二宫和也看他睁着眼睛一脸震惊也吓了一跳,扭头问长濑:“没全麻?”
长濑把手套一丢,抠抠鼻孔:“就个小肩膀,全麻个屁啊,硬膜外。”
二宫和也蔫吧蔫吧的:“哦……”
大野智躺着语无伦次的说:“你别担心,你脸都青了……”
二宫心想老子这是担心你吗?老子是被电话给气的!但他觉得这个误会显得自己分外有人情味,于是决定三缄其口。
长濑看都不看他两,没耐心的挥挥手,小护士板着脸挺严肃,推着大野智就跑了。
二宫和也双手揷兜正打算跟上去,被身后推开休息室门的长濑喝住:“我靠!”
二宫缩缩脖子,幽幽回头。
“你小子够折腾啊。”他把桌上只喝了三分之一的杯子举起来看了看,表情十分哀怨:“啊……我可爱的咖啡……”
长濑一手端杯子,扑过来箍住他脖子:“不许浪费,你给我喝掉!”
二宫默默接过喝掉,说了句,那我先失礼了,默默往外挪。
背后响起长濑低沉的身音:“太一说他本来可以不接松本的委托……”
脚步骤停。
“他叫我转告你,也许世上有很多工作做久了可以偷懒可以安逸,但你不行,我们都不行。”
二宫和也踯躅的回头,扭着脖子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谢谢。
“你去吧,104病房。”
二宫关上了门。
长濑坐回自己的大转椅,眼睛看着窗外,空调暖风呼呼的吹着,让人眼睛干涩,他今天做了个小手术,疲惫却像海浪把他包围。

年轻时他很讨厌做小二宫这一行的人,他是医生,救人性命,二宫却相反。
但是后来,时隔多年重逢的国分太一,像是犯罪现场和真实之间的线索,给了长濑侦探联系案件的灵感。不分善恶的救治,不分善恶的保护,不分善恶的扼杀,也许是一样的本质。
自己和国分直接面对的是生,二宫他们直接面对的却是死。
相比之下二宫更值得同情。
可同情不能给人丝毫帮助,所以国分给了他一个巴掌。
这十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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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多川一声“散会”还没落地,紧挨着门的位置上二宫和也已经拿起文件夹准备开溜大吉,还好生田斗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二宫拖到了走廊里。这个时候可能是全校上下除了期末考试之外最忙的时期,学习的学生忙着准备创新实验项目的申请,好玩儿的学生忙着风采海和的决赛。与此相应,领导老师们也是各有各的忙,各有各的苦衷。比如,二宫刚刚从二十院领导关于创新实验的国家级项目首轮争夺赛中解月兑,转眼又落人了海大一校通生田主任手里。
二宫转身的瞬间做了N个猜想,也许是《海和青年》最近闹着要做“院长风采”系列报道结果没人待见,于是学生搬出生田斗真来通融准备拿他二宫第一个开刀;也许是泷泽秀明下个礼拜又要飞回美国,这边热心肠的生田斗真想找二宫两边劝和劝和;又也许是这一届新生太过活跃BBS有些吃不消,主管校宣的生田斗真第一千零一次想从二宫松本这一届的学长手里骗得管理员密码。二宫觉得自己真的倒霉透了,最近,自从开学那次座签门开始。二宫忽然想起来其实那不能完全怪到东山或者相叶或者龟梨身上,谁让生田你没事儿试什么大屏幕呢。于是二宫转过身来时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了。
生田嘿嘿一笑,“看你开会开的,一脸菜色啊,回头请你一顿教授餐厅补补。”
二宫顿时觉得自己气消了一半了,果然他对人见人爱的番茄T也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他也笑了,“生田主任你代开的会也不少了,趁泷泽这两天在还不狠狠宰他几顿。”虽然二宫觉得好脾气的泷泽宰他几顿都挺没成就感的。
“那是那是,到时候一定叫上你。”生田一脸灿烂。
二宫就这样被打败了,“行了你我都挺忙的,有事儿赶紧说事儿吧。”
生田这才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纸递给二宫,“过两天就是风采海和的颁奖典礼了,今年还想麻烦二宫院长百忙之中给个面子。”
“有那么严重么,我们几个还不是每年都去么。”二宫说的倒是实话。风采海和虽然算是学生活动,但是每年各单项决赛完结后的综合颁奖典礼,除了各项目的精彩汇演,还有就是一些风采海和历史上留名的人物为后辈们颁奖。二宫一众自然是每年颁奖典礼的必要出场人物。不过二宫伸手接过那张纸一看就明白了,典礼流程上分明写着“特别致辞——二宫和也”。
“你这是和我商量呢还是通知我呢,”二宫有点儿不高兴了,“我要是碰巧没空呢。”
生田还是嘿嘿笑,“那可不行啊,轮也轮到你了,今年没跑儿了。”
二宫想一想也是,去年是前舞协会长大野智,前年是前话剧团长冈田准一,大前年是前广播台长樱井翔,大大前年……
“你就算数到中居院长那里也没用啦,都没你。”生田完全知道二宫在打什么算盘。生田知道二宫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尤其是学生们面前说场面话的。能找的人必然已经都找过了。今年拿下二宫和也,明年又是新的一轮了。
二宫收起那张流程表,“行吧,主任布置一下要求,我得说满几分钟?”
生田依旧只是笑,“参照前两年的来就行了。”

 

丸山隆平走在海和主楼的走廊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下一个拐角拐过去就是经院楼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待遇。据说上次锦户亮因为什么事儿到商院楼走了一趟,结果受到了来来往往诸多路人的侧目,居然还有人当场手机拍下发到BBS上。当然人不能这么比的,6爷和丸子是两个属性的,气场不一样的,丸山想。丸山一边想一边走到了拐角,一转身和迎面过来的锦户亮撞了个满怀。
“诶?你怎么跑这来了?”锦户亮一边问一边蹲下去收拾洒了一地的录像带。
丸山也赶忙蹲下去帮忙收拾,“你这是干嘛呢。”
锦户亮苦笑,“我们院长忽然要看古早档,让我把从他人校前一年开始的风采海和都从相叶处长那搬来了。诶,你呢。”
丸山心里有点儿抽抽,“我们院长要我跑一些材料,创新项目的。”
果然锦户亮脸色就严肃了,“我只能说祝你好运了,我们院长这一次认真着呢,这个国家级。”

 

同样让二宫认真的还有风采海和的致辞,他觉得有必要挖掘一些真情实感出来讲给后辈们听——当然你说这是一个借口也行。二宫让人找来了录像机,那些老旧的影像开始重新上演。二宫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托着下巴看大野智在台上唱歌跳舞,就好像若干年前他托着下巴看一样。录像是同一盒录像,看录像的也是同一个二宫和也,但是如果现在有人问那个画面上跳舞的人怎么样,二宫一定会说真的太帅了,太有型了,不仅学姐学姨学奶们看得热血沸腾,学弟也能看得神魂颠倒的。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跟他讨论这个了。二宫曾经想就让他们的故事终结在不知不觉的时光里吧,但是那一场大雨下得太离谱了。松本润来拖车回去的时候三个人一路谁都没有说话,回家不久后松本润敲门进来送了杯热牛奶,“看样子好像发生什么故事了,不过如果你们还没纠结明白的话我真是要鄙视你们了。”
二宫抱着大蘑菇抱枕朝坐在沙发那边的松本润挪了挪窝,有点儿撒娇的意思,“润,问你个问题不许打脸啊,要是sho桑现在开口,你会怎么想。”
松本润笑,“不知道。”
二宫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是。”
“是什么是,”松本润伸手揉了揉二宫湿漉漉的头毛,“放心,樱井翔不会跟你表白的。”
二宫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牛奶喝了一口,“我曾经一直有在想,当年我们是真的在一起过,还只是黏着打打闹闹而已。”

 

颁奖典礼当天海和大礼堂人满为患,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搞不清谁有票谁没票了,于是众多路人在这不得已而放松的警惕中趁乱溜进了颁奖现场。其中当属经院和商院的学生最为勇猛。排除这两个院的学生向来在各项活动中比较活跃,而且今年两院获奖的学生依旧人数可观之外,很多经院学生是为了来目睹二宫院长的风采——而很多商院学生则是为了鉴定一下二宫院长比大野院长是不是差了很多。休息室里很多嘉宾已经到场,后台的知念侑李有点紧张地进行着主持人的最后演练。生田斗真过来拍了一下知念的肩膀,“没什么的,嘉宾领导们我都打好招呼了,表紧张,台下的学生,你都当成番茄好了。”
知念想笑但没笑出来,他拿那张流程表给生田看,“主任您看看,这个流程没有错是吧。”
生田笑着打开文件夹抽出了几张纸,“诶呀怎么会错,你看看这连续几年的流程都是一样的,就是致辞的嘉宾换个人嘛。”
知念拿过来几张对比一下,“诶真的耶。”
生田收拾好冲知念安慰地笑,“所以肯定没问题的,正常发挥就好。”

 

二宫来到休息室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今天大野智居然到的比他还早。二宫抬手看了看表,发现自己并没迟到。环顾四周该来的基本都来了,就差了个冈田院长。樱井翔笑着说,“怎么今天倒是他来晚了,难不成社科楼的电梯今天发威了。”
休息室里的人都笑起来,社会学院有两样东西是海大有名的,一个是他们帅得一塌糊涂的冈田院长,另一个就是旧得一沓糊涂的社科楼。如果说海和大学二十个院排排存在感的话,社会学院一定要跟外语学院争个倒数二三名的。说话间冈田准一推门进来了,脸色不太好。樱井翔笑着问,“你们电梯又出故障了?”
冈田扯动嘴角笑了笑,“还好。”一抬眼看到休息室角落里二宫拿着一张纸在给大野智看什么,冈田走过去,“今天是你致辞吧,我看流程表上写的。”
二宫站起来点头笑,“是,还是没跑掉。”
大野智也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别等斗真来催了,这就过去吧。”

 

知念侑李在高中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大场面见过不少,但是今晚海和大礼堂的盛况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他站在舞台一侧的帷幕后面不时探头去瞟观众席上熙攘着人席的观众,然后他看到了从侧门进来的一众嘉宾领导。知念曾经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考进大野院长的商学院,后来又进了大野院长教课的实验班,然而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如果要是再
早一年,自己主持的晚会能赶上大野院长致辞该多好。知念想着想着晚会就开始了,开场白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知念悄悄瞟了一眼主持台上放着的那张流程表,“下面有请商学院大野智院长为大家致辞。”
一时间全场都愣了。
知念说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虽然他觉得自己说的挺顺的,他马上又瞟了一眼稿子,没错,那是之前自己记错了?。他已经搞不清自己是云里还是梦里了。台下已经开始有了骚动,观众们纷纷拿出或者已经揉成一团或者已经垫了座位的流程表,他们明明记得今年致辞的是经院院长二宫和也。
后台监场的生田斗真一拍大腿,“坏了,刚才给他看前几年的时候拿混了!”
台上的知念已经完全懵了,不改口吧,这世界人民都知道刚才已经错了;改口吧,今晚能不能活着走出海和大礼堂还真是个问题。知念仿佛已经看到台下商院的学生在幸灾乐祸,而经院的学生们已经在对着自己摩拳擦掌。
二宫揣在兜里的手攥着那张演讲稿胸闷不已。五秒钟的僵局之后忽然大野智站了起来,他一边往台上走一边整了整衣服领子,系上了衬衣敞开的上数第二个口子,伸手顺了顺齐刘海。走到台上的时候大野智已经和商学院教授榜里那张标准照没有任何差别了。大野智冲知念点了点头示意没事儿了,然后微微调整了一下话筒开口道,“诶,大家好,我是大野智。”
海和大礼堂安静了下来。
二宫和也的心也安静了下来。曾经多少次他像这样在台下看着这位学长在各种场合里主持发言,曾经多少次他听到他一贯言简意赅的开场白“大家好,我是大野智。”二宫知道大野智骨子里是和自己一样喜欢独自安静的人。经常迷糊,经常放空,经常状况外,但是所有需要他做的他总是做得那么好。二宫听到大野智好听的声音透过音响回绕在海和大礼堂,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开始在往昔和当下之间碰撞作响。
“说实话之前并没有人告诉我今天我有这样一个环节,很明显我是‘被’上台的。”下面有人笑了起来,大野智接着说,“风采海和是我校历史上最为悠久也是最受学生欢迎的校园活动,很多老海和人对于风采海和都有很深的感情,比如我和二宫院长。在典礼开始之前二宫院长还在和我讨论他准备的演讲稿,我能深深感受到二宫院长非常珍惜那一段与风采海和密切相连的校园时光,也非常重视这样一个与大家交流的机会。那么,下面我们把时间交给二宫院长。”
隆重而热烈的掌声中二宫和也与大野智在通向舞台的楼梯阶上错身而过。相遇的那一瞬间,二宫和也在大野智耳边轻声低语,“谢谢你。”

 

大野智拿着笔从商学院创新实验项目的申报统计列表上逐一点过去,今年报上来的比往年都要多,但是名额还是那么几个。创新实验项目是近几年才出来的新玩儿意,简单来说就是文部省牵头搞的一个大学生研究计划,项目立意要求新颖而又有实际研究价值。创新实验从文部省开始,从国家级到校级,各个级别的立项名额不同,当然项目经费和评选后的奖金也不同。或者更深人点儿说,发钱的主体也不同。然而随着文部省以缩减国费生奖学金为开端削减支出,创新实验的立项名额和经费也开始了控制,比如今年海和大学只拿到了三个国家级名额。或许这对于别的私立大学来说也不是很严苛,但是对于喜多川手下的二十个院来说,却是名副其实的粥少僧多。而各个院为了能够拿到国家级名额,也纷纷在学生报上来的项目中几经斟酌,把最有希望的项目挑出来报到学校,角逐那三个名额。
丸山在一旁有点为难地说,“实验班的学生有来问教务秘书,他们的项目是报到经院还是商院。”
大野智停了一下,“去年怎么报的,今年就怎么报呗。”
丸山试探地问,“您还记得去年怎么报的么?”
果然大野智一脸迷茫地问,“去年怎么报的?”
丸山说起来就委屈,“去年二宫院长让他们都报到商院了,不占他们经院的名额。”
大野智没忍住乐了,还真是二宫和也的风格。丸山撇撇嘴,“所以今年实验班是不是应该都报到经院去啊,礼尚往来嘛。”丸山知道自己也就是说说,好脾气的大野智绝对不可能那么做。
大野智笑,“那也没什么,实验班的项目质量还都不错,我们也不吃亏啊,等我回头看看实验班的有多少个,然后跟经院商量一下怎么办好一些。”
丸山点点头,心里却嘀咕我怎么记得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呢。

 

风采海和二十院合唱大赛后,主管教务的副校长东山纪之召集各院长召开第二次集体讨论会,以便在上一次会议的基础上决定国家级项目,连开会一向最不积极的大野智都提前到了。大野智刚把一只脚踏进会议室就听见二宫和也在里面喊,“诶诶冠军来了啊。”
樱井翔笑着冲大野智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完了大野智,这茬够他念叨你一阵子了。”
今年的二十院大合唱商院拿了冠军,大野智高兴归高兴,看见二宫和也心里总是毛毛的,就连丸山都说对面经院楼的的怨气已经横贯海和广场了。大野智只能笑笑,于是不再让他去经院跑材料。
山下智久几个后辈站起来对大野智道恭喜,大野智对山下说,“你们院的项目挺好的,设计方案做的是最细的,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过医学学教学实验用的尸体都是怎么个流程。”
山下笑着说,“不知道前辈进没进过法医楼,感兴趣的话哪天我陪着逛一逛。”
大野智明显来了兴致,“我在海和这么多年还真没进去过,里面有什么?”
山下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最重要的是一个池子,里面是实验要用的尸体,都是竖着排的,需要用的时候就从里面勾上来。”
大野智第一反应是那不是跟那什么很像,又觉得很不礼貌,只好点了点头,“还真挺想去看看呢。”

同样具有绝对优势的还有社会学院关于日本老龄化和国民年金的项目。中午冈田准一在教授餐厅碰到二宫和也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二宫只去教工食堂和7-11的。二宫有点儿疲惫地笑,“我就是觉得今天上午这开会开的,消耗有点儿大。”
冈田细细看了看二宫的脸,“是不是大野院长的项目。”
二宫塞了一口沙拉,“是啊,除了你和山P的,估计剩下就是我跟他了。”
冈田放下勺子,“我不是说这个,我说题目。”
二宫嘴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头又塞了一口,冈田说,“我没记错的话,他当年离开去美国读博士,念的就是海洋资源管理吧。”冈田准一对大野智这个一起成人礼的同年印象还算深刻,上学的时候在话剧团经常听二宫提起。
二宫抬头看向冈田,“是,所以你是不是想,我一直在介意。”
冈田偏了下头问二宫,“我想错了么?”
二宫低头又塞了一口沙拉,“没错。”
冈田笑,“行了,你吃点儿禸吧,下午还有立项答辩呢。”

 

