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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智风尘仆仆地来到医院——至少在村上看来那是一种风尘仆仆的状态,他看到走廊那一边电梯门打开,大野智甩开步子就往自己这边走,后面跟着的丸山却要紧跟几步。路上被大野智一再催促,丸山有预感,回去就要直接到交通科串门了。村上从旁边警员手里拿过询问记录迎上大野智,“呃,刚才……”
“伤到哪了?”大野智打断他。
“啊?啊,”村上连忙说,“有些皮外伤,轻微脑震荡,其他基本正常——真是命大啊。”村上笑,接着他发现大野智并没有想笑的意思,于是有点讪讪的把记录递了过去。
大野智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不出所料地自称是“朋友,”,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大野智无意间皱紧了眉头。他把记录递还给村上,看了一眼二宫在的病房,“单间?老头中彩票了么?”
“没有,”村上想笑又不敢笑,毕竟老头不是他能叫的,“刚才他朋友来,换成单间了,他好像还挺不乐意的。”
“朋友?”大野智比划着描述,“高个儿,浓眉…”
“对对,”村上连忙点头,“走路一摇一摆的,好像去买吃的去了;还有一个,见人笑呵呵挺客气的,在里面陪他呢。”
大野智走到病房门口,正犹豫着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就听见里面相叶雅纪火烧火燎地不知道怎么办好,“小和小和,你别生气啊…”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家麻婆豆腐不能吃!你还带来你诚心讨人厌是不是?”二宫和也大声嚷嚷,完全不是刚刚死里逃生的状态,“病房钱你掏!”
“是我妈一定要我带上啊你别生气…我掏我掏,就应该我掏才对…”
大野智恨不得马上转身走开,但是二宫已经看见他了,“大野桑,我刚才已经被问过了。”
大野智只好推开门走了进去,二宫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反衬得嘴唇上的红润极其明显。大野智跟相叶彼此打了招呼,相叶因为那天的事还有些抱歉,大野智笑笑就过去了。他转而向二宫略微尴尬地点点头,“我知道,记录看过了。”
“怎么,不放心么?”二宫笑。
大野智愣了一下,“是,不放心。”
二宫顿时沉了脸,“我还没胆大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没有兴趣给车祸做导演。”
大野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但他确定的是自己被误会了,他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说不出来,他看见二宫脸上再一次浮现出那种淡漠的旁观的冷笑,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煞白的病房,听到背后相叶急急地喊,“大野桑小和真的是无辜的,你看他的伤他脑震荡…”
大野智忍无可忍地转身月兑口而出,“脑震荡还嚷嚷得那么欢!”
“这干什么呢这是?”松本润拎着两大塑料袋推门而人,“这是医院,他是病人,police先生。”
大野智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没人了一样。忽然听见二宫冲着大野智说,“汤都快洒出来了你接一下。”
大野智连忙从松本润手里接过袋子,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食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大野智觉得自己也有必要调节一下气氛,“松本桑,这家店送外卖的啊,你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
被大野智这么一问,松本润有点儿不好意思,又强装若无其事,“是啊,我也是才知道,我跟送外卖的一起回来的。”
二宫一口汤就呛了。
大野智连忙抽了纸巾,手伸到二宫跟前又打住了,抖了抖纸巾让他接着。二宫接过来低头边擦边问,“大野桑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差不多了。”大野智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跟可笑的任性妥协了,“下周日;你也来吧。”马上又转身对松本相叶说,“三位不介意的话来热闹热闹,除了同事我亲戚朋友还真不多,不过明音的朋友多,漂亮单身的女孩子不少。”
“那好啊,”相叶马上进人状态了,“松润你明天陪我去逛街买衣服我得好好打扮一下!”
“又不是你结婚。”松本润歪歪嘴。
二宫看着他们笑,无意间碰上了大野智的目光,他对着他眯起眼睛想了想,“……不过我可没有红包给你。”
大野智很想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最终还是以脑震荡为由克制住了自己。
二宫对于婚礼的印象很模糊,他不记得自己有参加过谁的婚礼,也不知道应该包多少红包合适,而之前又说了不会给大野智准备红包,这着实让二宫伤了点脑筋。而松本润和相叶雅纪却觉得完全不能理解二宫为什么会如此纠结,两人很平常地准备了礼金,装在超市买来的婚庆专用的花哨信封里。
大野智的婚礼定在了海边,这让二宫他们略微费了一点心思,确切地说是让相叶雅纪很费了一番心思,因为事先准备的立派正装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他纠结了很久到底应该穿什么去。
“小和我敢肯定女孩子们都穿比基尼的,至少里面会穿的。”相叶雅纪拎起一套短袖短库,墨绿色印着夸张的大花,“我是不是应该也穿得轻松一点?”
二宫真的很想说那也不需要非得让人误会你把睡衣穿到了外面,但他觉得只要点一下头就能制止住相叶的蘑菇,于是他两害相权取其轻地勉强点了点头。
大野智举办婚礼的那片海滩是二宫和松本润曾经路过的某一处场景,因为曾经脑内过多个角度的空间景象而印象深刻。仪式要过一些时候才会开始,沙滩上忙于享受或者忙于交际的人们此刻都被单纯分为来自男方或者女方。二宫看到沙滩上搭建的白色平顶阳棚,一座座连缀在海岸线上,海风吹来会带动水粉色的彩带飘动;高大的蛋糕静静地等在一边,层层叠叠地点缀着花样繁复的奶油;长桌上摆放着各式点心酒水,明艳得棚顶映身寸着粼粼的波光。他转了一圈儿,看见大野智正在和几位长者寒暄,看上去像是女方的家长。二宫看着相叶拽着松本润去和美女们搭讪,独自走到这片海滩角落的一棵巨大的八重樱下观望,天空湛蓝,海水清澈,不远处沙滩乐队演奏着轻快的和弦。二宫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沙滩上,走过去向一位乐手借了吉他,抱起来轻轻撩拨琴弦,不经意间扰乱了乐队的节奏;一个章节过后重新汇人,旋律倾泻,悦人天衣无缝。
听到掌声,二宫抬头看去,是大野智站在他面前笑。二宫把吉他还给乐手,对大野智说,“恭喜。”
“谢谢。”大野智指了指吉他,“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二宫没在意,“有礼物给你……不是红包,别妄想。”
“没有,有礼物已经让我很意外了,”大野智笑,“其实你来了就好……我是说刚才的曲子真不错。”
二宫和大野智来到那棵八重樱下,俯身捡起那本画册,拍了拍上面的沙子,递给大野智,“新婚快乐。”
大野智连忙道了谢接过来,“啊,我很喜欢这个画家的。”
是一本奈良美智的画册,名字叫做,《没有人会知道》。
结婚其实更像是新娘一个人的秀场,历来如此,比如婚纱照时staff更多地是围着新娘转圈儿,而婚礼上的来宾们更多的是关注新娘今天是否足够漂亮。新郎总会沦为陪衬,大野智今天也是如此。明音挑来挑去,最终并没有按照大野智的建议换件短一些的礼服,白色长长的裙摆托在身后,让大野智下水在浅滩起誓的愿望搁浅在了沙滩上。大野智从海里走上来——这个说法有些怪——从海里走上来,来到明音旁,弯腰放下卷起的库腿。明音用手遮住耀眼的阳光,眼神若有若无地看着沙滩后面安静的小镇,“你要是实在想下海也可以啊,反正就这么一次。”
大野智笑笑,“还是算了。”
时间差不多,二宫拉过还在跟女孩子交换号码的相叶,跟松本润随着其他来宾来到一排排白色椅子,找座位坐下。乐队重新演奏,电子琴调成了管风琴的音色。
大野智牵着明音的手,在沿着花道一步步走向牧师。阳光很好,透过白纱镂花手套,大野智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
“大野智,你愿意与明音结为夫妇,成为他的丈夫吗?”
二宫和其他人一样,抬头围观新人的背影。
“我愿意。”
“你愿意爱她,尊敬她,忠于她,给予她依靠和信赖吗?”
二宫在心里重复着誓词,虽然他预感毕生不会用到。
“我愿意。”
“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富贵或贫穷,你愿意与她相守,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二宫摊开手,看自己掌心的纹路。
“我愿意。”
牧师转向新娘,“明音,你愿意与大野智结为夫妇,成为他的妻子吗?”
明音怔怔地看着牧师,她清楚起誓的全部流程,但是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番感觉,她细数着大野智每一个郑重的“我愿意”,然后问题就轮到了自己。
牧师重复问题,“明音,你愿意……”
“等一下!”
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望向匆匆跑来的男人,相叶紧张而兴奋地拽住了二宫的衬衣下摆,松本润把手放在脑门上一声叹息,有女孩子发出了“好浪漫!”的压抑惊叫。二宫不知道自己是该自鸣得意还是扼腕叹息,他刚刚还以为,如果把堂本光一辞职的消息告诉了大野智,只会让他平添猜测和烦恼。
堂本光一径直走到新人面前拉过了明音的手,“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跟我走。”
挑一件衣服可以犹豫很久,而决定是哪一个男人却可以只用一瞬,大野智觉得自己真的不懂女人。
婚礼夭折得仓促而干脆,明音走后大野智一直攥着手里的花球,她转身前将花球留给了大野智,或许是希望给他下一次的好运气。尴尬中女方的来宾早早散去。如果这场婚礼还有一个人不失体面且游刃有余,那无疑是将伴郎职责超额发挥的樱井翔。他替大野智诚心接受女方家长的歉意,他耐心安抚大野智愤怒的家人,他不忘尽快疏散警视厅的同事领导。樱井翔一刻也不闲着地到处张罗,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填满,以便无暇去看大野智的表情。
大野智拿着那个花球走开,众人很体谅地没有谁来打扰。他觉得自己好像自娱自乐了一部戏,最后片子打出“剧终”,他才恍然原来只是自己盲目投资,不肯承认对手早已意兴阑珊。原来选择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东西,大野智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是不是每一个女孩子潜意识里都希望有这样浪漫的镜头上演,或者都期待着一场私奔,能有一个人来,坚定地伸出手说“跟我走”。大野智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他前未婚妻的心中是切实存在的,他以为她也可以一样演好这一出对手戏,而最后关头被替换掉的却是自己。如果那个人不出现,这是否只是一场寻常婚礼,他们可以成为万千平常伴侣之一,最后或许会被消磨得只剩下共同生活的默契。但是她鸣金收兵。
大野智摆弄着手中的花球,白玫瑰散发着晕人的香气,他渐渐远离那场闹剧。大野智走到八重樱下,把花球放在了那本画册旁。他安静地看着它们,海风拂面而来,它们与他安静如海。
“你,要喝点儿什么么?”大野智听到背后有人问。他转过身,二宫和也表情有点儿尴尬地看着他。
大野智歪头想了想,“那天你也是这么问我来着。”
“是,”二宫笑,“可能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但是有些情绪还是找人发泄一下比较好。”
大野智有点儿疑惑,“为什么我那么丢人的时刻都被你看到了呢?”
“可能我们命里相克,”二宫不介意往他伤口上撒盐,“说不定如果你不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大野智笑了,“上次的经验告诉我,你说喝酒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我们随便走走吧。”
海岸边有安静的居民区,一条长街联通到主路,没有什么热闹的所在。二宫能想象这里的居民每日重复着差不多的生活,安静祥和,傍晚可以顺着长街一直走到尽头的海滩去散步,情侣,夫妇,一家人,或者还可以带上小狗。
“其实养条小狗就挺好,”二宫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又可爱有可靠,你down的时候还会哄你开心。”
而他们只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过客。
大野智觉得二宫可能是想安慰自己,虽然这句话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大野智看着二宫一脸憧憬的摸样,不自觉地微笑。他狡猾,他世故,他不说真话,但此刻他在他身边,只是没心没肺地跟他讲自己有这样一个想法。
长街上有旅店,小吃店,一些方便游人过客的小店。二宫看到有简单明亮的小酒吧,想进去喝一杯,却被大野智拉了回来。两个人背对着渐沉渐浓的夕阳,看着柏油路上的影子被一点点拉长。大野智看到路边有现压的冰激凌,要了两个,却发现口袋里连一个硬币都没揣,他回头向二宫求助。冰激凌化得很快,大野智吃得很狼狈,顾了这边那边又塌陷下来,二宫一边笑话他一边拉过他的手,就着他的手里舌忝 掉了冰激凌一大口。
“其实还是有办法补救的,”二宫接过摊主好不容易找开的零钱,看起来不是很爽,“你可以起诉她,要她赔偿你的损失。”
大野智舌忝 着手上的奶油溶液,笑了,好像心情很好,“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么?”
“呃,我不得不说这个如果不成立,”二宫很认真地看着大野智,“我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被女人甩,更不会被甩在婚礼上。”
大野智笑得更开心了,“恩,我对你也有信心。”
“嘛,不过,”二宫把剩下的蛋卷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如果能赔足够多的话,被甩我也不介意。”
两个人怀着莫名其妙的好心情继续游荡,走到一家录像厅门前,二宫停了下来,“要表看电影?”
大野智点点头,两个人走进去,没有什么新片子,大野智说没关系,有什么看什么就好。二宫在柜台跟老板要了一大杯爆米花,抱在怀里跟大野智进了场。片子已经开演,看的人并不多,很少很少。他们挑了后排中间的位子坐下,二宫抓起一把爆米花,“你看过这部片子么?”
大野智摇头,“没有,你看过?”
“恩,”二宫又松开手,爆米花掉回了杯里,“《Serendipity》,但是它有一个很煽情很小言的译名,《缘分天注定》。”
大野智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还真是看爱情片的好时候。”
二宫犹豫了一下,“堂本光一辞职的时候,我想到要告诉你的,或许会和明音有关,但是,”二宫开始觉得自己言语匮乏,词不达意,“但是我怕其实没什么,你懂么,万一没什么,我白白害的你担心…”
“没关系,”大野智回过头看他,荧幕上镜头变换,每一个转场的明暗变化在二宫雪白的脸上,“都过去了。”
二宫觉得大野智的反应平静得不正常,他有点担心地说,“呃,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适合看爱情片,要不别看了我们再逛逛吧。”
“挺好看的,”大野智笑,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这片子讲的什么啊?”
“两个人邂逅,一见钟情,然后,”
二宫突然停了下来,大野智没有看他,没有追问,静静地等着下文;放映厅里充斥着影片中的对白配乐,他没有心思听。
“然后就分开了,各过各的……最后在一起了。”二宫仓促地概括完毕,低头又去用手搅拌满满的爆米花,“买太多了,你还要吃么?”
“有点儿晚了,”大野智起身说,“陪我回去吧,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两周过去,车祸的肇事司机一直没有线索,就连那辆蓝色重卡也迟迟没有下落。
东山纪之抢救无效的消息传来时,大野智正在收拾东西,他的新家,一个人的。这一天他们设想过很久,也设想过很多。大野智挂断电话,坐在地板上发愣,直到手机震动,是樱井翔顺路来接他赶往医院。
尸骨未寒,暗潮汹涌。他们不想出任何麻烦。
外面下着大雨,大野智来回往复晃动的雨刷,因瀑雨而过早暗下的天色中,马路对面的宫海医院灯火通明,与往常的任何一天没有任何分别。
“就算是瀑风雨前,这也太宁静了。”樱井翔打量着对面医院大门,手不安份地敲着方向盘。
大野智笑了一下,没等接话,手机响了起来,中居正广。
收了线,大野智看向樱井翔,“那辆蓝色重卡有线索了,沉在护城河里了。你去,还是我去?”
“猜拳吧,谁输了谁去。”
“那不行,我一直就没怎么赢过。”大野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比大,谁输了谁去。”
樱井翔疑惑地瞟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从中间抽了一张,居然是个A。樱井翔把那张扑克塞给大野智,拿起无线电,“二组跟我走,沙亚社区南向护城河。”
大野智笑着看樱井翔打着伞换了车,然后把二宫给他的魔术扑克码好揣进了口袋里。
他想知道二宫和也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他拿出手机翻开又合上,重复了三次之后大野智终于把手机收了起来,他尽量不再去想。
不多时,丸山拉开车门,坐进来收了伞,“头儿,这雨太大了,老天爷这是什么意思?”
大野智笑,“收衣服了吗?”
“……头儿,你真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丸山忍不住开始打哈欠,大野智掏出扑克,开始洗牌,哗啦哗啦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了一起。没有目标的蹲点儿是无聊而乏味的,大野智已经有些分不清他们是在期望没事还是出事。
手机响,大野智慌忙掏了出来,来电是樱井翔,他莫名松了口气。
“大野,你不想来也得来了。”樱井翔听上去有些疲惫。
大野智皱紧眉头,“怎么了?车没找到?”
“不,找到了,”大野智听到樱井翔在那边咽了下唾沫,“而且还有意外发现。上游漂下来一具浮尸,冈田准一的。”
夜雨铺天盖地。
大野智下了车,一眼看到了正在往河岸上吊的卡车,因为打捞船探照灯的光亮,画面的色调有些诡异。大野智略微仰起伞,四下看去,旁边不远处正是自己所住的高层公寓。他忽然觉得讽刺。
枪伤,眉心,一击致命,尸体正准备运走,已经浸泡超过一个小时,难以判断准确死亡时间,法医摊摊手表示只能尽力而为。大野智有直觉是东山死亡之后泷泽秀明排除异己,但是没想到这么迫不及待。
“根据以前长濑留下的信息,东山纪之不信任电子记录,暗账只有手工账本,应该都在银行保险柜里;除此之外还有银行账户密码的解码器,一个类似移动硬盘的东西,能够对应随机更换密码。”樱井翔站在河岸上看着护城河迅疾的流水,“现在看来,保险柜的钥匙和解码器这两样东西,东山纪之很可能留给了冈田准一。”
“倒也未必,”大野智看着水珠串成线从伞面上滚落,“也可能是留给了泷泽秀明,但是泷泽斩草除根,以除后患;总之,这两样东西现在应该在泷泽秀明手里。”
樱井翔看着尸体被装袋抬走,“这是最后一个了吧;但愿是最后一个。”
大野智没言语,他不想说他有一种未完结的预感,他拍拍樱井翔后背,挥手收队。
探照灯瞬间熄灭。
大野智回到家已是深夜,虽然从傍晚就开始瓢泼的大雨早早暗下了天幕,模糊了时间。他想回来冲个澡换身衣服,护城河的水已经不是那么清澈,他想早一点赶回厅里。大野智想起中居办公室里的那块白板,明天开始,一切都应该重新洗牌,但是大野智没有一点点通透的感觉,只剩下麻木和疲惫。
敲门声,很重的两下,大野智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记得他装了门铃。大野智走到门前从猫眼看去,没能看到人,他不知道现在是否还会有小孩子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恶作剧。他犹豫着打开锁拉开门,二宫猝不及防跌进来,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大野智一把扶住二宫,随即听到二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慌忙松开手,“你胳膊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二宫纠结着试图扯下左臂上胡乱缠绕着的碎布。
大野智把二宫让进屋里,锁了门,走到落地窗旁向楼下望去,夜雨中17楼的高度他看不到地面有什么异常。大野智转身走到沙发旁的矮柜,拿出了枪别到后腰上。
“没人跟来,你用这么紧张。”二宫湿淋淋地站在大野智宽敞得可以打羽毛球的客厅里,“你有酒精么?”
