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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脏兮兮褂子的十四五岁小孩们扎成堆儿吵吵嚷嚷。
“你们说他打哪儿来的?”
发问的被看起来最大的孩子狠狠拍了头,“你傻啊?没听师傅说隔壁镇子的桂师傅过世了吗?”
被打的抓抓头,觉得挺没意思的嘀咕:“哦,这么讨喜欢,班子都散了还要送过来。”
大孩子腰一揷:“黄师傅下午把他送来,大家看看不就知道了,散了散了回去练功去,当心师傅来了又要打通堂!”
说着瞄一眼一直呆在角落的人,不练功也不凑热闹,愣愣的玩着手。
大孩子凑过去轻轻踢了他一脚,悄声说:“别发呆了,虽然师傅怕打坏你下手最轻,也疼不是!”
他“哦”一声,抬了左腿,把脚脖子扣进面前的绳扣里。

角落里那个孩子长的不高,人也清秀。
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他才是真正的大师兄,只不过学的是青衣又不爱管事,索性让学武生的老二小石头当了孩子头儿。
本名没人记得,可能是因为排行老大,戏班子里都管他叫“小大”。
其实他每次挨打都是被带累,本身很少犯错,唱腔、说白、工架都说得过去,记性也好,基本不错词。


都以为隔壁镇子的孩子要下午才到,哪知正午在院子里吃着饭,不知道谁先嚎了第一声“黄师傅来了!”,猴一样都丢了碗涌到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看。小大眼皮都没抬,继续有滋有味往嘴里扒饭。
黄师傅身后跟着进来的孩子,和院子里其他孩子一样细瘦细瘦的,微微驮着背,下巴很尖。
孩子堆里发出很小声的哎呀。也不奇怪,毕竟看样子,旦角从他们大师兄一个变成了俩。
紧接着师傅从内堂出来把人全轰回去。

等大家吃完饭,师傅出来说是转戏班的小师弟下午要再拜一回师。

下午全集中在正堂的时候,小大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他觉得长得挺有意思,像是很容易坏掉那样。大概是觉得好玩,就盯着那孩子的脸不放。
对方正磕头的时候一个眼神扫过来,把他扫的脊梁骨一凉,抠鼻屎的手愣在鼻孔里。好在对方头低下去很快就看不见了,不然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被看到肯定死傻死傻的。
“小大。”
冷不防被点了名,他愣了一下走上前。
师傅把他俩的手抓在一块儿:“往后小二和你一块练功,你多教也多学。”
他拿余光又瞥了一下那张容易坏掉,似乎也容易让别人坏掉的脸,沉默又用力的点了点头。
师傅对着他放心的笑笑,站起来指着小石头吼:“带出去!下午也别偷懒!”
小大想了想,没松手,拉着他想往外走,又被叫住:“你在你旁边腾个床铺给他。”
“知道了,师傅。”
师傅满意的点点头,朝外挥了两下手,小大把小师弟又拽紧了点,手心都出了汗。
可刚出厅门,小二就想把手往回抽,可惜被抓的太紧,他也不好失礼用很大的力气,左手还是被攥着。他去看攥着他的那只手,手指细长细长的,骨节不那么分明,也许一亮相,凭着这双手就能收服几个看客的心。
前面一步的人感觉到力道,回过身看他,只隔一尺的距离,小二不动声色仔细端详对方。
小二发现这个人是很好看的,特别是他带着笑看着你,眼角的笑意会像蒲公英的种子,轻飘飘落在心里。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哦,那走吧,练功在那边。”说着,伸手指了指左前方,继续很紧的拉着他走。
小二跨了好几步,回过神,拿右手去摸自己的脸,败了一样发现,自己果然跟着笑了。

小大那年十六岁,他觉得从今往后日子会更快乐一点,别的事情不一定管,但师傅把小二交给自己了,得陪着他,教他,不让他被别人欺负,不让他犯错挨打。


初来乍到陪着自己的就是小大,按理说小二该最亲近他。偏偏晚上整理床铺的时候小二发现那人习惯翘兰花指。
他多少觉得心里咯得慌。
下九流归下九流,他才十三岁,但他觉得自尊是不能丢的东西。别人指指点点说娘娘腔说不男不女都没什么,他是下了狠决心的,台下绝不沾女气,师兄弟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如今眼前这个人不自觉的就让他生气,还什么事都挨着自己,更觉得不舒服。

小大在戏班子记词算快的,但他没两天就发现小二记词比他还要快上一点。虽说那人总也疏远自己,他还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自豪。

那天师傅出门接活计,底下的齐师傅喜欢偷懒,叮嘱了小石头一声就跑出去喝酒了。
一群人稀里哗啦,三三两两闹成一团的,靠墙瘫着睡觉的,叉着腰侃天侃地的。小大在墙角蹲着捡了块带尖角的小石子,在墙上浅浅的划出痕迹,小二坐的离他不近,但也不很远,一个人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石头虽然也是个玩心大的十五岁娃娃,可担着头衔,就多多少少有点责任感。
这点小大现在很明白,他也总是觉得有责任照顾小二。
小石头朝天大力的拍拍手,附近的孩子就靠过去,远一点的孩子见着了,也犹犹豫豫聚拢到一起。
小二瞥了眼还在墙上涂涂改改不挪半步的小大,觉着自己不能太招摇,就站起来拍拍库子,赶着最后几个一起凑过去。
“干闹着也不是个事儿!咱来排排前几天都在记的八仙飘海。”说着指了指小大站的那面墙,“看台就这边,好了好了都站好,开始了。”
总是复杂哼调子的两个孩子,嘴里开始咚咚锵锵的喊。
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看来打疼了总归是长记性的。
小二开腔的时候,小大手上还握着石子拧回身来看,看一会,自顾自笑笑,又转回头继续涂画。
唱到吕洞宾调戏白牡丹的时候,忽然总有人抢词,一乱就停了,几个脾气急的吵起来。
本来小二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却不知为何被人扯进话里,接二连三的,开始说起是小二记错了词。

记没记错词,小二心里有数,但他不想和人争辩,争也争不出什么好处来。他朝四周望望那些盯着他的眼睛,打算道个歉完事,还没张嘴就被人挡住了视线。
小大从墙角蹭过来了。
“啊……你们什么毛病?”
他背对着小二,看不见是什么表情,语调也还是含含糊糊的,但四周一下都静了。
小石头摸摸后脑勺,站出来拍了吵吵最凶的小六子。
“都是你,嚷什么啊嚷什么啊,我看就是你记错词了!”
那孩子往小二这边瞄一眼,悻悻往回退了两步。
平心而论小二很不喜欢这样的小恩小惠,总觉得不如别管他来的好。这时他只是默默看着小六子撅起来的嘴巴,想:得,又找了些不自在。


人科七年,打死不论。
白天师傅打的厉害了,晚上屋里就一股子药膏味儿。
班子里常用的药膏味儿小大早习惯了,但从紧挨着的小二的床铺时不时透出一种陌生的药酒的味道。他嗅了嗅,全当他把原先用剩下的带来了,没怎么在意。
可不管是药膏还是药酒都用的很快,一个月后这个味道却还没有散。

后来有天下了大雨,师傅往外看了看看看,带了几个唱丑的孩子去正堂翻桌子,叫小石头看着在房里练唱。
小大正给小二纠正一个长句的吐气,齐师傅跑进来拍拍小二说黄师傅找。
小二脸色变了一变,很快爬起来跟着齐师傅一道出去。

这种事真是不常有的,原本班子的师傅一旦学徒过了班子就该不闻不问。
黄师傅前阵子好像还来找过他一次。那时是清早,小大睡着听到大概是门口有声音说找小二,但困极了没睁眼。只记得旁边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不知有没有一刻钟。
这次小二也没过一会就回来了,揣着个布包,有孩子见着了凑上来问是不是什么好吃的。
小二笑笑:“不过是些落下的衣物。”然后扯开一个小角,露出一件袄子的领口。
围着的就切的一声散了。
小大看着他走到床边将布包很轻的放下,耳尖的听到玻璃瓶撞击的声音。
他突然拉过小二的手,把小二吓了一跳。
“恩?师兄,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伤着了?伤着了去和师傅说说,先歇几天。”
小二的笑脸就尴尬了几分:“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还有两个月才人冬。”他朝那件露出来的袄子抬抬眉毛,“而且我老闻到你身上的药酒味儿。”
小二呆了呆,他想到这个人总向着自己,就咬咬下嘴唇,放软了音调:“师兄,我告诉你你能帮我瞒着师傅吗……”
“行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凑近了些,在一片咿咿呀呀里压低声音:“那是我舅舅,我腰上有伤,总也好不全,他怕我送回去给饿死,才瞒着你师傅把我送过来的。”
他悄悄去看小大,近处的人眼睛亮亮的,脸上正经而柔和的表情让人很安心。

这安心自然有道理,毕竟他请求的那个人,是不懂得背叛的。

 

邯郸戏班子不多不少,碰巧小二那边散伙了,如今数上附近镇子,还有一个京戏班,三个梆子戏班。
有两个个班子什么活都接,随便搭个台子就唱。师傅对此很不以为意,他年轻时也是个角儿,傲气尚未褪尽。
城里的大户人家对二阑班似乎有些偏爱,也不在乎多给几块钱,报酬尚能撑着戏班过下去。

小二来这里一个多月,小大演了十几场,但师傅还从来没有让他上过台。他觉得奇怪,可也不方便问。
到班子里第七天,第一次碰上小大公演,在城西永和楼。他本来在后台打杂,看见小大勾脸就凑上去看,他手极稳,颜色也拍的极匀,他在旁边不由的哦了两声。
小大回过头笑笑:“回去我教你。”他还没来得及回话,被师傅抓了个正着,他缩缩脖子以为要挨骂,谁想师傅只是说常去的茶叶店就在附近,叫他去带几两茶叶。他走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到了茶叶店,腹诽这是哪门子的附近,又估摸着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就慢悠悠逛回来,在永和楼正门看见招贴上的“二阑班戴小枝”六个字,被自己口水呛了个半死。
他之前没敢问小大艺名,因为假使他问了,小大必然要反问。这下可好,他喷过了,哪天小大也要喷上一回。

回到后台的时候听到前面传来一个中气充沛、调门高亢的声音,就知道是小大,忙跑到台侧掀了一角幕帘往外看。
小大正跪在台中央。
“那一日在楼上梳头照罢镜,在楼下来了沈燕林。他在楼下夸豪富,灭却了公子王金龙。”
小二动着嘴唇无声跟着和:“手扶栏杆高声骂,只骂得那燕林脸含嗔。”
三堂会审他也演过几回,小大演起来和自己则很不一样,似有似无透着一股刚健。
而自己以前总被桂师傅说,演正剧还成,悲戏就过于凄清。看客看戏,那总是闲暇娱乐,但他的戏太伤,就未必是好的了。
到了这边,小大师傅给他排过一回荒山泪,他记得排完之后很久,师傅都没有说什么话。
大概师傅真是很不喜欢说话,除了纠正姿势韵调,什么事都不讲清楚。
小二心里没底,他觉得自己从别处来,很可能不讨师傅喜欢,但师傅喜欢小大,是毋庸置疑的。