冈田准一所说的立项答辩是今年才有的环节,往年学校选Bachu来的国家级项目都是直接上报。由于选拔的过程只看书面材料,造成有些项目虽然选题和前期工作做得很好,但是一落实到具体操作层面就会瀑露出很多问题,最后草草结项的也不少。今年喜多川要求各院的选派项目必须由申请小组进行立项答辩,以便能够更实际全面地考察项目的可操作性,之后再选定国家级项目。报告厅里的气氛空前学术,十八院的presentation过后的看点就是经商两院关于最后一个名额的争夺。东山纪之合上文件夹心想怪不得老爷子不来呢,这虐身虐心的活儿来了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松本润拿过大屏幕的投影仪接线口,“你们俩,谁先?”
大野智看了看二宫没说话,二宫冲松本润扬了扬下巴,“还是让前辈先吧。”
松本润差点喷出来。
大野智倒是很坦然地点点头,回头对等在后面的项目小组学生说,“那你们就先来吧。”
二宫抱着胳膊看着三个学生七手八脚连好笔记本电脑,翻好讲稿,放出PPT开始presentation。他忽然间认出了其中一个叫知念侑李的学生,排除是实验班上过课的学生有些印象之外,风采海和颁奖典礼那一出实在让二宫印象深刻。二宫侧过头在大野智耳边小声问,“今年还是报到你们商院了?”虽然二宫也觉得自己这会儿问有点儿得了便宜卖乖的欠揍,但是事实上今年商院那边并没有人跟他说起过实验班的事儿。
大野智点点头,“恩,”接着又看向二宫,“可能你现在觉得赚了,不过一会儿他们做完,我希望你觉得赔了。”
二宫狠狠盯了一眼大野智,回过头接着看学生们的展示。这一组的题目是《日本海洋资源的商业化利用规范与管理》,二宫抱着胳膊看着大屏幕上的题目,他想认认真真听一听当年大野智远走美国学的是什么。十分钟的展示结束后二宫的脸色已经严肃起来了,相反的大野智还是一样的坦然淡定。紧接着是经院的学生开始presentation,题目是《东京交通现状的成本探究及政策建议》。二宫几乎是在满满一整张纸的项目申报列表中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项目。简单说来就是几个人从始发地以不同的交通方式到达目的地,将各自的经济、时间、心理等各方面成本综合加以比较,以探究东京目前的交通状况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并对Zheng__Fu改善城市交通规划作出政策建议。二宫笑着对大野智说,“你好好听听,我觉得对于你这种开会上班经常迟到的人来说非常有意义。”
大野智笑着低声问,“不会是特意给我挑的吧?”
“诶?你说什么?”
“没什么,挺好的。”

 

立项答辩的学生们走了之后领导们回到会议室确定创新实验项目的三个国家级名额,大野智已经不想去数这是这个学期的多少次狭路相逢。大野智手里翻着自己的和经院的项目材料,心里七上八下得甚至在想如果这是在大合唱之前该多好。当然大野智想归想,他并不觉得自己学生们的项目比经院的差,如果从国家级的角度来说明显商院的项目更宏观更大气更国计民生。但糟糕的是他真的觉得那个交通成本的想法很不错。
“以上就是我院项目的总结陈述。”二宫和也说,“个人认为,虽然创新实验计划国家级项目级别较高,各个大学关互相之间也非常关注,但是既然是学生项目,还是切口小一些为好。我想我们院的这个项目操作起来比较容易,也比较有实际意义。”
大野智皱了皱眉头,“二宫院长说的小切口我很赞同,但是并不是说宏观的问题操作性就弱,更不能说实际意义就差。对于日本这样一个有着特殊饮食偏好并且资源匮乏的岛国来说,渔业和海洋的维系国计民生,同时也就需要更多的人投人到相关领域的研究中去。”
冈田准一下意识地向二宫看去,只见二宫冷着脸盯着大野智说,“大野院长,你脑袋里除了鱼和海还有什么。”
大野智明显愣住了。如果二宫是在调侃他完全可以一笑而过的,但是大野智分明觉得二宫是认真的。
樱井翔伸手拽了一下二宫的袖子,“nino。”
二宫自己也知道说错话了,这话平时私下里怎么说都好,偏偏是这种场合自己还说得较真儿了一样——好吧二宫承认自己是较真儿了。二宫边收拾起东西边说,“抱歉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先走一步了。”接着拿起东西起来说走就走了。二宫离开会议室关上门觉得今天自己真的是太失态太差劲太不学术太不人模狗样了——你哪根筋拧劲儿了呢?
二宫没有回办公室,就那么拿着那个文件夹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打开车门把文件夹扔到一边,脑袋里却想不出来自己这是要往哪去。二宫伸手推开了车门又下了车开始往回走。他忽然想换种方式回一次家,他想自己实践一次也是好的。如果项目申不上,他可以在下期《青年海河》的“院长风采”里告诉大家,院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项目,这个项目真的挺好玩儿的,无论最后评上什么级别院长都可以拨研究经费给你们做补助。
二宫就这样想着想着走到了西门,然后右转又走了十分钟来到了地铁站。二宫早已经没有了带交通卡的习惯,他在自动售票机用硬币换了一张地铁票。二宫想起来很久以前的学生时代,大野智的交通卡上有自己胡乱贴上去的大头贴,只是不知道现在上面贴的是什么——或者已经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不会再往交通卡上贴东西了吧。二宫忽然觉得很多细节上大野智已经那么陌生了,他离开的两年,他回来后的这几年,他们并没有在一起的这些年,事实上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吧。二宫看着地铁站里的导航图,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地铁在家与学校之间来往,站点和线路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从海和大学西门这一站到沙亚社区需要换乘一趟,二宫想这是大野智每天上下班的往返线路,他一定对这样的地铁这样的换乘很熟悉吧。车靠站,车门徐徐拉开,二宫走进去。不是通勤的高峰时段,车上的人并不多,二宫在一个很空旷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车缓缓开动,他看着对面漆黑的隧道里,车窗映衬出自己的身影,他想起从前一起坐地铁的时候即使有座位大野智也不愿意坐,他喜欢站在自己前面低头看着自己,然后就挡住了对面车窗的反身寸。
二宫和也终于发现,自己走的这一路,想的全都是大野智。

 

二宫走出地铁站,沙亚公寓的大楼出现在视线里的不远处。二宫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于是准备到街对面的7-11买些吃的东西打发时间,他走到路口的信号灯下等红灯,忽然看到街对面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大野智从出租车上下来转身要过马路。二宫的车还停在学校,他想他是不是坐地铁回了家。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二宫喜欢玩的游戏除了他能叫出名字的马里奥之外还有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二宫除了宅在家里之外偶尔还会去的地方有哪些。大野智真的觉得自己很无助很贫乏,他抱着这贫乏的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打车来到地铁站,希望能够侥幸在他的目的地等到他。
然后他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二宫和也。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赶路的行人们在他和他的身边匆匆走过。二宫站在原地看到同样站在原地的大野智掏出了手机。
二宫感到口袋里一阵震动,他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那个很好听的名字,“Satoshi”;一封很简单的邮件,“还有你。”

 

每一个学期的教学反馈,都是海和大学的例行公事。如果说期末的考试周对老师学生双方来说都是掉层皮的煎熬,那么期中的教师测评无疑学生明显占优的单方市场。每学期期中,海和大学会随堂向学生发放教师教学质量评估表,评估表上有诸多项目并分成三六九等的分数,学生在给老师的各项教学打分之余还要填写综合评语,评估表的上交一律采用匿名制度。几乎每一所大学都有类似的教学质量评估,并且形式大多雷同。学期复学期,年复一年,喜多川终于发现这样的例行公事实在徒增劳力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赶着提前下课而想都不想地在评估表上每一项的最高分涂上记号,而统计学院的研究生们每年统计完全校的评估表后都会扯着横山院长的衣角苦苦哀求,“院长,下次让相叶处长换个院祸害好不好?”
相叶听说了也就是嘿嘿一笑,“你们专业嘛,再说,又不麻烦,就是把评估表过一遍机器嘛。”
横山皱着眉头抱怨,“评语还是要我们汇总啊,我说,下次能不能各院办各院的啊,过一遍机器嘛,也不是单我们院有读卡机。”
并不是出力的院会有这样的苦衷,即使是不出力的院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抱怨。比如二宫院长每次评估过后都会嘟囔这次又被学生们骗去了多少铅笔——评估表的填涂和答题卡一样要用铅笔,但是谁平时上课揣着铅笔呢,于是每次发放评估表的时候难免要预备下大把的铅笔给学生们用。这一点儿小事可能在别的院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财务秘书都是闲职的经济学院来说,二宫院长看见白花花的评估表都会心疼的,“你们说这玩意儿能反映出什么问题啊?浪费不呢。”
于是鸡肋一般的教学评估终于在今年改革了。相叶雅纪打电话来的时候大野智正在办公室里跟一个没压好的模具较劲,他往围裙上蹭了蹭手拿起听筒,“诶?相叶啊?”
“Ohno桑,本来不应该打给你的,不过你们教务科占线呢,我这边也忙。”大野智听到相叶那边吵得很,跟年末清仓一样。
“没事儿你说吧。”
“你们院派几个学生来领东西吧,今年教学评估的指导手册,也不厚,就一个三折页,来四五个学生就行了。”
大野智一听就糊涂了,虽然他对这些事情向来不是很清楚,即使如此大野智也知道年年评估也都没有过什么指导手册,他糊涂着应了一声又忍不住追问一句,“那是什么东西啊?”
相叶在那边就乐了,“我刚还跟龟梨打赌呢,你上次开会肯定睡着了——今年改成网上测评了嘛,各院办各院的。”
大野智想起来恍惚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心理默默想表像海和的BBS,最后搞成了八卦就好。

 

而很明显喜多川有不改则已,改必夺人眼球的决心。樱井翔刚刚下了课来到教授餐厅,迎面就碰上了喜多川带着松本润等一众。喜多川笑着拍樱井翔肩膀,“年轻人多教教课好,U这学期上什么来着?”
松本润有意无意地别开了目光去看墙上的装饰画。
樱井翔笑着回答,“法国现代文学。”
喜多川有点儿尴尬地笑笑,自我安慰常在江湖走,哪能不踩雷,于是马上转换了话题,“我正刚跟他们说,要在食堂这种人流量大学生密集的地方放几块空白展板,让学生们写一写想对老师们说的话,娱乐娱乐,U觉得这想法怎么样?”
樱井翔瞪着小鹿斑比的大眼睛,“学生们……随便写么?”
喜多川点头,“是啊,不过我相信我们海大学生们的素质,而且去年也有别的学校搞过,我看挺好的嘛。”
樱井翔只好点头,“恩这想法真不错,不过教授餐厅不太适合呢,也没什么学生来。”
隔天西区食堂的大厅门口就立起了喜多川所说的空白展板,而两天不到的功夫,趁下午没什么人吃饭的时间前来参观的樱井翔已经找不到空白的地方供他自娱自乐,以及他娱乐别人了。樱井翔拿起白板笔几经斟酌都不能下定决心写点儿什么,然后他认出了堂本同学画给堂本教授的猫咪脸,山下同学写给生田老师的留言里夹杂着笑脸和V字,以及笨到不知道挑个角落的大野智留下的明晃晃晒在正中央的Q版二宫。
当晚海大BBS上关于空白展板上内容的讨论贡献了前所未有的流量,与众多指向性明显的留言相比,白板角落一行细小而工整的“Je t'aime. Est-ce que je suis en retard?”引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空前的热情。外国语学院的学生们站出来不容置疑地刷屏说这必然是对他们有型有款的樱井院长的表白,而艺术学院的学生们也不甘潜水据理力争这绝对是对他们留法归来主讲服装设计的松本助理的暗恋。
二宫拖着下巴看着屏幕上热火朝天的论战,其实他很想跟大野智八卦一下,你觉得是他写给他的呢,还是他写给他的呢。
只是二宫觉得跟大野智八卦这种话题难免有一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松本润说他要去法国念服装设计的时候二宫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那樱井学长怎么办?”
松本润没听见似的反问,“那你和大野智呢?”
“诶?”
后来二宫常常想,其实有那五年的时间,对于彼此来来说,或许已经足够。自己从大一到研一,大野智从大二到研二,那是他们相处很好的五年。他是好脾气的对谁都好得没话说的学长,他是懂事又有点儿小得瑟的人精似的学弟;他把他的手机墙纸擅自换成自己的照片,他笑着把自己的大头贴贴在他的掌机上。大野智只觉得不知不觉中生活中就多出了一个人,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处在他伸手就能揽住他脖子的范围里。他的皮肤在他的手下熟稔得如同他捏的陶土,大野智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大叔,你反应很迟钝诶你知不知道。”二宫掐了一把大野智的胳膊咄咄逼人地问。
大野智用另一只手捂住胳膊做出一个很受伤的表情,逗得二宫咯咯地笑。
后来二宫从堂本光一那里听到一种说法,朋友之间很少讨论将来,但他们一直会在一起;恋人之间经常讨论将来,但很多时候并没有将来。二宫觉得这个理论很可能是个普世真理,然而对于自己和大野智的适用却是东西半球的时滞。二宫没有想到将来的时候他和大野智的确是没心没肺地黏的在一起,二宫开始想要担心将来的时候大野智已经准备离开。松本润走后樱井翔的脸明显更六边了,但是二宫实在不忍心说出来打击他,或许也是根本没有心情打击他。樱井翔一脸六边而深沉地举着筷子看着二宫说,“大野智要去美国读大海了,你不准备说点儿什么么?”
二宫觉得自己被学长们请客的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少了,他低头猛扒拉了两口口齿不清地说,“说什么啊。”
樱井翔张张嘴觉得还是算了,就好像松本润走的时候自己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走得很有腔调的背影渐渐远去。樱井翔想松本润也好大野智也好,都会回来的,有些话总会有机会说的。樱井翔开始每天刷邮箱等待松本润发来的邮件,最后却只能在电脑面前憋上数十分钟后只回复寥寥的只言片语。樱井翔终于明白远走意味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分隔两地的人,分明已经处在不同的世界。
而除了过生日,大野智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二宫和也。他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电话到樱井相叶二宫合租的房子,不论是谁接起电话都是挨个的问候;他会在旅游的时候买下特产寄回国去,谁和谁的并没有什么分别。二宫曾试图给大野智的邮箱发过邮件,最终收到的回信却只有短短的零星数句。大野智刚走的时候二宫并没有觉得什么,就好像他放假回家了或者是连续的逃课,然而一个月过后二宫忽然发现想念像野草一样在心中疯长。二宫知道终究会过去的,接下来的是所谓的各自的生活。他离开了两年,他们再次见面时只是彼此笑着说你好。他们或远或近了这些年,二宫并没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只是每当有些事情触动记忆翻腾起往昔,二宫总会忍不住想,那五年之后如果是另外一种结局——只是世上万事,抵不过如果二字。
二宫和也觉越来越觉得,时间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东西,它会让你慢慢习惯,并开始抗拒改变。
他最终也只是放弃了跟大野智八卦的想法,啪地合上了笔记本。

 

二宫院长的笔记本流传到商学院的时候大野智着实有种天马行空的感觉,而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二宫和也早上起来拷贝材料的时候发现笔记本说什么都启动不了,而原因很可能是屏幕连续多次的猛烈冲击碰撞。万事省钱为上的二宫院长当然不会因为人为损坏去售后保修,于是笔记本被拜托给了助理锦户亮;而锦户亮事情太杂太忙,转身就送到了龟梨和也手里;放着二宫院长的竹马哪能不用,龟梨转身就把笔记本交给了相叶处长;正巧丸山隆平来学生处拿前几届创新实验的项目资料。
“来来,正好正好。”相叶连忙招呼丸山,“谁家的事儿谁家办,二宫院长电脑坏了,我这里一天忙得菜市场似的,你拿去给你们院长看看,他闲着呢。”
而二宫的笔记本终于闪出微软的图标之前,大野智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动手能力这么高。大野智更新了下杀毒软件顺便做了下全盘扫描,他刚想放下笔记本去收拾会议记录就看到了正在扫描中的一个命名成satoshi文件夹。大野智愣了几分钟,找了那个文件夹点开。
一瞬间记忆汹涌而来。
他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冲着镜头做着鬼脸;他和他在食堂里脸对脸地吸溜这同一根面条;他骑他肩上张开双臂面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和他在手揷口袋歪戴着帽子站在天台。每一张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图片注释中的三两个关键词提示着当时的美好。大野智一张张看下去,最后一张照片里没有人,是一张焦距没有调好的手机照。空旷的镜头里,航站楼的落地玻璃和跑道上起飞的客机。曾经大野智一直以为,当年他走的那天,二宫没有来送自己。大野智有点儿恍惚地看着松本润进了门,终究也没太注意他说了什么,直到松本润走出去关了门大野智才想起来,后天他要出门开会去不了。
二宫和也看到松本润拿着喜帖进门的时候真是觉得逃得过初一没逃过十五,早上坏了的电脑没送去修,这会儿到底是要送钱出去了。二宫笑着调侃松本润,“哟,这是你办啊,还是樱井翔办啊,还是你们一起办啊?”
松本润破天荒地没有回嘴,只是坐到二宫对面伸手把喜帖递了过去,“木村院长的,后天。”
二宫吓了一跳,“这么突然?之前怎么没听说呢?”
松本润点点头,“好像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
二宫顿了一下,“那中居院长呢?”
松本润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他的喜帖没用我送,他是伴郎,比我们知道的都早。”

 

二宫直到回了家游戏打到很晚了都觉自己一直低气压,他说不上是因为要送红包还是别的什么。他忽然想起来下班前好像听锦户亮说自己的电脑已经流离失所到了大野智那里,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回家。二宫看了看表觉得这会儿上去敲门应该还不算扰民,就提拉着拖鞋去要电脑。一到17楼二宫就发现大野智屋里有水在往外淌,他敲了敲门没有人。二宫下楼取手机想打个电话,忽然想起来下雨那晚大野智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外套。二宫记得送去干洗取回来的时候店员还叮嘱已经把钥匙放了回去。他掏出那串钥匙上楼开了门,水从浴室里出来淌了一地,二宫关了水龙头一边收拾一边想,明天早上说不定能听到楼下樱井翔的惨叫。二宫想着就幸灾乐祸地笑了,他一抬头看到卧室敞开的门里,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二宫过去发现电脑正在待机,他随便点了一下,屏幕上出现的是他们的合照。
二宫有种被偷看了日记的尴尬,他关了那个文件夹准备关机,却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快捷方式,点进去正是那个文件夹。他伸手再一次啪地合上了笔记本,拎起来就往外走,一到客厅就看到了刚刚进屋的大野智。
二宫不咸不淡地说,“浴缸放那么大的水还往外跑。”
大野智有点抱歉地笑,“跟几个前辈商量院里给木村院长送什么贺礼,走得急就忘了。”
二宫伸手把笔记本摔到餐桌上,“是啊,所以还麻烦你个快捷方式,提醒我表忘了那些老照片怎么着。”
大野智一愣,“不是,我是想方便我自己看的。”话一说完大野智就觉得不对头,人家的电脑你看个什么劲儿。果然二宫脸色更难看了,“大野院长你有没有拷贝啊,没有的话赶紧的,我这就拿回去了。”
大野智觉得这种扯皮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他皱着眉头说,“那几年有些话没有说清楚,我想现在我已经说清楚了。”
二宫拿起电脑往外走,“你是说给那几年的吧。”
“kazu,”大野智叫住门口的二宫,“即使我们都变了,有些事情是没有变的。”
大野智看着二宫的衣角消失在迎面关上的大门外,他忽然觉得自己和二宫的感情,就好像一张永远做不平的资产负债表。