大野智看到二宫把枪扔到沙发上,他扔过去一条毛巾,进屋拎了药箱出来。大野智把沙发上的枪没收,放到矮柜的抽屉里,很新,消磨掉了序列号。二宫看到他皱成“川”字的眉头,笑着说,“子弹打穿了,还好。”
大野智指了指沙发示意二宫坐下,二宫嬉皮笑脸地说,“我怕把你沙发弄湿了。”
“呦,”大野智气得笑起来,“你还挺会替别人着想。”
二宫只好坐下。
“会烂的你知不知道。”大野智扯着月兑脂棉给二宫清理伤口,皱着眉头低声抱怨。
“知道啊,所以来找你啊。”二宫看着他绷着脸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笑,“诶你轻点儿……我想洗个澡你这方便么?”
“我很方便,但是你不方便。”大野智耐着性子解释,“涂了药,不能再沾水了。”
“拜拜托,大叔你这肯定有装修剩下的防水布胶带什么的对不对?”二宫可怜巴巴地央求大野智,“不洗澡我没法睡觉。”
“喔,”大野智故作惊讶状,“你还打算在这睡觉!”
大野智终于还是没能拗过二宫,他看着二宫那条包扎得无比夸张的胳膊,“我只给你5分钟时间,5分钟你不出来我就把水掐了。”
好像他们纠结在这些旁枝末节上就能够含糊过其他情节。大野智一边收拾着客厅的狼籍,一边考虑着一会儿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二宫和也,他能猜到他精彩剧情的大部分,但是之后的剧情,他不知道应该由谁来主导。
大野智忽然头痛,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窝藏了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给二宫定罪,或许至少应该有一条非法持枪。大野智有些烦躁地收拾好东西,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浴室里传来二宫一贯欠揍的声音,“大叔,你再宽限我一分钟!”
他罪大恶极,他十恶不赦,大野智很想打开窗户,把二宫和也从17楼顺窗户扔出去。
大野智倚着落地窗,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伴着窗外的夜雨。
二宫躺在床上,侧着身,一条胳膊小心地搭在身上,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他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混合着窗外的雨声,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潺潺的流水,在耳边充盈。二宫闭上眼睛企图人睡,脑海里却走马灯般轮换着各种画面,然后他看到最后一个亲人倒下。二宫不得不睁开眼睛,集中精力分辨着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冰箱制冷的声音,厨房水滴的声音,门在风中微微晃动的声音,二宫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个开放式的大屋,他全能听到。
他终于能够缓和神经,闭上眼睛。
然后他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
二宫能感到大野智躺倒床上的动作轻缓而小心翼翼,可能是怕弄出太大动作震动他的伤口。二宫睁开眼睛,但是他背对着大野智,他看不到。若心情好一些的二宫和也,一定会瘪瘪嘴让大野智睡到沙发或者地板上去,但是他没有,他小心感受着大野智在他背后调整了一个姿势,安静下来。二宫重新闭上眼睛,他听到两个人的呼吸——更多的是他的,但是有一点远,不那么分明。
“还疼么?”二宫听到他问。原来他知道自己没睡着,而且也真的不打算问他伤口的由来,以及为什么会狼狈地到来这里。
二宫迟疑着要表回答,他怀疑自己开始错乱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出卖了自己。他感觉到大野智往这边挪了挪,他的后背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大野智从背后搂住他,胳膊小心地搭在二宫身上,伸手握住二宫伤臂的手。他的手也不是很暖,但是正好能够把自己的手握在手心。大野智的手干燥而有力,而二宫攥着的拳头,手心里已经开始有了汗水。
“不早了,睡吧。”大野智以一种安抚的口口勿,好像怀里的是刚刚闯了祸躲回家的孩子。受了伤,披着夜雨来寻他,佯装作漫不经心,他们达成默契,对他的狼狈闭口不提。大野智觉得有些感情在体内汇聚游走,好像一条寂静深海中的鱼,但是他把握不定。大野智知道他没有办法开口传达,他祈求二宫能够理解,他的信任,或者直觉,没有辜负他。
二宫能听到大野智的心跳,和耳边的呼吸。他有点恼羞成怒地月兑口而出,“你这样我更睡不着了。”说完就后悔了,咬着嘴唇,闭着眼睛等着大野智嘲笑他。
大野智果然笑起来,“那,那我怎么办才能让你睡着啊?”
二宫紧闭着嘴决定不再说话,太聪明的人和太笨的人说话总是会吃亏的。他听到屋子再次归于平静。二宫轻轻滑动大拇指,摩挲着大野智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好看,黑暗中他能感觉到他手指分明的骨节。二宫失神地痴迷着这种触感,直到大野智重新攥紧了他的手,把他牢牢地握在手里。
“睡吧。”大野智轻声说。
第二天大野智照常去上班,留了钥匙给二宫,告诉他冰箱里有吃的,家里的现金放在大衣柜最里面的那件风衣口袋里。二宫低着头喝牛奶,半晌说了一句,“能不能帮我弄一个手机,尽快。”
他知道大野智是在纵容他,但他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他现在只能依靠他,走一步算一步。他已经不想再去考虑昨晚来找大野智的选择是否正确,二宫承认自己并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再一次对他愧疚。
大野智下班回来的时候带了新手机给他,居然还好心情地买了一对手机链,是两只滑稽的小狗。二宫一脸黑线地接过来,然后钻到书房里关了门。
大野智在厨房想做一顿像样的晚饭,虽然他之前没成功过。他知道他是在利用他,他不知道他会让他做到什么程度。心不在焉间锅糊了,背后传来二宫半死不活的嘲笑,“要不是看见蛋壳,我绝对想不到锅里的东西上辈子是鸡蛋。”
大野智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不会做饭。”
“看出来了,”二宫靠在大野智双开门的立派冰箱上点点头,“我检查过你的储备粮,够我在这待一阵子了。”
大野智手一抖,铲子上的鱼块啪啦掉到了平底锅里。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勾上芡不容易粘锅吗?”二宫从柜子里拿出淀粉,倒了水和在碗里。
“你……要住多久?”大野智问,二宫手里的筷子和着溶液在碗里噼里啪啦作响,大野智连忙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随便问问。”
二宫停下手把碗递给大野智,伤口疼,他伸手摸了摸胳膊,“会不会留下伤疤啊。”
“那是肯定的,你如果怕影响到你的生意,可以去文个文身。”大野智笑,“不过要见我妈妈就得穿长袖了,妈妈告诉过我,文身的都是坏人。”
“那你还收留坏人。”二宫笑。
大野智跟锅里的鱼斗智斗勇,“是么?你确定?”
“你会后悔的。”
“那我会比较容易记住你。”
三天后国分一案和冈田一案双双出现了投案者。仅凭供词并不能定罪,好在泷泽秀明做戏做了全套,证据纷纷浮出水面。
大野智笑,“人家把面子都做了,咱们好歹把里子补上。”
“都圆上了,够利索的。”樱井翔冷着脸刷刷地写报告,抬头翻笔录的档口看见大野智端着咖啡气定神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能不能写两页?”
大野智却依旧觉得还没有结束,他只是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躲在他那的二宫和也。或许他只是被牵扯进去的小混混,或者只是小头目,这一阵风声过去,他仍旧可以重投新东家门下,继续做他的生意。大野智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不好,他皱了皱眉头,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好好写吧,有人说过写得好能升职呢。”
樱井翔给大野智一个囧脸。
生田斗真拿着个文件夹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樱井翔板着脸唬他,“稳当点儿不行么。”
大野智笑,“别理他,他烦着呢。”
生田吐了吐舌头,“有人举报沙亚一带酒吧最近有地下毒品交易,数量很大,但现在还不能确定货源。”说着把文件夹打开递给大野智,“这是被举报的店面名单……”
大野智指了个名字给樱井翔,“是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聚会的那家。”
樱井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店主……松本润?这以前不是东山组的场子么?”说着求证般看向大野智,“喂,你想什么呢?”
“啊?”大野智回过神,“今天超市会员日,好像排骨特价。”
大野智回到家时二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手里攥着那个大野智给他买的手机,上面还拴着那个可笑的链子。大野智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儿吧?”
二宫仰起脸看着他笑,“没有;今晚吃什么?”
“你很大爷啊你。”大野智笑,他坐下来,伸手把二宫的手机链拽在手里玩儿,“排骨,你还想吃什么?圆白菜?”
“恩,好。”
大野智看出他心不在焉,于是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换了衣服下厨房。他感觉很不好,但是他不敢再问,他怕他一开口就是要走。大野智打开冰箱掏出了好多东西,忽然又觉得自己搞得这么丰盛真的好像是要送行。
大野智开着冰箱门愣在那里胡思乱想,直到听到二宫在客厅喊,“费电啊你!”
解冻,点火,大野智把排骨扔到锅里盖上盖子,走到二宫面前蹲了下来,扬起头看着他的脸。二宫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依旧心不在焉。
“我炖了排骨。”大野智说,“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吧,熟了就能吃。”
二宫想了想,这一想好想耗费了他很多力气,“你还得往里面放调料,等禸熟得差不多了再把菜叶放进去——算了,一会儿我来吧。”
大野智站起来,伸手揉了揉二宫的头发,好想这样能传达他无法言说的安慰。就在大野智手停下来的那一刻,二宫急促地说,“大野智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大野智刚要迈开的步子就这样刹了下来,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二宫连名带姓地叫他。然后是两个人的沉默,好像是一场没有赢家的博弈,是他能信任的再多些,还是他能纵容的再多些。大野智知道二宫攥着手机发呆,就一直在犹豫要表开口求他帮忙。他犹豫,他也在犹豫。他不知道他要他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做一顿晚饭那么简单——事实上,做一顿晚饭一点都不简单。
沉默中二宫站起来对大野智仓促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说完要往厨房走,“你刚才说你做了什么来着?”
大野智从后面拉住了二宫的手,绕到他正面,“帮什么忙?”
二宫眼睛里有一点点惊讶,随后忘记了应该用什么表情。他看着大野智的眼睛,看到自己差一点跌向大野智。二宫知道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磨磨蹭蹭下去,否则很可能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他错开目光,看着大野智衣领隐约露出的皮肤,终于开口说,“相叶雅纪,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他那里,但是我不能出去,他也不能送过来。这件东西非常重要,在他手里多一分钟他就多一份危险,我必须尽快拿到手。”二宫一字一句迅疾地说完,暗自竭力维持镇定,他还是没把要他做什么明明白白说出口。二宫并不是想给自己留余地,他是真的调整不过气息来说那最后一句了,他这么为自己开月兑。他一直都在为自己开月兑,从冈田死在眼前开始,从松本润为他筹资开始,从相叶为自己偷到钥匙和解码器开始。他不可以差这最后一次。
大野智伸出手轻轻拂开挡在二宫眉眼上的刘海,“那我去帮你取。”
二宫听到这句话传进耳朵里,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伸手抓住大野智的胳膊,他不知道大野智会不会感到疼,总之他自己的伤口已经被这激烈的动作弄疼了。二宫感觉到大野智反过来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后背和肩膀,“别这样…我到哪去找他?”
二宫顺势靠在了大野智怀里,他知道今天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但这是两个人的选择,他亏欠他的,但他没理由怪他。
“你会后悔的。”
“那我会比较容易记住你。”
大野智又恢复了平常生活,他走在空旷的屋子里,偶尔会忍不住想象二宫独自在家的样子。他喜欢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打盹儿,喜欢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晒太阳,喜欢用手机偷拍他做饭的样子,他说虽然你做的饭不怎么样,但是做饭的样子,还凑活能看。
大野智坐在沙发上,忽然发现他精心装修的房子失去了生气,明晃晃的一片白色,好像刚刚被谁洗劫一空。
而罪犯逍遥法外,他再也无法将他的手握在手里。
报纸上大肆宣扬着所谓内幕,刺激着眼球和销量,东山集团迅疾换代,两派分门而治,一时成为最热门的谈资。
中居正广看着白板上泷泽秀明旁边新帖上去的照片,“二宫和也,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中居摩挲着自己的脑门,“但是,我怎么觉得我见过他呢?是不是这小子太帅了,像哪个明星啊?”
大野智只是笑,他没有告诉中居正广,你说不定还真见过他。在一场失败,但是有人邂逅了爱情的婚礼上。
樱井翔带人突击了多家酒吧夜店,带回杂七杂八众多人等。大野智从中居正广那里出来看见大办公室一下子热闹非常,头大了一圈儿。
“你,”大野智哭笑不得,“这干什么呢,我们又不是缉毒课,还嫌我们不够多管闲事儿。”
“宁可错抓一万,绝不放过一个。”樱井翔毫不含糊,“我要看看谁这么不识相。”
大野智知道樱井翔还在为上周的那两篇极度耗费脑细胞的报告耿耿于怀,他拍拍樱井翔肩膀,转身想去茶水间倒杯咖啡。转个拐角没走两步就看见前面一个来很有腔调的背影,大野智正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松本润正好转身过来,两个人结结实实打了个照面。
“头儿,”生田看看身边的松本润,又看看对面的大野智,“你们认识?”
松本润一笑,“大野桑,进来可好。”
“好,”大野智点点头,又问向生田,“松本桑,怎么样?”
生田不清楚两人关系深浅,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呃,没什么大问题,刚才已经通知家人来保释了。”
大野智点点头。
松本润却笑着说,“这么快!”
大野智一愣,反应过来松本润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大野智回过身,看到他站在身后不远处。后面跟着几个人,大概是律师司机保镖。
二宫微笑和着他打招呼,“你好,初次见面,二宫和也。”
“初次见面,大野智。”
the end
扰人清梦。
虽然是下午三点。二宫和也是时差党,和大多数普通人,有着半天的时差,虽然他也是普通人。
二宫从被窝里伸出手,从床头柜上扒下了闹钟塞到怀里,紧接着半梦半醒间发现声源似乎并不是来自于此。闹铃很顽强,二宫起来掀开被子翻了个个,最后从枕头下面找到了手机,通常这个时间会找到他的只有相叶雅纪。
店里的人都知道二宫什么时候需要睡觉;朋友的话,日常联系的好像也不多;而女人们,二宫从来不留手机号码给她们。
那边是炸了一样的声音,“nino你快来!忽然有个要看房的!帮个忙半小时后见!”
没等二宫答话那边已经挂断。二宫摁了电话下地捡衣服,一件件套上——其实也只有牛仔库和T衫两件。他走到洗手间洗脸,看到镜子里一张年轻的没睡醒的脸,还有微微泛起的黑眼圈。二宫一边想是不是应该换一套正式一点的衣服,然后就把牙膏当成洗面奶挤在了手心里。
最后还是换了有领子的条纹衬衫,喷了啫喱梳了梳头毛,整了下衣领,推开门走了出去。
二宫和也住在这座城市不算偏僻的地区,附近有几个新开的楼盘,相叶雅纪在其中一个做售楼经理——就是推销房子。相叶之前换过很多工作,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老板炒或者炒了老板。直到二宫有意无意地开玩笑,“你这份工作要是再做不到半年,就到我这来好了,趁你还有一分姿色。”
“nino你好吝啬,”相叶惊恐而委屈地捂住自己的衣领,“真的只有一分么?”
不过相叶这份工作倒是真的坚持了很久,二宫一边开车一边想,至少也有半年了,他不用担心要把相叶收进来了,那样只会砸自己的生意。
二宫的店是一家夜店,生意是男女生意,只不过卖的是男人。二宫刚开始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牛郎店的老板应该是女人才对,而且曾经也的确如此。雪乃将店交给二宫的时候二宫刚刚高中毕业,她没有单身母亲的一意孤行,她让他在大学和做生意之间选择,他单纯选择了后者。雪乃只是笑,“像是我儿子,喔?”
二宫也只是笑,像是陪酒女的儿子,虽然这种职业居然也有世代继承,感觉怪极了。雪乃并不知道他知道她身患癌症时日无多,他只是想留下来陪她。
雪乃走后二宫开始独自经营夜店,后来开始做一些其他的生意,其他的事情。
比如帮相叶卖房子,如果非要算一项的话。
二宫走进售楼处的大厅,远远看到相叶正在跟一个男人火热地推销,当然很可能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至少相叶心里没底的,否则自己应该在补交而不是被叫到这里。二宫一边看着面向自己这一边的相叶脸上精彩的表情,一边去瞟相叶身边那个男人的背影,大概跟自己差不多高,翻毛麋鹿皮鞋,牛仔库,手臂的线条很好看,一块蚌状浪琴表,格子衬衣,领子没有翻好,和后颈的发际杂乱在一起。
“啊,二宫桑来了!”相叶喊。
二宫已经告诉过相叶很多次,可以随便给自己编一个姓氏,但是每次相叶看到二宫的时候还是会月兑口而出,二宫在心里叹了口气。二宫走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二宫在心里迅速做出判断,他应该有不错的经济实力。
“相叶经理您好。”二宫礼貌地打招呼,“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相叶马上给两个人介绍,“这位是大野桑;大野桑,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也有意向的二宫桑,您知道A座阳面的中高层只剩17层那一套了,今天两位不介意就一起看看?”
今天的散财童子姓大野。二宫看到那个人的正脸,没给他太多意外。他微笑着点点头,“好啊,不介意的话大野桑一起?”
大野智犹豫了一下,看看二宫,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跟着相叶雅纪往后面的公寓楼群走,大野智不时地左右张望周围的环境。二宫虽然对这个社区已经很熟悉,但也配合着大野智随便指指画画,“诶这里不是说有个池塘么?怎么没了?是不是大野桑?”
大野智好像不是很喜欢跟陌生人搭讪,就在相叶要回头救个冷场的时候大野智口道,“没有吧,我记得?”语气里是很重的求证,显然他刚才在努力回忆。
二宫忍不住低头笑,他随口编出来的。
一路上相叶依旧不停地在描述楼盘的优势和便捷,二宫显然要比大野感兴趣,但也并不是很热切。一行三人乘电梯到了17层,相叶拿钥匙开了门给两人让了进去。房子的确很宽敞很明亮,二宫瞟了一下大野智的表情,看来他同样也是意外地中意。
“不错,”二宫很直接地夸赞,“大野先生觉得呢?”
大野智点点头,“不过比这附近的几个楼盘要贵一些呢,我觉得相叶桑其实还能有一些折扣可以打吧?”