有一次小二问起小大是几岁开始学的戏,小大说自己是师傅捡来的,记事起就跟着练一些简单的功,也不记得是几岁了。小二突然就有点语塞。
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拐着弯想知道小大会不会走。假如还没满七年,等出了科小大说不定要走,现在看来,只怕是自己跑了,小大都不会离开戏班。
这同时解释了为什么小大总是很特殊,有时练功会不参加,讲戏也不一定在。
别说七年,他这戏学了少说也有十年。

小大幼功非常扎实,小二只消一眼就能明白。其他的跷也好,水袖也好,扇子也好,没有哪样不行。非说哪里弱一点,那只能是毯子功,空翻打转有时脚下不稳。
听说他演过小生武生的戏,连武丑的戏也代过,除非是演矮子,不然基本难不到他。
小二是9岁才人的科,这到哪里都算晚,幸而身子柔软,没耽误了练功。
唱念做打,后两样和小大根本没法比。首先他做功姿势不大好看,加上一些不横下心就学不好的功夫也不纯熟,像是跷功就差的很。但有一样,别人也比不了,当初也正是因为这点,多大的场都撑的起来——他念的韵白,任谁也挑不出刺儿来。
俗话说“千金话白四两唱”,用来广概的形容京戏那是夸张,用来描述小二的戏,却是不错的。

自从那天小大答应了帮他守秘密,小二在心上对他亲了许多。
有些话不敢问师傅的,他觉得问问小大多少能明白一点。
睡觉的时候他把手伸进小大被子拍拍他的胳膊,小大原本就面朝他,一抬眼皮就看到他睁得滴溜圆的眼睛,弯了手指刮他鼻子。
“你倒是怎么回事,一到晚上比谁都精神,白天功还没练累啊。”
他摸摸鼻尖,也懒得回他话,直接问:“师兄,师傅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小大夸张的瞪着眼睛:“你少瞎说。”
“真的嘛,你看我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愣是没让我演过戏。”
小大听了就开始笑,鼻子皱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没发现师傅都不叫你练唱吗?”
小二略微想了想,似乎确实是。“恩,是没。”
小大更乐了:“哈哈哈,看你平常机灵,自己倒仓都不知道。”
“呀!”
他赶忙伸手去摸自己喉咙,被小大抓下来捏在手里看。
“我一直都觉得你手很可爱,唔,好小。”
这双手他自己不大喜欢,被这么一说,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尴尬的往回抽了抽。
但小大这个人像是属螃蟹的,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想自己把手拉回来总不成功,他还是不轻不重抓着不放。
小二有点气结了。
可那人不太懂看别人表情,他自顾自抓了一会,扯动一下小二的胳膊,兴奋劲还没退去:“小和,明天我教你勾脸吧。”
他随口应了一声,想要睡觉,猛然回想起刚才小大叫了他什么。
“你刚叫我什么?”
“小和啊……哦,小二,小二。”
他把眼睛眯起来,脸上带着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前两天师傅说的,啊……小二你表这么凶,我叫回小二就是了。”
他对着小大慢_Tun_Tun的样子和语调,火发了一半又灭透了,只好抬手揉揉眉心,声音也放缓:“算了,师兄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那天他这么说了之后,小大就再也没叫过他小二。


倒仓没法上台唱,师傅左思右想,让拉胡琴的师傅带着他学琴。
一晃到了正月,雪积起来厚厚一层,鸡爪踩过留下一排小碎花印子。
说过的那句“我教你勾脸”至今没有兑现。不是小大忘了,是小二早上起来就赶去乐班学琴,冬天黑的早,等晚上回来差不多就该睡了。
小大实在憋不住,问你怎么每天这么晚才回来。小二笑笑,说白天活没干完,下了午课总要干完才回来。
小大愣了一下,坐起来抓过他手检查,看没什么伤也没起什么冻疮,才宽心似的倒回床上。
小二帮他把被子掖好,回头看看其他人也睡下了,压小声音说:“没事,他们不知道我嗓子倒不倒的过来,还不敢瞎使唤我,手坏了师傅要找他们算账不是。”
“那能叫你干些什么?”
小二也躺下,想装困不理他糊弄过去,但小大这个人倔的可怕,隔着被子踢他,非要他说清楚。
“祖宗……”小二吃不消按按太阳_Xue,“不就是背背柴火洗洗衣服扫扫地呗。”
“洗衣服?”
他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恩。”
“这个天气洗衣服手不冻坏了!”小大把眉毛拧成乱糟糟一团。
小二从被子里拨出手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小点声!”回头看看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才慢悠悠的说:“你是有多笨,谁说一定要用手洗?可以用脚踩的嘛。”
结果小大的眉毛拧的更解不开了,他作势又要起身被小二扯住肩膀:“你干嘛?大晚上的激动来激动去,睡了睡了。”
小大还想争辩,小二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哎哟我是哪家的大少爷啊,没那么娇贵。”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他松了手塞回被子里,不一会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突然脚底一凉,他惊醒过来,发现脚踝被人拽着,只觉得哭笑不得:“师兄你……”
小大不理他,只呆呆盯着他双脚看,他下意识想缩回来,脚上有两个冻疮磨破了,他自己看着都瘆的慌,给人看到更不好。半晌对面才抬头,小二觉得他眼睛里像是要冒火,他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我没事,你,别……”
他话说到一半,小大身手敏捷的翻下床,抓了外套往外跑,这下他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这个傻子一定是去找师傅了。可这大晚上的,不是找打嘛!
小二赶紧也批了衣服跟出去,心想自己劝着点或者担着点他可能会少挨几下。

不知道小大是怎么跑的,等他跑到师傅屋前的时候,小大已经把门敲开了。
只听到里面比平常要尖要高的声音说:“别叫小和去乐班了,他们哪是教他,明明把他当长工使……”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现在又不能唱,不去乐班去哪里!?”
小大跪在地上用膝盖往前挪几步:“师傅,师傅,小和怎么说也有点名声,冻坏了手脚以后还怎么唱?”
师傅脸上表情松动了一点,附身问:“他手冻坏了?”
“没有……是脚。”
师傅抄起手边的细棍子打在他后背。“你小子发什么神经,你那时候练跷不也是冬天,都没见你这么跟我耗着。”
小二见师傅动手了,赶紧和小大跪到一处:“师傅别打了,师兄睡糊涂了……”
“我没睡呢。”
他想这人真是耿到家了,赶忙拽他袖子示意他少说几句,师傅见他没规没距撞进来,两个人一块抽。
其实师傅人不坏,整个班子谁都知道,只是自己吃苦长大,就不太懂心疼别人。
小大突然冒出一句:“为了学本事吃苦,我认了,我不抱怨,可你不能把小和过给别人做苦力!”
说到底,他将孩子从小养到大,秉性如何他最清楚,反而停了手。
在原地小踱了两圈,把棍子往桌上一拍,喝到:“你们给我回去睡觉!”
小大还想说什么,小二用了全力,拉着他就往外走。
经过院子踩在雪地上的时候,两个人跌跌撞撞的,他们的膝盖,后背都生疼。
小二在他们屋子门前站定,转身面朝小大,伸手拨了拨落在他头上的雪片,对他笑起来。
小大不知他在干什么,无声的张了张嘴,最后说:“师傅会想办法的。”白色的水汽在月光下印的幽蓝,袅袅飘散开,他背后是满院子的雪,冬夜似乎被照得明亮,小二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冷。
他在他肩上揍了一拳:“不是跟你说这个,你干嘛这么护着我。”
小大偏着脑袋苦恼的皱起脸:“不知道啊……”
小二没忍住,低下头捂着嘴偷笑。
在这个明亮的冬夜里,柔和又愉快,带着点琢磨不透的狡黠。
小大凑近了去看,嘟囔着:“小和笑起来像小姑娘。”被拉下脸的某人狠狠踢了屁股。
“哎哟!”
“叫你乱说话!”

第二天清早小二在小大醒之前就爬起来,轻轻扒开架在他身上的手,往乐班里走。
不想撞见师傅迎面出来。
“师傅。”他站正了喊一声,师傅却没有理他,径直走出去。
但那天开始,乐班的重活累活,都没让他干了。
他练胡琴的时候不知不觉笑的很甜,因为有一个白痴的傻劲没有白费,师傅也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无情。


次年夏至的时候,小二的嗓子稳下来了。师傅听他唱完一段大登殿,皱过了冬天皱到春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动。
他的声音依旧尖而细,唱起来还是那样一字扯着一字,绷成一条一触即断的弦。
师傅无意纠正他的唱腔,只是不声不响听着,最后看他的一眼让小二心惊,那一眼太深,他觉得无力承受。
最后师傅长长吐出一口气,歪着嘴巴笑了笑:“和你师傅很像。”
这话旁人也是说过的,但师傅说起来格外真,像把心思翻在外面。

过了一个月,师傅给他和小大一起排唱红楼二尤。
小大唱花旦当属一等一,正好应了尤三姐的工,小二比小大小三岁,演尤二姐看看竟也不觉奇怪。

还是城西永和楼,他两赶到门口的时候,小二总是把小大往身后拉,小大开始还有些奇怪,又走了几步,他用余光看看四周,明白过来,前面不远处有水牌。
“唔,龚青荷。”
他看见走在前面的小二脚步一滞,以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人,赶紧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小二转过头来,只是无奈的笑笑:“真是,你又知道了啊。”
“恩。”小大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永和楼后台,穿着行头的人来来往往,快开戏之前总是这样忙乱。
小二看着小大套上短衣,回过身在他面前蹦跶几步,一副泼辣俏皮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大又拖着嗓子叫:“贤姐姐,你在笑什么!”
小二刚那一笑还没缓过来,如今只觉得肚子很疼,实在熬不过,只好伸手往小大头上拍,没注意小大是不是戴好了头面,一手拍在珠花上。
“哇啊!”
小大也收了笑脸,赶紧凑过来看。
严重倒是不严重,不过两个小口子,但一想起等下手上也要上油彩,小大就先嘶嘶倒吸了两口气。
小二横了他一眼,他知道小大其实不怎么怕疼,他要是想忍,你定就什么也看不出。小二想你能忍,我也能啊。
往手上揉颜色的时候,小小的裂缝生疼,但他暗暗咬着牙不吭一声,一抬头看到小大妆上了一大半,还呆着脸皱眉偷偷瞥自己,有点好笑,伤口蓦地就不怎么疼了。

那几场戏唱得极好。
台下的小大小二是秀气普通的男孩子,台上一个是娇俏少女,一个是温顺少妇。
尤氏姐妹是截然不同的美。
明艳与委婉。
他俩也是截然不同的美。
风姿与神采。
太绚丽,仿佛不可兼得,一人占一样,摆到一个台上,还有什么收不服的心?