 

对于大学老师来说,很多学生的名字其意义很可能只是与期末一张卷子和一个GPA绩点相挂钩;而对于学生们来说,无论哪门科目的老师都会有一些话题可说,而这一点老师们当然也心中有数——谁没有过学生时代呢,谁学生时代没八卦过老师呢。衡量老师的标准那么多,听听学生们的八卦难免有一种做老师难,做学生认可的老师更难的感慨——比如学生们会说教国际贸易理论与政策的堂本刚教授愣是能把三学分的课上成四个学分,拖堂的那一个小时大家总是在各种今天几点下课的猜测中度过;比如学生们会说二宫院长的会计学简直就是直逼人类思维极限的折磨,但是期末的分数一出来大家马上就愧疚刀子嘴豆腐心的院长白白被怨念了十周的课;比如学生们会说堂本光一教授的恋爱心理学实在有些难以服众,因为教授自己的个人问题都没有解决,怎么还来教别人呢。
堂本光一笑笑说,“你们还小,有一种说法——剩下的除了等外品,就是精品。”
当然,这句话经常被学生们反过来说。
而这些学生们之间的小讨论终于在今年的教学评估中变成了学生与学校之间对话的精彩部分。锦户亮把全院老师的成绩评定和评语汇总拿到二宫办公室的时候,二宫正在电脑前面刷教学评估的系统后台,一边刷一边乐,网上匿名留言什么的,果然要比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评语好玩儿多了。
“院长,这是网上的教师成绩测评和打出来的评语汇总的结果。”锦户亮递过去一个大文件夹。
二宫还只是乐,“行,回头让村上副院长领大家开个会总结总结,会议记录你直接交给松本助理就行了。”
锦户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呃,这个,村上副院长主持不太好吧,全体教师的话。”
二宫笑,“你是说我这学期也教课,也得出席是么?没什么啊,都是自家人,关起门怎么开不行啊。”
锦户亮眨了眨眼睛,“您不是说上次创新实验欠商院一个人情,这次评估实验班划到经院了么,那,还有大野院长呢。”
二宫心想这可坏菜了,“那还是我主持吧,你定下会议时间顺便跟大野院长说一声——表跟丸山助理说啊,直接告诉大野智说不定他还能忘了呢。”
锦户亮没憋住乐了。
下班的时候二宫看到食堂门口围了很多人,即使对于饭点儿来说人也有点儿过于多。二宫不知怎么想的停了车想去看看热闹,是不是那几个展板上又多了什么精彩内容。二宫站在一群人外面眯起眼睛看向群众们目光热切指向的那个角落,那一行谨慎的文字下面多了一行潇洒的回复,“Qui, unpeu, mais c'est pas grave!”
二宫默默地想说不定这两天就会有大野智或者相叶雅纪挪窝换房了。

 

木村拓哉的婚礼没有安排在周末,低调而隆重,来宾中很多是海和大学的同事。二宫看到樱井翔和松本润穿着同一款西装的时候瞥了撇嘴,“人家的婚礼,你们俩在这秀什么。”
樱井翔笑笑,“那还有更高调的呢,你没看泷泽秀明捧着红玫瑰直接从机场杀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抢亲呢。”
二宫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笑,“他那是被人家结婚刺激了吧,怕再不回来相叶就被成天往学生处跑的女老师们套牢了。”
松本润低头喝了口果汁,“不过,我还真没想到。”
二宫顺着松本润的目光看向正在陪木村拓哉敬酒的中居正广,他也没有想到。二宫说不上来对于他们这一辈来说,到底是木村院长结婚了更有冲击力,还是中举院长居然肯给老对手做伴郎有冲击力。二宫看着记忆中永远是势不两立的两院院长,他看着中居院长替木村院长一杯杯挡酒,看着木村院长对中居院长温和而平静地微笑,二宫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会在人前表现出关系这么好。二宫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叫相敬如宾,只是这个词描绘的,是他们从此无法企及的距离。
他开始想念大野智,再一次地,在心中疯长。
从婚礼回来已经是中午,二宫只觉得心情有些糟糕,他想找个人聊一聊,他掏出手机却觉得无论是松本樱井还是相叶都已经成双成对,聊出来的结果一定更加糟糕。二宫想了想最终打给了冈田准一,“你忙么?”
冈田顿了一下,“你怎么了?我在办公室呢没什么事儿,你在哪呢,我过去?”
二宫没想到自己已经down到一句话都能听出不对劲了,“没有,我过去找你吧。”
二宫几乎横穿了整个海和大学,西区食堂,商院楼,经院楼,报告厅,大礼堂,法医楼,他只觉得走过来的这一路,所有的景象,都在提醒他关于同一个人的事情。二宫走进社科楼的电梯摁下11楼,然后寂寞地数着闪烁着的数字。
一阵剧烈的晃动,灯光熄灭,电梯停止。

 

二宫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反应不过来是几点了,他迷糊而迟钝地看着病房里的一众,然后耳边是相叶雅纪炸了的一声,“小和你醒了!”
山下智久连忙走了过来,然后笑着安慰二宫,“没事儿,刚给你做完高压氧舱,可能还有点儿晕,正常的。”
松本润凑过来笑着说,“6个小时,你可破了社科楼电梯的纪录了,你最后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脸上还有眼泪儿呢。”
二宫刚想发火就听冈田准一苦笑,“但愿这个记录可别破了。”
“破不了了,”樱井翔说,“大野智会没开完就回来直接去找校董会了,他可是非要拆了社科楼重盖不可。”
二宫瘪瘪嘴,“他说拆就拆啊。”
樱井翔笑,“他只要冲他家老爷子叫声papa,这楼绝对就拆了。”
二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见已经说曹操曹操到了。
一众都自动清了场,大野智拖了拖椅子坐到了二宫跟前。他看到他脸上还有这没擦干净的泪痕,他看到他脸上有着一路奔波的疲惫。
“你,饿不饿?”大野智说完又看到桌子上的罐头果篮便当,“渴不渴?”
二宫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摇完觉得头更晕了。他勉强坐了起来,“明天你来开会啊,不过我提前提醒你,学生们没少给你写评语。”
大野智笑,“都写什么了?”
“说你上课没有PPT全是板书,说你画的坐标图太复杂他们跟不上,说你……”
大野智伸手把二宫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你哭什么啊。”
二宫想说一个人被关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的滋味儿太难受了,更难受的是他发现没有时间的黑暗里他真的很想念他,想念他陪在他身边胡闹的时光,想念他离开后彼此遥望的时光,想念他们犹豫着迟疑着不停拒绝不停擦肩而过的时光。想着想着就笑了,就哭了,就累了,最后的梦里,也全都是他。
二宫嘟囔,“今天参加婚礼,破财了嘛。”
大野智笑了,“那我补偿你好不好,想要什么?”
二宫趁着头晕装糊涂,“诶呦,我想不起来了,那串钥匙还没还给你?”
大野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握到二宫手里,二宫和也听到大野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归你。”

 

THE END


好像有这样一种说法,校园是象牙塔,是理想国,是相对于世界的纯情所在。如果对每一所大学都是适用,那么海和大学也不例外。
海和大学坐落在东京的黄金地段,商业兴盛,熙熙攘攘,不知道被多少人眼红羡慕,又不知道有多少考生是冲着海大名气之外的那一片灯红酒绿而来。其实校长喜多川真的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发泄。海和大学是东京的百年老校,也是东京私立大学中的佼佼者,尤其以经济学和商科最为出名,或者说以商科和经济学最为出名。原本海和大学所在位置并不是什么好地段,谁知道市区一年年的扩建、一年年的延展,终于把海和大学包围在了一片商业区里。喜多川曾经多次在校董会上提议在远郊建立分校区,改善一下校园环境,随然他心里的小算盘是在任内把海和校址迁走,顺带着在校史上留下那么浓重的一笔。然而每一次喜多川的提案还没念完就都被樱井大野两家最有话语权的董事驳了回来。或许是一年年的被撅让校董会也看不下去了,又或许是想彻底打消喜多川迁校的念头,校董会终于在三年前发了一个安慰奖,在海和大学西边的空地上建起了气派的海和大礼堂,第二年海和楼群又平地拔起。四方飞角外墙挂着电子大屏幕的海和大礼堂浩荡落成的那天,喜多川喜滋滋地与文部省的大臣在礼堂前合影留念,陪在后面鼓掌的一众里,樱井翔小声问大野智,“诶,你觉不觉的这个礼堂,远看有点儿像什么。”
大野智是实在人,实在人当然就实话实说了,“当初我看见设计草图的时候就想说了,像棺材。”
其实大野智的声音不大,外加上各色等着抢镜的人物实在太多,大野智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还有存在感。然而这一句话偏偏就在快门声的间隙中突兀地显现了出来,原本应该经久不息的掌声一下子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大野智回过神发现喜多川正回头盯着自己的脸,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一旁的二宫和也马上脑袋一歪,一脸纯良地冲喜多川标准地三分一笑,“校长,大野院长刚才说礼堂太有feel了,他有种魂归故里的感觉。”二宫和也的为人处世很有原则,海和大学BBS上曾经总结过二宫和也院长的两个凡是:凡是能省钱的地方一律不铺张浪费,凡是能黑大野智的场合一律不予以放过。
一旁的文部省大臣福山雅治十分善意地笑,他当然知道大野智是谁,大礼堂也好大棺材也罢,你们家自己砸钱让喜多川祸害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于是福山雅治说,“校长你的这些年轻院长们都很幽默啊。活泼点儿好,青年才俊,青年才俊。”于是大家又都笑了起来,棺材什么的当然就让它沉了吧。
相比于海和大礼堂,海河楼群的设计明显靠谱了许多,传说这归功于樱井翔和大野智在礼堂落成那天的快门声间的低语。喜多川在设计敲定前特意让同样年轻的校长助理松本润带着图纸挨个到相关院系的院长那里征求意见。为什么说是相关院系呢,海和大学是所综合性大学,全校上下七七八八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个院,海河楼虽然是群建筑,也不能把这二十个院都装下,势必要有一些势单力薄的院不得已被排除在新楼的福利之外,而那些名声在外、实力雄厚的院自然也就能够有自己的楼独门独户过日子。而最当之无愧的莫过于经济学院和商学院,或者说商学院和经济学院。要问究竟哪一个院才是海和大学最NO.1,恐怕没人能说得清楚。如果说每一所大学都有很牛,并且自以为很牛的学院,那么这些牛院之间必然会有一些爱恨情仇,当然海和大学也不例外。似乎每年风采海和二十院歌唱大赛最终总会演变成经商两院的雌雄对决,似乎每年的全校运动会都会发展成商经两院名副其实的武行演练,似乎每年的毕业晚会都在二十院的院长们中间引发一场关于什么是检验大院气场的唯一标准的讨论,是排场大还是闹得欢。这样的纠葛从喜多川上任开始暗中激化,每一次各种比赛和重大活动过后都有关于经商两院的战斗事迹和吐槽互黑流传开,并且一级级、一届届代代相传,并终于在木村院长和中居院长的时代由民间暗斗升级到了官方明争。
松本润带着图纸走到大野智办公室的时候大野智正在窗台的鱼缸前面喂鱼,松本润把图纸摊开在桌子上拿过旁边游杂志压平,“这是海和商学院的设计图纸,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
大野智扑棱掉手里剩下的鱼食,拍拍手走了过来,“这是我们的楼?不错啊。”说着看看又觉得不对,指着图纸上对面的楼问,“诶,广场对面的楼是哪个院的?”
松本润心想你就明知故问吧,“经院的啊,怎么,觉得二宫的好?要不换换?”
大野智看了看歪头说,“换?我怎么觉得这两栋楼一样啊。你看除了房顶,乍一看都没什么差别嘛。”
松本润心想那当然了,CP不就是这么来的么,不过他嘴上说,“你想明显点儿?楼牌子做大一点不就得了,你还怕老师学生上课办公走错怎么着。”说完又觉得不对,能考进商院的学生哪有这么糊涂的,于是又补充说,“还是你怕你自己走错啊?”
大野智fufu笑,“润你还真说对了,我说不定真的好好记住呢,要不走错到经济学院那还不得被学生们轰出来。”
同样的问题在二宫和也那里就没那么好答对了。二宫眯着眼睛盯着图纸看了三十秒后果断而坚定地对松本润说,“拆了,门口的楼梯拆了。”松本润等得都快不耐烦了冷不丁听二宫这么一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凑过去看桌子上的图纸。经济学院大楼前是从二层开大门的,从广场到二楼是气派的宽幅楼梯,当然对面商学院的楼也是一样。松本润指着经济学院的楼问,“你要把楼梯拆了?那从一楼开大门?”
二宫斜着嘴坏笑,“有拆自己楼梯阶的么,我说的是把商院的楼梯拆了。”
松本润的眼睛顿时瞪得有樱井翔大,“你这是要干什么,黑人家也不能黑成这样,太不厚道了。”
二宫笑得人畜无害,“这也符合实情啊,经济学本来就比较贵气,商学比较实在嘛。”接着又补了一句,“总比盖成一样得好,我都怀疑盖成一样的大野智他能走错呢。”
松本润无可奈何地卷起图纸,心想其实你是怕他走错吧。


海和大礼堂每年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举办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如果说每一所大学,即使是最一般般的大学,在开学之初都想给学生制造哪怕暂时的自豪与哪怕暂时的憧憬,那么身为私立大学榜样的海和大学更是不例外。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二宫和也开始对一年一年的送旧迎新开始麻木淡定。距离开学典礼还有一个小时,他换好西装开门往电梯间走,典礼正式开始前领导们要事先开一个碰头会。路过经济学院学生科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大门敞着里面一群人在忙活。二宫踢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进了屋子,伸手拿手里卷成卷儿的开学典礼流程表敲了下相叶雅纪的脑袋,弯腰撅着的相叶雅纪“诶呦”一声抬头回身,一群人这才发现了身后的二宫和也。几个学生齐刷刷地喊,“院长好。”
二宫和也点点头,“好。”心想不知道这都又是从哪个部门被拉过来苦力的苦命孩子们。
“小和你来得正好。”相叶雅纪伸手从地上一堆塑料袋套着的T衫里抻出了一件,“你们院服,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来你看看,我已经叫学生过来取了,可得赶在开学典礼前发下去。要么放眼望去就你们经济学院没衣服,我都替你们寒碜。”
“我明明是最早定了的,谁知道是最晚到的。”二宫和也拿过来一看是个M号的,撇撇嘴,“你给我换件S的。”
相叶雅纪嘿嘿地笑,“肯定人家嫌你们这单子太小,你看看哪个院不如你们的单子大,当然先可人家的来了。连樱井翔那么没存在感的外语学院都比你强,更别提大野智的商学院了。”
二宫抖开衣服,“你不用变着法的损我,我还真不觉得大野智设计的那个T衫有什么新奇,我看我们这个就挺好。这院服有什么,撑死了新生开学了穿个三天五天,回头不知道都是压箱底还是让宿舍楼打扫卫生的大妈捡走了呢。”
相叶雅纪倒是点头表示同意,“是呀,所以难为你了,怎么想出来的,白底儿黑字,还真就比彩印便宜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海和大学新生人校,院服都成为必不可少的装备之一,尤其是在开学典礼的盛大场合下,各院的方阵因为院服就尤其明显。虽然,也曾经发生过座位席撞衫的尴尬局面,而那又是一个经商两院关系史上的经典案例。那是若干年前的一个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开学典礼,那时候还没有四方飞角的海和大礼堂。田径场上,开学典礼一系列领导致辞后等待教务主任宣布开学各种注意事项的间隙,坐在主席台正中间的喜多川面带温和一脸慈祥地说,“东面看台上经济学院的同学,U们的后面院旗没有绑好,没展开啊。”
群众们迷茫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兵分两路,一路转向了西边看台上穿着红色院服的同样迷茫着的经济学院新生,一路转向了东边看台上同样穿着红色院服却正在忙着展院旗的商学院新生。看台上逐渐骚动起来。主席台后排其的余十八院院长同时转头去看一脸尴尬的中居正广和木村拓哉,后者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前者伸手抻了下喜多川西服后摆,“校长,那不是我们院的孩子。”
喜多川再去抬头看展开的院旗,田径场的大屏幕不失时机地给了个特写,一个十分写意的“商”字触目惊心,喜多川立马认识到自己踩雷了,马上又对着话筒说道,“啊是这样啊,商院的同学们很有默契,也穿的红院服嘛。”于是木村的脸更冷了,中居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随后在经商两院学生会的强烈要求下,之后的每一年开学典礼前,学生处处长在众多七零八碎的筹备事项中都会加上一项统计各院院服颜色样式,以协调错落。相叶雅纪在上任的第一年非常不理解地对同样是新上任的二宫和也抱怨,“小和你说这种事情,你们两个院的学生私下里沟通一下不就好了嘛,你看现在,二十个院协调,成本多高啊。”当然他也知道,经院和商院的学生是不屑于私通的。
学生处的龟梨和也转身看到东山纪之经过主席台的时候伸手把主席台桌子上二宫和也和大野智的座签掉了个顺序,然后绕到大展板后面去了地下的会议室。龟梨和也走过去有点儿费解地看着桌子上的座签不知道东山此举究竟有什么深意。正巧刚从经院赶过来的相叶雅纪从走过来拍了下龟梨和也的肩膀,“kame,今天辛苦你了。”
龟梨和也疑惑地问相叶,“名单上是二宫院长、大野院长的顺序,东山副校长怎么把座签换了呢。”
相叶听了也有点儿纳闷,低头一看果然是错位了。他凑过去看龟梨手里的名单,“这是按什么排的啊?”
龟梨和也心想这个问题分明应该是处长的你最清楚才对,但是他想想觉得既然是相叶雅纪那么就算了吧,于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相叶脑内了一下business和economics,“这是按学院名?”接着又脑内了一下ninomiya和satoshi,“还是按五十音图?”说着又把座签掉了回去。龟梨和也看得实在有些郁闷了,“其实这也有个座次高低的吧。”他终于还是一个没忍住。经济学院的院长怎么能位居商学院院长之后呢。
相叶雅纪猛然抬头,惊觉这里有一个经济学院出身的卧底被自己忽略了。是的,龟梨和也认真是应该的,但是这已经跟认真没关系了。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准备着马上就要开始的开学典礼,生田斗真架好离主席台最近的摄像机,抻过电线,“来来,劳驾二位让一让。”
相叶雅纪抬起腿让电线走了过去,有点儿卯上劲儿了似地说,“我倒是不觉得,未见得商院就得在经院之后呀。”
龟梨觉得这个话题就有点僵了,相叶雅纪虽然好脾气好性格,但终究是商院出身的,商院人和经院人是不可能一条心的。正在龟梨有点不上不下的时候相叶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拿起桌子上那俩个座签,“诶呀真是的,他俩这么熟,谁前谁后不都一样嘛。”
等在大礼堂外面的新生们正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正在试用的大屏幕。相叶雅纪放下座签儿走远了。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新生们的目光开始微妙地往经商两院的新生身上集中。他们从踏人海和大学第一步起就被灌输的有关经商两院水火不容的定理,一下子成为了悬疑。
晚上二宫和也睡前忽然想去BBS上逛逛,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去那里。二宫开迎新版想看看开学典礼过后学生们士气如何,却被迎面而来的八卦气息呛了个头晕。当晚BBS上今日WHO最红帖子赫然是座签门的论战贴。迎新版上讨论的焦点是“求八经商两院高层关系!!!”二宫一点看的心思都没有,他也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到在那里放料布道的都有谁。二宫随手点开养老院专区,却发现老人版上的刷得最快的主题则是“他们真的谁前谁后都一样吗!!!”二宫一阵目眩后意外地发现一个陈年旧帖被顶了上来,“唱唱歌做做饭”发起的投票“评选你心目中最有前途的海和CP”。二宫一时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手一滑点了进去,发现当年翔润那个让他嫉妒不已的第一名已经被今天新刷出来的票数盖过,最新的统计结果显示大宫CPF们今天很燃。二宫好像忽然被蜇了一下似的,缓过来后骂骂咧咧不知道谁这么无聊挖坟败你家CP的RP喔,说完又觉得这样一来很可能败了RP的是自己,于是摇摇头决定算了点X出帖。关于前后的讨论异常激烈,二宫从一众八卦着的马甲中认出了那谁谁,那谁谁,以及那谁谁,以及被一众路人淹没的“KY一句,我只是想刚从外面开会回来的大野智可能会迟到,坐在最外面更方便。”二宫想他真的是脑抽了,他披上马甲“马里奥打算盘”在回复栏里打了一行“时过境迁,毫无意义。”帖子发出去刷新后却发现此贴已经被锁定。二宫看到“今夏流行姐弟恋”锁定帖子时说“流言止于智者。”二宫忽然就有些郁闷,他想你披个不正经的马甲在这装什么深沉。接着二宫郁闷地点到了最后回复,愣住了。