相叶一笑眼睛就看不见了,“折后真的已经很优惠了,而且停车位也是附赠的。”
“我的话不需要停车位的。”大野智说。
二宫和相叶同时一愣,相叶马上说,“这个户型卖得很好,之前也给两位介绍过了;当然如果觉得价钱方面接受困难的话,还有其他的选择的,我可以再给二位介绍介绍。”
“我的话就不用了,”二宫很干脆地打断相叶,“也不想委屈自己,房子么,不比其他,要自己舒服才行。”
每每这个时候相叶都会由衷钦佩二宫的演技,他连忙点头称是,“二宫桑想得开,也好品味,我们家虽然贵一点,自然有它的道理嘛。”
“二宫桑也很中意这套房子么?”大野智转过头问二宫。
二宫点点头,“是。”
大野智皱了皱眉头,“那就不好办了呢…二宫桑也是要结婚么?”
这时候只能接着了,二宫又点了点头,“是。”
大野智想了想,“不介意的话…二宫桑婚期是几号?如果比我还急的话,那就…”
二宫顿时觉悟大野智是要发扬风格了,他连忙摆摆手,“啊我不急不急的!”
“啊,这样啊。”大野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那…那就失礼了。”
“没有没有,”二宫说,“先来后到嘛,大野桑先约好的。”二宫觉得今天来着一趟真的很不值,完全没有发挥半点功力,猎物自投罗网。“怎么是自己一个人来,女朋友呢,没一起来?”
大野智听了有点为难的样子,二宫感到有些失礼,正有些尴尬,大野智笑,“她很忙的,说都交给我就好。”
二宫笑笑,的确像是很可靠的男人,二宫仅凭着直觉判断。
往售楼大厅回去的路上二宫没有再说什么,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买婚房,但是二宫没缘由地开始羡慕身后的那个男人,很幸福吧。曾经有不少女人说过想跟自己结婚,二宫忽然开始为那些从没放在心上的笑话感慨。
“大野桑,你女朋友一定很依赖你吧。”二宫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喔,”大野智跟在后面,“也不是,她真的很忙呢,没心思管吧。”
“这样啊。”
从相叶那里出来二宫看了看时间,直接开车去了店里。刚进门就收到相叶的短信,他很兴奋,大野智已经当即签了合同付了首付。二宫合上手机,这男人到底有多着急结婚啊。这种男人在二宫的经验和常识之外,生活没能给他实例,他也很难理解。事实上他并不需要理解,那只是一个特殊的路人甲,而回到日常中,他身边有很多不想结婚的男人——至少看上去不想。
“但你绝对是里外都不想的,”二宫坐在吧台前,晃着手里的马蒂尼,幽幽地对吧台后面的松本润说。松本润是二宫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可以和相叶雅纪划分成一类。二宫心里有一个明细账本,一码一码列得很清;有些人是雇员,他给他们工作,他们给他挣钱;有些人是客人,他给她们服务,她们给他钱挣;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与钱无关的,虽然每帮相叶做一回托都要让相叶请他一顿饭,而每到月底他也都要给松本润开工资——虽然那顿饭通常是相叶家的桂花楼解决,而松本润也早就开始帮二宫做一些没有工资的其他事情。
“冈田准一来找过你。”松本润没搭二宫的话,自顾自说道,只是继续擦他的杯子,看着二宫把剩下的酒倒进嘴里,然后开口道,“但是已经有人看上去想了。”
二宫顺着松本润的眼神,转过身看去,视线的角落里,是堂本光一和他最近往来很勤的客人。二宫回过头,把酒杯递给松本润,“多倒点儿——那个女人来多久了,两个月?”
松本润拿起酒倒了杯子的三分之一,“真不是心疼你,替你心疼酒——两个多月了。”
二宫不以为然,之前不是没有过,他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能一眼就看到结局的东西,他不感兴趣。
“可能是真的不想干了呢,”松本润不介意在百无聊赖的晚上和二宫溜溜嘴皮子,“他可一直是说不干了说的最欢的。”
二宫一口酒差点呛着,“可不是么,他每跟我说一次不干了,我就存五百块钱,现在我都能攒够退休金说不干了。”
松本润看着二宫那张纯情没有污染的脸,听他老气揶揄的口口勿,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瞥到堂本光一牵着女人的手走了出去,松本润依旧笑着说,“我赌他明天回来之后你又能多存五百块了。”
没等二宫接下句,手机就响了起来,二宫看了一眼是相叶雅纪,可能是约他去吃饭。二宫嫌店里的音乐和零碎的声音,怕传到相叶那边被他身边人听到,不太好,二宫快步走到外面接了电话,果然是约他吃饭。
二宫答应着,抬头的瞬间有些诧异,他看到店门口站着堂本光一和那个女人,背对着他,接着二宫看到了他们对面的大野智。二宫一失神,相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二宫正懊悔没听清到底约的什么时候,堂本光一转身朝自己走了过来。二宫看到他脸色很难看,他没有看自己,径直拉开门进了店里。二宫看到堂本光一的身影被门住,然后看向前面的一男一女。
如果换成路人乙,二宫一定会在第一眼看出这三个人的关系和尴尬境地。这样的场景他偶尔见到过,男友,或者丈夫,闯进店里寻他们的女友或者妻子。他对他们当然是不欢迎的,也是不屑的,甚至是可怜的。只是他看到了路人甲,才会有刚才一时间的短路。二宫很希望堂本光一只是跟这个男人的姐姐或者妹妹混在了一起,而不是未婚妻,否则这个男人真的太悲催了,说不定房产证上都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你看到的已经很清楚了,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这一幕的么?”女人的话冷静而掷地有声。
二宫半张着嘴惊讶在那里,他能看清大野智脸上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表情,甚至忘了自己站在三米开外听人家情侣吵架是多么不靠谱的事情——虽然二宫已经开始怀疑这对情侣是不是已经走向了过去时。
“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我没有跟踪你的意思。”大野智的话同样冷静而掷地有声,夹杂着一丝拿捏得当的冤枉和忧郁。
二宫震惊了,大野智的思路再一次超出了他的经验和常识。
女人踩着高跟鞋甩头走掉,开了车扬长而去。二宫目送车远走,又看看对面同样向车行注目礼的大野智,“是辆好车,怎么不需要停车位呢?”
大野智皱了下眉头,有些无奈,“那辆车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二宫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部活生生的世界奇妙物语,但是二宫并不打算好奇;他自信见过足够多的女人,已经多到也厌倦到下辈子都可以心甘情愿做和尚的地步;而男人也可以单纯分成两类,一类负责让女人们寂寞无聊伤心买醉,很显然大野智就属于这一类;一类负责安慰那些寂寞无聊伤心买醉的女人们,二宫不打算好奇,他不打算好奇,他只是想可怜他一下而已。
夜色始浓,Rubicon紫白色的霓虹灯开始闪烁,二宫良心发现,他代表一个阵营的向另一个阵营伸出人道主义的援助之手,“你,要喝点儿什么么?”
大野智有点意外,点了点头,又指着店门有些惊惶地问,“…你是说,在这里么?”
二宫笑,他得意于他的惊惶,“没关系,我领你进去,只是喝酒而已。
松本润从打量二宫领进来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应该不是来和二宫谈生意上的事情,否则不会把他带到吧台这里。二宫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带了个男人回来,松本润一时间看不出两个人的关系。
“这个时候需要来点酒,”坐定后二宫拍拍大野智的胳膊,“酒越喝越暖,”又故意笑,“如果你不是开车来的话。”
松本润从吸顶上取下来一个杯子,倒上酒,却把二宫的杯子收起来不再给他,接着继续擦他的杯子。
大野智有点无奈,“不是,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那太凑巧了,如果我是她也不会信。”二宫眯着眼睛笑,陌生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说过之后也只是各自走开而已。
大野智苦笑,“是和朋友约了一起喝酒,从这里路过。”
“诶,那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大野智笑,“我出来的早了,看完房直接过来的。”
二宫心里一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刚才自作聪明把他领进来的时候没有想到的。
“二宫桑…也要结婚了是么?”大野智有点不可思议,此时此刻他真的看不出这个牛郎像是要结婚了的样子,一般,要结婚了就不会再做了吧,大野智其实是想这么问。
松本润放下手里的毛巾和杯子看向二宫,他马上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被二宫满嘴跑的火车撞闪了腰;二宫有点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松本润淡淡地笑,“领男人进来,我还以为你打算做gay店了。”他发誓他只是想替二宫岔开话题。
大野智发现自从他进来之后就不停擦杯子的酒保忽然说话了,而且还很犀利。大野智端起的杯子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二宫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他开玩笑的,你快笑一笑,要么他该生气了。”
大野智依言咧嘴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松本润和二宫顿时笑趴在吧台上。
大野智也笑了起来,他放下杯子看着爬起来的二宫,“怎么想起来做这一行呢,挺辛苦的吧?”言语间没有任何猎奇和偷窥的意思,自然地好像明天会不会下雨一样。
二宫还真做认真状想了想,“谁知道当初是怎么选的呢;还好,有不辛苦的活法么?”
大野智点点头,“说的也是。”又觉得唐突间问起这个话题有些失礼,好像要表白对二宫的职业并无歧视,“老板也真黑心啊,看二宫桑还这么年轻,都耗在这里了。”
松本润强忍着笑去看二宫的表情;二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边大笑一边去拍大野智的肩膀,“就是就是!”二宫伸手把大野智手里一口没动的酒拿过来一饮而尽,“大野桑你太可爱了;二宫和也,我就是老板。”
从Rubicon出来的时候夜店在的那条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起伏的街道马路上映照着不同店铺闪烁着的霓虹灯。大野智抬手看了看表,原本可能担心早到的半个小时正好超额耗费在了一个路人甲的邀请里。大野智和樱井翔他们约的酒吧在不远处,大概三四条街开外。说起邀请,大野智忽然想到原本二宫的意思好像是要安慰他,可是出来之后大野智发现自己并没有沾到一点一滴的酒水,他手里的那杯悉数进了二宫的嘴里。
所以你看,有些事情,只是看起来很美。
而大野智此时也在奔赴另一个形式主义的聚会,虽然他隐约觉得可能并非如此,即使他甚至希望下面的聚会平淡得像放久了的苏打水。樱井翔忽然被宣布被调回本部是昨天的事情,而大野智正好在轮休中,没能看到樱井翔回来报道。今晚是几个部门的一批哥们出来小聚,算作樱井翔回来的接风。大野智不确定去的都有谁,但是他希望至少能有点时间给他们单独说一些事情。
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大野智一眼看到台上的生田斗真在忘情地唱着很老的情歌,台下围观的人有些在笑,有些在鼓掌,有些只是抱着胳膊看;舞台旁边村上正推搡着丸山,好像要他也上台表演个什么,两个人好笑地在那里一来一往。大野智看到角落里一圈人在起哄,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接着看到樱井翔举起胳膊用力朝他挥舞,僵硬得一如往日。大野智走过去,今井翼拿起一瓶开了盖的啤酒直塞到他怀里,“来来,迟到的自觉点儿。”
大野智也的确渴了,跟莫名其妙热情的售楼经理废话了很久,跟莫名其妙自来熟的牛郎店老板废话了很久,走了很久,他接过啤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勉强喝掉最后一点底子之后,大野智再看眼前那一圈人,各自或者打牌或者猜拳或者闲扯,早就没人再注意自己。大野智把空酒瓶放到茶几上,樱井翔随手拎起两瓶啤酒,递给他一瓶,揽过他两人走到僻静的地方站着。
樱井翔看着大野智,昏暗的灯光中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觉得他可能真的没什么表情,就像他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听老头说和长濑失去联系了?”
大野智攥着酒瓶的脖颈,低声道,“长濑最后一次和我联系是前天,他说东山组在准备揷手白粉。”大野智说完抬起脸,“我给他回复,但是他没有确认的消息。”
樱井翔伸手搭在大野智肩膀上,“可能你太敏感了,长濑进东山组已经六年了,冈田准一很重用他。”
大野智点点头,“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但是…”,
“但是他的确有他的问题。”樱井翔接了下去。
大野智胸口发闷,他当然知道,但是知道和有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两回事,就跟下午亲看到明音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一样。无可否认这是很糟糕的一天。
樱井翔觉得应该换一个话题了,他略作轻松地问,“跟明音怎么样,你们是不是差不多了?”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话题其实一样糟糕,樱井翔看见大野智脸上浮现出很微妙的表情,“恩,房子已经买好了,婚礼在两个月后。”
“这么急!”樱井翔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大野智,马上又觉得对于那样一个女人和这样一个男人来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又拍了拍大野智肩膀,“那伴郎的角儿一定得给我留着啊。”
大野智笑笑,两个人碰了下酒瓶,把剩下的啤酒灌了下去。喝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大野智接起电话,嘟囔了一句,“老头。”紧接着樱井翔看见大野智的脸色霎时变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现了,长濑,”大野智咽了下唾沫,“的尸体,在公寓。”
大野智不喜欢深夜办案,因为走出现场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走到了黑暗里。长濑智也的公寓在不远处,大野智惊讶地发现居然就和自己新买的房子隔了一个街区。大野智伸手撩起警戒线,后面樱井翔和其他几个一起赶来的手下接连走进现场。来的路上几个临时被征调的苦力有些牢骚抱怨,本来是出来开心的结果只是因为距离现场太近而被领导拖了下水。大野智和樱井翔一路无话,只有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同事的命案,并不是他人想象的那么不相关。
现场的警员拿着本子略微紧张地汇报现场情况,樱井翔一边认真听一边温和地点头,想尽量平复小警员的紧张情绪。大野智在房间里走了两三个来回,凑在法医身边看了看尸体。太阳_Xue的弹孔,烧伤,手中握着的枪,手和枪上被喷溅到的血迹。大野智走到樱井翔身边,“自煞。”他说。
换做另一个人这么说樱井翔一定会说你还没做弹道实验,你还没有化验血迹,你不能这么早下定论。但是他看到大野智眼中的疲惫和绝望,这或许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最终成了现实。樱井翔让人把尸体抬走,门口却传来一阵骚动。
“先生您不能进去,现场已经封锁了。”
“是你们police打电话通知家属的啊,”大野智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所以我才来的嘛。”
大野智走到玄关,看到二宫和也正和门口的警员纠缠,“你们警部那么远,这里近嘛,趁你们还没运走,我在这认一下就好了,你们想问什么也赶紧问吧。”
警员哭笑不得,求助般回头看向大野智。
大野智走过去挥挥手,担架抬了下去。他看见他还是下午那副模样一点没变,一副随时准备调戏社会的样子,“节哀顺变。”虽然大野智觉得这一句说给二宫还不如说给自己,“好巧,二宫桑是长濑桑的…”他不记得长濑在这边有什么亲戚,而警员通知家属又怎么会通知到二宫那里。
二宫又露出有点为难的样子,低头好像着实努力想了一番,“…老板…”
大野智吓了一跳。
“…的朋友。”二宫挤牙膏一样说完,享受着大野智刚才受惊的表情。
“冈田准一?”大野智月兑口而出。
“他没有空,托我过来看看,”二宫笑得很奇怪,“大野桑,犯人有眉目了吗?”
樱井翔看出来这个苍白瘦弱的男人好像和大野智认识,“这个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二宫桑能跟我们简单说一下关于死者的事情么?”
二宫摊摊手,看着大野智,“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
片刻的停顿,大野智皱了眉头,“什么意思?”
二宫眯起眼睛,“你就是和长濑接头的police?”二宫的猜想从大野智听到问话后的那一瞬间表情得到了验证,他慢慢点点头,“所以说,我们知道的差不多。”
大野智的惊讶疑惑恐惧统统搅在了一起,他听到樱井翔因刻意压低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二宫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好么,或许我们换一个地方也可以。”
二宫看着大野智无辜地笑,“真不该我来,应该让冈田来,你们好好讨论一下到底是谁逼死了他。”
大野智揪起二宫的领子推了两步把他狠狠摁在了墙上,只可惜二宫依旧只是穿着白天的那一件衬衣,让大野智的动作显得有些仓促而并不是那么潇洒。大野智瞪着二宫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对不对,他会自煞。”
二宫咧着嘴从强烈的冲击中缓过来,他承认之前有想过他的手臂线条很好看,但是没想到力道同样也很好。二宫伸手拍了拍大野智揪着自己的手,“都说了,我们知道的差不多;police先生,看不出来你这么容易激动。”
大野智无可奈何而愤然地松开手,二宫站稳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跟这么粗瀑的police我没什么好说的。”接着又冲樱井翔大大一笑,“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不介意樱井桑把存一下我的号码。”说完双手揷兜,转身一晃一晃消失在电梯间的拐角处。
“他怎么知道我姓樱井…”樱井翔转身朝警员要来长濑的手机,存了二宫的电话号码。
大野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因为你是守规矩的好police,进现场前总会把名签儿别上。”
大野智打开灯,他有头痛,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吹了夜风。他摘了手表,从库兜里掏钱包钥匙手机,他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要结了长濑的案子,然后写报告;中午要和明音一起共进午餐,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房子已经办好了,本来还有另一个人也看上了那套来着,幸好自己抢先了一步。
大野智的爱情故事在遇到明音之前乏善可陈,与明音的相遇也没能改变这种历史。大野智已经算是大龄青年,无论愿意不愿意,大龄青年通常会用相亲解决问题。大野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女人来共同生活,但是大龄青年的家长们在这件事情上总会显示出超越当事人几倍的热情。大野智的前几次相亲都夭折在最初场,一次被一场凶案打断,一次大野智吃到一半想起刚才碰了尸体忘了洗手,一次对方执意要拿着大野智的枪拍照,最近告吹的一个仅仅是因为大野智点完菜之后幽了一默,“干上这行之后就把每一顿都当最后一顿了。”
谢天谢地,与明音的相亲没有出现任何状况,之后她约他出去吃饭,再后来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女朋友。商贸公司的OL,独立,聪明,漂亮,门当户对。大野智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生活中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的感觉刚开始让他不适应,但是她比过去的女友们都要适合自己,这就够了。明音提出要结婚的时候大野智几乎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点头说好,他有些愧疚提出结婚的不是自己。这是两家家长都希望尽快完成的事情,大野智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从她的眼里看到失望。他没有多想,他也从来不是会想很多的人,除了办案的时候。工作起来沉着而有条不紊的男人通常很有吸引力,但问题是,他们会不会把这份情商用在爱情里。有的人只能爱八分,你不能强迫他爱出全心全意;而有的人能爱出十二分,显然他不是她的对手。大野智的感情缓慢而低沉,像一条安然游走在深海的鱼,而少有女孩子能承受住那种坦然的安静和压力。他往往不自知,其实这一次也未尝不是如此。
大野智把自己扔到床上,疲惫地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是白天的各种画面,一会儿是和樱井翔站在酒吧的角落里喝酒,一会儿是长濑太阳_Xue上那个发黑的洞,一会儿是售楼经理热情洋溢的解说。恍惚间想起那张年轻而纯净的脸,他抢了他的房子,他抢了他的酒。大野智想他们是那么不同的人,看到对方就好像看到站在十七楼看护城河对面的城区,那是需要站在高处远望才能企及的遥远风景。他要结婚的新娘会是什么样子呢,会像明音那样要他在休息日陪她逛品牌店么,会让他在发廊等她做头发等到地老天荒么,会对他衣服上的颜料或者血迹表示头疼么。
大野智想着和他从十七楼的落地窗望出去的风景,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二宫回到店里的时候松本润依然在擦他的杯子,看到二宫回来拿过一个杯子倒上酒,放到他面前。二宫拿过来一口喝下去,松本润再倒上,倒了三杯之后停了下来,“行了,你今天把你一个礼拜的都喝出来了。”
二宫把空杯子推过去,上交给松本润,“准一来说什么没有?”