来找师傅的戏园子越来越多,小大小二也越来越忙。
他们也经常分开唱,老老少少的票友,谁都知道戴小枝的贵妃醉酒,龚青荷的碧玉簪。
师傅手头越来越宽裕。
过春节的时候,师傅让小大小二单独搬去了一间屋子,和一群皮猴儿分开住。
冬天还是下好大的雪,院子里永远是白的,特别是清早起来的时候,一尘不染,软绵绵的。
“这要是被子该多暖。”
小二偏过头去望望他,笑了:“你别说得师傅亏待了你似的,哪曾冻着你了?”
最先说话的人皱皱鼻子,说:“你怕冷嘛,以前我就挨你旁边,实在睡不暖了,你可以跟我挤。”
“虽然现在当中隔着走道,但也能跟你挤!”
“真的!?”
“哈哈哈哈哪有那么冷。”
“哼……”小大摸摸自己的鼻子。

过年那几天戏班就很忙,师傅也高兴,有时会约上齐师傅几个喝上几盅。
小大悄悄说他从没见师傅喝醉过,不过据齐师傅说,师傅喝醉了要闹的。
小二没吭声。师傅平日举止带着一种唱戏人独有的斯文挺拔,他想象不出在他面前冷面冷语的师傅放瘫哭闹的样子。
当天师傅到很晚还没有回来,他看小大已经睡下,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把院子道上的雪清一清,回来天太黑,摔了总不好。
他铲到半当中,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齐师傅歪歪倒倒架着师傅撞进来,小二连忙丢了铲子去帮手。
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齐师傅胡乱讲了点什么,小二也听不懂,就见他转身出去了。师傅的体重一下子压到小二身上,他没站稳,坐倒在地。
师傅也跟着摔了,好像醒了点,但晃了两下,依旧压着他的腿没有动。
“师傅,先让我起来。”他不敢太用力,稍稍推了两下。
他还是没动,眼神在四周飘了一圈,最后定在他脸上,绽出一个很童真的笑脸,说:“师兄。”
小二愣住了,他隐约想起听舅舅说过,桂师傅是现在师傅的师兄。那这是,是……认错人了?他微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反应,也忘了喊人帮忙。
就任两人坐在雪地里,师傅拉着他的手开心的笑着讲了好多好多话了,讲讲长大了的,又讲到小时候,乱七八糟的,有时候激动了,就会听不太清楚句子。
最后师傅哭了,他说师兄你总骗我,戏班我才表,你说不走的,你说不走的……
那之后所说的话大多都是——你说不走的。

小二突然就明白了,师傅对他哪里是单纯不喜欢,竟是又爱又恨的。

模糊不清的雪夜里,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师傅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疼,小大给他倒了茶,看他把手支在桌上按揉太阳_Xue。
“干嘛喝这么多……”小大小声嘀咕。
师傅颇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半天也吐不出个字来。只说他俩出息了自己高兴,具体是为啥喝成那样也不记得。
“夜里小二要不在外面扫雪,你指不定冻成啥样。”他撅撅嘴:“膝盖上磕青了一块。”
师傅端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下,白了他一眼:“小兔崽子,还当你心疼师傅,搞半天又是为了那小子。”
小大被说的愣在当场。
他嘴笨,容易语塞。可是怎么会不知道,叫着“师傅”又不仅仅是师傅,还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兄长,不继承血脉却连着心肺,系着十二分的关怀。
师傅眼见玩笑开错了地方,无奈叹口气,摸摸他的头发叫他去喊师弟们起床。
小二听小大说起这事的时候一点点啃馒头,想着师傅忘记也好,免去一些尴尬。
年关一过,大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忙后得了闲。
有的贵在手腕,有的贵在人脉,有的贵在学识,但无论是那一种,制造麻烦的能力都人中龙凤。
最先来的麻烦是承安布庄的老板,他这个人,名声实在不大好。
看他从花街柳巷出来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早晨就派人来说,过两日要请小大回宅子唱两场。师傅先将人打发走,眉头到中午都解不开。
下午,傍晚降到的时辰,小二从各处打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他对于了解想要知道的事情一直很有办法。
到了晚饭时候,师傅和小二一起皱着眉头。小大左看看,右看看,不自觉的自己都失掉胃口。
太阳落下没有多久,小大小二屋子的煤油灯早早熄了。
因为小二心不在焉的,与他说话,他不怎么搭理,要他排一段戏,又总是串词。
小大把扇子往桌上一扔:“你是怎么了嘛!”
那人难得傻愣愣看他,尽管使劲藏着,还是看得出隐约焦急,可他依旧不说话。小大知道,从他嘴里撬话几乎不可能,一个气结,铺好被子,吹灭灯芯躺下睡觉。
小二看他躺下了,只得跟着躺下。
他们屋子还装着旧式木格纸窗,第二天要是天气很好,月光很亮,就能印过窗纸,照在靠窗的小二的床铺上,划出一格格不分明,又勾着轮廓的影子。
每当这个时候小大就舍不得闭上眼睛。
他觉得好看极了,不一定是说小二有多可爱,也不一定是因为月光有多皎洁。他想这种美自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换了人物,换了地点,换了时辰,只一样就怎么都不对。
但他也明白不能说,以小二的性格,较真起来说不定要和他换床铺。
小大摸摸鼻子,在心里笑起来,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老实。
此时小二的眼睛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景色里直勾勾盯着前方,有些傻气,却依然明亮。
这个光闪烁了很久。
小大迷迷糊糊睡着,又莫名奇妙醒来之后,那个光点还在,他有些生气了。
“喂。”
小二被吓了一跳,眼睛猛然一眨:“你还没睡啊?”
“我都睡醒一觉了。倒是你,想什么呢!”他无声的攥紧手边的被子。
“哦,哦,没什么,只不过睡不着。”
小大愤而腹诽——这是要骗谁啊!说出来变成了:“你这忧国忧民的样子,还真像殷家大少爷。”
小二的眼神像黑暗里落下的水滴,他沉默片刻,似乎突然来了兴致:“你和他熟吗?”
“谁?”
“殷家大少爷。”
小大不明所以点点头:“挺好啊,这人没什么架子,我去他学校看过。”
“那后天,啊,算起来是明天了,你早上就去找他,晚些时候再回来。”
小大面露狐疑:“干嘛?”
小二泄了气一样自言自语:“我怎么早没想起来……承安说到底也是殷家的,死老头!大少爷你总不敢得罪吧!”
“龚和也!”
小二听到这八百年没人叫的本名,终于回过神:“哎哟,戴冶智你干嘛!小声点。”
“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在说什么!”
“哦哦,我这不就告诉你了吗,你急什么……”
那天小大按小二说的一早去找了殷家少爷殷景祥,他这人倒是随和过了头,甚至没打算问突然造访的原因。及至小大如实告知,他就皱起眉毛露出那种熟悉的忧国忧民嫉恶如仇的表情来,一拍小大肩膀,表示有困难尽管说,他尽力帮忙。
其实这二人不过一个唱戏一个听戏,要说有什么深交那真是胡扯。
殷景祥那时年轻气盛,他觉得自己可以担起八百一千担,该管不该管的都往身上揽。又也许他确实担的起。

第一次让小大真心觉得小二的精明是自己无力企及的便是那一次。
那之后,这个人的眼睛就越发叫人读不懂。只在屋子熄掉灯火后,偶尔还能就着月光看到一张唇角带涩的笑脸,那是——真正少年模样。
他容颜未变,神情却不再了。


小大和殷景祥的一些同学越走越近,这是小二始料未及的。
他频繁的出门,回来总是眉飞色舞叙述当天的有趣事情。
小二以为新鲜劲过去就好了,时隔一月,情况却愈演愈烈,师傅竟不阻止。
他独自在屋里练唱或练功总觉得焦躁,似乎心里积了一潭死水,黑漆漆浸满恐惧。
昨天小大倒是老实呆在班子上,因为师傅交待要温一温锁麟囊,几日后宋家老太太过生日,老太太喜欢点这一出。
昨儿下午小大温过几段,分毫不差,师傅点着头把茶碗一搁出门去了,意思明显不过——你要想干嘛也干嘛去吧。
现在,他就又去了殷景祥那里。
小二看看窗外,竟还下着雨,在心里嘲笑他也真不嫌麻烦。
他想是否该找点事情做,搓了搓些微冻僵的手,开门往院子里走。
厨房外草棚底下有新来唱武生的孩子在劈柴,见他走近了,怯怯点了点头。
他在两步外停了脚,笑嘻嘻的说:“让我来吧,你好练功去。”
谁想那孩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迭声说不成不成,师傅看到一定会打我,然后把斧头握得死紧,好像小二会上去跟他抢。
小二有点好笑,只好舌忝 了舌忝 嘴唇,晃去别处。
可不管是烧炉起灶,挑水扫地,没有一个人敢把活儿交给他。他同时发现,新来孩子的名字他竟一个也叫不出。
哦,他这才想起来,往常总是和小大黏在一块儿的。
转了一圈回屋,却除了排戏无事可做。
三月底还是冷,特别是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每呼出一口气,身上都更凉一点。
小二不知在想什么,在凳子上绷着坐了片刻,终于塌下来,吐出一口悠长的气。
“春秋亭外风雨瀑,何处悲声,咳,咳咳……”
才第一句,竟然唱岔了气。
“何处悲声破寂寥。”

一折锁麟囊春秋亭,小大唱薛湘灵,小二唱赵守贞。
上台前一身红的小大神秘兮兮把小二往外拉,一出后台,小二没收住脚差点撞上人。
小大神气活现的指着差点被撞的人说:“小和!这是宋本润宋先生!老太太的孙子!”
宋本润两手还呈一个托扶的姿势没有收回,惊魂未定的看着小二:“小心点,行头穿齐再摔了可疼着。”随后调整了下站姿,伸出右手,“你好,总听戴先生提起你。”
小二默默起了一胳膊腿的疙瘩,洋学生怎么全是先生来先生去的。
宋本润的五官非常深刻,脸上没多少表情,看上去有点吓人,但说的话又很亲切。小二偷偷望了望小大,然后握住伸到面前的那只右手。
“你好……”
刚好这时传来催场的尖叫:“天哪!人呢!都这时候了人跑哪里去了!”
小大对着小二无所谓的耸耸肩,又要拉着人回后场。
他们背后宋本润喊了一句:“殷景祥也在台下,坐我旁边!”
小大小声哦哦了两下,头也不回往里跑。小二想你这谁能听得到啊。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
宋本润看殷景祥在一边翘着脚摇头晃脑,一脚踢过去。
“哎哟!”
“你有个正相能死吗?”
殷景祥抓抓脑袋得意一笑:“我人神我自豪!”
宋本润盯着他看了三秒,猛地扭头看台上,浑身散发出“我旁边谁也没有”的气息。听到一声干咳,他用余光瞄到旁边那人坐正了身体,把两脚放平在地面上。
他坐姿纹丝不动,有着长睫毛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就笑了。
这一折唱完,把小二也唱进了殷景祥那一拨人里。
因为小二掀开轿帘的时候宋本润怔住了,他微微侧着脸说:“刚才在后台看见他,只觉得是换了戏装的小孩子,没想到帘子后面真是个忧心凄楚的赵守贞。”
殷景祥来后台拐人,指着来不及卸行头的两人愉快的说:“哇,《红与黑》!”
跟在后面进来的宋家少爷白他一眼:“你也不怕司汤达半夜来找你!”然后看着小大小二一脸茫然,笑说:“你们不用理他。”
殷景祥就一脸夸张的受伤表情撅起嘴。
宋本润无视他,继续对小二说:“小和,愿不愿意和戴先生常来我们戏剧社玩?”
“小和”啊,小二在心里嘀咕,戴冶智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改口。一扭头,看到小大带着点期待却不急切,依旧温和的眼神。
“好啊。我很高兴。”
他觉得回答时自己的眼睛一定盛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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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自己定了个旅行计划,以一城为起始经过十个数字的城市回到自己居住的零城,路线是一个标准的圆。