“寂寞深海游鱼”在一分钟前回复道,“他们曾经就这个问题进行过磋商,但是未能达成一致,不了了之。”

二宫盯着那个“不了了之”看了很久,直到他错觉那四个字被放大加粗了,然后他伸手啪地合上了笔记本。


你认为一见钟情存在吗?
你觉得校园爱情靠谱吗?
不说爱情,我们真的能做朋友吗?
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命中注定吗?
“这是同学们,尤其是大一大二的学生们经常来问的问题。当然,其中又都以初恋者居多。”堂本光一站在八百人大教室的四块双层大黑板前,他正在给新生们上一堂名为“恋爱心理学”的公共基础课。海大为本科生设计了许多公共课任君选择,当然对于大一新生来说,这些公共基础课大多还是院里统一安排的居多。堂本光一很得意也很头疼每年都会有很多院想选他的这门课,比如樱井翔的外语学院、山下智久的医学院、大野智的商学院、二宫和也的经济学院、泷泽秀明的新闻学院——其实这么说泷泽秀明有点冤枉,他人远在美国,院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满海大溜达的生田主任在张罗。堂本光一在与教务科商量后决定每年抽签决定哪两个院来上他的课。于是今年,堂本光一很得意也很头疼地与经院和商院的新生们相遇在了八百人大教室里。
阶梯教室的座位很明显分出了三个阵营、三极世界。堂本光一站前排中间那个人数很少大概三十人左右的方阵前,他在这第一堂课前曾与松本润联系过,“你还记得教工保险的工伤是怎么定义的么?”结果松本润在手机这边挑了挑眉毛,“你还是直接让大野智给你准备保安比较好。”
堂本光一刚站到讲台上的时候还反应了两分钟,猛然想起来前排中间的那个方阵坐的是传说中的双学位实验班。堂本光一心想这就是作孽啊,前一代的恩恩怨怨,真是折扣都不打还带溢价地流传了下来。
“心理学理论认为,一见钟情是存在的,并且它的发生并不以时间地点以及当事人状态为条件。也就是说,不论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到的那个人是谁,他在做什么,都有一见钟情的可能。当然,也只是可能。”堂本光一说着推了推眼睛,在这个间隙双学位方阵里的一个学生举手怯怯地说,“就像传说中大野院长和二宫院长那样么?”
堂本光一微笑地看着可怜的男生被战友及敌人的目光杀死在座位上,当然也有很多人向堂本光一投来了掩饰不住兴奋的目光。他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那是一个经典案例。当然,”堂本光一又推了推眼睛,“黑板上后面的几个题目,我们也可以建立同样的参考系和模型来分析。我这么说,你们懂得的。”
知念侑李有点委屈地问旁边的山田凉介,“我问错了么,我怎么觉得我没懂呢。”
山田凉介笑着安慰,“没关系,既然都到了实验班了,最懂的马上就是你了。”


双学位实验班是海和大学的一个特色所在,当然,这个特色的含义在官方和民间有着微妙的不同。实验班的建立源自若干年前的一次文部省教学评估,那是喜多川职业生涯中浓重的一笔,当然海大不迁校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最浓重的一笔。在那一次的评估中,海和大学以惊人的成绩紧随七所国立大学之后,成为一匹黑马。当然,海和大学为那一次评估所做出的努力和建设也让学校在很多方面发生了变化。比如,实验班的建立。当海大要建实验班的消息从校长室流传出来之后,各院纷纷开始了小动作,然而又很快在经商两院的阵势下败了下来。其实喜多川心里有数,实验班当然要在实力足够强的院做。喜多川曾经就实验班的事情向福山雅治通过气,福山只是善解人意地笑着说,“国际经贸这个专业刚刚兴起,开的学校还不多。”
喜多川在校长室纠结了一天,直到时任助理东山纪之敲门进来说,“校长,下班了。”
喜多川指着两张单子,“U来看看,这就是作孽啊。”
东山走过去一看,是商院和经院的专业设置表,被红笔全出来的分别是商院的“贸易经济”和经院的“经济贸易”。东山也知道,有些交叉学科的分类并不明显,然而为了招生或者规模的考虑,有些院的专业其实在设置上是重复的,彼此课程虽然可能各有侧重,但是实际上的差别并不多。东山于是问,“校长是在想实验班交给哪个院么。”其实他今天已经接连看见木村和中居走进了校长室,他预感喜多川要在双重夹击下爆发了。
果然,喜多川桌子一拍,“合办,就这么定了。”
且不说喜多川一句话勾动的天雷地火。实验班每年在经院商院两院的新生中通过考试招生,虽然实验班是双学位,但是体制上学生关系都转移到经济学院,然而日常的活动却又是商院在管。于是,双学位实验班在其日后的发展历程里,充分证明了两强相争必有炮灰的定理。但是,依然每年有很多两院新生因为双学位的诱惑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因素报考实验班,当然,也包括后来的二宫和也和大野智等一众。而二宫和也和大野智的相遇,也在他们接任两院院长后,随着新生们窥视好奇以及一些知情者种种复杂的感情中,逐渐成为海河大学人尽皆知滥了大街却又很少被提及的,一见钟情的经典案例。


大野智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摊着实验班的课程表,他终于还是伸手拿起了电话筒,想想又放下拿起了手机。大野智摁下快捷键1。
二宫和也迷迷糊糊伸手从地上捞起手机,“喂。”
“你又熬夜通关了?”大野智低声问。
“恩。”二宫坐起来,沙发什么的真的会落枕。
“睡觉记得关空调没有?”大野智依旧问得很轻,他清楚二宫的起床气。
“大叔你真的很烦诶。你打电话来不会是叫我起床一会儿去开会吧。”二宫伸手翻到日历上今天的日程安排。
“我看到实验班有你的课,从第八周开始。”大野智终于说到正题。虽然领导层原则上是没有固定的课程安排的,但每隔两三年会给学生上一门课。大野智和二宫和也恰好都轮到了今年,两个人又都选人少课时少的了实验班。
“是啊。”
“我的课就在你的课后面,教室也是同一个教室。”大野智说,他有点期待什么的意思。
二宫马上说,“大野院长你放心,我不是堂本刚教授,我绝不会拖堂。”
大野智“喔”了一声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于是潦草地挂了电话。

 

每一个新学年开学后不久,海和大学的社团联合会就会举行招新活动。如果说每一所大学都有自己的特色社团,那么海和大学也不例外。在一个号称海大小周末的周三,趁着下午学校统一没有课,社团联合会会在西门正对着的海和大道沿途摆开阵势比武招新。虽然这样的民间活动在官方看来不过是学生们的自娱自乐,但是某些社团背后却确实有着相关学院的支持。就好比如果想混海大第一校园媒体《青年海河》,那么是新闻学院的学生明显更具优势;而想过关斩将冲破广播台的层层面试,有外语学院的学长学姐照顾就会顺利许多——即使经院的樱井翔破格连任了三届台长,至于他后来为什么到了外语学院,那有关一个故事,这里暂且不提。
而想试试海大舞协的学生,一般就只有两个目的:奋不顾身地投身于经商两院的互掐——或者围观互掐。
虽然当年二宫和也走进海大舞协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
那时候他只是对漫画有些兴趣,但是又不会画——于是他无意中错过了大野智领导的海大书画协会;他只是对做饭和吃有些家族遗传的兴趣,但是又不喜欢海——于是他又无意中错过了大野智领导的海大水产研究协会;二宫对游戏非常有兴趣,但是海和大学并没有游戏协会。幸好他身边有一个对什么都好奇都想试试的相叶雅纪,于是那天他陪相叶去了《青年海河》,接着又一起去广播台面试。公共教学楼三楼的整个二层都是被布置出来的用作面试的教室,二宫和也百无聊赖地走进了一间备考教室,接着他看见了大野智。
关于接下来的故事,在海大诸多风云人物后来出版的回忆录中有诸多版本的记载。据后来相叶雅纪出版的《青春影像与海河并肩而立》记载,那天自己面试出来后二宫已经不见了踪影,晚上二宫回到同住的公寓时手里多了大半瓶没喝光的百事;据后来松本润出版的《青春脚步与海河相错而行》记载,当天的二宫和也的面试异常悲催以至于被时任台长樱井翔塞到了舞协手里;据后来樱井翔出版的回忆录《青春呢喃与海河同声而语》记载,他十分后悔当时没有看出大野智的狼子野心,以至于后来还受托任劳任怨地给二宫和也补习微经。
而当事人二宫和也对以上各版本的一句话评语言简意赅:扯,一见钟情的是他,我是被一见钟情。
其实,事实并没有坊间流传的那么浪漫传奇。二宫和也走到午间音乐栏目和舞协公用的备考教室,站在门口向里环顾,发现空旷的教室里,后面有一排人在练习爵士舞步,却只有一个人闲坐在窗台边,那就是从他站在门口就一直盯着他挖鼻子的大野智。二宫想这个人那么一定也是准备午间音乐的面试,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三十秒,直到二宫被叫走了去对面的教室。二宫坐到樱井翔对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记得大野智长得什么样子。二宫接过一张单子,上面是那档音乐栏目的开场词。
“你试试看。”樱井翔说。他看了二宫和也的报名表,居然是海大稀有物种实验班学生,那么也就是自己的嫡系学弟。
二宫和也那时候还有些内向,有些自我,有些不爱理人——当然你可以说他现在好了很多。二宫念了一遍下来,自己都觉得毫无激情。对面的樱井翔耐心地循循善诱,“这档栏目的定位是很轻松很欢快的,大家在下了课去吃午饭的路上听到,能够增进食欲。”
二宫试图笑一下,没成功。
“我也来试试,咱们一人一句,再来一遍。”二宫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说。那是和樱井翔的声音不一样的好听,二宫只觉得那响在耳边的声音好像一杯冰糖水化在了心里。二宫
转过头看去,正是刚才对着他挖鼻子的那个路人。
樱井翔憋住笑,“好好,既然这位同学自告奋勇,那么你们一起考吧。”
大野智第一句念出来很在情绪,二宫就被带动起来接了下去。旁边面试的被面试的人都看了过来。稿子念完几个广播台的学长学姐都忍不鼓掌笑,大野智也冲二宫笑,“你看这样不是好很多。”
樱井翔看着抿着嘴笑的二宫,终于忍不住大笑,他指着大野智问二宫,“你真的不认识他么,诶大野智海大还有人不认识你。来来,这是你嫡系学弟,快收了吧。”
二宫瞬间反应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很明显两个学长以及屋里一众知情路人把他蒙蔽了。二宫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跟大家一起笑一笑过去的,但是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好像一进校门就被前辈欺负了的菜鸟。二宫矛盾着的心情不小心写在了脸上,小模样生动极了。于是大野智笑笑,“我请你吃KFC好不好。”
二宫想了想觉得还比较划算,于是点点头,“好。”而后来大野智也觉得很划算,因为二宫被他成功劝进了舞蹈协会。
二宫最终还是没进广播台,但他从相叶雅纪那里听说广播台除了台长樱井翔和相叶雅纪,还有一个实验班的学生,是跟他们同班的松本润。“诶诶就是特浓颜的那个美男。”相叶雅纪一脸兴奋。二宫和也撇撇嘴,“那有什么用,广播又看不到脸。”只是他第一次去舞协开例会的时候有些意外,因为这里很多经商两院的学生,但是大家都很信服大野智。
“你那么多活动不用上课考试了么。”二宫向大野智借笔记的时候曾经疑惑地问过大野智。
“要的啊,”大野智搬过上个学年所有的写得工工整整还带揷画的笔记书本作业卷子,“不耽误啊。”
于是二宫和也想这是一个用得着的学长,得套牢了才行。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二宫和也的想法是错误的,至少是多余的,因为同一栋公寓里住着的学生们经常看到大野智明明住在10楼却提前几层出了电梯,走进617喊一声相叶在不在然后扔下些零食。
“小和,”相叶雅纪拖着腮看着桌子对面心安理得塞牛禸汉堡的二宫和也,“大野学长好像说是给我的诶。”
二宫伸手把吃了一半的汉堡递过去,“那我跟你换庞泽学长说给我的炸鸡。”
于是相叶抱着炸鸡逃进了830。

 

就像每一个小社会都有自己的约定俗成一样,在海和大学里找人也有自己的规律。比如樱井院长很忙,但是办公室不通还有手机,你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比如生田主任很忙很忙,并且基本不坐办公室,但是手机不通还可以打到医学院法医室。对于松本助理或者相叶处长这种经常需要找人的工作,最让人绝望的莫过于二宫院长的办公室电话和大野院长的手机。而这个时候就有一种人要充分发挥其作用,这种人就叫做院长助理。松本润曾在一次会议时间变更后直接打给丸山隆平让他转告大野智会议提前了半个小时,结果是十分钟后丸山苦着脸打电话给松本润,“松本助理,我找不到院长。”
松本润一点也不意外,“不在院里?”
“不在。”
“手机不通?”
“恩,没人接。”
“打电话给二宫院长试试。”
“我、我不敢……”
“那就算了。反正他开会总迟到,不差这半个小时。”
“……”
相较之下锦户亮的工作就要好做许多,在彻底摸清二宫和也的习性之前锦户亮没少吃苦头,然而后来发现其实都是多余。二宫院长上课来去匆匆,开会来去匆匆,但宅男的本色就是不是宅办公室就是宅家里。锦户亮曾经数度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二宫办公室门后发现他在睡觉或者戴着耳机打游戏,后来也就不再做任何担心。
二宫又一次从地上捞起手机时是下午四点。他半梦半醒中听见松本润的声音,“你办公室电话就是个摆设,使用率还比不上大野智的手机。”
你俩真是CP。
二宫咂了下嘴,“临下班找我,干嘛,想请我吃饭啊。”
那边松本润停了一下,“明天上午你没什么别的事儿吧?”
“上班啊。”二宫想也没想,仿佛感觉出松本润那边不对,“明天?明天几号啊?”
松本润没说话,二宫忽然想起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一个激灵坐起来,“你们约的几点?”
“早上七点,大院门口。”松本润又停了一下,“那个,你还不知道吧,我不知道相叶知不知道,泷泽回来了。”

 

沙亚社区是海河大学的家属社区,虽然很多老师会在东京外围买独立的院落,但是大多数人平时还是会住在较近的沙亚社区的高层公寓里。对于很多海大的老人们来说,如果住在楼上楼下对门对过的恰好是大学时代学生公寓的左邻右舍,那么感觉上就难免有一些微妙。当然这种微妙要因人而异,比如堂本光一教授坚定地和社会学院的冈田院长换了房子,以成功避开了另一位堂本教授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学生处的龟梨老师就说动了山下院长和他换了房子,从而成功和锦户助理住了对门,山下院长也顺理成章地和生田主任作了邻居。而海大BBS上曾一度八卦出其实大野院长和二宫院长是约等于的对门邻居。约等式的成立在外人看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确实合情合理。经常二宫回家忘带了钥匙或者打游戏一抬头已经过了饭点儿,就会踢着拖鞋上一层楼到相叶那里。同理可证,大野智钓到了鱼回来或者画完了一副画总会下一层楼去樱井翔那——虽然大野智对樱井翔的鉴赏能力并没有任何信心。
“松润,我怎么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猫腻呢,咱俩是不是被调包了,我明明记得是你和sho桑对门,我和ohno桑对门啊。”相叶曾经在给二宫下楼取牛奶的时候一脸疑惑地问取时尚周刊的松本润。
“那你试试跟我换换看,我保证你在楼里就看不到大野智了。”松本润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相叶挠了挠头发,“他其实是想见小和的吧,干嘛那么迂回呢,我觉得他好累啊。”
松本润盯着相叶的脸,“相叶雅纪先生,你是在说别人么。”