“没有,”松本润收起杯子,“可能就是这件事吧。”
二宫低头不再说话。
松本润想了想又说,“我跟他说了,你想要那家酒吧。”
二宫抬起头看着松本润笑,“你还真有闲心;他怎么说的?”
“还是那一套,”松本润淡淡地说,“酒吧他倒没说什么;还是说想让你回去帮忙。”松本润又停了停,“我看他的脸色,像是真的要盯不住了。”
二宫边听着边从库兜里掏出一副扑克,拿在手里洗牌,哗啦哗啦直响,“你听说了么,老爷子要搞白粉。”
“听说了,但听着不像是老爷子说的…”
二宫把手里的扑克摞了一摞在吧台上,一点点整理着对齐边角,“是呢,泷泽到底说动了老爷子,长濑又没了,准一更难做了。”
“那你呢,”松本润放下毛巾看着二宫笑,“少东家打算站哪边呢。”松本润分明是在挪揄二宫,虽然知道二宫父亲的人没有几个,更少有人会当着二宫的面提起。
二宫倒也不生气,事实上他几乎从来没生过松本润的气,“诶呦,我当然是站外边啊。”二宫仰头笑着冲松本润卖好,“这店留给你,我讨个酒吧养老,齐活儿了嘛。”
一个月后二宫收到了冈田派人送来的房契和全套的手续,把二宫看上的那家酒吧划到了二宫名下。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情影响了二宫的资产负债表,那就是堂本光一的辞职。二宫看着堂本光一递过来的违约金支票,惊讶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每次他说辞职的时候,攒钱的并不只是你一个人。”松本润说。
二宫这才想起来要去一趟银行,他的确要买房子,只不过不是为了结婚。二宫最近常常觉得一辈子好像要提前走完了一样,他开始老态地为自己布置很多事情。
走进银行大厅,领了号,二宫就在等候区坐着一边打游戏一边等,你永远不能对银行的效率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所以二宫玩儿得很投人。
二号窗口的业务员把617号喊了两遍之后依然没有人站起来,坐在最后一排的大野智犹犹豫豫地推了推旁边带着鸭舌帽斜背着包一直打游戏的高中生,“同学是不是你的号到了?”
二宫抬起头,两个人同时一愣。
二宫匆忙瞟了一眼手里攥成一团的号码,起身往二号窗口跑,刚刚穿过正对大门的门厅就跟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没等二宫站稳就感觉脖子被谁往后卡住了,紧接着耳边是劫匪的大声宣告,“谁都不许动!否则我毙了他!”
冰凉生硬的枪口抵在了二宫的太阳_Xue上。二宫大脑一时间空白,反应过来之后觉得自己是在太赔了,没死在黑道上,没死在刑场上——这都是他曾经设想过的事情,结果栽在了无组织无纪律单枪匹马报复社会的劫匪手里——姑且叫他劫匪好了,大野智最讨厌这种罪犯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于是银行营业大厅里的情况混乱非常,保安们拿出电棍气枪操在手里不知如何应对,业务员们以为自己应该像电影里一样把钱扔到麻袋里但是劫匪并没有准备那个,客户们或者尖叫着逃窜或者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捂住耳朵,二宫在一片紧张而滑稽的混乱中看到了更不靠谱的事情,那是大野智举着枪慢慢在试图接近他们。
“你别冲动!”二宫连忙冲大野智伸出胳膊作出一个抗拒的姿势。
“把枪放下,”大野智没理他,“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谈。”
“没什么好谈的!”劫匪情绪很激动,后果很严重,二宫感觉到勒着自己的胳膊随着劫匪话语的重音越发逼紧,而枪口则在不停地抖动中仿佛要把太阳_Xue钻出个窟窿。“你们有没有人报警?叫police把智子找来见我!告诉她肖建国要见她!”
二宫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如果不是现在他不能自由活动他真的很想四下看看有没有摄像机是不是在拍多拉马,而劫匪手中越发抵紧的枪口让二宫脑内的吐槽瞬间变成了冷笑话。二宫一身冷汗地听到大野智的话依旧冷静而掷地有声,“police正在路上,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劫匪没有理会,“把智子给我找来!”
二宫试探性地问,“智子,是你女朋友?”男人们出问题多半都与女人有关,这是二宫很看不惯的事情。
“她说走就走!”劫匪更加激动起来,“后天就是婚礼了她一声不响就走了!她把我甩了你知不知道!”枪好像要钻进二宫的太阳_Xue一样。
二宫后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长吸了一口气指向对面的大野智,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你看看他!”二宫喊,“他跟你一样被女朋友甩了!还是因为一个牛郎还要自己还贷…”
劫匪松懈的瞬间,“嘭”的一声枪响,大野智垂下手看着劫匪松开二宫捂着胳膊踉跄后退,保安们一拥而上。
大野智走过去捡起了那把落地的枪,警笛由远及近。
“你别咒我行不行啊,”大野智埋怨气还没喘匀的二宫,“我下个月结婚呢。”
二宫看着大野智笑,“别,别在意,我说话一向不打草稿。”
大野智看着二宫有点欠揍的脸,很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受了惊吓的缘故,今天这个人的脸看起来更白了,大野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起来更黑了。大野智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人家脸看之后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别了枪,拿出警官证跟赶到的police简单交代一下经过,时不时瞟一眼一边的二宫和也,他赌一个汉堡二宫一定跟police添油加醋了一番,你看他脸上那么生动的表情。
大野智忽然觉得二宫这会儿的表情跟那天看房时候的表情很像。
大野智和二宫和也从警视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大野智办过那么多案子,这么寸劲儿的还是头一次。好不容易轮到的一天休假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毁了大半,大野智抬手看了看表。
“几点了?”二宫把脑袋凑过来看时间。
大野智把手腕往二宫那边抬了抬,无奈地说,“银行快下班了。”
“打车回去应该还来得及,”二宫说着拉起大野智的手腕就跑,大野智被动式地来到主路上,看着二宫站在路边不停地朝出租车激烈地挥手,屁股后面的单肩包一晃一晃的,背影看上去像极了中学生。大野智恍惚间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个下午,夜店暧昧的灯光里老板模糊的笑容,仿佛属于另一个人,和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丝毫关系。
“现在是交班时间,”大野智揉了揉手腕,“没人愿意走吧,那个方向。”
二宫没理他,跳到马路上拦下一辆空车,没等司机探出头来就趴到车窗上一脸可怜而急切地说,“先生我爸爸在医院手术,我要马上去银行取钱然后赶过去看他,你能载我和叔叔过去么?”
大野智傻了。
司机连忙打开车门让二宫上了车,大野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跟上去的。一路上副驾驶位上的二宫非常安静,胳膊肘搭在车窗上,不停地咬着手指头。司机不时地安慰二宫,“别担心,爸爸一定没事的。”
大野智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向窗外,以免反光镜泄露自己强忍的笑,又恨恨地咬了咬嘴唇,自己真的有那么老么。车子在银行门口停下,司机问要表等着二宫他们,送他们去医院,二宫乖巧地谢过司机说不用了,转身朝营业大厅跑。晚一步下车的大野智连忙翻出钱包,掏了钞票给司机。
好在总算赶在下班时间前拿到了号,大野智来到二宫身边坐了下来,他看见他已经从包里翻出了掌机。
二宫抬起头问,“你给钱了?”
大野智点了点头,虽然听二宫的语气,好像他不应该给一样。
果不其然,二宫撇了撇嘴,“我不喜欢还钱;先前又那么说你,当我欠你个人情好了,可以帮你一个忙,小忙。”
大野智笑了,歪头想了想,“那你帮我准备婚礼吧,也算是顺便了。”
“你说什么?”二宫不明白这怎么能算是小忙,又为什么顺便。
大野智也很惊讶,“你不是也要结婚么?”
“……对啊。”二宫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就一起吧。太麻烦了,”大野智嘟了嘟嘴,“我是想,婚礼什么的,要准备的应该都差不多吧,我和明音父母都不在这边,她更没空…”
大野智自言自语地解释了很多之后转过头去看二宫,他已经沉迷在另一个世界里了,很明显没有把大野智说了什么放在心上。大野智有点尴尬,“呃,你的手机号呢?”大野智掏出手机,选择性遗忘了人家是不建议粗瀑的police存自己手机号码的。
二宫停下来腾出手拿过大野智的手机,摁了一串号码打出去,挂断,还给了大野智。
他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他若干个手机号码之一,但一定会是和樱井翔手机里相同的一个。那一个剑拔弩张的深夜过后,大野智曾经试图调查二宫,和东山组二当家冈田准一是朋友,那一晚他并没有说谎;但也仅仅如此,再没有查出什么特别的。
大野智安静地看着二宫安静地打着游戏,直到再一次提醒二宫轮到他了。
最近二宫的作息时间越发向常态靠拢,而且开始被松本润嘲笑起得早睡得早,好像乡下的老年人。不过二宫并不介意。
二宫没有想到大野智真的会来找他,更没有想到真的会找他准备婚礼,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野智居然是叫了樱井翔三个人一起。二宫合上手机站起来走到窗前,这条不长但是风情万种的街上有很多像Rubicon这样四五层楼的建筑,不高,不新,但是风情。二宫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窗前向外望去,是的,即使不高但也算是顶楼,即使是夜店,也有办公室。
二宫握着手机就这么向窗外望,刚刚大野智说他们已经在路上朝这边来找他汇合。二宫很想说你这样不像是让人家帮忙,这分明是两个心怀鬼胎的police突击私访一个可怜的嫌疑犯,难道不觉得吗?但是二宫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因为电话那边大野智的声音太愉快太晴朗,就好像第一次相遇的那个下午,他端着一杯最终并不属于他的酒,还笑得了无心事一样。二宫看到一辆越野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他的鼻子下面。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两个男人,关了车门消失在二宫这个方向。二宫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虽然他并没有注意到。
二宫走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大野智和樱井翔靠在吧台边听松本润说着什么,见他下来了,松本润笑,“看这不是下来了么,我说了不用叫他。”
“大野桑,你应该再提前一点通知我的。”二宫在笑,以便看起来不像是在抱怨,虽然他觉得自己抱怨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大野智有点愧疚。
樱井翔笑着接过话,“他啊,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是刚被临时征调的。”
“我本来是想去钓鱼的,”大野智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那一点儿不好意思怎么看都像是装的,“早上起来,眼看着天要下雨了。”
“我觉得你还是把想买的东西想办的事儿列一下比较好。”樱井翔说,“诶二宫桑你这有纸笔么,我今天出来没带记事本。”
松本润从吧台下面拿出来纸笔递过去,然后看着三个男人凑在一起有模有样地商量起来。樱井翔帮大野智把婚庆公司能够代劳的事情逐一列出排除,把需要自己动手的准备和采购的翻过来写在了背面。松本润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擦杯子,末了说,“樱井桑一定会比大野桑升职升得快。”
樱井翔的表情有些尴尬,大野智抿着嘴笑,二宫只好勉强拯救一下松本润,“为什么呢?别告诉我你是他们的领导,也一直卧底在我这。”
大野智的心漏跳了一拍,二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刚刚说了“也”,而且是“我这”。
松本润笑,“如果是的话那樱井桑升得就更快了,因为他报告一定写得很好。”
二宫撇撇嘴,看着大野智揣了那张清单,三个人一起往外走。二宫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他看见大野智像来的时候一样坐在了副驾驶位,然后听见樱井翔半真半假地抱怨,“大野你是不是把我当你司机了啊。”接着又偏过头跟二宫说,“这个人奇怪得很,攥着驾照到处蹭霸王车,厅里上下都出了名了。”
“不是啊,”大野智无辜地反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二宫笑着和稀泥,“你有什么苦衷说说,我来主持公道。”说完又觉得一个可怜的嫌疑犯给两个心怀鬼胎的police主持公道,挺有意思的。
大野智想了想,“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开车早晚出事,没什么根据,就是感觉。”
二宫笑了,“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大野智回过头,“你说。”
“那天看房,我是去做托的;说结婚,也是假的。”
大野智好像并不意外,转回身去,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二宫忽然听到大野智说,“没了么?”他一愣,车转弯的晃动中二宫想起了堂本光一,但他终究拿不定是不是应该说,最终只是欢快地说,“没了呀;今天你得请客。”
“对对,”樱井翔打着方向盘,“请客。”
二宫回到Rubicon的时候正好是这条街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他跟前排的两个人打了招呼下了车,推开笨重的木门走进店里。冈田准一已经等在了吧台那里,二宫看到他面前摆着一杯酒。他走过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到冈田转过头,柔和的灯光下给他一个柔和的微笑。
二宫也笑起来,Ye_Ti慢慢经过喉咙一路温_Tun燃烧,心里暗恨松本润这家伙居然给他克鲁格,真是借花献佛不心疼。
二宫带冈田来到顶楼的办公室,两个人在茶几对面相对坐下,二宫很自然地就陷在了沙发里。
“最近的事情,你都清楚。”冈田开口有些犹豫。
二宫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也不关心。”
“是么,”冈田仍旧维持着他温和的微笑,“那我现在告诉你,老爷子肺癌已经时日无多了,泷泽秀明最近为了那一天准备了很多。”
“那你呢,”二宫嘴角的笑意变换一个角度转成嘲讽,“你不需要准备吧。”
“小和,”冈田收起笑容,“老爷子只会把组织留给能担当得起的人,这是他唯一的考虑标准,没有其他。”
“那就让泷泽拿去好了,”二宫摊摊手,“如果你觉得老爷子死后泷泽会放过你的话。”
冈田有气无力地一笑,“我可以办绿卡,可以离开这里,我累了。”
“你不会,你不甘心,你还要把失去的和长濑那一份都算在泷泽头上,你不会就此罢休;泷泽也不会放你走。”二宫说得很快但是很清晰,一字一句吐露得细细分明。他看到冈田的眼神从惊讶转成恨意,最后归结于两潭死寂的湖水。
“那你会帮我么?”冈田问。
二宫没再说话,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窗外的长街光怪陆离,和他早上在这里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好像前些时候它还是一个从晨雾朝雨中走出来的素颜女子,现在转眼变成浓妆重彩的妖娆尤物。二宫听到冈田也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后,他看着对面店家的霓虹灯说,“我刚新买了一套房子,很大,但是没想好装修成什么样子;你觉得呢?主体用什么颜色好一些?最好能让我安心在那里待久一些,房子好贵呢。”
冈田笑起来,“白色吧,最保险。”
二宫也笑,“不是吧,不是保险;你知道的,我喜欢白色。”
紧接着,二宫忽然开口,回答了那个几乎快被两个人忘记的问题,“我会的,哥哥。”
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樱井翔注意到气氛自从二宫下了车之后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二宫下车关门的那一声响,车里一直安静得诡异。樱井翔小心地倒进车位,熄了火没有马上下车,他转头看向大野智,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不会是新郎婚前焦虑症吧。”
大野智被逗乐了,“不是;樱井,我在想东山组高层的网络图。”
“难不成你是想在家里也挂块白板把他们的照片儿贴上吧;别这样,吓着明音;你和老头都有点儿疯魔了。”樱井翔一顿,有些犹豫,终于开始开口说,“长濑的事情,他自己也有责任。”
大野智摇摇头,“不是在想长濑;东山组我们盯了这么久,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立体的,他们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自己的……”
“你是在想二宫?”樱井翔马上跟上了大野智的思路。
“是的,”大野智点点头,“我查过他,他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看到他让我觉得不安;冈田准一灰色以外的朋友,不只他一个吧,但是偏偏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总让我觉得会发生什么。”
樱井翔看着大野智摇头,“不对,你还是婚前焦虑症,你应该跟已婚人士交流一下心得,我帮你约木村副厅长?”
大野智笑了笑,“可能吧。”随后两个人推开车门去后备箱拎东西。
冈田走后二宫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眼皮因为闪烁的霓虹灯开始_chan抖。二宫转身想找颗烟抽,可是他房间里从来不预备那个。二宫锁了门来到楼下,看到吧台后面松本润依旧在那里擦杯子,好像即使沧海桑田他也会在那里擦到地老天荒一样。二宫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安心。他走过去坐到吧台前,还没等说话就听松本润说,“冈田的酒钱算到你账上?”
松本润看到冈田走下楼跟他打招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他以为这样的打趣能激起二宫调侃的好心情,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二宫看着他很平静地问,“你身上有烟么?”
松本润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二宫,“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方法。虽然很多人标榜吸烟有助于思考,但是我觉得那是智商不够而又无法自控的人为自己开月兑的借口。”
二宫拿过那包烟,最后既没有接松本润的冷笑话也没抽出一根点上,他只是说,“明天跟我去找国分太一吧。”二宫抬头看着松本润,“你觉得呢?”
“你决定了何必问我。”松本润看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冈田想收手,又担心泷泽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要找你上位;你既不想陷进去又跳不出去,你觉得把国分找回来就能稳住他们是么,那你就去吧。”
二宫盯着松本润的眼睛,“你说的对,我就是不想陷进去,却又跳不出去。”
第二天天一亮二宫就和松本润出门了,虽然这难为了松本润的起床气。红色的法拉利在沿海公路上飞驰,二宫从车窗向外望去,下面不远处是安静的沙石滩,水天相接处有云彩在飘,风景很好。他脑海却中浮现出另一个情景,从高空俯瞰沿海公路的画面,一个红色的点沿着大片的蓝色移动,他转过头对松本润说,“你能不能换首歌,你不觉得迪厅快曲和现在的气氛不合吗?”