一城的天空总是白的,假如运气好,可以看到它偶尔沾到的一点点蓝灰。
很多游人问过当地人这个问题,这个年轻人却没有。
他在小小的旅店里坐着,放茶杯的桌子和没有靠上的椅背溢出木头混合了油漆的味道。
老店长在吧台后打瞌睡,忽然掀开松垮的眼皮,他想讲话,所以下半张脸上的皱纹一条不漏的全部动起来。
“年轻人,你来这里两天了,天气好,不出去走走?”
他偏了偏头,茶色的瞳孔在侧光的照耀下像松树的眼泪。他微笑,好看,却惹人讨厌。
“这里也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哪都一样。”
他说话,聪明,却惹人讨厌。
老人皱了皱眉,额头的火车道牵扯着扭了几扭。
“很多来这里的人,都问我为什么一城的天一直是白色。”没有强迫别人问的意思,或许是老人想讲故事了而已。
“白色的?”年轻人略带惊讶的往门外望,看到远处的天空,惨淡淡一片,几乎不能分辨云朵。
他愣住,眼神还定格在天上,左手就无意识的去摸茶杯,途中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回过神,朝老人歉意的笑笑。
“还真是白色的……”
老人不理他,活动活动脖颈肩膀,在杯子上捂了捂手,眼看又要瞌睡过去。
年轻人见状,低下头自嘲的笑笑。他问:“为什么呢?”声音太小,谁都听不到。
这时苍老的声音说:“你要是笑得不那么讨人厌,我就告诉你了。”
年轻人沉默的喝着茶。
他回到房间以后,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笑。
然后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把泼在镜子上,他指着自己慢慢的骂道:“你他妈笑起来也太难看了!”
玻璃被水流一丛丛爬过,他的眼睛在玻璃里一抖一抖,嘴角鼻子也一抖一抖,变成一副蹩脚印象派。
连这样的镜子都能照出的空洞。
他走出浴室,在床边坐下,垂头丧气的样子。摸出手机,在发送人栏调出大野智的号码,在短信里噼里啪啦按出“你怎么这么混蛋!”之后按“关闭”“存至草稿”。倒头就睡。

接下来值得提一提的是和一城隔了挺远的四城。
那个城市每天傍晚,都会有人群聚集在广场上集体痛哭。
这次他真的有了好奇心,他问为什么。
广场上放着促进氛围的悲伤曲子,有人告诉他,这样做事为了缓解每天的压力,排解每天的苦闷,一个人压抑太久会出毛病。说罢大叔很自豪的指着周围的人群说:“你看,我们都那么健康!”
然后推推他,试图使他加入广场中的人群,他笑笑,想要拒绝。不料被抓住手腕拖进一群正在痛哭的人群里。
他先是觉得嘈杂,各人不同的嚎哭声音一刻也不停的骚扰着耳膜,他想走,但拖他进来的人因为忘情的痛哭而死死拽着他的手腕。
过了一会他觉得无奈,望望周围的人们,有的人还在继续,有的人已经停下,掏出手帕擦擦眼泪,对外圈的朋友高兴的挥挥手,一蹦一跳挤着走出人群。但那个人依旧拽着他的手腕,他轻声吐槽:“你哪儿那么伤心?哭个没完。”
最后他揪住好不容易哭完的大叔领子,怒气冲冲的说:“不要随便拖人下水!”
那人擦擦眼泪,无所谓的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真厉害,这样都不哭!不过对身体可不好。”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想你是我爸还是我妈,简直是太平洋警察嘛,管得真宽。

他在四城呆了四天,闲的要发霉,每天傍晚都到广场上看人群抱作一团哭的稀里哗啦。
“真好笑啊。”他嚼着嘴里的梅子,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
第四天的时候,他发现梅子咸咸的,他以为买错了味道,拎出袋子,上面写的是甜味。这时刮了一小阵风过来,他受惊一样发现脸上冰凉。
伸手摸了摸,有水从脸上源源不断的流下来。
那天直到广场上的人群都散的差不多,天也变暗了,他还坐在原地垂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梅子。
突然一个阴影盖过来,他心里骂“靠,还嫌不够暗啊?”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抬了头想用眼神指责阴影。
是第一天遇见的大叔。
大叔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崭新的手帕递给他:“你是很少见的让我等了那么久才有工作可作的人。”
“工作?”
“我是眼泪广场的管理员,负责让哭的人尽兴,不哭的人流泪。”
“哧。”他扭头向一旁做了一个相当不友善的表情,恶狠狠的夺过手帕擦鼻涕。
他把脏了的手帕折成小小的方块捏着,一手掏出手机飞速打着字“今天老子狠狠哭了一场。”存进草稿箱,抬头认真的对走远的大叔喊了声谢谢。

五城和六城和年轻人居住的零城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七城就很可怕了。
七城的天空从傍晚五点开始就是全黑的。
第一天他勾着背打游戏,从吃完午饭就在打。甩甩麻了的脚,把游戏机丢在床上,晃到外面抬头看到漆黑的天,犹豫的掏出手机看时间。
“哈?五点半?”他钻回旅店,看看服务台上的钟。“哈?真的五点半?”
服务生礼节性的对他点点头,解释说七城的特色就是纯净持久的夜色和明亮的星星。
他再次出门,抬头。果不其然,头顶的星辰织成水晶一样的大网,在无边的宇宙各自映照光辉。望着世上最大的景观,他仰着头走了几步,被弄的很晕乎,一些个恼人的事情似乎也记不起来了。他随便找了个看着干净的露天小吃摊,继续仰起脑袋,嚼着七城闻名的星星烧。
店老板见他这样摇头笑起来:“你专心吃饭!旅馆露台有专门的躺椅。也不怕折了脖子!”
他满口哦哦了几声,挂上人见人爱的可爱笑脸:“老板的手艺真好啊!我这大半个月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店老板不高兴的嘟囔:“奉承人要靠谱,你说我这是全城最好吃的星星烧我还信,隔壁六城是出了名的美食城,你打那来的吧?还瞎吹吹……”
他惊讶的扬扬眉毛:“是吗?六城是美食城?”
店老板投来一簇看外星人的目光,忙手里的活去了。
可六城的食物是什么滋味呢?他想了想,结果什么印象也没有,包括之前的二三四五城也一样。
只记得一城的木桌上味苦的红茶,四城的广场边咸涩的梅子。
“就是这个好吃嘛。还不信……”他偏偏脑袋自言自语,扫光盘子里剩下的星星烧。
白天他就死命打游戏,因为五点以后他要抓紧时间去看星星。
七城没有很高的建筑物。他躺在顶楼露台,可以被整个苍穹包围。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太喜欢过于强大的东西,它们难以应付。直到躺下的那刻,他感受到宇宙如此温柔,不需要去与它作对,它会慢慢治愈你的伤痕,给双脚注入前行的力量。
好像不怕一时的麻烦,不怕一时的困境,不怕一时的伤害,能对着真正的幸福迈开步子。
草稿箱里多了一封短信:大叔,你是不是早就来过七城。
他皱皱眉毛想大野智太邪恶了,自己炼成了不动如山的脾气却不教他早点来学习学习。

十城的广场像是专门为了和四城作对而开的。
十城的广场上一整个白天都有人们在笑,微笑或者大笑都不稀罕。
他绕广场一周想看看是不是和四城一样没品,叫什么“笑声广场”,但一圈绕下来也没找到牌子。
他抬头张望,广场正中巨大的雕像旁有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应该就是那里才对。
走进广场,才知道比四城的广场大了不止一点,也许本来爱笑的人就比爱哭的人多。
左边有个小孩笑起来像大野智养的懒猫SAMI,右边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和自己外公一样多,他边看边走着,不知不觉到了石头跟前。
“回忆广场……”
十城的城市规划他是个文青啊!他愉快的想着,和周围的人一样笑起来。
他摸出手机按起来——智,这个广场不需要管理员。
大野智的笑容像弹跳窗口似的跳出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笑脸说不定可以匹敌这个人的笑脸。

最后他特地绕去了一城,去找那个不肯告诉他原因的老店长。
在车上他看见天空中有一些浅蓝色的鸟,他问司机:“那是什么鸟?”
“恩?蓝色的那个?”
“对。”
“哈哈,客人你第一次来一城吧,那是我们这特有的青鸟!”
他突然觉得答案在心里有了形状。

老人和那天告别时见到的一样,在吧台的角落打瞌睡,面前一壶会飘出香味的茶,听到他故意放重的脚步声,爱理不理的扭头望他。
“老先生,我又来了。”
“恩,你看你不是会笑嘛……”
“一城的天空之所以是白色,是为了那些青鸟吧。”他依旧笑着,说出肯定语气的疑问句。
老人笑出一口掉的参差不齐的牙:“还和以前一样聪明!”老人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要留在这里给我打打工?这里是天空是世上最宽容的天空啦!”
他摇了摇头。
“我要回去,那里有在最严苛的环境下也能和我一起生活的人。”
“啧,麻烦,明天还得招人……”

他回家时,老远在门口看到了追在SAMI后面的大野智。
大叔像是有心电感应,唰的朝他看过来,大大的挥着胳膊:“KAZU啊!帮我抓住它!”
“我才不帮!”他吃吃笑起来。

大野智,我一个人去旅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看到黑的白的天空,遇见笑的哭的人群,每天在心里给你发一条短信。现在我回来了,特地来告诉你这趟旅行的意义。
目前我只走了这一些城市,可即使我环绕过整个地球,都一定会回来告诉你——我爱你。

-END-

从前有片海,海底有宫殿,宫殿里有个大王子在给弟弟们讲故事。
大王子叫AIBA.SEA,有海底最聪明的脑瓜和最活泼的性格。
二王子叫NINO.SEA,有海底最曲折的心思和最年幼的脸庞。
小王子叫JUN.SEA,有海底最纤细的腰肢和最英俊的面孔。
SEA是人鱼共同的姓氏。啊,还有,人鱼都留着及腰的长发。
相叶雅纪很聪明,但是他比较单纯,不喜欢思考很复杂的事情。
所以经常能看到他二弟恨铁不成钢的掐住他的脖子:“相叶雅纪我要把你脑袋掰开,把你脑子取出来装进我脑袋里!”那吼声尖利,飘到了数里之外的IKUTA巫师耳朵里。
巫师往耳朵里填上棉花,摸出古老的魔药书,想找出能毒哑人鱼的药剂配方。
宫殿里大王子今天讲的故事是他出海这一个星期的见闻,条理清晰,内容风趣。
低头解着珊瑚锁的二王子时不时从牙缝里哼出个“嘁”,不知道是手上的游戏不顺利,还是对某人的故事不屑一顾。
小王子歪在礁石躺椅上,边听边暴躁的理着一头卷卷的长发。
“隔着一些礁石我远远看到了那个国家的王子,似乎正因为什么在烦恼。”
两位听众敷衍性的哦了一声。
“所以我上前寻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咔嗒。
“嗷!”
NINO拽断了锁,JUN梳理发结的手一个用力。
然后双双掰住AIBA的肩低语。
“你和人类讲话了!?不要命了你!”
“被父王知道了,哈哈哈哈,会关你一个月小黑屋啊!”
AIBA笑笑,朝他俩神秘的眨眨眼——你们不说谁会知道。