 

刚开学总是有各种事情需要忙活,大野智在办公室弄明天要的材料弄到很晚,听到外面的大雨声一抬头已经是晚上十点。大野智忽然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虽然这世上出了天气预报没有什么不可以相信,但是保不住它准了一次而大野智却没有带伞。他起身到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伞骨,只好把翻出来的东西默默收拾回去。从海河商学院楼走到西门口需要五分钟时间,从西门口走到地铁站还要十分钟时间。大野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等自己回到家已经是可以下锅的海鱼。大野智一边检查窗户有没有关好,一边想要表今晚就睡在这里,又记起明早7点定的是在沙亚大门口集合,左右矛盾。不经意间看到对面海河经院楼还有一间亮着灯。大野智知道那是二宫和也的办公室。大野智决定过去碰碰运气,万一宅男有雨伞他就可以不必冒雨回去了。二宫是开车上下班,从办公室到地下停车场可以坐电梯下去,并没有用伞的必要——所以说他有伞也只是万一。
大野智走在连接经商两院楼的海和主楼长长的走廊里,觉得这样的雨天有一点撒鼻息。走廊里的灯光很昏暗,晚上并没有什么人加班。大野智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忽然在想二宫自己回去的时候也要经过这样长长的没有人的昏暗的走廊,会不会害怕。大野智推开二宫办公室的门,门没有锁。意外地,他发现他正坐在桌子前面发呆。
二宫听到响动抬头,两个人一时间有点尴尬。
“你还没走?”异口同声。
大野智站在门口不知道进去合不合适,“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你有么?”
二宫起身回头看了看窗外,瓢泼的大雨正冲刷着办公室茶色的大玻璃。二宫走过去拉上了窗帘,“我也没有啊。你怎么这么晚。”
大野智“喔”了一声,“明天开会要的材料。你呢。”
二宫却没说话,他其实是坐在那里发呆胡思乱想,想够了就打游戏,如此反复,一直折腾到现在。
“那你跟我一起回吧,”二宫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车钱我可以打八折给你。”
两个人一路无言走到了楼梯间,又走到了停车场。好像也并不是没有话可以说,二宫可以问问大野智这么好的天气你可以试试大街上是不是也有活蹦乱跳的鱼;大野智也可以问问二宫你明天开会的材料有没有准备好老板好像对这一次很认真;他们还可以聊聊明天都会有谁去,会不会看到今天刚从美国飞回来的泷泽秀明。
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大野智错觉即使是在电梯里依然能够听到外面滂沱的大雨。
二宫启动车子的时候听到大野智说,“外面雨挺大的,慢点儿开。”
二宫的动作忽然间就停了下来,“我想起来一起交通事故。”
大野智心里一跳。他下意识地反应是和明天的扫墓有关,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于是他只是沉默。却听到二宫笑笑说,“你还记不记得,你骑车带我摔了的那次。”
大野智眼睛一热,“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四年前的这一天,喜多川是早上跟着大部队一起去的,结果后来说什么都不肯了,总是让东山副校长下午陪他单独跑一趟。用松本润放出来的官方解释是,“老爷子说U们这些帅哥型男统统一身黑西装,不知道的以为是黑社会,知道的以为是牛郎。”但其实谁都知道喜多川是不想在大家面前黯然神伤。距那场大雨中的车祸已经过去了五年,相叶雅纪一直在想,或许十五年,二十五年,一个人如果背负起另一个人的死亡,那就是总也逃不掉的伤。
大部队的车队要直接开回学校,相叶却说想先会家一趟换身衣服,二宫从后排放下掌机伸手拽住他衣服领子,“回什么回,不许回,上你的班去。”话没说利索就打了个喷嚏。
樱井翔回头看了看二宫,“早上迟到大野说昨晚淋雨感冒了——诶我还没问你呢那么晚你干嘛去了——怎么二宫你也淋雨了?”
反光镜里前排松本润撇着嘴笑。
“没有,”二宫马上说,“我踢被了。”
大野智伸手摸了摸鼻子。
“我说,”相叶挥挥手,“换一身衣服嘛,你们在办公室都有衣服,我没有嘛。”
二宫看了看他,松开手,“那我也回,一起吧。”
相叶扭头问,“别不是一起回我家吧?”
二宫笑,“相叶雅纪先生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快到饭点儿了嘛。”
其实二宫和也还算厚道——当然也可以说相较之下相叶的厨艺实在是有待提高——他去相叶那蹭饭并不总是白吃白占,更多的时候会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食材,然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读大学院搬出公寓楼几个人拼房的时候轮班做饭,大家总是不约而同地在二宫当值的那天全数回家晚饭。
“小和你知不知道你穿围裙的样子超贤惠的!”相叶塞了一口麻婆豆腐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你怎么把麻婆豆腐冰激凌做这么好吃的?”
二宫黑着脸说,“第一,贤惠是形容什么的你翻翻字典再说话,第二,谁告诉你做麻婆豆腐和冰激凌能一起做了?”
二宫只是觉得相叶一个人回去一定又要胡思乱想。车下了盘山公路后在道口停了下来,二宫和相叶搭了总武线与大部队分道扬镳。早上集合的时候二宫一直在想如果看见泷泽秀明自己是不是要伸手在爱哭的相叶眼下接几滴眼泪,结果发现没必要。听松本润说泷泽已经订好下午和喜多川等一起了。二宫想,没看见最好。他端着洋葱盖饭走出厨房的时候看见客厅里相叶雅纪抱着本相册缩在沙发里,于是放下盘子摘了围裙坐了过去。
“这都什么年头的事情了啊。”二宫伸脖子过去。那一页上是相叶和泷泽的合影。
“小和,我其实一直都在想……”
“如果不是你跟takki说自己去接小翼,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二宫张嘴就接了下来,“这台词,我都背下来了啊。”
相叶抽着鼻子笑了笑,“是啊。”
“是什么啊,”二宫觉得自己真的很祥林嫂,“我不用再说一遍了吧,你是正常驾驶。”
相叶点点头,眼泪就砸了下来,“小和,你说如果小翼还在……”
“你就不会看见takki就别扭,他也不会跑到美国去。”二宫说得一点没语气。
相叶睁大眼睛看着二宫。
“天然先生,我们心里都明镜儿的,他们只是工作关系。吃饭了,我下午还开会呢。”二宫伸手用袖子擦了擦被相叶淌上眼泪的照片,“这是那年风采海和决赛吧,你们拿了二人组第一的那回。”
照片上是两个笑得很开心的人,一个胡闹的公主抱。
相叶笑,“是啊,眼看今年的风采海和又要开始了。”

 

风采海和算得上是海和大学每年最引人注目的校园活动,包括了一系列才艺比赛,其中团体项目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压轴的二十院合唱大赛。与合唱大赛经商两院的古诺垄断模式 不同,单项比赛内容更加丰富,并且总有一款适合你。比如相叶雅纪就曾经在摄影大赛中博得头筹;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樱井翔则在广播剧配音中摘得桂冠;T台向来就是松 本润男女通杀的战场。当然,关于那一年松本润模特大赛的第一名还是略有争议的,因为群众们纷纷表示像大野智那种板材都cos成买菜大妈去做陪衬,松本润不拿高分才怪。像这样关于比赛及其结果的争议每年都有很多,而最富争议的,当选最热闹最好看的歌舞大赛。且不说风采海和二十年历史上歌舞大赛的冠军从未从海大舞协旁落,其中的种种经典选段和 种种精彩花絮,都是大赛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每年歌舞大赛从小组赛开始,四方飞角的海和大礼堂外挂电子大屏幕上就会轮番播出历年比赛的精彩片段。这个时候,经过大礼堂的路人们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花痴和感慨。
“Kay~今井助理的白衬衣好秒!”
“森森觉得传说中的大町组合就是俩文艺青年啊!”
“我没看错吧!堂本光一教授也会别着狐狸尾巴跳艳舞诶!”
“快看快看,大野院长的最高分《Top Secret》!”
这一定是一个商院的学生,路过的大野智想。
“切,第二年还不是被二宫院长的《Gimmick Game》刷新了么。”
那么这八成就是一个经院的学生。
“有什么好得意的,那还不是因为第二年大野院长没参加么。”
“诶?大野院长为什么没参加呢?”
大野智的嘴吧张成O型就忘了合上了。
大野智的传奇,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他的多才多艺。大野智大一那一年风采海和的歌舞大赛可以算得上是群星璀璨,但是最终并没能抵挡住大野智夺冠。第二年二宫进来后对着前一年的录像摸着下巴问松本润,“诶你说这个穿过时夹克运动库的大叔有什么好,那些学姐学姨学奶怎么就那么迷呢。”
松本润想或许就在于某种反差,台上和台下的某种反差。不过他只是也摸了摸下巴,话里有话地说,“谁知道呢,还不只呢,还有学弟呢。”
二宫回头眯起眼睛看向松本润,“真的,我不跟你抢。”
那一年二宫和也成功刷新了大野智前一年创下的历史最高分。然而赛后传出的小道消息是,刷新纪录纯属意外。因为当天组委会的裁判长町田副会长临时有事没能参加评选,而在 后台探班的话剧团长冈田准一被临时抓了过去补缺。不过大家更关心的问题是,第二年大野智为什么没参加呢?
关于这个问题的通常版解释是当年大野智在比赛前扭伤了脚,最后没能参加比赛。关于脚是如何扭到的则纷争各异,其中不乏下楼梯脚抽筋儿之说。若干年后松本润听到这种猜测 的时候眉头一皱,“你们以为他是某人么。”当然,这个时候的松本润已经不屑于提起某人了。
而若干年前的某人的大眼睛在松本润那里还相当有杀伤力。和大野智不同的是樱井翔虽然也是海和大学的风云人物,但很明显要比大野智风云得靠谱许多。虽然经常会有樱井翔抽风犯囧的各路小道新闻从学生会和广播台流传开外,但是樱井翔的官方形象依然是挡不住得精英气概。你永远不会看到樱井台长开会迟到,永远不会看到樱井台长上课睡觉,当然 也永远不会看到樱井台长在众多冒着红心乱跳的少女们面前失态。只是二宫窝在广播台的录音室里蹭沙发睡觉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对樱井学长说,“松本润已经疯魔到一个语气词都要把十五分钟的稿子重新推敲一遍了,学长你没有告诉他某些汉字都不认识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广播在说什么么?”
樱井翔回过头笑,“他有些地方跟我还真像,不过这样不好。”
后来樱井翔知道,有一个词叫先见之明,有一个词叫一语成谶。
只是那时候还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
傍晚的时候校园里经常会有人散步,当然这个也分时段的,比如刚刚日落夕阳天色尚亮的时候是老年场,这时候走在校园里的经常是中老年夫妇;而夜幕降临后则是青年场,来来去去的通常都是青年情侣。每周一三五下午下课后的时段是广播台的十五分钟行板如歌音乐档,这一档安静的节目在松本润进人广播台后就交给了松本润——虽然二宫和相叶曾经激烈反对樱井翔,“学长你明明应该给他午夜档!”
每当松本润播完节目,等在一旁的樱井翔就会递过来一杯冰水,“要表出去走走?”
樱井翔就这样和松本润在夕阳红的校园里漫无边际地逛,他觉得这样就够了,很幸福了,即使没有夜色能够趁机牵手,他觉得依然是温暖的。他看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中老年夫妇,有种浪漫就叫做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忽然间一阵疾风擦身而过,樱井翔目光追过去,“我确定我看见了大野智,但我不确定他后座上带的是谁。”
松本润悠悠地说,“我确定我看见了二宫的掌机。”
紧接着一阵车毁的声音传来,樱井翔连忙拽上松本润赶过去。只听见二宫压着火说,“大叔你不会开车我知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不会骑车。”
大野智也有点火儿,“我有告诉你让你抓紧我啊。”一句话不到又颓了下来,“我看看,摔疼了没有?”
“那还怎么打游戏啊?”二宫一点儿也不理亏,“你看看,都磕掉漆了。”
大野智蹲下来给二宫系鞋带,“那明天一起,我给你去买新的好不好?”
松本润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拧着浓眉问樱井翔,“你说他怎么就这么M呢。”
樱井翔笑,“我理解,我理解。”
松本润白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只听大野智“诶呦”了一声。
“我好像扭到脚了。”

 

大野智忽然发现如果一件往事被提起,那么真的就会很狗血地接连被提起,就好像那天在二宫和也的车上一样。
他看着雨刷不停地来回扫荡开倾泻而下的大雨,脑子里都是那个傍晚的回忆,却在一阵晃动中清醒。他侧过脸去看二宫,二宫摇了摇头,“大叔遇到你真是我的劫难,熄火了。”
你就承认是你开坑里了不好么。大野智想。
二宫推开车门下去推车,大野智也跟了下去。外面的雨依旧铺天盖地,积水已经到了一定深度,夜路上看不到半个车辆行人。大野智把西服外套月兑了下来披在了二宫身上。他有种错觉,这一场夜雨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彼此。
二宫开车的时候有的确些心不在焉。车子陷得莫名其妙,几次失败后二宫烦躁地伸手砸了一下车后盖。大野智听到瓢泼大雨中二宫喊,“你说相叶是不是傻。泷泽等了他五年,他还能再等几个五年?有些事情等不了,他怎么就不知道。”
“kazu,”大野智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么叫过,他听见自己没经过大脑的冲动,“我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我爱你。”
他们在夜雨中彼此伫立。他看着雨水顺着他脸颊纤细的轮廓汇集到下巴;他看着水珠沿着他新剪的齐刘海簌簌而下。
耳边是沉默中喧嚣着的大雨。
二宫转身继续跟车较劲,大野智听到他喊,“雨太大,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过完年没两个月二宫开始有点奇怪。

从超市出来他站在门口愣着。
“怎么了?KAZU不是又想往那边走吧。”大野笑他。
“恩……不知道呢……”
“好了好了玩笑结束!”
大野拿袋子砸砸他的膝盖,二宫还是不动,他左看右看了半分钟,茫然的回过头。
大野皱眉疑惑的看他:“你怎么了?”
“就是……不知道走哪边。”
大野放下袋子拍拍他的脸:“你没事吧?撞到头了?”
“我又不是你!”
“哈哈,看来没事。”
重新拎起袋子无视周围聚焦过来的视线,跨两步走在二宫前面:“来,小朋友,跟着叔叔走。”
初春的风穿过超市的停车场,刮来一阵带着淡淡汽油味的风,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二宫和也又回到平常经常出现的那种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皱着眉拿脑袋顶了前面同志的猫背:“抬头挺胸!你这个老头!”
大野抓抓头,闷声抱怨:“你来说我也太奇怪了吧……”
接下来几天,怪事时有发生,前天拿杯子结果手腕撞上去,杯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今天他一个人在附近转了大半个小时才转回家。
“KAZU,要不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看智力退化?”二宫白了他一眼。
大野觉得二宫是这段时间话剧太累,睡眠不好的缘故,遂作罢。

接下去一个月二宫打了很多电话,出去的次数也多起来。开始几天大野智还问:“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总被尖利的吼回来:“你真当我弱智啊!”
几次下来,大野怏怏的不再问,但二宫回家总是很晚了。
有计划有目的把晚归的人堵在门口:“上次你问我我是不是老实回答的?”
“恩,你那句天真无邪的‘呀……我喝多了嘛'言犹在耳哟~”
“那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我去巴结新编剧了!”
“哦。这样啊。”然后让出通道。
二宫拖了鞋,在大野面前站定,伸手挠他的下巴:“不管怎样将军我最宠的还是你啊,大野御台所~”
大野好脾气的笑笑,把手上的树脂往他鼻尖上一抹,飞快的跑远。
“大野智,你几岁?!你给我过来!”
“才不。”
那人异样的沉默几秒,忽然轻声说:“O酱,我明天出去旅游。”
大野看他的样子不像说笑:“恩?怎么了?”
“啧,最近啊,表演总是被批评,我去北海道爬爬山找找状态。”
“表我陪你?”
二宫往卧室里走,回身瞄他一眼:“你最近要交稿子吧。不务正业的钓鱼狂?”
“恩。不过表紧的。”
“不用了。”他解开领带挂在衣架上,“我都订好票了,只有一张哟~~~”
“那,去几天?”
“一个星期吧。”看到一副苦恼样子的黑漆漆面包脸,二宫FUFUFU笑出来,他继续月兑着衬衣,走过来对着同样黑漆漆的耳廓轻轻说:“马上出来,等我。”
口干舌燥的问:“今晚不整理东西吗?”
浴室的门关上,没有人回答。