松本润自顾自地把着方向盘,“这是我的车,是我在开车,客随主便吧。”
二宫没辙地重新望向窗外,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就听见背后松本润传来的有些飘渺的声音,“别啃你那爪子了。”
二宫狠狠地放下手转过头,有点恼羞成怒,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紧张被看穿了,一时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对着松本润的侧脸干瞪眼。松本润心情很好地笑,二宫脸色更难看了,转过头看前面蜿蜒的公路不再理他。就在二宫觉得有点晕车的时候松本润腾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既然都上路了,坚持一下。”
既然都上路了,二宫想。
大野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繁华的商业街人来车往,旁边过来一个店员给桌子上的咖啡续杯,大野智点头道了谢。
明音从隔壁出来站到大衣镜前,后面跟着的两个店员忙不迭地跟着规整裙摆。准新娘看着镜子里映出的未婚夫,“怎么样?这一件?”
“挺好看的。”大野智笑。
明音转过身,一脸疲惫,不知道是不是试了太多件的缘故,“每一件你都说挺好看的,就没有不好看的吗?”
大野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模式,他依然微笑着说,“没办法,我的新娘穿什么都好看啊。”
“你什么意思。”明音皱着眉头问,“你是想说我先前定的那件就好,就不应该来换是么?”
大野智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那件真的不好,该换。”
明音索然无趣地从店员里接过样本册接着翻找下一个试穿的对象,大野智转过身看着外面耀眼的阳光。之前定做的婚纱不知为何忽然不对了明音的胃口,两个人约了休息日重新挑选。临近婚期,大野智能明显感觉到明音渐强的烦躁和不安,他能理解,就好像樱井翔说新郎会有婚前焦虑症一样,女孩子一定更敏感吧。两个人在一起终归是彼此的妥协和迁就,大野智从不觉得那天Rubicon门前的那一幕能改变什么,他也不想去想太多。他和他的新娘一起来挑婚纱,大野智觉得自己应该是幸福的,这是一个难得的轮休,他最近少有时间陪她。办公室的白板上又多出了一张照片和一些错综的网络,国分太一的复出不仅惊讶了中居正广,也让大野智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说不清,就好像那个雨天在樱井翔的车里怎么也没表达清楚的新郎婚前焦虑症一样。
手机响起,明音抬起头迅速而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她一直都讨厌他约会的时候接电话。大野智看到来电显示是樱井翔。
“国分死了,”樱井翔丝毫没有给大野智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我在现场;车祸,而且……”
“地址,我这就过去。”
并不是很繁华的城市主干道,仍旧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拥堵得水泄不通,今井翼有点不耐烦地再次挥手让交警封了路,樱井翔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好了,我们是狗拿耗子。”
今井翼倒也笑了,“我还以为是主动献身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呢。”转身看了一眼狼籍的现场,“真够狠的啊。”
樱井翔摘了手套,龇了龇牙。旁边不远处是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只倒了个个,倒着躺在路旁,掉落一地的碎玻璃和车体残骸。
大野智撩起警戒线走了进来,一边绕过脚下的碎玻璃一边把名签儿别上,“怎么样?”
“车上两个人,一死一伤,死的是国分太一,尸体已经运走了,伤者送医院了,好像没什么大事……”
“人各有命,”没等樱井翔说完大野智就摇了摇头,“当场死亡?”
“恩,当时国分好坐在撞击的那一侧,估计意图也是在他。据目击者称是一辆蓝色重卡,之后向东逃窜……”樱井翔正说着看见丸山手里拎着什么走了过来,待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樱井翔和大野智同苦笑了一下。
“从两公里外的马路上发现的,”丸山拎起那个假车牌苦着脸,“这个是贴上去的,估计下面还有一层。”
大野智仰头环视了一下十字路口周围,没有信号灯,没有监控录像,老式的居民区建筑,同样没有安装监控,这是一个绝好的车祸地点。
“国分太一才回东山组没多久,谁这么着急。”樱井翔掐着腰说,好像在问大野智,又好像自言自语。中居把案子从交通科扔过来的时候樱井翔吓了一跳,长濑的死仿佛一个隐秘的开端,拉来了东山组新一轮风水轮转的序幕。“我才把他的照片重新贴上去,”中居表情复杂地看着办公室墙上那块白板对樱井翔说,“又要拿下来了。”
“你下次轮休什么时候?”樱井翔笑着把手搭大野智肩膀上,“你一轮休就出状况,你把日子告诉我,咱们好提前准备着。”
大野智笑起来,“上次没有吧;那我宁愿不休了。”
“那不行,那你这婚还结不结了。”樱井翔严肃地拍拍大野智肩膀,“那下一次的事发现场就是警视厅了——明音还不来跟老头拼命。”
大野智没理会,“车上两个人是么?一个是国分,另一个呢,他手下?”
“可能吧,我不肯定。”樱井翔笑得有点奇怪,大野智也很奇怪,樱井翔很少用这种模棱两可的口气说话,他知道应该有下文。樱井翔却问,“你要表去医院看看他?”
“当然了,”大野智觉得樱井翔的问法有点别扭,“看看能不能问出来什么,不过我跟你赌一碗泡菜饼,那家伙肯定说什么都不知道,车祸是意外。”
樱井翔短促地笑,“那你问问就知道了,不过别向上次一样揪人家衣领子了,人家这次好歹是受害者,还是病号。”
“你说什么?”大野智一时没反应过来。
“二宫和也,”樱井翔说,“我也赌一碗泡菜饼,你最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他在车上。”
大野智没再说话,走到四仰八叉的雪佛兰旁边朝里面看了看,接着绕着现场转了两圈,踩了一脚碎玻璃。大野智拽过丸山转身往停在一边的警车走,“哪家医院,跟我去问话。”
樱井翔在后面喊,“中午外卖叫什么啊?”
“泡菜饼吧。”
他给自己定了个旅行计划,以一城为起始经过十个数字的城市回到自己居住的零城,路线是一个标准的圆。
一城的天空总是白的,假如运气好,可以看到它偶尔沾到的一点点蓝灰。
很多游人问过当地人这个问题,这个年轻人却没有。
他在小小的旅店里坐着,放茶杯的桌子和没有靠上的椅背溢出木头混合了油漆的味道。
老店长在吧台后打瞌睡,忽然掀开松垮的眼皮,他想讲话,所以下半张脸上的皱纹一条不漏的全部动起来。
“年轻人,你来这里两天了,天气好,不出去走走?”
他偏了偏头,茶色的瞳孔在侧光的照耀下像松树的眼泪。他微笑,好看,却惹人讨厌。
“这里也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哪都一样。”
他说话,聪明,却惹人讨厌。
老人皱了皱眉,额头的火车道牵扯着扭了几扭。
“很多来这里的人,都问我为什么一城的天一直是白色。”没有强迫别人问的意思,或许是老人想讲故事了而已。
“白色的?”年轻人略带惊讶的往门外望,看到远处的天空,惨淡淡一片,几乎不能分辨云朵。
他愣住,眼神还定格在天上,左手就无意识的去摸茶杯,途中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回过神,朝老人歉意的笑笑。
“还真是白色的……”
老人不理他,活动活动脖颈肩膀,在杯子上捂了捂手,眼看又要瞌睡过去。
年轻人见状,低下头自嘲的笑笑。他问:“为什么呢?”声音太小,谁都听不到。
这时苍老的声音说:“你要是笑得不那么讨人厌,我就告诉你了。”
年轻人沉默的喝着茶。
他回到房间以后,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笑。
然后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把泼在镜子上,他指着自己慢慢的骂道:“你他妈笑起来也太难看了!”
玻璃被水流一丛丛爬过,他的眼睛在玻璃里一抖一抖,嘴角鼻子也一抖一抖,变成一副蹩脚印象派。
连这样的镜子都能照出的空洞。
他走出浴室,在床边坐下,垂头丧气的样子。摸出手机,在发送人栏调出大野智的号码,在短信里噼里啪啦按出“你怎么这么混蛋!”之后按“关闭”“存至草稿”。倒头就睡。
接下来值得提一提的是和一城隔了挺远的四城。
那个城市每天傍晚,都会有人群聚集在广场上集体痛哭。
这次他真的有了好奇心,他问为什么。
广场上放着促进氛围的悲伤曲子,有人告诉他,这样做事为了缓解每天的压力,排解每天的苦闷,一个人压抑太久会出毛病。说罢大叔很自豪的指着周围的人群说:“你看,我们都那么健康!”
然后推推他,试图使他加入广场中的人群,他笑笑,想要拒绝。不料被抓住手腕拖进一群正在痛哭的人群里。
他先是觉得嘈杂,各人不同的嚎哭声音一刻也不停的骚扰着耳膜,他想走,但拖他进来的人因为忘情的痛哭而死死拽着他的手腕。
过了一会他觉得无奈,望望周围的人们,有的人还在继续,有的人已经停下,掏出手帕擦擦眼泪,对外圈的朋友高兴的挥挥手,一蹦一跳挤着走出人群。但那个人依旧拽着他的手腕,他轻声吐槽:“你哪儿那么伤心?哭个没完。”
最后他揪住好不容易哭完的大叔领子,怒气冲冲的说:“不要随便拖人下水!”
那人擦擦眼泪,无所谓的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真厉害,这样都不哭!不过对身体可不好。”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想你是我爸还是我妈,简直是太平洋警察嘛,管得真宽。
他在四城呆了四天,闲的要发霉,每天傍晚都到广场上看人群抱作一团哭的稀里哗啦。
“真好笑啊。”他嚼着嘴里的梅子,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
第四天的时候,他发现梅子咸咸的,他以为买错了味道,拎出袋子,上面写的是甜味。这时刮了一小阵风过来,他受惊一样发现脸上冰凉。
伸手摸了摸,有水从脸上源源不断的流下来。
那天直到广场上的人群都散的差不多,天也变暗了,他还坐在原地垂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梅子。
突然一个阴影盖过来,他心里骂“靠,还嫌不够暗啊?”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抬了头想用眼神指责阴影。
是第一天遇见的大叔。
大叔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崭新的手帕递给他:“你是很少见的让我等了那么久才有工作可作的人。”
“工作?”
“我是眼泪广场的管理员,负责让哭的人尽兴,不哭的人流泪。”
“哧。”他扭头向一旁做了一个相当不友善的表情,恶狠狠的夺过手帕擦鼻涕。
他把脏了的手帕折成小小的方块捏着,一手掏出手机飞速打着字“今天老子狠狠哭了一场。”存进草稿箱,抬头认真的对走远的大叔喊了声谢谢。
五城和六城和年轻人居住的零城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七城就很可怕了。
七城的天空从傍晚五点开始就是全黑的。
第一天他勾着背打游戏,从吃完午饭就在打。甩甩麻了的脚,把游戏机丢在床上,晃到外面抬头看到漆黑的天,犹豫的掏出手机看时间。
“哈?五点半?”他钻回旅店,看看服务台上的钟。“哈?真的五点半?”
服务生礼节性的对他点点头,解释说七城的特色就是纯净持久的夜色和明亮的星星。
他再次出门,抬头。果不其然,头顶的星辰织成水晶一样的大网,在无边的宇宙各自映照光辉。望着世上最大的景观,他仰着头走了几步,被弄的很晕乎,一些个恼人的事情似乎也记不起来了。他随便找了个看着干净的露天小吃摊,继续仰起脑袋,嚼着七城闻名的星星烧。
店老板见他这样摇头笑起来:“你专心吃饭!旅馆露台有专门的躺椅。也不怕折了脖子!”
他满口哦哦了几声,挂上人见人爱的可爱笑脸:“老板的手艺真好啊!我这大半个月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店老板不高兴的嘟囔:“奉承人要靠谱,你说我这是全城最好吃的星星烧我还信,隔壁六城是出了名的美食城,你打那来的吧?还瞎吹吹……”
他惊讶的扬扬眉毛:“是吗?六城是美食城?”
店老板投来一簇看外星人的目光,忙手里的活去了。
可六城的食物是什么滋味呢?他想了想,结果什么印象也没有,包括之前的二三四五城也一样。
只记得一城的木桌上味苦的红茶,四城的广场边咸涩的梅子。
“就是这个好吃嘛。还不信……”他偏偏脑袋自言自语,扫光盘子里剩下的星星烧。
白天他就死命打游戏,因为五点以后他要抓紧时间去看星星。
七城没有很高的建筑物。他躺在顶楼露台,可以被整个苍穹包围。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太喜欢过于强大的东西,它们难以应付。直到躺下的那刻,他感受到宇宙如此温柔,不需要去与它作对,它会慢慢治愈你的伤痕,给双脚注入前行的力量。
好像不怕一时的麻烦,不怕一时的困境,不怕一时的伤害,能对着真正的幸福迈开步子。
草稿箱里多了一封短信:大叔,你是不是早就来过七城。
他皱皱眉毛想大野智太邪恶了,自己炼成了不动如山的脾气却不教他早点来学习学习。
十城的广场像是专门为了和四城作对而开的。
十城的广场上一整个白天都有人们在笑,微笑或者大笑都不稀罕。
他绕广场一周想看看是不是和四城一样没品,叫什么“笑声广场”,但一圈绕下来也没找到牌子。
他抬头张望,广场正中巨大的雕像旁有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应该就是那里才对。
走进广场,才知道比四城的广场大了不止一点,也许本来爱笑的人就比爱哭的人多。
左边有个小孩笑起来像大野智养的懒猫SAMI,右边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和自己外公一样多,他边看边走着,不知不觉到了石头跟前。
“回忆广场……”
十城的城市规划他是个文青啊!他愉快的想着,和周围的人一样笑起来。
他摸出手机按起来——智,这个广场不需要管理员。
大野智的笑容像弹跳窗口似的跳出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笑脸说不定可以匹敌这个人的笑脸。
最后他特地绕去了一城,去找那个不肯告诉他原因的老店长。
在车上他看见天空中有一些浅蓝色的鸟,他问司机:“那是什么鸟?”
“恩?蓝色的那个?”
“对。”
“哈哈,客人你第一次来一城吧,那是我们这特有的青鸟!”
他突然觉得答案在心里有了形状。
老人和那天告别时见到的一样,在吧台的角落打瞌睡,面前一壶会飘出香味的茶,听到他故意放重的脚步声,爱理不理的扭头望他。
“老先生,我又来了。”
“恩,你看你不是会笑嘛……”
“一城的天空之所以是白色,是为了那些青鸟吧。”他依旧笑着,说出肯定语气的疑问句。
老人笑出一口掉的参差不齐的牙:“还和以前一样聪明!”老人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要留在这里给我打打工?这里是天空是世上最宽容的天空啦!”
他摇了摇头。
“我要回去,那里有在最严苛的环境下也能和我一起生活的人。”
“啧,麻烦,明天还得招人……”
他回家时,老远在门口看到了追在SAMI后面的大野智。
大叔像是有心电感应,唰的朝他看过来,大大的挥着胳膊:“KAZU啊!帮我抓住它!”