那之后又两周,末子们很少在海底见到他们的哥哥,他待在海上的时间实在过长了。
NINO咬着指甲,忽然阴森一笑,他回头看看正专心给他拼海藻拼图的JUN,悄悄溜出宫殿。
“TOMA~~~~~~~~~~~~~”
“我跟你很熟吗?”
“啊,你对JUN亲爱的哥哥这么无情,他会伤心的。”
巫师镇定的斜了他一眼:“要是你还是来问出海的事那么你可以回去了,现在。”像是要用眼神指明回去的路一样,巫师开始远目。
“啊,好吧,我得回去答应JUN今晚一起睡。”NINO愉快的转了个身。
“等等。”
“恩?海底最英俊的巫师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嘛?”
巫师唰的塞了一瓶药水给NINO:“根据海上晕马车药配的晕水流药。”
“谢谢~”
“代价呢?”
“你别急。回来我就拽着AIBA来见你~”

NINO小盆友深吸了一口气,灌下巫师那里骗来的药水,然后开始往上游。
但是他开始犯困……
于是他睡着了。

他被拍醒的时候一睁眼看到高处挂了个白花花的东西晃得他眼睛要瞎了。
“谢特!爷的眼睛……”
“啊,你不要揉,闭一闭,过会就好了。”
NINO往高处胡乱一指:“那是啥?比水母亮多了……”
半天没有回答。
NINO勉强睁了条缝看外面,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人类!”
“人鱼!”
“……”
“……”
“混蛋你耍我呢?这尾巴看一眼就知道是人鱼了吧!”
“恩,所以你也没看错,我就是人类。”
“……”

人类突然抬起胳膊往上指:“小弟弟,那个是太阳,旁边蓝蓝的是天……”
“闭嘴!”
“诶~~~~~”人类委屈起来,“刚刚是你问我的啊~~~~~”
“一,你才小弟弟!二,既然我知道现在这是岸上,那么我就明白了这个是天,那个是太阳!”
“唔,那怎么称呼?我叫OHNO SATOSHI。”
“懊恼洒脱戏= =?我叫NINO。”
“那,NINO,这里不是岸上哦~”
“恩?”NINO低下头摸摸,“可这里没水啊……”
“这里是船上~”
“= =船……”
“恩,岸上是很大一块干干的地方,船很小的,但是船会动。”
“我怎么会在船上?”
“旁边的叔叔网上来的=v=~”
NINO张望了一会,脸色开始变差。
“喂,人类。”
“怎么了=v=?”
“我觉得头晕,恶心……”
人类脸色也变差了:“莫非你……”
“你别吓我……我快死了?”
“不,你……晕船。”


“NINO~要吃点什么吗?新抓来的牡蛎哦!”
“你看我都要吐了还问我吃不吃……”
“可是你不吃饱哪有力气吐呢?”懊恼先生疑惑的眨眨眼。
“=皿=#”
“来嘛来嘛,就吃一个~”说完把贝壳往人鱼嘴边送。
“T皿T白痴人类!爷吃贝类出疹子呀呀呀呀呀……”
懊恼先生一脸受伤的凝视着他,人鱼心里发毛了。
“喂,你干嘛?”
人类软塌塌的开腔:“NINO……你平时都吃什么呢?”
“恩……柔弱卷枝藻、鞘丝藻、凹顶藻、小杉藻、匍扇藻……你这什么表情?”
“全都是草= =”
“是藻不是草!”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啊……你当人鱼太可怜了……”
NINO沉默,想,你这话虽然听着不太对劲,但总算是说对了,我喜欢干干的船板,喜欢书上见过的开红花的绿植物,可能还喜欢傻头傻脑的你。

二王子回海里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巫师面前:“TOMA~~~~~”
IKUTA扫他一眼,有点遗憾——他居然一片鱼鳞不少的回来了= =。
“你给我的药太管用了~~~~”
“那当然,我特别为你配的~”顺便亲昵的戳NINO的额头。
“以后我晚上睡不着觉还来问你拿~~~”
“好呀好呀!”
两位皮笑肉不笑的对视着。NINO没崩住,把桌子一掀:“我藻!你给我的那是安眠药!”
巫师挖挖鼻孔挖挖耳朵,满不在乎解释:“我说了按照晕马车药配的,所以当然那是安眠药,不过比较弱效。”
NINO狠狠的盯住他,突然又软下来:“TOMA~~~~”
“恩~~~~?”
“帮人家做个水陆两用通讯器吧。”
“你知道我是什么不?”
“巫师啊~”
“对了,我又不是发明家。”
“好吧~~~我好困~那我回去和JUN睡觉吧~~~”
“好的,我试试= =”
“你再害我一次我就把JUN卖去陆地上哦~~~”
“知道了!你让我静一静快滚吧!”

陆地上OHNO也回了宫殿。
“陛下。”
“哦,你回来了,出海怎么样吗?”
“有意思极了。”
“是吗,那你就别总是闷在屋子里画画,多去去海边吧。”
据说,这是英明神武的山国皇帝一生中最失败的一句忠告。
“邻国的SAKURAI王子也来了,你去陪他在城里逛一逛。”
“好的,父亲。”

山国的主城总是很繁忙,所以他们在城外的草坪里碰头。
“下午好,兽棍~”
“下午好,洒脱戏~”
“你前些日子说遇到了人鱼对吧。”
“恩,恩,不要嫉妒我。”
“我也遇到了。”
“乌索…………”风国的王子表情开始哀怨。
“不过他都不吃海鲜,不如来做人类呢~”
“不吃海鲜?= =”
“恩,说会起疹子。”
“我草!老天不公平啊……”
OHNO皱起眉毛和鼻子:“兽棍。”
“对不起,失态了。”
“不对,是藻不是草。”
“哈?”
“就是,要说‘我藻’!”
“……”
这就叫,人参中无处不在的默契。


AIBA还是很少呆在海底,少到连他们的爹娘都觉得怪异,他们查不出来什么,但还是坚持把他关进小黑屋。
AIBA趴在装了栏杆的小窗口据理力争的喊着:“你们这是私刑!海底应当和陆地上一样有宪法!即使是国王处分他的儿子也需要公审!”
NINO和JUN躲在宫殿柱子后面看见他们父亲额角徐徐升起的一群#号。
窗口黑洞洞的,过了两三天,习惯了宁静生活的大家纷纷表示感受到一股邪恶的力量从那个窗口源源不断涌出来。
父亲额角的#号也随着喊声的平息落下,喊声的继续升起,反反复复。
NINO想,AIBA这么玩他爹的脑袋,他确实惨大发了。
然后他在内心默默的鼓励自己:去岸上吧!去找风国的王子来救AIBA吧!
至于怎么救……

 

关他鸟事。

NINO心理建设完毕,他欢快的去找了IKUTA巫师。
“TO……”MA字还没出口,迎面飞来两个黑疙瘩和一瓶药水。
他拎起来上下左右看一圈,像海胆。“呕……”
巫师斜眼他:“这回我是尽力帮你了。回来记得把你大哥带来。”
“……”NINO幽幽的把药水瓶好那对海胆还给他。
巫师还在斜眼:“你做啥?”
NINO翘着兰花指梨花带雨的哭:“以前你耍人家嘻嘻笑笑的,人家勉强还能回来,现在你耍人家正正经经的,人家觉得这次回不来了……”
“喂喂,你不觉得和《狼来了》串词了吗?”
“你发誓!”
“啥?= =”
“你发誓没想让我变成水面的泡沫!”
“这么污染环境的事我怎么会做~”
“呜……以前你耍人家嘻嘻笑笑的,人家勉强还能回来,现在你……”
“我发誓要是想害你就让JUN被卖到菲律宾!”
“你真了解我……”
NINO心满意足拿起装备,哼着歌出发了。

NINO忽略了一个问题,那时候并没哪个国家叫菲律宾。
但是无疑IKUTA巫师一句无心之失,使后来诞生的菲律宾这个国家的人,多少长的有点像JUN。

结果他还是睡着了。
夜间二王子在岸边醒过来的时候,自尊心很受伤,朝天怒吼:“番茄你个马铃薯!这药不是TM和上次一样吗!?”
海里传来“土豆你个西红柿西红柿西红柿……”的回声。
他叹了口气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尾鳍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啊……”
NINO抓抓头,用一只手做扩音对海面小小声的说:“西红柿我对不起你!”
他拿脚尖探探地,试着起身站稳,但是似乎地面对他还是远远不如海水来得熟悉。
几番折腾,他觉得饿了,但是他什么吃的也没有带上。
他再度叹气,躺平,现在很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SAKURAI王子要回国必须路过这片海岸,他骑在马背上对着一片蔚蓝感叹:“真美啊……”
突然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跳进视线。
SAKURAI抓抓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脸色刷的苍白。
果男NINO揉揉眼睛,对着一片蔚蓝感叹:“好饿啊……”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小鸟在歌唱。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两个人对着美好的大海美好的胃疼。

“我藻!怎么这么伤风败俗!”
“好饿啊……”


SAKURAI走到岸边把斗篷递给果男。
“咳咳,公共场合,下次表这样。”
“……”
NINO站起身试着走了走,虽然不稳但勉强可以走路。
SAKURAI看他别扭的步伐,了然的点点头,把马让给他骑。
“你家在哪里?”
NINO琢磨如果要找AIBA的那口子,实话实说比较靠谱,于是回答:“海里。”
SAKURAI想这人是不是受刺激了,说话真不实际。
“=v=哈,这样啊,我还是先送你回山国吧。”
“过路君子,你叫什么名字?”
SAKURAI琢磨他一路人,告诉他实话也无所谓:“我?我叫SAKURAI.SHO。”
NINO想咋就和AIBA那口子一个名字,不过刚上岸第一个就碰到要找的人,哪有这种好事?
“=v=哈,SAKURAI君,麻烦你了。”
于是他们往山国赶回去。
这下换成了旁观者——美好的大海美好的胃疼。

SAKURAI在牵着马和马背上的NINO回山国的途中遇到了OHNO.SATOSHI。
“呀,兽棍,你怎么又回来了?”
“送这位小兄弟。”SAKURAI朝背后示意。
“恩?”SATOSHI向马背上看去,看到了披着SAKURAI斗篷里面似乎未着寸缕的NINO,“……”
这时NINO也看清了对面的人:“啊。”
“NINO你怎么在他马上~?”
“哦,你们认识?我在路上碰到他的。”
OHNO眯着眼睛,想兽棍你骗谁啊,把NINO弄的这副样子,我看错你了。
于是走到SAKURAI马边,伸出双手去抱NINO,途中手套不小心落在地上。
“呀~兽棍,我腾不出手~帮忙~”
SAKURAI弯腰捡起手套还给OHNO,OHNO却不接。
他笑眯眯的把NINO推上自己的马背,转身对SAKURAI说:“风国王子SAKURAI.SHO接受山国王子OHNO.SATOSHI提出的决斗,时间明日正午,地点此地。=v=”
“……”
“……”
二人下意识捂住胃——这TM叫什么事?

三人回宫殿的路上开诚布公的一谈,惊呼:
“你说的居然是实话!”
“你居然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是实话居然!”
剩下的一人也悄悄的捂住了胃。
最大受害者很郁闷:“那刚才的决斗怎么办?”
“恩?SAKURAI先生你在说什么呀~”
他抓抓头:“就是刚才的决斗啊,洒月兑戏说的。”
“恩?兽棍你在说什么呀~”
“……两位,我看我还是就此回家了吧?”
“等等!”NINO一脸严肃的叫住他。
“您还有什么事?T T”
“AIBA,被父亲关起来了。”
“啊??????”
NINO缩在马背上说起关于AIBA的事情,海边风很大,斗篷下摆被吹得一飘一飘,某条人鱼很没有意识的任自己的双腿在斗篷中若隐若现。
OHNO静静的听了会,突然搭腔:“兽棍还记得我刚说的决斗吗?”
婶可忍叔不可忍,山国王子愤怒了:“懊恼洒月兑戏!!!你到底想怎样!!???”