二宫穿着浴袍,宽大的领口随着他靠近的步伐一晃一晃。
KAZU超主动!大野智这么想着,突然看见二宫坏心笑起来。他的唇色并不浓重,笑起来的时候弯曲的缝隙里,有艳丽柔嫩的红泄出来,大野轻柔的用自己的嘴唇分开它们,去探索另一个人的味道。
倒进床单里的时候,二宫很没有美感的挤着大野的两颊:“你这只有这时候看上去是醒的~”
大野扒下他的爪子搭在颈间,他的眉眼其实很好看,假如他愿意,眼神也是锋利的。
“啧,好帅。”二宫微微撅起嘴巴,还是笑。他伸手探进大野的衣服摸到结实的腹肌,手指缓缓移动着从上到下一块一块点数。
大野智的呼吸声瞬间加重:“KAZU,节奏太快会弄痛你。”
“表紧。”二宫微微抬起身体在他唇边吐气,“说走就走是我不好,你就照自己喜欢的做。”说完低下头轻咬他的喉结。
大野支着胳膊等他咬完,顺便掀开他浴袍的下摆。二宫的皮肤比一般男人细,他很宅,所以很白,当然大野除开脸和脖子,身上也很白。
二宫松了口:“不解开?”
“恩,不解开。”
“FUFUFU,神秘的艺术家啊,啊……”
大野的手指攀爬到他的腰际轻轻揉捏,有带着独特质地的呻喑在空气里摇晃四散。
大野早就发现,二宫所有あ段的嗓音都无法模仿,像是和他的声带定下了契约,他喜欢他发出的所有あ音节。
在他分神的时候,有双短却灵活的手勾起他的库沿钻了进去。
“哈……”
二宫歪着脑袋:“唔,这个O酱比你还精神。”
“KAZU,记得你说过什么,别后悔啊~”他报复性的隔着浴袍咬他的胸口,曼妙的あ段音节开始频繁刺激着神经。
大野觉得太阳_Xue像挂着一串爆竹快要炸开,他右手摸到二宫身后扯下里库,左手抚开他额前黏住的碎发,轻轻的说:“KAZU,开始了。”
他起身,拧开润滑剂挤在食指上,用大拇指均匀推开。
二宫看着他漂亮的要命的手指被透明的膏体覆盖,反身寸着窗口透进来的幽蓝光亮,受不了般闭上眼睛,一侧手臂被大野用手背轻拍两下。
“诶?要那样?”二宫复睁开眼睛,细细的睫毛_chan了_chan,慢慢的背转过身。
大野一手搂住他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进他的后_Xue。
“嗯……”
“KAZU,表一背人就紧张,放松些,没事的。”大野口勿他的颈项,细碎的头发蹭到眼皮和鼻梁,和心一样氧。
他慢慢旋转手指,从侧后方看到二宫低垂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唇。
大野想自己真是个耐心的人,甚至觉得看着二宫战栗不稳的chuan_Xi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他极其缓慢的抽回手指:“KAZU,头转过来。”
转向他的那张脸果然红了,瞳孔里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大野趁他没来得及骂人口勿上微张的嘴,同时挺身送进他的体内。
二宫的喉咙Deep蓦地呼出急促的气流,他的尖叫被纠缠的舌头挡住,接触不到空气,碎在两个人的口腔里。
在激烈的撞击中,二宫喘着气往后仰,大野觉得那曲线像一只嘶鸣的天鹅。
“SA,SATOSHI可以,可以身寸在里面……啊……”他些微回了点头,朝大野笑起来,“但是等会帮我洗……啊……”
“好。”

那天二宫在浴缸里睡着了,大野细细擦他的头发,低头口勿了他的眼睛。
“晚安,KAZU。”

二宫和也少见的带了一大箱东西飞去了北海道。他下了飞机立刻打电话给大野:“O酱!我到了!明早起来去爬富村牛山!YEAH!会带山顶的雪回来给你的哟!”
“你又怕累又怕冷,不想爬了立刻下来,我才表什么山顶的雪做礼物!”
大野智确实没收到什么富村牛山的雪,因为那个叫二宫和也的家伙,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大野智打他的电话总是关机,他想“你就这么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吗?”没有任何办法。
过了一个星期,二宫没有到家,大野智接到旅行社的电话。
“请问二宫先生回家了吗?”
他徒自皱起眉:“没有,怎么了?”
“啊……那个,您下午有空吗?我们会派人当面解释。”

下午准时来了旅行社的人,大野智听着他们的话,几乎要拧断自己的手指。
“你说什么?”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们马上请求了直升机搜救,但是……”
他猛地站起身拎着对方的领子:“但是?”
另一个人在一边手足无措,想劝又不敢劝。
被拎了领子的人忍气_Tun声_chan巍巍继续解释:“没,没有找到……”
“为什么不立刻通知我?”
“我们考虑到他下山没有和我们联系直接回东京的可能,所以……”
“那你的意思是他死了?”
“对不起……”
大野可怕的沉默着,突然放开他:“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那两人反应没跟上:“诶?”
“你是想挨了揍再走吗?”

大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跑到二宫所属的剧团问了很多人,他们说二宫先生最近的表演没什么问题,就是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前阵子还让内田先生陪着去了医院,然后安慰他,让他想开些。
大野听不进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问了内田滋的手机号码。
他坐在剧团门口的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拨出键。
“喂?”
“喂?我是大野智,请问是内田先生吗?”
“啊,对,你是二宫君的……情人?”
大野愣了一下,他原以为除了那三个活宝和老店长,二宫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想笑,但是没有,他怕笑的下一个瞬间就会想哭。
“是。”语气那么温柔,对方仿佛不知如何是好,陷人沉默。“听您的同事说您曾经陪KAZU去过医院?”
“厄……没有呢。”
“KAZU失踪了。”
“诶?”
“所以请诚实的回答我。”
“啊……啊啊,他很奇怪的说什么怕不认识路回来,所以叫我陪他去医院,怎么会……”
“内田先生还记得是什么医院吗?”
“啊,我想想……是剧团附近的……JR东京总和病院。”
“脑科?”
“你都知道了啊……”
“谢谢。”大野智挂断了电话,觉得身上的某个地方非常的疼。
他抬头,想要对着北边说话,但发现自己不太清楚北边是哪个方向,只能往后一倒,面向天空。
“我要是没画过那个故事的揷图,大概就真被你骗过去了……”

大野智去了医院,不明白自己期待怎样的结局,那位医生狐疑的看看他,指着一堆看不懂的造影、CT片说出“顶叶胶质瘤”的时候,他兴奋又失落。
“他可能还活着”“但是他可能快要死了”这两个想法在脑袋里打架,不分胜负。
他琢磨着先不能告诉松本他们,自己应该找找再说。
大野智给出版社打了电话,说有急事,如论如何要请一周的假。
编辑一听也急了:“大野老师这本书月底无论如何要出版,宣传都做了,您现在请一星期的假恐怕来不及啊!”
“对不起。”他道了歉,毫不犹豫的挂断手机,关机。
假如有些微的亮光在前方,那么去追。

大野智跟出版社说是一个星期,实则在北海道呆了将近半个月,他带着二宫和也的照片问遍旅游区的工作人员,一遍一遍乘着到飞机场的公车,开始几天他警告自己坚持,坚持,不知不觉间眼神却变得绝望而愤怒。
“这是二宫和也的阴谋!”他控制不了的想,他甚至回想出总是猫着腰光着脚在客厅窜的人嘴角有嘲讽的笑,一切变得戏剧化,打了背景音乐和特殊灯光,所有的事情都摆月兑不了潮湿阴冷的气味。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谁,直到相叶雅纪的拳头砸到他的肚子上,他才开始想哭。(我担心你们想不起来了,其实说的就是开头那段。)
记忆里真实的二宫和也回来了。
二宫和也笑着说:“O酱穿红色的衣服一直都很好看。”
又皱着眉说:“你怎么钓起鱼来没完没了,给我好好画画!”
还会蹲在地上埋怨:“大叔啊这里要怎么演才好啊……”
最后二宫和也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我不在这么长时间,你出去花天酒地一下也行哦~”
他把相叶,松本,樱井全部隔在客厅里,卧室的空气带着不习惯的寂静。
大野智趴回桌上,在一幅快要完成的画上写下一句话——你想的太多,可怎么就忘记我爱你呢?

大野家的人也慢慢知道了二宫和也失踪的消息,父母一度狠下的心软下来。
大野妈妈看见来开门的自家儿子胡子拉碴一脸疲倦,仅剩的那点斗志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大野妈妈看着乱糟糟的房间:“SATOSHI,怎么弄成这样?”
“啊……上个月开了出版社的天窗,被狠狠骂了,没日没夜赶呢。”
利落的把脏衣服收拾在一起:“饭有好好吃吗?”
大野抓抓头,胡乱应着:“恩,恩。”
大野妈妈忙活完房间整理,在炉子上烧了些粥,坐到趴着画画的儿子身边。
她抓着他的手:“妈妈知道你难过,但是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虽然很对不起那个孩子,但是爸妈都觉得你有希望成家是好事。”
一直顺从的让她抓着的大野智忽的站起来,椅脚和地板摩擦出尖利的声响。
“你们别指望我轻易忘记他!不可能的,你看他的枕头还在床上,他的拖鞋我也放在玄关,卫生间的牙具统统留着一个不少,妈,你,你怎么能现在跑来和我说结婚的事!”
母亲看见泪水在儿子的眼睛里汇成湖泊,她不管他的挣扎上去拥抱他抚着他的背:“好,好,妈错了,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
大野智默默喝完粥,对母亲说:“妈,能不能去小区外的便利店买点吃的回来?”
“你多久没出门了,便利店都要我去?别闷出毛病。”
“我不敢去……”
“啊?”大野妈妈疑惑的看着他,然后想起某天他晚饭时眉飞色舞的谈起在门口便利店认识的很有意思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让她的儿子固执的不肯接受相亲,和父母闹僵,现在不在了还时时刻刻像个影子缠着他。
她站在门口,声音有着不可思议安定的力量:“SATOSHI,回家住吧。”
大野智猛然抬头,刚刚平复的泪腺又开始工作,他拼命点头,哽咽着快要崩溃:“好,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间空荡荡的房子,简直把我逼疯了。

大野搬回父母家住,原本租的房子死活不肯退,松本润打电话给他:“OHNO桑~~~~我没钱付房租被赶出来了呀,你那间房子给我住吧,我付你一半房租~”
大野在电话这边歪着嘴巴笑笑:“JUN,谢谢。”
“你在说啥?我听不懂!不和你啰嗦了BYE~”咔嚓挂断了电话。
松本润把画室那间房间收拾出来搬进去,大野站在门口一再确认:“不住大卧室吗?那边方便一点。”
松本先生白眼连连:“表,不住,我讨厌大房间。”
他说谎的时候语气总是很凶很认真,但是他说谎总是让人一眼看穿。
没有更好的人了。
五月初的阳光如此温暖,风是柔顺的,能平复心上细微的褶皱。
大野看着松本弯着腰擦橱门的身形被勾出一个温暖的轮廓,走过去大力拍拍他的肩膀。

日子也没有当初想的那样难过。
起初三四个月,见到再普通的东西都会想起那个人。6月17号,四个人聚在一起吃烤禸,放烟花,谁也不提是什么日子,当成个普通的小节日那样庆祝。
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二宫和也没什么了不起,大野智想,我没有他也能欣赏初升的太阳,钓到海里的大鱼,画出让人心动的线条。顶多有点想念,家里的饭团和二宫和也捏的味道总是不太一样。
这样平静的到了十一月,要不是零点收到的三条准点短信,大野智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群众们纷纷表示三十一岁的人已经是完全的大叔,要注意节制饮食,少熬夜,保持身体健康不能纵欲过度。
大野嘀咕了句:“什么人啊都。”放下手里的树脂小人,洗洗睡了。
第二天晚上的庆生会上,父母又惯例的提起结婚的事情,他也和往常一样爱理不理。
父亲本来考虑到今天是他生日不想发火,还是不禁被他不温不火的态度激怒。
“你那个什么二宫走了大半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回正常生活?你看看我,快六十的人,没几年好活了!我和你妈死不瞑目你才高兴吗?”
大野智抬头看着激动的站起身的父亲,张张嘴,一句话也想不出来,他只是觉得不应该老提什么生啊死的,真正的生死有多么惊心动魄,现在的他知道,全知道……

生日过了没几天,一大早接到了松本的电话。
润的声音很着急:“OHNO桑,快过来。”
大野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单手套起衣服:“出什么事了?”
“北野店长来找你。”
“哈?”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换了一个说话:“小家伙你先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大野智莫名的焦急起来,他直觉这个造访很重要

有些人某方面的不足会被另一方面的长处补足。好比大野智,对常识性的问题生疏到令人发指,相对的,直觉一向无误。
他喘着气敲开那扇门,眼神越过玄关看到了正襟危坐的北野敬助。
三两下甩掉脚上的鞋子,跑到桌边,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老店长,然后看见了桌上显眼的白色信封。
“北野敬助”四个字清晰的笔迹让他觉得有什么冲到脑门上,他缓缓的把手伸向那只信封,却被老店长按住。
店长深深望着他:“你别急,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大野智茫然的想了想:“信……?”
店长叹一口气,挪了挪手掌,信封的一角露出来,他动动眼神示意大野看向那一角。
“南房总……癌症治疗中心……”
“你坐下来。”
大野依言坐在对面。
“这是……是死亡证明。”
奇怪的是这一刻大野智居然是平静的,把信封抽出来,这回北野没有拦他。
揭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展开来全是印刷的内容,包括“二宫和也”这个名字,唯一的色彩是右下角盖在“11月27日”上的鲜红印章。
他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把纸张塞回信封,定定的看着那些手写的字迹。
那个人抱怨过的,说什么为什么你的字这么好看啊可恶,然后将明明是写给他的贺年卡藏在身后不肯拿出来。后来好劝歹劝那人终于别扭的把贺年卡塞给他,字迹恰好是这样的字迹,短短的一点也不好看,大野智却开心极了。
他抬头静静盯着老店长:“他真的死了?”
店长愣了片刻,点了头。
大野智转头对脸色苍白的松本说:“这几个月辛苦你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了,JUN,不需要了。”
松本张着嘴猛地抽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冲进房间狠狠带上房门。
他又转向老店长:“谢谢您。也谢谢您对和也的照顾。”
——二宫和也,你再也不能说我不会处事,你看我不但稳重,都已经老了。


(以下务必慎= =假惺惺的BG有……)

(慎啊慎,雷到LZ赔不起)

 

(恩,没问题的话就看吧)

大野智32岁那年夏天热到让人觉得过不下去,每天耳边聒噪的蝉鸣不知间断,相叶雅纪抱怨说听的都耳鸣了,松本一掌拍在他头上鄙夷的表示其烦人程度更胜于蝉,樱井翔端着刨冰过来一人分了一个,大家就齐齐安静下来闷头吃刨冰。
所以初秋来得时候所有人莫名高兴,不再有烦闷的高温和没完没了的虫鸣,大野家父母更是如此。
他们再也受不了儿子每过一次生日都让他们更担忧,为此已经消耗了太多唾沫和眼泪。
很高兴,在33岁的生日还没到来的时候,大野智要结婚了。
新娘已经不算年轻,很普通的好看,交换完戒指和口勿的面颊甚至并不感动,她的笑容如此沧桑。大野默默的走着神——是的我明白,不是所有婚姻都生产祝福和幸福,但如果家人欣慰,这么做挺值得。
松本相叶樱井和北野店长都在邀请之列,他们坐在教堂的同一排长椅上,表情微妙,不悲不喜,像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
新人们互不相爱,这样正好互不相欠。

结了婚,他反而开始经常性醉酒夜不归宿,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到了,妻子告诉他:“我怀孕了,医生说已经四个月了。”
大野智愣住了,妻子又说:“我已经30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表情紧张,似乎面对的不是丈夫,而是她的敌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他只能把手上没干透的颜料胡乱擦在库子上:“那当然。”
他转身看了看四周,毫无意义的重复着:“当然。”
大野智34岁的时候有了个夏天出生的孩子,有点早产,但是健康而美丽。
他不明白为什么产房外焦急的等待中不停出现那个人的影子,三年之后他们又一次像梦靥一样清晰。或许对于他来说,二宫和也是关于生死的全部感知。
他被允许跨进病房的表情欣喜却木讷。
妻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说:“对不起,名字我来取好吗?”
大野智很快的点了头,他想他是取不出什么好名字的,从刚才开始,脑袋里就只有两个字在转悠,和也,不念KAZUYA,要念KAZUNARI。
女人低头抚摸婴儿的额头,“秀一,我们的儿子叫秀一。”
“好,写起来是多么漂亮的字啊。”他久违的哭起来。

大野想自己与妻子正好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他对爱情死心之后,身体越发放纵,灵魂却无法再敞开。而他的妻子,生活检点,但是一度熄灭的热情能被慢慢的点燃。
妻子把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该说是早就感觉到了。
“秀一由我抚养。”
“他才六岁,需要妈妈照顾。”
“你离婚不是为了去结婚吗?我却可以向你保证,他是我的一切。”
女人沉默了,把协议书取回来攥在手上:“你……让我考虑考虑。”
一个星期之后她把秀一送去爷爷奶奶家,朝大野递过新拟的一份协议书,抚养权归了大野智。
他慢_Tun_Tun掏出勾线笔在男方一栏端正漂亮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妻子拿起来看看,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是啊,你了解我的。”
“寒暑假我接秀一去我那一阵子,你不会有异议吧?”
“当然。”
她对大野智还是有不舍的,她在他对面坐下:“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大野并不接话,他坐在那里安静的听她说话。
“我陪你出去买衣服,不管我怎么说蓝色的好看,你最后都会挑红色。最里面那排书橱里的剧本你从来不看,却不让我动它们。出去钓鱼一次也不让我陪你,那些朋友到家里来你比什么时候都笑的更开心。我都知道的,关于那个二宫和也。”
大野智仍旧低头玩自己的手指,默默的笑了。
“你是个长情的人,所以你会永远把秀一当成宝贝,在这一点上,虽然不甘心我必须承认输给你。而且他跟你父母也很亲。”
女人开始收拾东西,带走的东西并不很多:“他在新家帮我准备了,叫我不用带多少去。”
关门前的一刻,她回头看他:“曾经有一刻我希望你能爱我,可惜那天我看到你抚摸那只信封的表情,所以放弃了。”
大野认真凝视这个女人,真心诚意的说:“谢谢,祝你幸福。”

海上的阳光似乎永远都比陆地上奔放,大野智想年纪大了也不错,能这样悠闲的晒晒太阳钓钓鱼,给旁边一脸无聊的小子讲讲老故事。
比如,以前有两个人,在阳光好的不得了的下午仍然坚持家里蹲,他们搬两把椅子在卧室里,椅背完全没有发挥用处的斜在一边,两个人背靠背坐,一个人随意的趴桌上捏小人,一个人斜在人禸靠背上打游戏。坐久了腿会麻掉,因为凳子很硬,于是换个姿势继续手上的活,捏小人的那个耳边偶尔传来郁郁的小声哀嚎,他也并不回头,还是专心摆弄他的树脂小人,如果抖动的肩膀不会出卖他的表情,那么他就不会遭到另一个人不轻不重的一记殴打。
“爸……”
大野智回过神,秀一垮着脸问:“那人有没有跟你说过钓鱼很无趣啊?”
“唔,他只陪我出过海两次。”
“哈哈哈哈哈你被嫌弃了!”
“谁说的!那小子不陪我是因为他晕船!”
“嗷!为什么我不晕船呢……”
大野抬手给了他屁股一掌,然后哈哈笑起来。
“啧,有啥好笑的?”
“你知道他两次乘船都说了什么吗?”
“哈?”
“第一次他说‘我晕船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大野又一个人贼贼笑了会:“第二次他说‘我晕船果然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我当时喷笑出来,被他掐住脖子摇得差点也要晕船。”
他偏头看到儿子“你们俩都白痴”的表情,想抬手再给他的屁股来一下,被蹦蹦跳跳的躲开了。
大野智嘁了一声,从牙缝里漏出个“臭小子”,继续等着GT上勾。

大野秀一长相更像他妈妈,爱好和他爸大相径庭,但有一处和大野智很像,就是不容易喜欢上什么,一旦喜欢上,会像神经病一样百折不挠。
大野智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二十一了连次恋爱都没谈说出去不丢人?”
“没遇上啥非他不娶的。”
“啧,随你。”
所以当大野秀一一脸神秘的扯他袖子跟他说有喜欢的女同事的时候,大野智默默在心里喊了声“阿门”。
“恩,你给我细细道来~”
“跟你说,这世界上没有比结子的眼睛更好看的眼睛了!”
大野默默的OS:哦,叫结子。
“不过她笑起来贼贼的,坏点子也多!”
你对人的兴趣倒是和你爹有点像。
“她业绩好像比我好,不过没关系,她跳舞很难看,你儿子我舞姿多帅啊~”
大野忍不住拍他的脑门:“德行!”
秀一声音突然虚了起来:“爸。”
“恩?”
“她比我大三岁,你不介意吧?”
“恩,我说你是不是我儿子?还担心这个?”
“啊,反正我就随口一问~”
“你就是喜欢男生,你爸我也不会拦你。”
“噗……”大野秀一憋着笑吼:“我又不是你!”