“我才不帮!”他吃吃笑起来。
大野智,我一个人去旅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看到黑的白的天空,遇见笑的哭的人群,每天在心里给你发一条短信。现在我回来了,特地来告诉你这趟旅行的意义。
目前我只走了这一些城市,可即使我环绕过整个地球,都一定会回来告诉你——我爱你。
-END-
相叶雅纪被一场雨截在了便利店的门前。眼前一直落下水滴,不断的有人挤过来避雨。世界顿时变成急促又潮湿的狭隘空间。冬天的雨有点惹人怨,相叶有点不自然的拉起围巾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提着啤酒和漫画的手急速失温,湿冷四面八方来袭。本想躲进店里的时候,好像遇到了熟人。
穿着黑色外套的。
撑着透明色的伞走过的。
雨中一个画面。
樱井翔么。
相叶追上去,手掌徒劳的挡在头顶。所过之处焦急的溅起一路水花。喘着气挽过黑色外套的手肘,转过来的是一张陌生茫然的脸。
这又不是梦,所以不用醒过来。
自行道歉然后狼狈的退回避雨的空间。
这又不是梦。
所以那么难过干什么。
***
停车场的猫从来不理樱井翔。
无论樱井翔穿着多好看多干净的衣服,总是要趴下来试图与车底的猫沟通。对方却依旧睡得恍若隔世,偶尔睁开迷蒙的双眼一晃又滚睡回梦里。
相叶走过来,跪在樱井身旁。眼带笑意的低下头。朝车底又窄又扁的空间里望过去,轻轻笑出声。
“哈罗,又遇见了呢。”
“过得好吗,我过得还不错。”
“杏仁饼干怎么样呢?我只有带这个了…”
从车底缓慢的钻出的猫,撒娇般的蹭过相叶的手。
其实过了多少年都一样,相叶身上的温度,好像奶油融化般的浓厚。他的温暖有重量,谁都逃不掉。扣好安全带,樱井伸过手去探相叶的手,觉得冷。说“天气冷了早点回家吧”。相叶乖巧的答应,头一歪倚着窗户浅眠。
路过东京流光溢彩的灯光的时候,在相叶的睫毛下衬出一下块阴影。
樱井忽然想起相叶不笑时的样子,嘴角像抿着苦涩,而且很男人。对,轮廓透出英气,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他不会再因为那单薄的身形和苍白的皮肤而被当成女生。他那眼角被二宫称“很凄凉”的笑纹,不时的透露时光的痕迹。
把车停在路边,樱井想。
如果告诉他。如果不告诉他。
怎样的结果,会让他比较不难过。
他就是个容易难过的人。你难过,他会更难过。你幸福了,他也会不知为何的伤感落泪。他是个拿起别人就很难放下的人,除了爱情。他不算太晚的学会了这一点。
樱井伸手,拨过相叶额前的头发。
相叶醒过来,车里的暖气熏得脸颊微红。
“嗯,怎么了,翔。”
“这样的,雅纪…”捏过他冰凉的耳骨,耳钉刮过指腹,“有这样的事,想告诉你。”
我要结婚了。
已经过了很多年。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也不能再称得上是少年。当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不再妄想把人生踩在脚下,也已经没有理由给自己去犯错的时候,只想去努力的捉住一点什么。
“结婚呢,也许不太自由,但是最起码在冬天或者雨天,不会让你受冷。”
“像棉袄一样啊,哈哈。”
“对吗,翔,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相叶伸出手指在爬升满雾气的车窗上画圈圈,开始自顾自的喋喋不休。他想到什么似的失神一笑,樱井也跟着他笑。动作一如往常,熟悉的握过他的手腕,或者手指。
在夜里停留,窗外的车灯一辆一辆的闪过。
相叶的手指停下来,转而扣出门把下了车。他忽然看到了他喜欢的西点店,胃里的食欲就一直咕嘟咕嘟的冒上来。樱井笑着说帮他买,他已经蹦蹦跳跳走进店门。
在暖黄色的店里,BGM很难过很伤感。气氛稍微的有些不搭调。相叶自顾自的拿起托盘与夹子想要挑选。看到粉红色的甜甜圈,刚想要伸出夹子。
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月兑落了,碎掉了。
离他的生命,快要渐行渐远。
他不是装的,那是他真心的祝福,他觉得这是件好事。他们如此很好。
可相叶看着甜甜圈,眼里下着雨。有如一次恶劣的瀑雨天,他狼狈的在便利店门口躲雨,然后遇到了樱井翔。他撑着透明色的伞走来,抬起手,轻轻的拨过他的后颈,把他带进伞里。
樱井的笑总留给他余味,让他不断不断的想起。时而模糊,时而寸寸人骨。他一直都站在他的身边,像耐心的照顾小孩子一样,从来没有厌恶与烦躁。幸福得让他不敢再奢求。可数着一寸一寸蔓延过来的时光,他长大了。
在那个雨天里,相叶想着如果世界末日就是这样多好。
可事已至此。
他已经是可以担负自己人生的相叶雅纪。
相叶感觉那些温热的眼泪大步流星的划过他的鼻梁,脸颊。有些无法自持的,消瘦的双肩不断_chan抖。然后他看见樱井翔着急的推开玻璃门跨进来,急忙的问出一句“面包怎么了?!”,就很男人的抬起手臂利落的将脸上快结冰的水分擦掉。
“面包不热了。”
12月24日逼近的时候,相叶拉拢了樱井翔,在KTV里high得翻天覆地。冬天的寒冷感全然消失。相叶一下跳上沙发,一会踩上桌子,打翻一盘爆米花。樱井端起酒,感觉玻璃杯里冰块融化的速度比以往都快。
一屋子的人都在对上串下跳的相叶束手无侧。樱井的手机这时候想了,是女朋友,或许应该说未婚妻。他走出去,温柔的对她讲话,对方包容的让他好好玩。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微微一笑。
再回到包厢里,相叶已经安静了下来。他坐到他身边,抬起手抚摩他修长的后颈。相叶在唱歌,一首听起来有些冷清的慢歌。背景音乐中他听到细微的哗啦哗啦的声响,那是在下雨。
——除了你给我的伞,我再也没有借口,去拥有你的什么。
——你能体谅我的雨天,偶尔胆怯,你都了解。
也许唱得有些阴郁,相叶放下话筒后转过头对樱井说,“来来来,你讲个笑话吧。”
樱井笑眯眯的,说好。然后闭上眼睛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我喜欢你。”
那天相叶一如往常的喝得大醉,在凌乱之中抱了某个穿短裙的女人并且口勿了她。樱井翔用力的拉过他开完笑说你还是一样不知检点。相叶脸颊微红,一上前就贴上樱井的嘴唇。
混乱滚烫,酒的味道。
樱井很快把自己从相叶烈酒般滚烫的情感中挣月兑出来,他需要开车,所以没喝多少酒。那一瞬间却有些许微醺。搂过相叶的腰把他扶起来,从沙发上捞过他的包包与外套就带着他出去。
在车上,相叶头歪过去抵着玻璃窗。在回家的途中又忽然醒过来,迷茫的看了看四周。说了两句奇怪的话,又自顾自的从包包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那是请柬。
没错,就是,樱井先生,婚礼的请柬。
举行在一起热带的漂亮小岛,连机票都替他订好。
于是相叶像个傻孩子一样笑起来,说“真好,免费旅行吗。”然后心里一片潮湿。不许任性,他反复警告自己。在樱井翔面前,他常常紧张得像一个抱着巨大气球亦步亦趋的走在种满仙人掌的花房里。
最后他还是任性了,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强迫了樱井停车。并说他想吃炸鸡便当。樱井下了车,小跑进便利店里。
相叶在车里,用手将布满雾气的窗户擦清楚。
盯着他的背影,落下有点坏心的咒语。
快离开。
离开我的生命。
其实不是笑话。
我喜欢你。
***
在热带的海洋上漂浮的时候,樱井正穿着一套白色西装风光满面。甲板上大野欢乐的放长线钓着鱼。二宫面色铁青的骂了一句“樱井翔你这没大脑的猪…”然后转身华丽的趴到栏杆边上去呕吐。松本拿着支香槟跟某个知名导演谈笑风生。相叶盘腿坐在最前方,抱着颗椰子喝椰汁。
穿着粉色小礼服裙子未婚妻嘱咐樱井要招待好自己的朋友,然后被自己的好姐妹们带走了。
樱井走到相叶旁边,问他,“开心吗。”
相叶回答开心,“来这之前,我还以为夏天是上辈子的事情。”
“很好很好。”他伸手摸摸相叶的头,他的头发还是一样爱染染烫烫像杂草一样。不过他觉得很干燥很温暖。
然后相叶用那颗吸光了汁的椰子砸了樱井翔的头。新郎被砸了头,有点惊慌失措有点无辜,仓鼠永远都那么无辜。仓鼠老了也像仓鼠,仓鼠就算有了儿女也像仓鼠,仓鼠变成了老爷爷也还是柱着拐杖的仓鼠。
“我们的目标是在世界范围内掀起瀑风雨。”相叶忽然说。
樱井愣了愣。
有人群拥挤过来,拉过了喝酒的松本,扯过了钓鱼的大野,捞来了呕吐的二宫,现在架着樱井和相叶,吵闹着要求他们肩并肩介绍自己是arashi,并且还当场跳了一段A.RA.SHI云云。
最后很糟糕的是,五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互相揽着肩膀。合了影。
这里不是夏威夷,风也不同很多年前那样狂烈得让他们都睁不开眼睛。当时他们都在对着未来不知所措,可是转眼就到了未来。
现在他们笑得很好看,很自信,很从容。这样想着,已经过了几十年,就不自觉的心惊禸跳。做了那么多不计代价的蠢事,能活到现在,太好了。
大野钓到了不知名的大鱼,开心的把鱼提起来放在脸旁边。松本戴戒指的左手一样优雅。二宫的游戏机从西装口袋里露出了一半。站在中间的是穿着白色西装的樱井翔。他的右边是相叶,那已经是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不过那个笨蛋大概不会察觉到。他依旧笑得比阳光灿烂,眼角的纹路开心的皱起来,豪不吝啬的露出自己的牙齿。
我觉得你还是个少年。
我喜欢你。
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
就算轮到你结了婚,我也依旧想要悄悄的照顾你一下。有一天我们都生了小孩,我想要跟你互相攀比谁的孩子比较可爱。等我们老了,也许会互相用拐杖殴打对方。这样直至死去,我觉得很好。因为我喜欢你时候,你并不是懵懂不知。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心灰如死。
爱太重。我只想对你喜欢。轻轻的盖在你身上,过好各自的生活。
喜欢你。
结了婚回来后樱井翔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在工作很晚的时候,都会接到一个温暖的电话。也有人开始羡慕起结婚这种事。相叶依旧喜欢叼着根炸鸡腿跟他打打闹闹,有一次还掀起他的衣服找他的脐环。“早就没了,你这个BAKA!”他推开他的头。然后他相叶又跳到他的背上,要他像当初CON上一样转圈圈。
樱井累倒在地上,说“我老了”。
相叶就捏捏樱井的腰,说“但还是个肥大肠”。
其实他又老又迷人。
前几天相叶去便利店的时候又遇到了樱井翔。起初他们互相装作不认识,但后来笑了场。
“怎么又是你。”相叶阴阳怪气的抱怨。
“你才是,你跟踪我吧。”樱井反驳。
“滚,这里是我家就在这旁边,你干嘛在我家附近游荡。”
“我路过,顺便买东西。”
相叶看过樱井的购物篮,啤酒和两包粉色包装的卫生棉。觉得他真是温柔。靠近他的时候发现他换了一种香水,香味很薄,淡淡的像恋人的鼻息。他今天穿衬衫,那单薄的质地让相叶觉得夏天快来了。
沉闷的空气忽然被挤破,瀑雨从天而降。
樱井首先想到了什么,结账的时候转过头问相叶,“你带伞了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所以樱井觉得相叶这个人真是笨得恶劣,而且越活越笨,越笨越无赖。无赖正用星星眼望他,他也只好从包里摸出一把蓝色的伞。
很大。很坚固。风吹雨打都不怕。
“自己走回家。我老婆在等我吃饭。路上小心,半夜把窗关好。”
相叶想,他怎么知道我想要他送我回家。但是他没有强求什么,默默的自己走掉。那天他后悔穿帆布鞋,泥泞的水弄脏了鞋的边缘,他回家时没注意,蹭脏了玄关的白色地毯。
他自己清理地毯,洗鞋子。洗了个澡后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夏天正式来到的时候家附近开了一间花店。
工作的空隙里相叶有偷偷的跟樱井说,花店老板是个女的,很正。并且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放出偷拍照。樱井看了也觉得不错,就对他说“你赶紧找个人嫁了吧”。相叶很认真的若有所思起来,也没觉得话有哪里不对。
他对花店老板有好感。某年某月某日的时候他忽然揣着某种忧郁的心情走进花店的时候,老板称了两斤姜花给他。
没错。是,称了,两斤姜花。
“抱着这两斤姜花走回家,就可以把所有悲伤都累死。”
那天相叶真的很累,他开着车跑遍整个东京,就为了找一把蓝色的坚固的雨伞。终于找到后,拖着沉重的腿路过花店门口,他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被晒黑了一圈。
然后得到了两斤姜花。一束塞在怀里。
他抱着,姜花那么凉。
呆在客厅里他粗心的折腾花朵,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最后那是一束凌乱,伫立在他床头。早晨凝出露水,滴在他的眼皮上。
姜花很凉。清晨的阳光照不暖它。跟他的手指一样。
工作结束的夜间,相叶终于约到了樱井去喝酒。他很久没和他出去,勾肩搭背什么的。每天一收工就回家,是个好老公。可那天相叶一定要把他拐了不可,因为他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他。
喝到微醺的时候,相叶拿出一把蓝色的伞。
樱井说,“你搞什么,想找我出来喝酒不用这样的烂理由吧。”
“你才烂。”相叶倒满一杯啤酒。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花店老板…”
??? “嗯?”
“觉得有时机了就动手吧。”
相叶觉得怎么樱井像在督促他去杀人。他灌掉一杯酒,挺起背,转过身的时候手不小心挨到了樱井的手。他以为他的手是很冷的,但是没想到还有比他的手更冷的东西。那是樱井的戒指。
这让他想起了姜花。
那把蓝色的伞不是樱井的,是相叶跑遍东京去买的。一模一样的。就算比较新,折痕比较明亮,樱井也没有认出来。谁会去在乎一把伞。
“可是我要去纽约。”
奇迹般的没有醉倒,相叶和樱井道别后自己坐taxi回了家。然后坐倒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樱井那把伞在茶几底下,他自私的留了下来。将它撑开,架到肩上,像一朵落寞的蘑菇。拿出烟,相叶一根一根的开始抽。
第二天姜花就已经全部枯死了。
樱井在喝酒的那天是听到了,相叶说,我要去纽约。他以为他又在说什么梦话,就他那个智商,就他那个英文。他逼自己小看他。
所以他无视了他的那句话。
可那是没有用的,相叶过了签证就开始炫耀。
消息对媒体公布,他,相叶雅纪,要暂别那华丽的舞台,奔赴美国学习,六个月。
“学什么学,都这么老了。”樱井暗暗的想。
他肯定回哭着跑回来。或者死在那里。因为他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在那个变化多端的城市,一切都会狠毒些。樱井不是阴险狡诈,他只是担心的成分多一些。
“你太突然了。”
“对你来说突然,对我来说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
“改天大家一起去看你。”
“表了,太麻烦。我又不是不回来。”
樱井翔终于发现,他不是笨蛋。
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照顾他,干涉他的生活了。
他开始不酒后发疯,甚至不酗酒。肺不好,烟也变得少抽。在房子的角落养一株植物,照料它。只是依旧high tension,但也不会做一些令人为难或窘迫的事。他有意识的在慢慢克制自己。
只是樱井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带伞。
如果相叶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被一场雨淋得狼狈不堪,或者大病一场。
他不在他身边,也没有其他member或亲人朋友。
那该如何是好。
相叶说,翔,你放心,你们都放心。
我会好好的。
翔。
乘着夏至的阳光,相叶飞上天空。
飞机上他蒙头就睡。刚刚也有很多人为他送行,其他四个member都在,他轮番抱过去,二宫依然是习惯性的拍了他的头,松本说你别吃成个肥猪回来,大野一样一切尽在不言中,抱到樱井的时候就放轻了力道。他的鼻子轻轻的擦过他的衣领,真好闻。可是再见了。
道别完了转身就走,他想,又不是生死离别,那也就不需要含泪,不需要依依不舍。
闷在毛毯里睡着的时候相叶梦到了樱井翔。他看到樱井翔出现在纽约的拉瓜迪亚机场,而且还拖家带口。
他笑的灿烂,招手说,“相叶,嘿,相叶。”
他租了房子,他戴着鸭舌帽和黑框眼镜,他走在街上没人认出他,他自己换灯泡,自己修马桶,自己吃饭,偶尔翻翻《纽约时报》,看看美国的综艺节目,还去了一次百老汇看了歌剧。除了时差与语言,和有些时候找不到一个熟人喋喋不休,他有些不习惯。马上习惯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要忍。但是偶尔还是会接到那些温暖可爱的跨洋电话。没有樱井的。
他在忽然断电的夜里安静的坐在窗边看楼下,然后电又来了,灯亮起来。两秒之后电又断掉。
要是以前,他是不是会被吓死。
就算不被吓死,也被吓一大跳。
半个小时后电终于安稳的来了,他就起身去洗澡。这个世界还是很太平。就算不太平,也不会有什么超人蜘蛛侠小双侠,所以无论怎样还是得靠他自己。
相叶雅纪,你真厉害。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屁股被老虎咬过还能生存下来,能不厉害么。
那把旧伞还陪伴着他,他拿它来挡雨挡太阳挡雪挡冰雹。那蓝色越来越旧,折痕越来越深,好像就快要破了。它已经很不堪了,一支伞架骨折了,塌下一边。相叶还继续用着。
渐渐的相叶在纽约消磨了三个月。
第四个月的时候,樱井来了。
他怎么找过来的,或许谁谁谁家人或朋友,告诉了他地址。这无关紧要。但是他为什么要来,来也不提早告诉他,神经病。相叶光着脚站在自己家门口望着他,他说“哎,我很冷”。那时候是晚上,外边刚下完一场细雪。你看,都冬天了。
相叶把他往外推,“你快回去”。
“回去哪里?”樱井握住他的手。
“东京。”
“别那么残忍,我时差都还没调过来。”
“谁残忍了!是谁残忍了!”
最后还是樱井翔连拖带拽扯进了屋里。他抱着他让他冷静,说你怎么了,我只想来照顾你一下,你怎么了。
日光灯明亮,电视开得很大声,吵吵闹闹。
相叶搂紧樱井的脖子。他又嗅到他的领子,没有香水,只有他身体的味道,真实而熟悉。他不断战栗,浑身汗毛乍起,不知是冷还是过分胆怯。
你不应该来的。不应该。
你知道吗。
在纽约的夜里,没有一件事可以长久。
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相叶月兑掉外套,里面一件旧T恤,他侧身,无声无息盯着床头柜上半杯水。樱井从背后抱过来,他装作不知道,跟他在黑暗中无声对峙。
他的手臂修长结实,箍着他宛如溺水者的救生圈。
樱井说,我快要当爸爸了。
他掰过相叶的身体,压上去。
“你懂么。”
“不懂。”相叶别过脸。
“看着我,面对我,其实你懂。”
“你就爱那么自以为是,放开我。”相叶伸开手臂挣扎,撞倒了台灯与水杯,地毯被淋湿一小块。
“我从来都没放开过你。”樱井回答,然后低头口勿他,咬他的唇,带有强势的人侵感。相叶扯着他背上的衣服,挣扎,呼吸,挣扎,呼吸,不断沉溺。然后他手指揉过樱井馨香温暖的头发,接着是脖颈,背脊。
无际的夜里樱井的思绪回到很多年前。他是个少年,相叶也是。他们都傻,不知所谓,肆无忌惮。然后某年某月某日他轻轻碰到相叶冰冷的手,某年某月某他又轻轻口勿了他的脸颊,某年某月某日他们互相牵绊,某年某月某日,他想起如果没有相遇,心有余悸。
就这样他哭了,口勿得相叶满嘴咸涩。
有天开始我和你站在一条线上,无比欣喜。后来才发现那是一条悬在高空的钢索,前进后退结果都一样。但我从来没有想要离开留你独自摇摇欲坠,你知道么,我拿起你就放不下。我们表说爱,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懂么。”
翌日醒来的时候相叶衣着光鲜声音明亮的说要带着樱井去吃热狗。他扯过樱井的衣袖的时候樱井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他也扣住他的手指,兴高采烈的说哪里哪里的咖啡真的超好喝。又一副激动的样子,觉得能讲日语的感觉真好。
在纽约的夜晚果然什么都不能长久,昨夜的悲伤也并没有蔓延。但是樱井懂,一定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笑嘻嘻的相叶忽然倾身口勿了他眼角的纹路,相叶愣了愣,也回了个口勿在他眼角。
不用再说了。
樱井要走的那个上午,他们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喝着热咖啡。喝着喝着就下起雪,细细的白色簌簌的落在相叶的睫毛上,还有些融化在咖啡的雾气里。相叶看着雪像时光一样撒在他们来时的路,就轻轻一笑。
笑着笑着一滴眼泪就滑进杯子里,他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转身拍拍樱井刘海上的雪,说,“走了”。
他忽然看清楚自己生命的脉络,原来从头到尾流光溢彩。
太美丽。
后来他回国。和亲朋好友热热闹闹亲亲热热。
Arashi五个人凑在一起,抱抱对方,喝喝酒。又要站在舞台上了。
松本说“爱拔你变帅了。”他很man的翘起二郎腿回答当然。
“爱拔听说你还修了马桶…”
相叶一口酒呛进鼻子。
“哪个马鹿告诉你的。”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身寸像正襟危坐的樱井翔。
他过去掐他脖子,说你够了,快老实交代你还说了什么…
他们在包厢里点了A.ra.shi.疯闹成一团也不怕扭伤筋骨。所有人都上蹿下跳,樱井翔想帅气的从沙发上跳下来的时候踩到自己的库脚,结果额头撞到桌子好像长了个小笼包。不过这是之后二宫无意中向相叶爆的料。
相叶那天也醉得不省人事,大野说他好恐怖啊好恐怖啊醉了之后一直在讲英文。其实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家的,怎么穿上睡衣睡在床上。只是之后他被电话吵醒,二宫打电话来说樱井的老婆生了,他现在在医院老泪纵横。
然后他“哦”了一声,答应改天去看看,然后继续拉起棉被盖住头大睡。
相叶雅纪还是相叶雅纪,只是他英文好了一点。
他也没在谈恋爱,花店的老板换了人目前他还没有新目标。
他走上街的时候觉得晴天也很好雨天也很好。那天去樱井家的时候就是日光倾城。他抱着小樱井翔,含一口水在他耳边咕噜咕噜。然后小宝宝笑起来,用柔软的手去蹭他的脸。
然后他瞄瞄旁边的樱井,他喜感的一副“我已经可以无怨无悔安详死去”的笑容。
宝宝啊,希望你可以长成像你爹地一样的人。
不然的话,像我一样也可以啊。
樱井的那把骨折的烂伞不见了,相叶翻遍整个屋子也找不到。也许它掉到了异次元,也许遗留在纽约。他跑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刚踏进店门就下了一场冰雹,噼里啪啦的脆想让他想起头骨被砸穿的情形。
不过庆幸的是冰雹之后,只是下起了雨。
收银台旁相叶随便挑了一把透明的塑胶伞。
望着屋檐外瓢泼的雨,沙哑了世界上的所有喧嚣。
他不会再出现了。
撑起伞,踏人雨中。雨帘模糊一切景物的边界。
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来,沾湿他额前的头发,肩膀与后背都遭受攻击,湿透的衣服紧贴他的皮肤,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快点回家才好。
其实他有时候会想不起,两个人在大雨中相互依偎的情景。
却又有时想起,在纽约他不断chuan_Xi挣扎的夜里。
一句。
——你知道么,我拿起你就放不下。
-END-
从前有片海,海底有宫殿,宫殿里有个大王子在给弟弟们讲故事。
大王子叫AIBA.SEA,有海底最聪明的脑瓜和最活泼的性格。
二王子叫NINO.SEA,有海底最曲折的心思和最年幼的脸庞。
小王子叫JUN.SEA,有海底最纤细的腰肢和最英俊的面孔。
SEA是人鱼共同的姓氏。啊,还有,人鱼都留着及腰的长发。
相叶雅纪很聪明,但是他比较单纯,不喜欢思考很复杂的事情。
所以经常能看到他二弟恨铁不成钢的掐住他的脖子:“相叶雅纪我要把你脑袋掰开,把你脑子取出来装进我脑袋里!”那吼声尖利,飘到了数里之外的IKUTA巫师耳朵里。
巫师往耳朵里填上棉花,摸出古老的魔药书,想找出能毒哑人鱼的药剂配方。
宫殿里大王子今天讲的故事是他出海这一个星期的见闻,条理清晰,内容风趣。
低头解着珊瑚锁的二王子时不时从牙缝里哼出个“嘁”,不知道是手上的游戏不顺利,还是对某人的故事不屑一顾。
小王子歪在礁石躺椅上,边听边暴躁的理着一头卷卷的长发。
“隔着一些礁石我远远看到了那个国家的王子,似乎正因为什么在烦恼。”
两位听众敷衍性的哦了一声。
“所以我上前寻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咔嗒。
“嗷!”