三个人蹲在OHNO的寝宫商量了一下救人的细节。
NINO去偷钥匙,在IKUTA处与SAKURAI会和,由SAKURAI带AIBA回风国,OHNO在海面接应。
三人到了海边,发现一个问题,NINO怎么下海,SAKURAI又怎么下海?
“TOMA那么机灵,应该……我先试试。”NINO把脚伸进海水,双腿慢慢退回鱼尾的样子。
“哦~TOMA比我想的还机灵=v=~”
然后把一个小瓶子扔给SAKURAI,“我上来的时候喝了一半,剩下的你喝了。”
SAKURAI举着看了看,刚要喝,被OHNO拦住:“等等。”
“咋了洒月兑戏?”
OHNO深深的望着NINO:“你是不是喝了这个尾巴变成双腿?”
NINO眨眨眼,“是啊。”
OHNO转身悲壮的看着SAKURAI,安慰性拍拍他的肩:“喝吧……”
SAKURAI犹豫了:“=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OHNO瞥了眼NINO,小声说:“你确定喝了它兽棍不会变成四条腿吗?=v=”
“=v=|||”
“=口=|||”
NINO沉思片刻,把OHNO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一会,SAKURAI刚想靠近听听,二人就各自带着友善的微笑转回了脸。
他们一人扶住他一边肩膀,高呼:“FOR AIBA!”
SAKURAI一个激动,喝下了药水,腿慢慢变成鱼尾。
“SAKURAI先生,上衣月兑掉,人鱼是不穿这么累赘的东西的。”
“=///=诶?真的?”
“喂,快点。#”
SAKURAI扭扭捏捏月兑下上衣,另外两人同时嫌弃的发出“啧。”
“=///=你们干啥~”
NINO双手搭在OHNO肩上悲痛着:“怎么办,我估计会穿帮呀,海里没有这么溜肩的人鱼~”
“兽棍还是穿上衣服吧,淹死了也算是对破坏人鱼一族形象有个交代。=v=”
二人愉快的决定着,深情对望。
“洒月兑戏~~~~”
“NINO~~~~”
在情意绵绵的禸麻对话引起海啸之前,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FOR AIBA!!”

日后SAKURAI经常用的这句“FOR AIBA!”,其实它的诞生并不如风国王子想象的那般正直,以至于某两个人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会默默的捂住对方的胃,以下是二人当时的对话:
“四条腿……亏你想出来,表吓他呀!”
“其实……人家只是不爽兽棍和你间接接口勿。T T”
“……”
“NINO,我陪你去海底好不好=v=~”
“不,还是让他去吧……”
“为毛?= =”
“我也想过……有可能变成四条腿……所以还是让他去吧~”
“=v=……好~”
“可你都吓过他了,怎么骗他喝呢?”
“爱情使人盲目~”
“GOOD JOB!= =”
于是“FOR AIBA!”诞生了……

OHNO觉得自己有些时候说的话真是真理,比如“爱情使人盲目”。他想要不是兽棍真的喜欢AIBA,管他是变成四条腿还是八只爪子,这个去NINO一直生活的地方看一看的机会,他才不会让出。

NINO趁着他们的爹被AIBA的喊声搅得头疼脑热昏昏睡去,偷了小黑屋的钥匙。
将门打开,NINO拽着AIBA就要往外走,AIBA却不肯,他认真看着NINO:“你真不是要把我拖去岸上卖掉?”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个形象?=v=|||”
“我说真话你表伤心……确实……”
NINO依旧微笑着,自己往小黑屋外一钻,转身想要上锁。
“NINO!!!我开玩笑的!!!”
“那你给我自己滚出来!=v=!”
“好……”
NINO和AIBA赶到IKUTA巫师的小屋门口,看到牵着什么的SAKURAI。
“兽棍T T”
“爱拔T T”
二人紧紧拥抱的时候,NINO注意到了SAKURAI身后的东西。
“SAKURAI先生= =。”
“恩?”
“这是毛?”
“海马啊。”
“= =难道你觉得岸上跑的快的是马,所以海里跑的快的叫海马?”
“不是吗?=v=”
NINO一把拽开AIBA,“=皿=。哥,咱回家。”
“哎?哎哎?我表回去……”
突然屋内传出一声巨吼:“你们当我死的吗!?吵死个人!”
IKUTA巫师开门,静静看一眼AIBA,对他勾勾手指。
AIBA看看NINO:“他叫我?”
“恩。”
“为什么?”
“变成人类需要代价。”
“诶?你一早就知道?”
“对。”
“那他要什么?”
“你的智商。”
“我就觉得你俩商量好的= =。NINO你果然想卖了我……”
“呀,那哥,我们回去吧。”
“别……我愿意。”
“不就得了,真啰嗦。”说着一把把AIBA推进屋子。
转身拍拍已经石化的SAKURAI:“干啥,又不是要他的贞操,你淡定。”
“可……是……”
NINO抠抠鼻屎:“男人们不是都不喜欢自己的恋人太聪明嘛~”
“可……是……”
“况且之前我变人类和你变人类的药也是拿他智商做抵押的,你说啥也晚了。”

经过此事,“AIBA”终于变成了我们熟悉的那个“AIBA”。


OHNO王子身上多了一样东西,像个海胆,他整天整天带着,以至于相熟的骑士们围成一圈讨论了一下,只能以储备粮来解释。
NINO只在晚上用海胆和OHNO联系。这样双方比较不容易因为对着一只海胆树洞此种怪举动被认为“精神异常”抓去扎针治疗。
“明天你来吗?”
“来啊=v=~”
“那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
海胆通讯器的水陆两用功能十分卓越,且远程信号稳定。至于为什么很多年以后无线通讯是移动和联通的天下,完全是因为NINO二王子和IKUTA巫师都喜欢藏着掖着,没有共享精神。话费的福音断送在二人手中。

OHNO骑着马准备出门,被国王叫住。
“SATOSHI,又要去和风国王子剑术切磋吗?”
OHNO鞠躬:“是的父亲。”
“你们选个阴凉的地方不好吗,再这样下去,人民就不会拥戴你了。”
“……”
“我最近经常听到窃窃私语,说你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收养的非洲孩子。”
“……”
“你去吧,找个阴凉地方。”
“好的父亲。”

“NINO~怎么办啊,我都被说成非洲孩子了~”
人鱼胳膊搭在船沿笑的差点滑回海里:“FUFUFU,你是真的在烦恼吗?”
“是啊~”像是要表明心意一样撅撅嘴,“你怎么都晒不黑。”
“我又不是人,再说我也不嫌弃你~”
“我要是因为太黑被山国赶出来,你要收留我~=v=”
“可,到了我们住的深海,估计找不出你来~=v=”
“为毛你也欺负我~=v=”
“SAKURAI先生不在,没人欺负多寂寞~”

他们常从白天聊到晚上,OHNO说说新录用的哪家的骑士,邻国原本就笨蛋的王子和变成了笨蛋的AIBA的事情;NINO说说海里看见人鱼也要鞠躬的鲨鱼,他们住的珊瑚礁宫殿,和他总是让人想卖掉的弟弟和人类巫师的故事。
“哎?人类也可以生活在海里?”
“当然有条件,IKUTA得到了JUN一半的心脏。”
“心脏?把胸膛剖开那样?”
“恩,对,过来,我给你剖一剖。=v=”
“T T表。”
“= =叫你胡扯!”
“T T那怎么?”
“……”NINO沉默了一会,对OHNO勾了勾手指。
OHNO受惊的捂住胸口。
“=皿=#过,来。”
OHNO委屈的凑近,被NINO攀上脖子口勿住,他觉得有什么通过喉咙滑进身体。
“恩?恩?恩?”
“好了,现在你也可以在海里自由呼吸了。”NINO沉进水里,只留一个红通通的脑袋在海面上,“呼……我拯救你于非洲人的苦海。感谢我!”
OHNO欢乐的嗵一声扎进海里,结果一直沉。
“啊……NINO……拽住我!”
“喂喂!往上游啊!”
“我不会=v=~”
“那你跳个P!!!”

AIBA被IKUTA取走智商后,多出了许多怪癖,比如——爱给人取外号。
NINO,OHNO这一人一鱼也因为游泳速度的关系不幸中招。
那天是AIBA上岸之后和NINO他们第一次见面,看着海里的两位的AIBA,脸上是NINO熟悉的思考的表情,NINO有一瞬间以为IKUTA巫师操作失误。
但是维持着这个认真的表情,AIBA指着NINO说:“兽棍,这个是鱼雷。”
复指着OHNO说:“兽棍,这个是蜂鸟。”
一旁的SAKURAI兴奋的拍掌大笑:“爱拔!太形象了!太形象了!”
NINO忧郁的转头看向OHNO:“SAKURAI先生以前就这样傻?”
“好像不是吧。=v=”
“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吧,风国的人民太可怜了。=v=”

一天午后,OHNO正带着一群骑士巡城,兜里的海胆突然震动起来。
OHNO默默的想还好早上没有忘记调成静音,不然突然从一只海胆里冒出自己嘹亮的“GTGT我爱你,但是比不过小人鱼~”的歌声的话,后果……= =|||。
“同志们,我去下厕所,你们继续巡城~”
“是,殿下。”

OHNO拐去僻静的角落:“NINO~~你今天特别想我?”
“想你个蜂鸟!JUN和TOMA出事了!”
“恩?恩?怎么了?”
“来不及说,你来海里帮我一下。”
“……”
“你现在有要紧事?”
“不……但是,蜂鸟来能帮什么忙?T T”
“……”
最后OHNO被指定备马在之前接应AIBA的地方待命。
“JUN没有去过岸上,即使变成人类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走路。”NINO是这么说的。
OHNO站在岸边微笑看着海水,想,小NINO真是温柔。
天空十分突兀的打了个闪电。
OHNO撅嘴,他想果然只有自己懂NINO的好。
然后面前有一小块地方下起小雨,又马上就停了。OHNO凑上去一看,淋湿的土地上深色痕迹是“马鹿”两个大字。
山国小王子沉默了。

OHNO听NINO不止一次的提起他的弟弟,但见到真人却是第一次。
“哇………………嗷!”OHNO摸摸脑门,“NINO你再拿海胆砸我我脑子就要和AIBA酱一样了~=A=”
“你有比他好多少?= =#别光看着,过来帮我扶他!你没看到他比我长比我重吗!?”
“唔……来了~”
OHNO跑过去,水里突然又钻出个人,吓了他一跳,连退三步。
“这是TOMA,就是我说起过的那个想让我变成泡沫的西红柿,啊不,巫师。”
OHNO噌一声拔剑指着IKUTA,反应迅速到让人不能相信是平常干啥都慢悠悠的山国小王子。
“……”
“……”
“……”
水淋淋的一人两鱼沉默了。
“洒脱戏,把剑放下=v=|||”
“NINO,我觉得,还是在你变成泡沫之前让他先变成泡沫好了=v=~”
JUN焦躁了:“人类!你脑子进海水了吗!?你敢动TOMA我一尾巴抽飞你!”俨然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尾巴这回事。
IKUTA愤怒了:“NINO.SEA!你TM都在外面怎么诋毁老子的啊!?”