陆陆续续,大野秀一带着结子回家过两次,姑娘看上去很年轻,完全没有大三岁的感觉。当然,眼睛没自家儿子说的那么举世无双,只是机灵的很。
姑娘深鞠一躬:“大野叔叔好,我是二宫结子。”
大野心里一_chan:“你姓二宫?”
“厄……恩,这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真巧啊。”说着瞥向大野秀一,那小子装聋作哑望天花板,要不是结子在,大野智很想抓起报纸砸过去。“我有个故人,也姓二宫。”
聊天途中大野想起冰箱里还有个蛋糕,起身去端出来,偷偷瞄到结子拿脚尖戳秀一的膝盖小声抱怨:“你怎么连我姓什么也不和你爸说……”
秀一状似嫌弃的拍拍她脚背示意她别这么随便,却没藏好嘴角漏出来的笑。
大野智想,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啊,我也不求什么了。
临走时结子像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本泛黄的书,恭恭敬敬捧到大野面前。
“大野叔叔,我母亲叫我带来请您签个字。”说完嘿嘿笑起来。
大野智接过,正反看了看,是一本老的不能再老的小说,揷画正是当年自己画的。
“真是怀念啊……我自己都没留着了,能看看吗?”
结子点头如捣蒜。
大野随手翻翻,夹着书签的一页最先敞开,整页揷图上有行小小的字:你想的太多,可怎么就忘记我爱你呢?
他哈哈笑起来,原来自己还干过在揷画上加词的事啊。当时是不是还和编辑吵了一架来着,多亏作者是个好脾气,说有字也可以。
定睛一看,句尾后面有签字笔接着写的“笨蛋”。
“唔……这字好眼熟……你妈妈为什么要骂我?”
结子瞪大眼睛凑上来看,然后抓抓脑袋:“啊,这个啊,不是我妈写的,说是书一拿来就有。”
“哦……这字真的好眼熟!”他中邪一样盯着“笨蛋”两字横看竖看,突然冲回卧室,翻出信封来回比较。
“二宫小姐,我能见见你母亲吗?”
二宫结子愣愣的看着大野智睁圆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从那双皱纹围绕的尘封的眼睛里冲出来,慑的她只能机械性点点头。

“您好,大野智先生,我是二宫结子的母亲,宫光真理子。”

宫光也是二宫所在剧团的话剧演员,和二宫一起出演过《陌生乘客》。
宫光的哥哥是南房总癌症治疗中心的管理层,这也是为什么她成了除北野店长之外知道二宫和也下落的人。
没有她帮助的话,二宫或许没有办法“消失”的那么彻底。
二宫和也对宫光的心意有所察觉,从对方从不采取行动的态度上来看,他同时也猜到宫光明白自己有恋人的事情。
二宫原以为她帮着联系联系病房,医生什么的就完了,没想到宫光陪着一起到了医院照顾他。
二宫和也到了医院气色一直不太好,但是还是一想起来就会说:“我要快点好起来,他们看到我肯定吓一跳!”
五月份天气慢慢热起来的时候,他看着床边削苹果的宫光真理子,默默叹了口气:“对不起,你看我这样,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
“呵呵。”她温婉的笑笑,犹豫了一会,“有件事我考虑很久。我……可以说出来吗?”
二宫抬手看看因为吊水泛出青色的手背:“恩,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想要你的孩子。”
二宫手上一个用力,血管里的针偏了方向,他伸手Bachu来,校准位置重新扎进去,“我天天看,都顶的上半个护士了。”
“NINO,我是说人工受孕……”
“这个不行真理子,为什么要让他出生就没有父亲?”二宫和也的眼睛那么认真而幽深。

“大野君知道我是怎么说服他的吗?”
大野思考半晌,诚实的摇了摇头。
“后来我问他,你后不后悔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他说,不后悔,虽然当初你也好,店长也好,都说我一定会后悔,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我会。但现在时常觉得,没有让SATOSHI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太好了。”
宫光喝了口茶:“然后我就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你觉得我会后悔,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不是吗?他无话可说,最后答应了我。”
“那……你现在后悔吗?”
宫光呵呵呵掩口笑起来:“咳,失礼了。我不后悔。”
“是吗。”大野智垂下眼睛往后靠,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直:“那本书……”
“啊……那个啊,是NINO的,住院的时候他拜托我买了所有你画揷图的书和杂志。”
“这样啊,一起住的时候,他倒不怎么看……”
“哈!他是说过,O酱画的很好嘛,以前没认真看还真不觉得。”
大野嘿嘿笑,他摸着自己皱纹交错的手背。
“大野君是不是11月26号生日?”
“哎?你怎么知道。”
“嘛……那天他疼的很厉害,我看不下去,就说‘NINO累了就休息吧,没关系了’但是他咬牙说‘开玩笑的吧,再怎么也不能今天死啊’一直撑着,昏迷的时候听到他说什么生日快乐,我想,那一定是大野君的生日没错了。”
“结果挑了27号……嘛~也不怎么样嘛~”
“喂!”
“……我错了!”
他觉得自己真没用啊,一把年纪还是会泣不成声。

说到底,大野智和二宫和也相处的日子不过三年,但他从相叶嘴里听到小时候就不老实的二宫,从同居的房间里见到过世界第一可爱的二宫,在许多许多年之后,还有人跨越时间和空间,把他最后的事情讲述给自己听。
终于有一个“二宫”改成“大野”,把所有他们未尽的遗憾用幸福驱散。
就像是相互陪伴着走完了一生。

若能在天堂重逢。

 

[END]

那一个月,人们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大野智。永远眉头紧锁,永远怒气冲冲。谁都不能提起“二宫和也”这个名字,“NINO”也不行,“KAZU”更糟糕。
后来实在没办法,大家的称呼就变成了“他”“那个人”一类的。不这样的话,总叫人担心大野那些紧绷的神经会被怒火烧断。
在那之后发生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大野智和相叶雅纪狠狠打了一架。
那天松本润歪靠在大野家的沙发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大野智突然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他是故意的!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然后被冲上去的相叶雅纪揪住了领子,他脸上泪已经流的不像样子。“大野智,瞎说也要适可而止你懂不懂!”
被揪住的人冷笑着望他,慢慢吐字:“你真以为,你比我了解他?”
相叶雅纪蓦地变了脸色,一拳挥出去。
客厅的窗纱拉了一半,有光遮遮掩掩的照进来,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光线就随着激烈的动作晃啊晃的,把本就烦躁的人晃得越加烦躁。
始终没有什么动静的润,此时背过身把头埋进靠枕里,还能隐隐闻出二宫和也身上的味道,他伸手抱紧那只大大的蓬松的靠枕,变得一动不动,好像这之外的任何事都和他无关,他什么也不想管。
樱井翔看看那边打得不可开交,又看看蜷进沙发里的松本,叹了口很长的气,眼泪伴随这个轻微的动作慢慢爬过脸颊,在尖得奇怪的下巴上汇聚成透明的点。
全身心争执的人劝不下来,全身心悲伤的人无法安慰,死去的人更不可能复生。樱井翔最明白不过,也最无奈不过。
“NINO,NINO才不会这么任性……”相叶嘶哑的嗓子在寂静里显得愈发嘶哑。
“说什么任性……”大野拧着眉哧一声笑了,松开手跌在地上。他轻轻仰起头后脑勺抵到墙壁,“他就是想太多,才会有时候总是错的。”


无边的沉默里最终只剩下喘气声。那些哀伤细细的从肺叶吐出来,像烟雾一样掺着家的味道漫满了整个屋子,直到每个人从吸气开始就觉得痛。
大野站起来,随意的拍拍屁股,把手伸给坐在地上半天的相叶:“起来吧。地上冷。”
相叶脸上结着干燥的泪痕,攀着他的手站起来,吸吸鼻子龇牙咧嘴的嘟囔:“还不是你,发起疯来没完没了……”
大野傻傻的笑了:“恩,不好意思。”他扭头看向窗外,眼睛里映着和从前任何一个晴天一样的景色,“再也不会了。”
相叶雅纪一下子愣了,然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嚎啕,站都站不稳。他的嘴角还破着,有新的血液渗出来。樱井翔默默走过去站在身后让他靠住,恋恋不舍从靠枕里露出眼睛的松本润,刚好来得及看见那副溜肩的_chan抖(咦我怎么像翔黑= =)。他闷在靠枕里“哈”了一声,又重新把整个脸埋起来,额前的头发被挤压,竖在空中,有风时偶尔晃动两下,逆着光像极了哪年岸边的芦苇。
大野智手指划着墙慢_Tun_Tun走向卧室,轻声关上门。


他们相遇那年的冬天非常冷,二宫和也趁着话剧团连休的当口找了份便利店的兼职。不是缺钱,虽说这人从来不嫌钱多,只是心心念念有生之年一定要这么干一次,反正闲在家也不过是打打游戏上上网,万一闲过头了状态不好,反而会影响下一轮的排练和公演。
便利店位于居民区小商业街的十字路口,既不会忙到生烟也不会淡出鸟。二宫微张着嘴站在街角,呼吸很快在空气里白蒙蒙的飘开,他缩缩肩膀,下巴都埋在围巾里,眯着眼睛又打量一会,对这个地理位置满意极了。
“您好,我叫二宫和也。”
店长很有意思,一眼就认出他是东京地球座门口海报里的谁谁谁,抓抓头:“呀,说起来真是遗憾,一直想去看的,结果休息天被女儿缠着去了游乐场,等再想起来的时候你们又不在东京演了。不然,你跟我透露下情节?”还忙不迭把名片塞给他。
二宫淡淡的笑说:“诶~~~~~?再过一个月就出DVD了,店长去买啦!”
分布着皱纹的脸上出现小孩子的表情,他撅着嘴语气黏糊:“猫背桑,你不告诉我我可不雇你哟~”又添了一句:“你就是现在把剧情告诉我了,DVD我还是会买,真的!”
二宫听到“猫背桑”僵了一下,又被搞得憋笑到脸抽搐,尖着嗓子:“这是以权谋私!”却还是大略的给他讲了那出剧的内容。
店长听完,皱出一脸很有层次褶子,沉默一会,问:“是什么感觉啊?”
“啊?”
“把自己真的当成另一个人的话,而且还是那么怪的人。”
二宫静静笑了:“不怪哦,如果理解那是自己的话。”
店长一个人又想了一会,最后了悟一般拍拍他的肩膀说:“后天来工作吧!”
二宫微鞠一躬:“谢谢。”
告别之后走到门口,自动门叮咚一声开了,这时店长叫了一声:“猫背桑!”
叹气回过头:“恩?”
“DVD,能给我打八折吗?”他举着一包正在整理的饼干,样子滑稽的很。
二宫装出恶狠狠的眼神瞪他:“你给回扣吗!?”然后没忍住笑,哈哈哈哈的跑了。
远远还听到“那我多买几套你给我签名啊!拿到日拍上……”这样的句子。
他盯着名片看了一会,搓搓手,胡乱塞进兜里,晃晃荡荡走路没个正相,看上去格外愉快。总觉得在抠门和无耻这两件事上,似乎遇到了知音。

他找店长要了夜里的时段来工作,大学生或者有其他兼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乐意接受的钟点,但他无所谓,休息天在家打通宵游戏是家常便饭,加上冬天夜里很闲,他有足够时间来对付游戏。
相叶雅纪听他说起这事时,一脸很讨打的了然,灌着啤酒的松本润皱了眉头:“你这个慢性自杀控。”坐在两人之间的樱井则“拿你没办法”般无奈的笑着。
二宫想起什么似的一个人嘿嘿笑了,在柜台里靠在墙上,全身上下只有从手指看上去像个大忙人。

二宫和也潜意识里觉得夜里出没的人和白天出没的人有所区别,更孤僻冷淡,多要他说一句话就会尴尬的要命,默默的挑东西,匆匆付了钱又匆匆走出去。
所以当连续三天看到一张几乎与面包无异的脸,随便干什么都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样子时,二宫不得不承认有点好奇。
想要惹恼他。
所以二宫在余光扫到面包走近结账的时候故意侧过身蹲在地上。很轻的脚步声停住,二宫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僵持了一会,不耐烦的转过头,撞到了面包饶有兴趣的眼神。他心里一惊,难道是我的话剧饭?
对方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低头笑出闷闷的声音。二宫受不了的问:“先生,请问是结账还是应聘店内雕像?”
面包像是终于想起来他身处何处在干什么,抓抓脑袋把东西递过去。
买的居然也是面包!二宫和也刻薄的在心里吐槽,以至于会动的那块面包开口的时候他几乎跳起来。
“你的侧脸很好看。”
二宫惊魂未定,弱弱的吐了一个“哦”。
“我……吓到你了吗?”
是啊我以为你真是面包!“啊,没有,是我在走神。”
“恩,这样。不过你的侧脸真好看。”
“谢谢……”
“请问您哪天有空?”
二宫心里大大的“喂!”了一声,看起来那么老实,人不可貌相吗?再开口时语气尾随了本性:“抱歉,我是男的你看得出来吧?”
“是啊。”还是愣愣的。
二宫当场白眼,张嘴还想说什么,被突然开窍的面包打断:“啊~是这样啊!表误会,我是画画的,想请问你愿不愿意给我当下模特。侧面的。白描,不会花很多时间。”
“那是多久?”
“恩……20分钟左右?”
“那你把笔拿来画不就好了!白天我要睡觉,很忙啊。”谁知道你说真的假的。
面包恍然大悟的丢下一句:“好的,你等等。”就飞快的跑了。
看不出来,还挺灵活。二宫和也继续吐槽。
大概一刻钟,飞奔出去的人就带着一溜冷空气冲了进来,二宫摘掉围巾的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他抬头,看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笔的人撑着膝盖大喘气。
“你跑什么,我6点下班还有4个多小时呢。”
“啊,主要是,我想着毛笔,和针管笔,哪个更合适……”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越想越急着知道所以……”
二宫看不下去他那副要被自己的话噎死的样子,从小暖柜里掏了罐咖啡扔给他。
“谢谢。”
“不用谢,200円。”
“……”
“难道你要我请你?”