NINO拽断了锁,JUN梳理发结的手一个用力。
然后双双掰住AIBA的肩低语。
“你和人类讲话了!?不要命了你!”
“被父王知道了,哈哈哈哈,会关你一个月小黑屋啊!”
AIBA笑笑,朝他俩神秘的眨眨眼——你们不说谁会知道。
那之后又两周,末子们很少在海底见到他们的哥哥,他待在海上的时间实在过长了。
NINO咬着指甲,忽然阴森一笑,他回头看看正专心给他拼海藻拼图的JUN,悄悄溜出宫殿。
“TOMA~~~~~~~~~~~~~”
“我跟你很熟吗?”
“啊,你对JUN亲爱的哥哥这么无情,他会伤心的。”
巫师镇定的斜了他一眼:“要是你还是来问出海的事那么你可以回去了,现在。”像是要用眼神指明回去的路一样,巫师开始远目。
“啊,好吧,我得回去答应JUN今晚一起睡。”NINO愉快的转了个身。
“等等。”
“恩?海底最英俊的巫师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嘛?”
巫师唰的塞了一瓶药水给NINO:“根据海上晕马车药配的晕水流药。”
“谢谢~”
“代价呢?”
“你别急。回来我就拽着AIBA来见你~”
NINO小盆友深吸了一口气,灌下巫师那里骗来的药水,然后开始往上游。
但是他开始犯困……
于是他睡着了。
他被拍醒的时候一睁眼看到高处挂了个白花花的东西晃得他眼睛要瞎了。
“谢特!爷的眼睛……”
“啊,你不要揉,闭一闭,过会就好了。”
NINO往高处胡乱一指:“那是啥?比水母亮多了……”
半天没有回答。
NINO勉强睁了条缝看外面,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人类!”
“人鱼!”
“……”
“……”
“混蛋你耍我呢?这尾巴看一眼就知道是人鱼了吧!”
“恩,所以你也没看错,我就是人类。”
“……”
人类突然抬起胳膊往上指:“小弟弟,那个是太阳,旁边蓝蓝的是天……”
“闭嘴!”
“诶~~~~~”人类委屈起来,“刚刚是你问我的啊~~~~~”
“一,你才小弟弟!二,既然我知道现在这是岸上,那么我就明白了这个是天,那个是太阳!”
“唔,那怎么称呼?我叫OHNO SATOSHI。”
“懊恼洒脱戏= =?我叫NINO。”
“那,NINO,这里不是岸上哦~”
“恩?”NINO低下头摸摸,“可这里没水啊……”
“这里是船上~”
“= =船……”
“恩,岸上是很大一块干干的地方,船很小的,但是船会动。”
“我怎么会在船上?”
“旁边的叔叔网上来的=v=~”
NINO张望了一会,脸色开始变差。
“喂,人类。”
“怎么了=v=?”
“我觉得头晕,恶心……”
人类脸色也变差了:“莫非你……”
“你别吓我……我快死了?”
“不,你……晕船。”
“NINO~要吃点什么吗?新抓来的牡蛎哦!”
“你看我都要吐了还问我吃不吃……”
“可是你不吃饱哪有力气吐呢?”懊恼先生疑惑的眨眨眼。
“=皿=#”
“来嘛来嘛,就吃一个~”说完把贝壳往人鱼嘴边送。
“T皿T白痴人类!爷吃贝类出疹子呀呀呀呀呀……”
懊恼先生一脸受伤的凝视着他,人鱼心里发毛了。
“喂,你干嘛?”
人类软塌塌的开腔:“NINO……你平时都吃什么呢?”
“恩……柔弱卷枝藻、鞘丝藻、凹顶藻、小杉藻、匍扇藻……你这什么表情?”
“全都是草= =”
“是藻不是草!”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啊……你当人鱼太可怜了……”
NINO沉默,想,你这话虽然听着不太对劲,但总算是说对了,我喜欢干干的船板,喜欢书上见过的开红花的绿植物,可能还喜欢傻头傻脑的你。
二王子回海里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巫师面前:“TOMA~~~~~”
IKUTA扫他一眼,有点遗憾——他居然一片鱼鳞不少的回来了= =。
“你给我的药太管用了~~~~”
“那当然,我特别为你配的~”顺便亲昵的戳NINO的额头。
“以后我晚上睡不着觉还来问你拿~~~”
“好呀好呀!”
两位皮笑肉不笑的对视着。NINO没崩住,把桌子一掀:“我藻!你给我的那是安眠药!”
巫师挖挖鼻孔挖挖耳朵,满不在乎解释:“我说了按照晕马车药配的,所以当然那是安眠药,不过比较弱效。”
NINO狠狠的盯住他,突然又软下来:“TOMA~~~~”
“恩~~~~?”
“帮人家做个水陆两用通讯器吧。”
“你知道我是什么不?”
“巫师啊~”
“对了,我又不是发明家。”
“好吧~~~我好困~那我回去和JUN睡觉吧~~~”
“好的,我试试= =”
“你再害我一次我就把JUN卖去陆地上哦~~~”
“知道了!你让我静一静快滚吧!”
陆地上OHNO也回了宫殿。
“陛下。”
“哦,你回来了,出海怎么样吗?”
“有意思极了。”
“是吗,那你就别总是闷在屋子里画画,多去去海边吧。”
据说,这是英明神武的山国皇帝一生中最失败的一句忠告。
“邻国的SAKURAI王子也来了,你去陪他在城里逛一逛。”
“好的,父亲。”
山国的主城总是很繁忙,所以他们在城外的草坪里碰头。
“下午好,兽棍~”
“下午好,洒脱戏~”
“你前些日子说遇到了人鱼对吧。”
“恩,恩,不要嫉妒我。”
“我也遇到了。”
“乌索…………”风国的王子表情开始哀怨。
“不过他都不吃海鲜,不如来做人类呢~”
“不吃海鲜?= =”
“恩,说会起疹子。”
“我草!老天不公平啊……”
OHNO皱起眉毛和鼻子:“兽棍。”
“对不起,失态了。”
“不对,是藻不是草。”
“哈?”
“就是,要说‘我藻’!”
“……”
这就叫,人参中无处不在的默契。
AIBA还是很少呆在海底,少到连他们的爹娘都觉得怪异,他们查不出来什么,但还是坚持把他关进小黑屋。
AIBA趴在装了栏杆的小窗口据理力争的喊着:“你们这是私刑!海底应当和陆地上一样有宪法!即使是国王处分他的儿子也需要公审!”
NINO和JUN躲在宫殿柱子后面看见他们父亲额角徐徐升起的一群#号。
窗口黑洞洞的,过了两三天,习惯了宁静生活的大家纷纷表示感受到一股邪恶的力量从那个窗口源源不断涌出来。
父亲额角的#号也随着喊声的平息落下,喊声的继续升起,反反复复。
NINO想,AIBA这么玩他爹的脑袋,他确实惨大发了。
然后他在内心默默的鼓励自己:去岸上吧!去找风国的王子来救AIBA吧!
至于怎么救……
关他鸟事。
NINO心理建设完毕,他欢快的去找了IKUTA巫师。
“TO……”MA字还没出口,迎面飞来两个黑疙瘩和一瓶药水。
他拎起来上下左右看一圈,像海胆。“呕……”
巫师斜眼他:“这回我是尽力帮你了。回来记得把你大哥带来。”
“……”NINO幽幽的把药水瓶好那对海胆还给他。
巫师还在斜眼:“你做啥?”
NINO翘着兰花指梨花带雨的哭:“以前你耍人家嘻嘻笑笑的,人家勉强还能回来,现在你耍人家正正经经的,人家觉得这次回不来了……”
“喂喂,你不觉得和《狼来了》串词了吗?”
“你发誓!”
“啥?= =”
“你发誓没想让我变成水面的泡沫!”
“这么污染环境的事我怎么会做~”
“呜……以前你耍人家嘻嘻笑笑的,人家勉强还能回来,现在你……”
“我发誓要是想害你就让JUN被卖到菲律宾!”
“你真了解我……”
NINO心满意足拿起装备,哼着歌出发了。
NINO忽略了一个问题,那时候并没哪个国家叫菲律宾。
但是无疑IKUTA巫师一句无心之失,使后来诞生的菲律宾这个国家的人,多少长的有点像JUN。
结果他还是睡着了。
夜间二王子在岸边醒过来的时候,自尊心很受伤,朝天怒吼:“番茄你个马铃薯!这药不是TM和上次一样吗!?”
海里传来“土豆你个西红柿西红柿西红柿……”的回声。
他叹了口气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尾鳍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啊……”
NINO抓抓头,用一只手做扩音对海面小小声的说:“西红柿我对不起你!”
他拿脚尖探探地,试着起身站稳,但是似乎地面对他还是远远不如海水来得熟悉。
几番折腾,他觉得饿了,但是他什么吃的也没有带上。
他再度叹气,躺平,现在很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SAKURAI王子要回国必须路过这片海岸,他骑在马背上对着一片蔚蓝感叹:“真美啊……”
突然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跳进视线。
SAKURAI抓抓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脸色刷的苍白。
果男NINO揉揉眼睛,对着一片蔚蓝感叹:“好饿啊……”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小鸟在歌唱。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两个人对着美好的大海美好的胃疼。
“我藻!怎么这么伤风败俗!”
“好饿啊……”
SAKURAI走到岸边把斗篷递给果男。
“咳咳,公共场合,下次表这样。”
“……”
NINO站起身试着走了走,虽然不稳但勉强可以走路。
SAKURAI看他别扭的步伐,了然的点点头,把马让给他骑。
“你家在哪里?”
NINO琢磨如果要找AIBA的那口子,实话实说比较靠谱,于是回答:“海里。”
SAKURAI想这人是不是受刺激了,说话真不实际。
“=v=哈,这样啊,我还是先送你回山国吧。”
“过路君子,你叫什么名字?”
SAKURAI琢磨他一路人,告诉他实话也无所谓:“我?我叫SAKURAI.SHO。”
NINO想咋就和AIBA那口子一个名字,不过刚上岸第一个就碰到要找的人,哪有这种好事?
“=v=哈,SAKURAI君,麻烦你了。”
于是他们往山国赶回去。
这下换成了旁观者——美好的大海美好的胃疼。
SAKURAI在牵着马和马背上的NINO回山国的途中遇到了OHNO.SATOSHI。
“呀,兽棍,你怎么又回来了?”
“送这位小兄弟。”SAKURAI朝背后示意。
“恩?”SATOSHI向马背上看去,看到了披着SAKURAI斗篷里面似乎未着寸缕的NINO,“……”
这时NINO也看清了对面的人:“啊。”
“NINO你怎么在他马上~?”
“哦,你们认识?我在路上碰到他的。”
OHNO眯着眼睛,想兽棍你骗谁啊,把NINO弄的这副样子,我看错你了。
于是走到SAKURAI马边,伸出双手去抱NINO,途中手套不小心落在地上。
“呀~兽棍,我腾不出手~帮忙~”
SAKURAI弯腰捡起手套还给OHNO,OHNO却不接。
他笑眯眯的把NINO推上自己的马背,转身对SAKURAI说:“风国王子SAKURAI.SHO接受山国王子OHNO.SATOSHI提出的决斗,时间明日正午,地点此地。=v=”
“……”
“……”
二人下意识捂住胃——这TM叫什么事?
三人回宫殿的路上开诚布公的一谈,惊呼:
“你说的居然是实话!”
“你居然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是实话居然!”
剩下的一人也悄悄的捂住了胃。
最大受害者很郁闷:“那刚才的决斗怎么办?”
“恩?SAKURAI先生你在说什么呀~”
他抓抓头:“就是刚才的决斗啊,洒月兑戏说的。”
“恩?兽棍你在说什么呀~”
“……两位,我看我还是就此回家了吧?”
“等等!”NINO一脸严肃的叫住他。
“您还有什么事?T T”
“AIBA,被父亲关起来了。”
“啊??????”
NINO缩在马背上说起关于AIBA的事情,海边风很大,斗篷下摆被吹得一飘一飘,某条人鱼很没有意识的任自己的双腿在斗篷中若隐若现。
OHNO静静的听了会,突然搭腔:“兽棍还记得我刚说的决斗吗?”
婶可忍叔不可忍,山国王子愤怒了:“懊恼洒月兑戏!!!你到底想怎样!!???”
三个人蹲在OHNO的寝宫商量了一下救人的细节。
NINO去偷钥匙,在IKUTA处与SAKURAI会和,由SAKURAI带AIBA回风国,OHNO在海面接应。
三人到了海边,发现一个问题,NINO怎么下海,SAKURAI又怎么下海?
“TOMA那么机灵,应该……我先试试。”NINO把脚伸进海水,双腿慢慢退回鱼尾的样子。
“哦~TOMA比我想的还机灵=v=~”
然后把一个小瓶子扔给SAKURAI,“我上来的时候喝了一半,剩下的你喝了。”
SAKURAI举着看了看,刚要喝,被OHNO拦住:“等等。”
“咋了洒月兑戏?”
OHNO深深的望着NINO:“你是不是喝了这个尾巴变成双腿?”
NINO眨眨眼,“是啊。”
OHNO转身悲壮的看着SAKURAI,安慰性拍拍他的肩:“喝吧……”
SAKURAI犹豫了:“=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OHNO瞥了眼NINO,小声说:“你确定喝了它兽棍不会变成四条腿吗?=v=”
“=v=|||”
“=口=|||”
NINO沉思片刻,把OHNO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一会,SAKURAI刚想靠近听听,二人就各自带着友善的微笑转回了脸。
他们一人扶住他一边肩膀,高呼:“FOR AIBA!”
SAKURAI一个激动,喝下了药水,腿慢慢变成鱼尾。
“SAKURAI先生,上衣月兑掉,人鱼是不穿这么累赘的东西的。”
“=///=诶?真的?”
“喂,快点。#”
SAKURAI扭扭捏捏月兑下上衣,另外两人同时嫌弃的发出“啧。”
“=///=你们干啥~”
NINO双手搭在OHNO肩上悲痛着:“怎么办,我估计会穿帮呀,海里没有这么溜肩的人鱼~”
“兽棍还是穿上衣服吧,淹死了也算是对破坏人鱼一族形象有个交代。=v=”
二人愉快的决定着,深情对望。
“洒月兑戏~~~~”
“NINO~~~~”
在情意绵绵的禸麻对话引起海啸之前,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FOR AIBA!!”
日后SAKURAI经常用的这句“FOR AIBA!”,其实它的诞生并不如风国王子想象的那般正直,以至于某两个人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会默默的捂住对方的胃,以下是二人当时的对话:
“四条腿……亏你想出来,表吓他呀!”
“其实……人家只是不爽兽棍和你间接接口勿。T T”
“……”
“NINO,我陪你去海底好不好=v=~”
“不,还是让他去吧……”
“为毛?= =”
“我也想过……有可能变成四条腿……所以还是让他去吧~”
“=v=……好~”
“可你都吓过他了,怎么骗他喝呢?”
“爱情使人盲目~”
“GOOD JOB!= =”
于是“FOR AIBA!”诞生了……
OHNO觉得自己有些时候说的话真是真理,比如“爱情使人盲目”。他想要不是兽棍真的喜欢AIBA,管他是变成四条腿还是八只爪子,这个去NINO一直生活的地方看一看的机会,他才不会让出。
NINO趁着他们的爹被AIBA的喊声搅得头疼脑热昏昏睡去,偷了小黑屋的钥匙。
将门打开,NINO拽着AIBA就要往外走,AIBA却不肯,他认真看着NINO:“你真不是要把我拖去岸上卖掉?”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个形象?=v=|||”
“我说真话你表伤心……确实……”
NINO依旧微笑着,自己往小黑屋外一钻,转身想要上锁。
“NINO!!!我开玩笑的!!!”
“那你给我自己滚出来!=v=!”
“好……”
NINO和AIBA赶到IKUTA巫师的小屋门口,看到牵着什么的SAKURAI。
“兽棍T T”
“爱拔T T”
二人紧紧拥抱的时候,NINO注意到了SAKURAI身后的东西。
“SAKURAI先生= =。”
“恩?”