那边OHNO走到海边蹲下,和海里的NINO响亮击掌。
“我说这俩发火是哥斯拉系的吧。”
“恩,没错。我们还是多玩玩风国那对吧=v=。”

“JUN,我们回海里吧。被你父亲剖开胸膛也不要紧。”
“是啊TOMA,我现在才觉得,父亲真是太慈祥了。”

水底。
NINO撑着胳膊支在一只珊瑚礁上。
OHNO也陪他一同支着胳膊。
“呼……洒脱戏啊,你看我哪里长得像圣母吗?”
“=v=不像,NINO像水母。”
人鱼面露凶光,“=皿=”状的表情让人背后发凉,但对食品类无效(无论烤没烤焦)。
“那你说我成全两对,却闹的自己不能上岸是为哪般=皿=?”
OHNO皱皱鼻子:“为什么你不能上岸?”
“草结虫脑子!我爹俩儿子都跟人私奔了,他能再放了我吗!?”
“怎么你逃跑还要打招呼?他不让我也要带你奔~=v=”
NINO哀怨的看着他:“都跑光了,一定会海啸。”
OHNO皱起鼻子伤心的看着小人鱼:“不~~~要~~~嘛~~~”
山国小王子耍起无赖来谁也招架不住……
NINO叹了口气,抱头:“别吵!我想想办法……”
山国王子听他这么一说,乖乖的游在附近练习空手捉白鱼。
人鱼斜眼:“你倒真蛋腚,我说我想办法你还全指着我了?”
OHNO把仅有的战利品——两只虾,一手一只捏着,耸耸肩。
NINO见之,眉头一皱。
“有话请说~”
“你那是双OK还是摊手?”
“都不是。”
“啊?”
“是深深的信赖。”

真TM胃疼。

沉思中的NINO突然FUFU笑起来。
OHNO费力游到他近旁:“说来听听~”
“= =……你这么揭穿我我很没面子。”
OHNO遂游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装模作样抓鱼虾。
“FUFU~”
OHNO继续。
“FUFU!”
OHNO还在继续。
“FUFU……”
OHNO终于扭头看他,面露难色:“NINO……”
“恩?什么事?”
“能不能别笑了,附近两百米什么可抓的都跑光了……”
“=皿=凸”
“啊!NINO你别游那么快,我跟不上……”蜂鸟如是说。

那边厢,IKUTA巫师带着JUN回了以前在地上时就居住的林中小屋,小屋附近安插了一些避免生人误入的巫术蛇。
他忙着将AIBA的智商制成药剂,大略和JUN讲了下陆地上的注意事项,没有具体的教他些什么。
JUN闲得慌,一个人在屋外练习走路,但是因为结界蛇的缘故,鸟啊松鼠啊老虎啊都不敢靠近,JUN四周望了望,能当老师的……似乎只有蛇了。
IKUTA巫师尽速忙完了药剂的制作,兴冲冲的撞出屋子想通知JUN或许有办法让国王接纳他们。JUN见他出门,迈着纯熟的蛇步走过去。巫师同志刚叫出口的“JUN!”卡在了喉咙里。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领导人教导“不论猫步还是蛇步,走的好看就是好步”。

NINO把计划和OHNO说了一遍。叫OHNO传话给IKUTA,让他过来一趟。
那边IKUTA正被两件事烦的脑炸。
第一,JUN走路姿势改不过来了,看来一定得回海里。第二,药剂缺少药引。远远看见OHNO拿钓竿和结界蛇搏斗,顿时又添了一桩烦恼。他嘴里碎碎念叨,那些蛇就给OHNO让出了一条通道。
OHNO新奇的瞪了瞪眼,把手里的伸缩式便携钓竿收成一小节,插在腰间的剑鞘里往屋子里走。
期间JUN进来过一趟,因为对OHNO没什么好印象,又摔门出去了。
OHNO在震惊中回忆着JUN交叉的步子,木然问:“他腰咋了?”
IKUTA颓然不语。
OHNO把来意和IKUTA说了一说,巫师说药剂不能发挥作用的话,这个计划还是行不通。
“啊?为什么不能发挥作用?”
“我把理论跟你讲了一下,智商是纯物质性的东西,我身上没有一点和它是关联的,难以消化。”
“……你直接跟我说该怎么做成不?”
IKUTA翻了他一眼:“我需要药引。”
“……你直接跟我说要什么成不?”
IKUTA扶额:“AIBA的眼泪。”
“好吧,我去帮你取。”OHNO说着就要走。
巫师叫住他。“等等!”
“恩?还需要什么?背背佳?”
“JUN用不着= =,你留给NINO吧!”
OHNO无所谓的挠挠头。
“我得跟你说清楚,这个眼泪必须是带感情的眼泪,什么殴打打出来的,辣椒辣出来的不管用。”
“哦……”OHNO一听撅嘴皱起眉。
IKUTA沉默片刻:“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没往正经里想……”
OHNO挥挥手:“放心吧,NINO会想办法的~”
IKUTA痛苦的扭头望向身后的JUN:“他为啥那么信心满满。”
JUN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大啃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说:“你知道我们水底管二哥叫什么不?”
IKUTA摇摇头。
JUN咔嚓又啃了一口:“IDEA小王子。”
傍晚有相当漂亮的夕阳,染上金黄光芒的树林间,爆发出巫师的惊天大笑。

第二天一早,OHNO很有计划性的去找NINO商谈,听完巫师的要求,NINO沉默了。
OHNO不解:“很难吗?我觉得让AIBA感动挺简单的。”
“恩……”
“那你在烦恼什么?”
“以前是挺简单的,今天你随便编个凄美的故事,明天海平面就高个几厘米。”
“那现在呢?”
“= =我担心,讲故事的话他真能听懂吗?”
OHNO沉默了片刻,蹲下,面色严肃的点点头:“恩,这是个问题。”

OHNO到了风国的时候AIBA和SAKURAI正在吃饭,OHNO想骑马骑了一上午我也饿了,蹭顿饭好了。
但是很快,他后悔了。
拿上来的东西先送到了AIBA那里,他熟练的把所有能吃的东西丢进一个乘着透明液体的大瓶子,再捞出来装盘递给OHNO。
OHNO觉得这惊悚极了。他用目光询问SAKURAI,发现后者正面无表情的啃着食物,嘴里发出嗝嘣嗝嘣的声响。
他将信将疑咬了几口,腮帮子表示压力很大。
“兽棍……爱拔酱都对它们做了些什么?”
SAKURAI嘴里没停工,扭头:“他坚信,液态氮可以让所有食物变得好吃。”
“哈——————?”

OHNO决定争取点时间让食物回复常温,于是开始讲NINO准备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IKUTA TOMA是东边邻国囧你死国的巫师,能力不错可总没有机会显示。赶上囧你死国的国王年纪大了,总担心自己时间不多,于是IKUTA主动请缨,说可以给国王找到延寿的方法。
老国王说听说海里的人鱼那有长生不老的秘方,叫IKUTA去寻来,并表示他若能找到,就给他很多资源,油田啊矿山啊都不在话下。
IKUTA伪装成人鱼进入水底,没想到根据气味辨别生物的鲨鱼不买账,关键时候JUN救下了IKUTA。
然后IKUTA就和JUN朝夕相处游水玩水乐不思蜀日久生情。
等囧你死国又派了一批巫师来寻人鱼之秘的时候,IKUTA联手人鱼将他们赶了回去。
现在IKUTA和JUN有难,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助二人渡过难关。

SAKURAI一直默默的听着。完了,问了一句:“你确定你说的是IKUTA和JUN的故事而不是阿岚达?”

当然阿岚达这个故事太复杂了。AIBA嚼着冻住的蘑菇瞪直了眼表示理解困难,OHNO扶额。
这时候SAKURAI又开口了:“不如你讲个笑话?他经常笑出眼泪。”
OHNO一听就皱了眉毛:“我哪会讲笑话呀,我也就会看你们笑话罢了。”
SAKURAI镇定的擦擦嘴,往一边拍两下手,仆从刷刷冲出去,领回来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长者。
OHNO看着眼熟,然后想起来,应该是经常陪着国王去山国晃荡的宫廷医师OKURA老爷子。
SAKURAI和他耳语一阵,老爷子走到AIBA面前讲了几句相当可疑的语言。
于是AIBA大笑起来。
OHNO愣住了,半晌,他转向SAKURAI:“他在笑什么?”
SAKURAI依旧面目淡定:“他每次听秋田话都会这样。”
OHNO的崇拜油然而生:“兽棍真是聪明啊!”

OHNO通过海胆汇报情况的时候,NINO在浅海游着泳,笑岔了气呛了一嗓子水。当天出海的渔民回到家纷纷表示在海面上看到一个白白鼓鼓的像肚皮一样的东西[具体见附图],精神受到巨大创击。

由于收集的鳄鱼,不,AIBA的眼泪是来自爆笑,IKUTA本人成功获得智商后似乎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偶尔笑起来灿烂的让NINO掉下巴,OHNO笑着帮把他的下巴推回原位。

计划在顺利进行。
IKUTA用超凡的智慧说服了JUN的父亲留在海里,而JUN,越过NINO成了王位继承人。老国王提起二王子就伤心不已,他有时会对JUN说:“你以后游泳要小心啊,别像你二哥那样磕坏了头,现在一说话嘴就歪,我看他这样真伤心。”
JUN的肩膀在颤抖,老国王以为提起他的伤心事,拍拍他的肩。
JUN像风一样冲进屋子关严了门,跳到床上把海草被子盖过头顶。客厅里IKUTA停下实验,无奈的摊摊手:“这周第四次了……”
话音还没完,屋子里传出被子也不能掩盖的爆笑。

又过了一段时间,IKUTA对国王进言说山国有个名医,说不定可以治愈NINO的毛病。
老国王拍桌:“你怎么不早说!”
IKUTA迟疑片刻:“这……国王陛下,不瞒您说,我把自由变幻药剂的配方丢了,现在配出来的药剂效果是永久的……”
“……”
“所以……”
老国王深深看了IKUTA一眼:“我答应了,让NINO去山国吧。”
IKUTA立刻领命,怕老国王反悔似的飞快去通知NINO收拾行李。
老国王看着他的背影抓抓脑袋,换上一个温柔慈祥的笑容轻声自语:“难为你们演了这么久啊……”

那时NINO正百无聊懒拨弄着手里的珊瑚锁,猛地看到JUN拖着IKUTA风风火火闯进来。
习惯性一歪嘴巴:“TOMA!谈下来了?”
“行了这里也没别人你装什么装!”JUN伸手把他歪着的脸掰正,“也不看看他是谁,怎么可能谈不下来。”自豪的表情看的NINO腮帮子直酸。
IKUTA把一小瓶药水递到他手里:“不够了回来拿,反正离山国也不远。”
NINO结果,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拥抱他,然后转身拥抱JUN。
他抱着JUN很久都不撒手,轻轻拍他的背:“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你哭什么啊。”
然后在JUN的背后朝IKUTA的方向比了个小树叉。
IKUTA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丫要不是快滚蛋了我真会忍不住把你脑袋磕坏。

IKUTA的药剂和以往一样有一小会的催眠功效,NINO再睁眼,看到张圆圆的黑脸。
他把脑袋从OHNO腿上移开,起身拥抱世界上独一无二好的山国小王子。
“HI~名医洒脱戏~”
“HI~NINO~”