那灌咖啡到最后还是二宫请的客,面包冲下来的时候别说是钱包,连钥匙也忘了带。
他惨歪歪的盘腿坐在地上坐着,看着二宫手里举着刚完成的两幅画,耐心的等待意见。
二宫从纸上抬起眼睛,“恩……挺像我……但是怎么说呢,外国味真重。你不是画漫画的?”
“不是。”
“哦。”
二宫眼看着面包又举起画板:“你怎么还画!?你今天不打算睡了吗?”
面包忙着摆弄纸张的位置眼皮没抬:“等早上吧,半夜去打扰管理员不好,再说你不是6点下班吗?”
我6点下班又不是你6点下班!但他只是拿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你等会,我出去抽根烟。”
二宫衔着烟蹲在墙脚,气温一下降下来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对着反光的狭窄的路面呆呆看了半分钟,才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按了两下,天气太冷没打着,正巧有只手递了火过来。
他仰头,路灯光照不足的灯光下叼着烟的面孔让他震惊。
二宫想眼前这个人,他的脸还和刚才一样,却再也联想不起“面包”这个词,把所有温和亲切丢的远远的,看上去老成,厌倦,还隐隐有点针对一切的愤怒。
这是谁?
来人在他旁边蹲下,不瞧他一眼专心抽烟。真是奇怪的事,到了室外换成二宫呆了一样看着他,随后听到自己问:“你叫什么?”
那人舍得转头看他了,他吐出一簇直直的烟雾,被冷极了的风吹的弯出一个弧度贴去二宫和也脸上。
“我叫大野智。”
“智”的音还没有结束,二宫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依旧蹲着艰难的在兜里摸索按下就接,眼角扫到“翔”的字样。
“KAZU!我下个星期生日你请假吧!一定不准缺席!”这把哑凄凄的嗓子……好吧,你们又喝夜酒!樱井翔你长不长脑子?就这么喜欢送醉的像泥重的像猪的人回家?
二宫揉揉眉心,“你自己的手机呢?”
“诶~~~说起这个啊,早上带出去的时候居然已经没电了啊,松润又死活不肯借我!你说处女座的男人怎么这么麻烦,啊!别打头很痛的!”
悉悉索索一阵,换了一个声音,“NINO,你夜班上的差不多就给我快点辞掉!24号我们玩整天你别通宵了过来装死。”
身边抽完烟看他打电话的大野轻轻叨咕了句:“啊,还真的是他。”
二宫疑惑的朝他望望,他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理会自己。二宫发现那个不温不火的面包又回来了。
等他挂了电话,大野智开口说:“松润……就是松本先生吧?”
二宫站起身,拍拍后背可能沾到的灰:“认识?”
“不太熟。”
“你耳朵还真尖。”
“恩,其实是你朋友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他突然被二宫伸手拍住肩膀,对方的脸色严肃的一塌糊涂,大野开始反省是不是不该留意别人讲电话。
“你直接说吵就行了,我能理解。”
“哦,那就是,你朋友……很吵……”
二宫哈哈哈哈大爆发般笑着,又歪去墙上。看他滚来滚去蹭灰的样子,大野想一会我来帮你拍吧,你自己是拍不干净了。


那之后大野还是每天都来买点吃的,顺便带几张画给二宫看看,二宫其实并不太喜欢洋味儿重的风格,但不能否认他画得不错,线条很自由,颜色很细腻。再要说些什么也说不上来了,毕竟自己是演话剧的,话剧和画画一样,隔行如隔山。
两人闹半天也没闹明白各自在行内是什么样的地位。
“这么跟你说吧。”大野智偏头想了半天,“就是平时都有约稿,偶尔参加些签售会也不至于冷场,但走在街上绝对没人认识!”
“唔,我和你也差不多。”
“你至少算份稳定工作,以前当不了主役也不用担心没饭吃吧哈哈哈。”
白他一眼:“干嘛说得像你多么艰苦。”
“好几年都是这样的哦,要不是还和父母住在一起肯定饿死了!”说罢还亮出一个明晃晃的笑脸。
二宫上下打量了会:“好几年?你多大?”
“啊……说起这个又头疼了,今年都28了总是被催着交女朋友啊……”
“咦!?”
“恩?”
“你有28?这脸太骗人了!”
“啊……是吗……那NINO呢?”大野闷闷的喝了口温水,二宫没再扔给过他咖啡。
二宫突然有点心虚:“比你小三岁。”
“噗!”喷了小三岁的人一脸。
“大,野,智!”二宫手忙脚乱从柜台里翻餐巾纸,“你简直太恶心了!”可惜白天交班的家伙和他一样懒的整理,他扒拉了一阵子没找到,蓦地被布质物体遮住视线。
大野智拿手帕仔细的给他擦脸,其专注程度让无赖如二宫也渐渐红了脸。
“我太用力了吗?你皮肤都红了……”
“恩,恩,给我吧我自己来。”
“耳朵也红了。”
二宫有点气急败坏:“转移了!”
“NINO。”大野认真的看着他,慢慢笑出一个真诚的笑脸,“你别装了。”


那个每当抽烟的时候就会跑出来的一点也不像面包的大野智还是让二宫不懂。他好奇,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来质疑。总觉得即使问了,他本人也并不会给出答案。
而面包一样的大野君千篇一律上演天然自来熟的戏码,他早在认识第二天就改口叫了“NINO”,却一些时候让事事精明的二宫和也哑口无言。
不明白是个怎样的人啊。和他相处一周,二宫仍然是这样的结论,他懊恼的圈住自己的脑袋觉得很挫折。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身为演员居然有理解不了的人,二宫和也你失格了!要不,过几天大笨蛋的生日,把这人一起带去吧。
他这么想着,淡定的理理衣服的褶皱重新站好,瞳孔里闪烁的志在必得的光亮着让人脊背发凉。

老店长偶尔闲得慌会扒拉出夜间店里的录像来看,他神秘兮兮的贴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八卦味:“小猫背~~”
二宫手上整理的动作一顿不顿,扑克脸微嘟着嘴问:“什么事?”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上个夜班还有人陪~~”说罢在他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二宫叹气:“那是陪吗?半小时什么大动作都不能做,瞌睡的不行。”
“呀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啦,你是真不知道夜班多难捱,我这里靠着墙睡到倒的录像数不胜数!”他抬胳膊搡搡他,“你看不看?”
二宫白他一眼:“没这种兴趣。”
“啧,这孩子真没趣,演员啊!要勤于了解世间百态!”
店长如此激昂,二宫听到脑袋里有一声清脆的“咳嗒”,愤慨的搓搓手拽了店长钻进准备室看录像。
很神奇的,那些画面被剪成一张CD,二宫像看变态一样看着他:“老头!你到底有多阴暗啊!”
“嘛~有什么不好,很有意思嘛。”一边说,一边盯着屏幕上员工摔倒的动作闷笑不止。
二宫扶着额看那大叔笑到又抱肚子又跺脚,心想多亏了大野啊,自己要是被制作成这样一张“特别录像”被陌生人一遍一遍的看,一定会打从心底里崩溃的。
恩,我以后少欺负他一点吧。

东京的空气不太好,一般到了晚上天空是黑沉沉的,这一天的天空泛着不太好看的普兰色。
二宫打着哈欠对近在眼前的一张圆脸说:“后天早上借你家睡一觉!”
大野凑近了画着不知道第几张二宫和也,画了侧脸画正脸画了正脸画眼睛,他认认真真的感叹——NINO的眼睛真干净!二宫就没了脾气,破罐子破摔的喊:行了你画就画吧大不了游戏明天再通关!于是他不得不认真看着大野智,大野智画几笔,抬次头也认真的看着他。
“恩……恩?”大野莫名其妙的样子傻的很。
“你上次不是听到了吗?就是AIBA生日他们要拖我出去,回家太远根本来不及睡。”
“哦……你们几点集合?”
“9点。”
大野智小小的啊了一声,算不上是回答。
“咋?”
“就睡两小时?”
“恩,庆生结束再好好补眠吧。”
“……”
二宫望着陷人沉默的圆脸,心想有戏。
“O酱那天有事吗?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去吧。”想了想又补一句,“刚好松润你不是也认识吗?”
大野两条眉毛拧到一起:“唔,你早上来住可以,但我下午要回家的啊……”
二宫沉默,半晌,举起手摸摸他的脑袋:“孝顺孩子。”
两个人同时笑了。

很多年以后大野智想,自己那天没有去真是对了。要是跟去并且喝醉酒,被二宫和也看到那副样子,二宫会不会因为解开疑惑不再继续交谈,会不会就没有后来了。至少那时他肯定并没有把微妙的感情泄露出来,甚至没有说过自己最想画的是他的嘴唇。
到最后也没有用这双手画过。大野对着太阳伸出右手,指缝间耀眼的阳光刺得他几乎落泪。
起初是没机会,后来是独占欲,再后来,一但想起来就会觉得痛。人承受不起多少撕心裂肺的痛,就会自动把尖锐的针磨成细细的粉,撒散一路,那么轻,却那么长。
大野智有些老了,他从总是锁紧的抽屉里摸出一个有些磨损的信封,信封右下角印着“南房总癌症治疗中心”。收件人一栏是手写的“北野敬助”,那是用世界上最熟悉的笔迹写的,一间街角小小便利店店长的名字。
大野智并不打开信封,他的笑容里渗出无法言喻的哀恸和温情,就这样碰在手里缓缓地抚摸。

摸门这档子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有个名叫二宫和也的人自从在某人家赖了二个多小时之后就频繁的往某人家跑。
他中午睡醒了,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积灰的盒子里拖出一个连着USB的白板。
“O酱!这是啥?”二宫把他举在空中,有灰尘从板上慢悠悠滑下来,呛的人直咳嗽。
正往微波炉里送牛奶的大野伸头看了一眼,抓抓头:“这个……”
“你不是连自己买的东西也不认识吧!”
“啊……这个……叫什么来着?”
二宫抓着板也走进厨房,对准大野拍了拍灰:“不用就表买嘛,浪费钱,看上去还挺贵的。”
大野沉默的望一眼自己的衣服,又望一眼某人的左爪,拖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去年和出版社签约的时候拿到的,说是想让我试试电脑绘画,效率比较高。”
“恩?”二宫端详那块小板子,“你有试过吗?”
“用过一段时间,但是软件试用过期了。”
二宫很想把这东西拍到他头上:“过期你不会续购啊!?”
“诶?那个很麻烦啊,而且除非是很急的稿子不然我不去用它,没有质感。”大野丢了块小毛巾过去,一脸无所谓,从橱子里拿出袋装面包:“你吃吗?”
“你家不是只有面包吗我不吃这个吃什么。”转身往客厅走,在厨房门口打住,“什么软件?”
“啊?”
“画画的那个。”
大野愣愣的抬头:“啊,叫什么来着……Corel Painter?好像是。”

谁都明白,要二宫家的和也君替别人花钱是不现实的。
所以他当然没有真的买一套正版Painter来。将“智慧=财富”这个等式记在心里,有时候你面前并不是一条路,比如注册机,破解版,序列号等等……是吧?
二宫和也从折腾了一个下午的别人家电脑旁爬回客厅的时候,手指冻的非常僵硬。
大野在卫生间洗调色盘,冬天实在太冷索性开了热水。听到客厅里微妙的响动,扭头看了一眼,有个面上挂了极其猥琐的笑容的物体正在靠近:“哇,你干什么坏事了乐成这样?”
你倒是了解我,二宫腹诽。“你家电脑兄现在能用Painter了哟!”
“哈哈。”
“不用谢,当我的蹭吃蹭住的费用吧。”
二宫在旁边搓着手随便说了点什么,过一小会颓废的吼道:“混蛋,就说冬天穿没口袋的衣服会死人嘛!”说着就把手往大野兜里揣,“管它是哪个神人送的再也不穿了。”
大野智发出一声很小很低的“啊。”
二宫和也发出一声又尖又响的“啊!!!!!”
“你!!!我X!什么人才会把钉子塞口袋里啊!!!”
“啊,啊啊,NINO你没事吧?”大野看见他手上划出三个狭小的口子,微微渗着血,他拧开温水让他冲一下,取下毛巾轻缓擦干,一边解释:“啊,这个毛巾是洗脸的,很干净。”
二宫默默看着白色的毛巾染上斑驳的浅红:“我说你啊!为什么口袋里会有钉子?”
“刚从画板上拆下来,这种小东西弄丢了很危险,所以暂时放口袋里。”
二宫龇牙咧嘴捏他的脸,才刚好转的伤口不幸再度裂开,他嘶的抽了口气后,缄口不言。
吃过饭二宫搁下碗筷就打算走,他蹲在门口穿鞋子的时候听到大野拖沓的拖鞋声。
“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啊。”
紧接着脖子上被系过一条柔软的东西,他低头看看,是一条深蓝色格子围巾。
“你下次还回来的时候,我会把钉子好好放回盒子。”

二宫和也系好鞋带回过头,对着他温柔的面包脸静静地笑了。
一些事情就是这样,很自然的发展,然后等待终于有一个瞬间,你察觉到有什么和以往不同,有什么,像一个普通却不可磨灭的笑一样,刻在生命的墙上。

便利店的工作很快结束了,大家依旧该干嘛干嘛。
某个契机到来之后,大野智凌晨连环CALL了熟睡中的二宫和也。
被吵醒的人十万分火大:“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我明天还要排练啊白痴!”
“NINO CHAN!愛してるよ!”
“え……?”
“我对自己说,要是遇到连续三天晴天阴天雨天,就打电话告诉你!”
“哈?”
“NINO来和我一起住吧!”
“听人说话啊你!”
“啊……不行吗?”
“……我没这样说。”
“那就好!”
二宫和也忧郁的抓抓一头稻草:“但是我说你啊……就不能白天打吗?”
“啊……NINO,你看外面真的有下雨!”
“不是这个问题……”
“其实我是怕白天雨停了,”那头顿了一顿,“那好像就不算雨天了。”
稻草头越发忧郁,说:“星期天过来帮忙搬东西!我要睡了!”迅速的挂断电话,他揉揉脑袋,把脸埋进枕头小声嘀咕:“到底他是笨蛋还是我是笨蛋?”

周末来了的人不止大野,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松本润和相叶雅纪风风火火的杀进来。
“NINO~~~你这个不仗义的家伙,就这样和个面包私奔了吗?”
相叶雅纪指着大野智用破锣嗓子喊出这句话时二宫和也正在喝水,喷了一桌子。
松本先生给了他一记钢铁般的爆栗:“白痴啊!你不会等他喝完再说!”然后极其自然的抓过抹布擦起桌子。
“咦!?是他私奔又不是我你为毛打我?”
二宫松本一起吼:“你才他妈私奔!”语毕,击掌。
大野智在旁边笑的手里使不上劲。
相叶雅纪委屈的摊在地板上摸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按,嘴里絮絮叨叨:“你们都欺负我!NINO就算了反正从小这样,可JUN小时候明明是个好小孩啊……”
松本先生没忍住瀑躁的心情,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二宫笑倒了,他把另一个房间封纸盒的大野拖出来:“来来,哈哈哈哈,看活宝!”
不过事实证明多两个人确实有用。闹归闹,松本先生干活利索细心,相叶同学力气是不小的。
把东西全部塞到润车上,一直不怎么忙活的二宫象征性的拍拍手:“有JUN在真是太好了,运输费都省了。”
松本笑骂着踢了他的屁股。然后扭去大野身边,勾肩搭背的:“画家,以后家多出个管事的,爷就不能给你当模特了。多看看,记住我的长相吧。”
大野只顾着笑,二宫抖抖胳膊:“MA KUN~来接着我优雅的鸡皮疙瘩。”
松本一咂嘴,溜进驾驶座:“啧,好了好了我恶心不过你们,都滚上来吧!”
“喂!松本润!我哪里恶心了!”相叶雅纪愤怒的吼。

搬完东西两人本想草草吃点东西休息,拗不过松本相叶被拽了出来,刚刚下班的樱井翔也接到了夺命连环CALL。
樱井翔在开吃半小时后赶到,风尘仆仆看着元气满点的高个子二人组,发出了:“年轻真好啊……”的感叹。
二宫斜了他一眼,硬是把他赶去对面和高个子组挤着坐:“你们看他已经被传染老头气味了,让他离大叔远点!”
松本瞥一眼嘿嘿笑起来的大叔:“你俩天作之合,一个毒舌无底线,一个天然无底线。”
“天然无底线明明说的是那边那个。”二宫正奋力夹着花生,头也不抬指指桌上噪音最大的地方。
旁边的樱井翔正喝着啤酒,呛得咳嗽连连。
“哈?”
“哈什么!也对,我怎么把你给漏了!”松本先生豪迈的灌下半杯啤酒。“老板再来一打~”
虽然按道理来说是全场啤酒,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场清酒也上桌了。
战况惨不忍睹,除了嚷着“你开玩笑!我明天会议主讲!”死也不啃喝清酒的樱井翔,只有二宫,松本还走的了路了。
松本先生非常贴心的自己打车走人,二宫扶了大野,樱井拖着相叶,各走各路。

二宫和也用完最后的力气扒了大叔外套丢到床上盖了被子,自己反而靠床坐在地上。
“啊……我的肩膀,我的腰……”二宫转两圈手臂,对着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你这人喝醉了真是超级能闹,还没心没肺的闹。”他停了一会,“恩,和抽烟的时候感觉是一个人。”
他又爬起来趴在床边捏他的脸:“平常为什么会这么呆啊啊啊啊……”掌心粘粘腻腻,他盯着自己的手:“唔哇,人油。”
爬去浴室洗手,想着还要一会还要再爬来洗澡好麻烦,就干脆开了水把洗澡一并解决了。
“哈……没带换洗衣服进来啊……”二宫觉得脑袋很钝,赤果站在浴室思考半晌,冻得一个哆嗦,才想起拿浴巾裹起来回卧室。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碎碎念着往被子里钻的人搜索到热源,不自觉靠上去。
天然热水袋啊!二宫感动的内牛满面之际,热水袋嘟囔了声:“比基尼不错。”
靠。
二宫睡过去之前,脑袋里只能蹦出这个字。

那之后的日子都很平常,大概他们本人觉得是前所未有的好,那种不管在家还是后来搬出来的“我是一个人”的感觉慢慢想不起来,被时不时的打闹,别扭和床上运动冲淡。
有一个人一定会为你工作的成功露出自满的笑,为你人际上不顺心的事抱抱你,拍拍你的背。
认真的吵起来……也并不算。认真的冲突,只有一次。

大野智三十岁那个新年没有回家,二宫和也花了半小时来打量他,他说:“看你最近都不怎么回家我就知道有鬼,说吧,怎么了?”
他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钓具箱,不情不愿仰起脑袋,看到一个逆光的瑟缩轮廓。
“你是不是冷啊,我去把窗户关上吧。”大野智站起来想走到窗边,被二宫一把拽住。
“你再打岔试试。”
“呀,也没什么,就是……闹翻了?”
“你跟他们说了?”
“恩。”
“白痴……”
二宫松手,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小腿撞到凳脚发出短促的闷响。
见他说不出什么话,大野智靠过去摸摸他的脑袋:“总是要说的,KAZU。”
“你弄得这么突然,我没准备。”
他哈哈的笑起来:“这要什么准备,对我自己说实话,也对他们说实话,就这么简单。”
二宫的目光缓缓划过他眼角熟悉的鱼尾纹,一下巴磕到面前的肩上。
“痛い……”大野智小声呼痛。
二宫脑袋在他肩膀上歪来歪去也不嫌头晕,伸手搂住那个从来不直起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
他耳边有声音忽远忽近的说:“你老了,我也是。”
轻轻的答:“恩。”
“所以别突然爆发出少年无畏的勇气和意气,老骨头受不起这个。”
“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说。”
二宫突然抬膝盖踢了某人要害:“我不是说这个!”
距离太近,大野智闪躲不及,疼的蹲在地板上,抬起皱巴在一起的面孔望他。
“一个人扛着最讨厌!你给我想清楚,只管操心你自己。”
二宫发狠起来的样子相当瘆人,大野智看着却有点冒火,蹲在地上不起来。
“不告诉你是因为没必要。你看你,要生自己的气,又明明没办法……”
接下来的话被封在一个亲密的空间里,二宫几乎可以称之为凶狠的俯身凑上大野的嘴唇。
大野脑袋一瞬有点放空,然后他的脸上滴到温热的Ye_Ti,在新年本该愉快的冷空气里迅速冷却,爬出一条冰凉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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