“这是毛?”
“海马啊。”
“= =难道你觉得岸上跑的快的是马,所以海里跑的快的叫海马?”
“不是吗?=v=”
NINO一把拽开AIBA,“=皿=。哥,咱回家。”
“哎?哎哎?我表回去……”
突然屋内传出一声巨吼:“你们当我死的吗!?吵死个人!”
IKUTA巫师开门,静静看一眼AIBA,对他勾勾手指。
AIBA看看NINO:“他叫我?”
“恩。”
“为什么?”
“变成人类需要代价。”
“诶?你一早就知道?”
“对。”
“那他要什么?”
“你的智商。”
“我就觉得你俩商量好的= =。NINO你果然想卖了我……”
“呀,那哥,我们回去吧。”
“别……我愿意。”
“不就得了,真啰嗦。”说着一把把AIBA推进屋子。
转身拍拍已经石化的SAKURAI:“干啥,又不是要他的贞操,你淡定。”
“可……是……”
NINO抠抠鼻屎:“男人们不是都不喜欢自己的恋人太聪明嘛~”
“可……是……”
“况且之前我变人类和你变人类的药也是拿他智商做抵押的,你说啥也晚了。”
经过此事,“AIBA”终于变成了我们熟悉的那个“AIBA”。
OHNO王子身上多了一样东西,像个海胆,他整天整天带着,以至于相熟的骑士们围成一圈讨论了一下,只能以储备粮来解释。
NINO只在晚上用海胆和OHNO联系。这样双方比较不容易因为对着一只海胆树洞此种怪举动被认为“精神异常”抓去扎针治疗。
“明天你来吗?”
“来啊=v=~”
“那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
海胆通讯器的水陆两用功能十分卓越,且远程信号稳定。至于为什么很多年以后无线通讯是移动和联通的天下,完全是因为NINO二王子和IKUTA巫师都喜欢藏着掖着,没有共享精神。话费的福音断送在二人手中。
OHNO骑着马准备出门,被国王叫住。
“SATOSHI,又要去和风国王子剑术切磋吗?”
OHNO鞠躬:“是的父亲。”
“你们选个阴凉的地方不好吗,再这样下去,人民就不会拥戴你了。”
“……”
“我最近经常听到窃窃私语,说你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收养的非洲孩子。”
“……”
“你去吧,找个阴凉地方。”
“好的父亲。”
“NINO~怎么办啊,我都被说成非洲孩子了~”
人鱼胳膊搭在船沿笑的差点滑回海里:“FUFUFU,你是真的在烦恼吗?”
“是啊~”像是要表明心意一样撅撅嘴,“你怎么都晒不黑。”
“我又不是人,再说我也不嫌弃你~”
“我要是因为太黑被山国赶出来,你要收留我~=v=”
“可,到了我们住的深海,估计找不出你来~=v=”
“为毛你也欺负我~=v=”
“SAKURAI先生不在,没人欺负多寂寞~”
他们常从白天聊到晚上,OHNO说说新录用的哪家的骑士,邻国原本就笨蛋的王子和变成了笨蛋的AIBA的事情;NINO说说海里看见人鱼也要鞠躬的鲨鱼,他们住的珊瑚礁宫殿,和他总是让人想卖掉的弟弟和人类巫师的故事。
“哎?人类也可以生活在海里?”
“当然有条件,IKUTA得到了JUN一半的心脏。”
“心脏?把胸膛剖开那样?”
“恩,对,过来,我给你剖一剖。=v=”
“T T表。”
“= =叫你胡扯!”
“T T那怎么?”
“……”NINO沉默了一会,对OHNO勾了勾手指。
OHNO受惊的捂住胸口。
“=皿=#过,来。”
OHNO委屈的凑近,被NINO攀上脖子口勿住,他觉得有什么通过喉咙滑进身体。
“恩?恩?恩?”
“好了,现在你也可以在海里自由呼吸了。”NINO沉进水里,只留一个红通通的脑袋在海面上,“呼……我拯救你于非洲人的苦海。感谢我!”
OHNO欢乐的嗵一声扎进海里,结果一直沉。
“啊……NINO……拽住我!”
“喂喂!往上游啊!”
“我不会=v=~”
“那你跳个P!!!”
AIBA被IKUTA取走智商后,多出了许多怪癖,比如——爱给人取外号。
NINO,OHNO这一人一鱼也因为游泳速度的关系不幸中招。
那天是AIBA上岸之后和NINO他们第一次见面,看着海里的两位的AIBA,脸上是NINO熟悉的思考的表情,NINO有一瞬间以为IKUTA巫师操作失误。
但是维持着这个认真的表情,AIBA指着NINO说:“兽棍,这个是鱼雷。”
复指着OHNO说:“兽棍,这个是蜂鸟。”
一旁的SAKURAI兴奋的拍掌大笑:“爱拔!太形象了!太形象了!”
NINO忧郁的转头看向OHNO:“SAKURAI先生以前就这样傻?”
“好像不是吧。=v=”
“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吧,风国的人民太可怜了。=v=”
一天午后,OHNO正带着一群骑士巡城,兜里的海胆突然震动起来。
OHNO默默的想还好早上没有忘记调成静音,不然突然从一只海胆里冒出自己嘹亮的“GTGT我爱你,但是比不过小人鱼~”的歌声的话,后果……= =|||。
“同志们,我去下厕所,你们继续巡城~”
“是,殿下。”
OHNO拐去僻静的角落:“NINO~~你今天特别想我?”
“想你个蜂鸟!JUN和TOMA出事了!”
“恩?恩?怎么了?”
“来不及说,你来海里帮我一下。”
“……”
“你现在有要紧事?”
“不……但是,蜂鸟来能帮什么忙?T T”
“……”
最后OHNO被指定备马在之前接应AIBA的地方待命。
“JUN没有去过岸上,即使变成人类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走路。”NINO是这么说的。
OHNO站在岸边微笑看着海水,想,小NINO真是温柔。
天空十分突兀的打了个闪电。
OHNO撅嘴,他想果然只有自己懂NINO的好。
然后面前有一小块地方下起小雨,又马上就停了。OHNO凑上去一看,淋湿的土地上深色痕迹是“马鹿”两个大字。
山国小王子沉默了。
OHNO听NINO不止一次的提起他的弟弟,但见到真人却是第一次。
“哇………………嗷!”OHNO摸摸脑门,“NINO你再拿海胆砸我我脑子就要和AIBA酱一样了~=A=”
“你有比他好多少?= =#别光看着,过来帮我扶他!你没看到他比我长比我重吗!?”
“唔……来了~”
OHNO跑过去,水里突然又钻出个人,吓了他一跳,连退三步。
“这是TOMA,就是我说起过的那个想让我变成泡沫的西红柿,啊不,巫师。”
OHNO噌一声拔剑指着IKUTA,反应迅速到让人不能相信是平常干啥都慢悠悠的山国小王子。
“……”
“……”
“……”
水淋淋的一人两鱼沉默了。
“洒脱戏,把剑放下=v=|||”
“NINO,我觉得,还是在你变成泡沫之前让他先变成泡沫好了=v=~”
JUN焦躁了:“人类!你脑子进海水了吗!?你敢动TOMA我一尾巴抽飞你!”俨然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尾巴这回事。
IKUTA愤怒了:“NINO.SEA!你TM都在外面怎么诋毁老子的啊!?”
那边OHNO走到海边蹲下,和海里的NINO响亮击掌。
“我说这俩发火是哥斯拉系的吧。”
“恩,没错。我们还是多玩玩风国那对吧=v=。”
“JUN,我们回海里吧。被你父亲剖开胸膛也不要紧。”
“是啊TOMA,我现在才觉得,父亲真是太慈祥了。”
水底。
NINO撑着胳膊支在一只珊瑚礁上。
OHNO也陪他一同支着胳膊。
“呼……洒脱戏啊,你看我哪里长得像圣母吗?”
“=v=不像,NINO像水母。”
人鱼面露凶光,“=皿=”状的表情让人背后发凉,但对食品类无效(无论烤没烤焦)。
“那你说我成全两对,却闹的自己不能上岸是为哪般=皿=?”
OHNO皱皱鼻子:“为什么你不能上岸?”
“草结虫脑子!我爹俩儿子都跟人私奔了,他能再放了我吗!?”
“怎么你逃跑还要打招呼?他不让我也要带你奔~=v=”
NINO哀怨的看着他:“都跑光了,一定会海啸。”
OHNO皱起鼻子伤心的看着小人鱼:“不~~~要~~~嘛~~~”
山国小王子耍起无赖来谁也招架不住……
NINO叹了口气,抱头:“别吵!我想想办法……”
山国王子听他这么一说,乖乖的游在附近练习空手捉白鱼。
人鱼斜眼:“你倒真蛋腚,我说我想办法你还全指着我了?”
OHNO把仅有的战利品——两只虾,一手一只捏着,耸耸肩。
NINO见之,眉头一皱。
“有话请说~”
“你那是双OK还是摊手?”
“都不是。”
“啊?”
“是深深的信赖。”
真TM胃疼。
沉思中的NINO突然FUFU笑起来。
OHNO费力游到他近旁:“说来听听~”
“= =……你这么揭穿我我很没面子。”
OHNO遂游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装模作样抓鱼虾。
“FUFU~”
OHNO继续。
“FUFU!”
OHNO还在继续。
“FUFU……”
OHNO终于扭头看他,面露难色:“NINO……”
“恩?什么事?”
“能不能别笑了,附近两百米什么可抓的都跑光了……”
“=皿=凸”
“啊!NINO你别游那么快,我跟不上……”蜂鸟如是说。
那边厢,IKUTA巫师带着JUN回了以前在地上时就居住的林中小屋,小屋附近安插了一些避免生人误入的巫术蛇。
他忙着将AIBA的智商制成药剂,大略和JUN讲了下陆地上的注意事项,没有具体的教他些什么。
JUN闲得慌,一个人在屋外练习走路,但是因为结界蛇的缘故,鸟啊松鼠啊老虎啊都不敢靠近,JUN四周望了望,能当老师的……似乎只有蛇了。
IKUTA巫师尽速忙完了药剂的制作,兴冲冲的撞出屋子想通知JUN或许有办法让国王接纳他们。JUN见他出门,迈着纯熟的蛇步走过去。巫师同志刚叫出口的“JUN!”卡在了喉咙里。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领导人教导“不论猫步还是蛇步,走的好看就是好步”。
NINO把计划和OHNO说了一遍。叫OHNO传话给IKUTA,让他过来一趟。
那边IKUTA正被两件事烦的脑炸。
第一,JUN走路姿势改不过来了,看来一定得回海里。第二,药剂缺少药引。远远看见OHNO拿钓竿和结界蛇搏斗,顿时又添了一桩烦恼。他嘴里碎碎念叨,那些蛇就给OHNO让出了一条通道。
OHNO新奇的瞪了瞪眼,把手里的伸缩式便携钓竿收成一小节,插在腰间的剑鞘里往屋子里走。
期间JUN进来过一趟,因为对OHNO没什么好印象,又摔门出去了。
OHNO在震惊中回忆着JUN交叉的步子,木然问:“他腰咋了?”
IKUTA颓然不语。
OHNO把来意和IKUTA说了一说,巫师说药剂不能发挥作用的话,这个计划还是行不通。
“啊?为什么不能发挥作用?”
“我把理论跟你讲了一下,智商是纯物质性的东西,我身上没有一点和它是关联的,难以消化。”
“……你直接跟我说该怎么做成不?”
IKUTA翻了他一眼:“我需要药引。”
“……你直接跟我说要什么成不?”
IKUTA扶额:“AIBA的眼泪。”
“好吧,我去帮你取。”OHNO说着就要走。
巫师叫住他。“等等!”
“恩?还需要什么?背背佳?”
“JUN用不着= =,你留给NINO吧!”
OHNO无所谓的挠挠头。
“我得跟你说清楚,这个眼泪必须是带感情的眼泪,什么殴打打出来的,辣椒辣出来的不管用。”
“哦……”OHNO一听撅嘴皱起眉。
IKUTA沉默片刻:“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没往正经里想……”
OHNO挥挥手:“放心吧,NINO会想办法的~”
IKUTA痛苦的扭头望向身后的JUN:“他为啥那么信心满满。”
JUN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大啃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说:“你知道我们水底管二哥叫什么不?”
IKUTA摇摇头。
JUN咔嚓又啃了一口:“IDEA小王子。”
傍晚有相当漂亮的夕阳,染上金黄光芒的树林间,爆发出巫师的惊天大笑。
第二天一早,OHNO很有计划性的去找NINO商谈,听完巫师的要求,NINO沉默了。
OHNO不解:“很难吗?我觉得让AIBA感动挺简单的。”
“恩……”
“那你在烦恼什么?”
“以前是挺简单的,今天你随便编个凄美的故事,明天海平面就高个几厘米。”
“那现在呢?”
“= =我担心,讲故事的话他真能听懂吗?”
OHNO沉默了片刻,蹲下,面色严肃的点点头:“恩,这是个问题。”
OHNO到了风国的时候AIBA和SAKURAI正在吃饭,OHNO想骑马骑了一上午我也饿了,蹭顿饭好了。
但是很快,他后悔了。
拿上来的东西先送到了AIBA那里,他熟练的把所有能吃的东西丢进一个乘着透明液体的大瓶子,再捞出来装盘递给OHNO。
OHNO觉得这惊悚极了。他用目光询问SAKURAI,发现后者正面无表情的啃着食物,嘴里发出嗝嘣嗝嘣的声响。
他将信将疑咬了几口,腮帮子表示压力很大。
“兽棍……爱拔酱都对它们做了些什么?”
SAKURAI嘴里没停工,扭头:“他坚信,液态氮可以让所有食物变得好吃。”
“哈——————?”
OHNO决定争取点时间让食物回复常温,于是开始讲NINO准备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IKUTA TOMA是东边邻国囧你死国的巫师,能力不错可总没有机会显示。赶上囧你死国的国王年纪大了,总担心自己时间不多,于是IKUTA主动请缨,说可以给国王找到延寿的方法。
老国王说听说海里的人鱼那有长生不老的秘方,叫IKUTA去寻来,并表示他若能找到,就给他很多资源,油田啊矿山啊都不在话下。
IKUTA伪装成人鱼进入水底,没想到根据气味辨别生物的鲨鱼不买账,关键时候JUN救下了IKUTA。
然后IKUTA就和JUN朝夕相处游水玩水乐不思蜀日久生情。
等囧你死国又派了一批巫师来寻人鱼之秘的时候,IKUTA联手人鱼将他们赶了回去。
现在IKUTA和JUN有难,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助二人渡过难关。
SAKURAI一直默默的听着。完了,问了一句:“你确定你说的是IKUTA和JUN的故事而不是阿岚达?”
当然阿岚达这个故事太复杂了。AIBA嚼着冻住的蘑菇瞪直了眼表示理解困难,OHNO扶额。
这时候SAKURAI又开口了:“不如你讲个笑话?他经常笑出眼泪。”
OHNO一听就皱了眉毛:“我哪会讲笑话呀,我也就会看你们笑话罢了。”
SAKURAI镇定的擦擦嘴,往一边拍两下手,仆从刷刷冲出去,领回来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长者。
OHNO看着眼熟,然后想起来,应该是经常陪着国王去山国晃荡的宫廷医师OKURA老爷子。
SAKURAI和他耳语一阵,老爷子走到AIBA面前讲了几句相当可疑的语言。
于是AIBA大笑起来。
OHNO愣住了,半晌,他转向SAKURAI:“他在笑什么?”
SAKURAI依旧面目淡定:“他每次听秋田话都会这样。”
OHNO的崇拜油然而生:“兽棍真是聪明啊!”
OHNO通过海胆汇报情况的时候,NINO在浅海游着泳,笑岔了气呛了一嗓子水。当天出海的渔民回到家纷纷表示在海面上看到一个白白鼓鼓的像肚皮一样的东西[具体见附图],精神受到巨大创击。
由于收集的鳄鱼,不,AIBA的眼泪是来自爆笑,IKUTA本人成功获得智商后似乎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偶尔笑起来灿烂的让NINO掉下巴,OHNO笑着帮把他的下巴推回原位。
计划在顺利进行。
IKUTA用超凡的智慧说服了JUN的父亲留在海里,而JUN,越过NINO成了王位继承人。老国王提起二王子就伤心不已,他有时会对JUN说:“你以后游泳要小心啊,别像你二哥那样磕坏了头,现在一说话嘴就歪,我看他这样真伤心。”
JUN的肩膀在颤抖,老国王以为提起他的伤心事,拍拍他的肩。
JUN像风一样冲进屋子关严了门,跳到床上把海草被子盖过头顶。客厅里IKUTA停下实验,无奈的摊摊手:“这周第四次了……”
话音还没完,屋子里传出被子也不能掩盖的爆笑。
又过了一段时间,IKUTA对国王进言说山国有个名医,说不定可以治愈NINO的毛病。
老国王拍桌:“你怎么不早说!”
IKUTA迟疑片刻:“这……国王陛下,不瞒您说,我把自由变幻药剂的配方丢了,现在配出来的药剂效果是永久的……”
“……”
“所以……”
老国王深深看了IKUTA一眼:“我答应了,让NINO去山国吧。”
IKUTA立刻领命,怕老国王反悔似的飞快去通知NINO收拾行李。
老国王看着他的背影抓抓脑袋,换上一个温柔慈祥的笑容轻声自语:“难为你们演了这么久啊……”
那时NINO正百无聊懒拨弄着手里的珊瑚锁,猛地看到JUN拖着IKUTA风风火火闯进来。
习惯性一歪嘴巴:“TOMA!谈下来了?”
“行了这里也没别人你装什么装!”JUN伸手把他歪着的脸掰正,“也不看看他是谁,怎么可能谈不下来。”自豪的表情看的NINO腮帮子直酸。
IKUTA把一小瓶药水递到他手里:“不够了回来拿,反正离山国也不远。”
NINO结果,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拥抱他,然后转身拥抱JUN。
他抱着JUN很久都不撒手,轻轻拍他的背:“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你哭什么啊。”
然后在JUN的背后朝IKUTA的方向比了个小树叉。
IKUTA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丫要不是快滚蛋了我真会忍不住把你脑袋磕坏。
IKUTA的药剂和以往一样有一小会的催眠功效,NINO再睁眼,看到张圆圆的黑脸。
他把脑袋从OHNO腿上移开,起身拥抱世界上独一无二好的山国小王子。
“HI~名医洒脱戏~”
“HI~NINO~”
陆地上同时有NINO,OHNO和AIBA,SHO……就意味着不太平。
但谁说鸡飞狗跳不也是一种快乐呢?
就像海里第一聪明的IKUTA TOMA一定会笑着赞同“暴躁的人也能很温柔”这个道理一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