陆地上同时有NINO,OHNO和AIBA,SHO……就意味着不太平。
但谁说鸡飞狗跳不也是一种快乐呢?
就像海里第一聪明的IKUTA TOMA一定会笑着赞同“暴躁的人也能很温柔”这个道理一样。

-END-


这片居民区很少来车子,往外走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话有个公车站,但是公车不是很准时,好的时候半个小时一班,不好的时候一小时也等不来一班。
大野智想不通,他去过始发站,那里是半个小时准时发车的,怎么到了自己家这儿就那么没规律。
他盯着没车经过都有灰尘飞起来的路面,再一次思考要表买一辆自行车。
又想到买自行车和上牌照是不小的费用,其实自己也不是经常出门,上班就在附近的小超市,还是算了吧,偶尔等久一点就当做是晒晒太阳锻炼身体。
又过了一刻钟公车来了,他上车,身边一个大概是市中心的站上来的小女孩子,看着他身上洗白了的衬衫不自觉的往旁边又挪一点,他习惯的暗自笑笑,想着自己还是很干净的,不会有什么让人厌恶的味道。
叮铃桄榔的开了六七站,就是大野智的目的地。
这个医院开的很郊区,但是人并不那么少,因为这家医院的药比别家便宜一些。是什么原因大野智没必要去了解,他只要定时过来,帮二宫和也取些药回去就好。
表抽烟了。
这样的话大野智也说过,甚至自己先行戒掉,但是面色苍白的二宫往他面前一站,伸出手,大野智还是会叹着气把烟摸给他。他知道二宫和也心里有多苦,如同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一样。
但是二宫抽烟太凶,一包撑过两天都算节约,吃着药肺病也不见好,烟钱比他一天吃的饭钱还要多。
后来大野智只好冷下脸对二宫说,“一天两支不能再多了。”
于是二宫学会了抽两口就掐灭,等烟瘾上来了或者是烦的受不了再点着了抽几口,渐渐发现一天两支也能凑合。
为此他很高兴的挂在大野身上说:“大叔你很神,持家有方啊!哈哈哈哈!”
大野不在意的撇撇嘴,想支出不是大部分都是你在管。
这两个人对吃的是真不讲究,有时候一锅咖喱里除了土豆还是土豆,但是大野智就是能尝一口然后由衷的赞叹真是太好味了。
二宫和也从不反驳,他只是笑,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吃掉大野定好的饭量。
大野有天洗碗的时候调侃二宫:“你以前说吃很高级的禸会吐,现在这样多好,肠胃健健康康的。”
二宫就从扑克牌里抬起头,把手上的纸片一放,冲过去勾着他背跳两下,动作不敢太大,万一油渍洗洁精什么的占到衣服上了,又得马上换洗。开玩笑,水费电费可是每个月控制好的,超支了对二宫和也来说简直是做人的耻辱。
他说:“O酱,我明天拿工资,带瓶酒回来给你好不好?”
大野智抽不开手,拿后脑勺顶顶他,说:“行啊,挑瓶实惠的。”
二宫不屑的切了一声,他说你当我谁啊,五十年陈什么的才人不了小爷的法眼。
大野智这下笑出了声。

 


二宫和也在一家酒吧工作,唱唱曲子变变魔术之类的,下班回到家都是半夜,好在有个顺路的调酒师姓小林,开了车愿意送他回来,不然夜班公交车等起来相当够呛。
大野智大多数时候都等他,有时熬不住了也会睡过去。
小林先生偶尔没来上班或者有些事情,二宫也会留在店里睡,打个电话给大野说不用等了。
二宫的病时好时坏,冬天晚上咳的很厉害,睡觉前本来就容易咳嗽,房子里的空气又实在冷,但是他一咳嗽就是两个人睡不着。大野智对此一句话也没说过,他就越发的恼。那天大野智已经睡着了,二宫试过憋了一会,但嗓子眼痒的他熬不住,一股脑翻起来冲到门外狂咳一通,扶着墙还没站稳被跟出来的大野狠狠拽进房间,被抵在被子里用力的口勿,然后大野智飞快的背着他躺下。
他没伸手去摸大野的脸,那个人抽泣的声音已经再明显不过。
过了会大野智回身过来拥抱他,手臂穿过被子与脊背之间,两个人都被硌着了,他想大野智你怎么这么瘦,大野智把他勒的死紧,带着鼻音说要不然去买个电暖气把小隔间收拾出来给他睡,要不在他怀里躺着哪也不许去。
二宫想笑,嘴唇扯开缝隙就又变成一个咳嗽:“就这么办吧,这房间我可是付了房租的,哪里也不去。”
大野智身上有些暖和,他就着这丝暖气,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一般晚饭吃完之后,二宫上班之前,都有一段时间他们两能相处一会,夏天正热的时候,二宫说我新学了首歌你帮我听听行不行?
大野智在旁边盘腿一坐,末了总说好。
二宫就笑着骂他:“你哪次说不好了!要是晚上被客人轰下来我就踹你两脚!”
大野智弹跳起来,指指屁股说:“踹这,禸厚。”
二宫的眼神暗下去,他想,是嘛,屁股禸厚,也就那儿禸厚了。然后收起吉他愤愤的说:“哪会这么便宜你!”
大野智看他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又能说什么。他不为自己那句话后悔,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句子都能记起太多苦涩,但不能不说话,这是最后的坚持,即使会造成伤害,但不能不说话。
不说话的话,我们为什么坚持在一起,不说话的话,你还能不能确信我不后悔,我还爱你。
二宫和也神秘兮兮的递给他一张纸:“我写的曲子,现在词没填完不给你看,写好了就唱给你听!”
大野智意味深长的说:“啊……那肯定好听死了!”
二宫就抱着吉他直跺脚:“这人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啊啊啊……”


那天二宫去上班之后开始下起小雨,过了一会变成大雨,心情莫名就变得焦急。
他靠着床头假寐了一会,再抬起手腕看,夜里两点多了,二宫没到家,也没有打电话说是不回来。他犹豫了一会,打电话去了酒吧,酒吧的老板接了电话哀声叹气,说这么大的雨,小林今天又没来,他非要回去。
大野智匆忙挂了电话,他想起二宫出门的时候没带伞,拎了伞出门往雨里跑。
这个小区平常夜里路灯就很暗,有几盏坏了,一直没人来修。大野智看不清路面,踩了好几个水荡,积水渗过运动鞋浸透了袜子,整个粘在脚上难受的要死,他想明天洗鞋袜和库子是免不了了,把手里的伞微微调了调方向试图当掉一些其实挡不住的雨水。
他疾步走了一刻钟,看见前方有个一瘸一拐的矮小身影,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吵的他有点发蒙,他试探性提高嗓音问了声:“NINO?”
那个身影顿了一顿,然后往自己这边单脚跳。
“该死。”他低骂一声跑过去,扶着还想跳的人。
那人不等他开口问上一句就扑过来湿漉漉的抱住他,他咳了两声,大声喊着:“大野智!祝我生日快乐!”
那一刻大野智像从一个长而苦闷的梦里醒过来,他回抱起他的身体:“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大野智连说三遍,想下雨也好,他看不见自己在哭,雨声太大,也听不清自己带着鼻音。
他们在大雨里扔掉雨伞紧紧拥抱两分钟,然后大野智拍拍二宫的肩膀示意他松开,他捡起地上的伞,皱着眉头问你脚怎么了?
二宫耸耸肩说雨太大,阶梯上滑了一下扭到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野智没再责问,他把伞递到二宫手里自己蹲下来。
二宫拉尖了嗓子叫:“你干嘛!”
“我背你。”
“起来,白痴,扭了脚又不会死人!”
“你生日嘛,我可没钱送你礼物,这点便宜也不占?”
二宫湿漉漉的笑起来,大野回头,凭借微弱的灯光看到他像是点着蜡烛的眼睛,闪着零星的摇曳的光亮。二宫跳了一小步,乖乖趴在了大野背上。
雨还是会从伞沿扫进来打湿他T恤的下摆和库子,即使是夏天,夜里也有点奇异的凉。二宫暖暖的气息打在大野的耳畔,间或有些咳嗽的声音和微微吸气的声音。
他就觉得二宫和也这个人离谱极了,逞能极了。
有痛不叫出来,有怨不骂出来,有苦也不哭出来。
他有点愤恨的想,二宫和也你怎么能怪我爱哭呢,你看你非不哭,我能有什么办法。
回到家大野把他推进浴室用热水好好冲了一遍,但二宫还是病了,咳嗽比平时更厉害,体温吃了药降一下,马上又反弹。
大野一咬牙说:“走,去医院。”
二宫和也边咳边笑问他:“这个月还剩多少钱?”
大野智皱起眉头说:“先看病,你这样不行。”
二宫朝电话努努嘴说把电话给我。
大野智朝电话看了看没有动,过了一会说你不是打电话给房东叫他来拿房租吧,现在交了拿什么看病?
坐在床头的二宫和也听完了,哈哈哈哈笑的很厉害,笑完了又要咳一会,他说:“你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啊,我打电话找我朋友,他家开医院的。我又不是重伤患,免我几瓶盐水钱还是可以的吧。”
然后就拨了个电话,电话里头二宫语气亲昵的叫着“NISHIKI”,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绰号。二宫放下电话说这人叫锦户亮,大野想了想,他喜欢相信别人,特别是二宫和也,就没疑心什么。
二宫上车前斥责他说大野智你给我上班去,店长待你不薄你好意思三天两头旷工。他也就没跟去。
之后二宫打电话回来说是要在医院住几天,叫他帮着把放在外面的吉他收进包里,别到时候受潮锈了还得换弦。
大野智小心的拎着琴颈把吉他放回包里。这把吉他有些年数了,二宫和也二十岁的时候自己买给他的。想到这里大野智哈哈一笑,他想自己今年也29了,他一边拉上吉他包的拉链一边对着它说我们在一起这都十年了。


十年前,二宫和也十六岁,大野智十九。
二宫平时闷声不响,但骨子里狠的很,他不特意去招惹别人,但也不喜欢别人招惹自己。高二那年二宫成绩不是很好,经常挨骂,情绪很瀑躁。那天放学有几个高三的小流氓堵了他敲诈勒索,他身上本来也没带钱,但是他语气很不好,惹怒了小流氓抬手就要揍,大野智从旁边经过,把一个星期的饭钱给了他们,拉着二宫出了小巷子。
但二宫还在气头上,没好气的问:“你干嘛?”
大野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说:“你是二宫姨家的吧?”
二宫愣了下:“恩,我是二宫和也,你是谁?”
他笑笑,露出很可爱的虎牙:“我是大野智,你12岁的时候我见过你,和现在还挺像的。”
二宫龇牙,想这人脑袋有毛病,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这个。
大野智后来说陪他回家,他一下子更火了:“你当我是什么东西?水仙花还是小姑娘?我回家为什么要你送?”
但无论他怎么闹腾那个人就是不恼,跟在后面,躲过他时不时往后踢的小石子。
后来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越混越熟,二宫孤僻,没什么朋友,但那时的大野智已经像是二宫的反面,温和、宽容、爱笑却又同样懒洋洋。
再后来二宫经常逃掉课去大野智的大学找他玩,住在他寝室不回家。
大野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但周围慢慢起了流言,什么三班的大野搭了个小男孩子的,难听的要命。他觉得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就开始疏远二宫。
可疏远之后他又觉得有点莫名的想念,好像一抬头就能看到二宫窝在他床头专心戳他的掌机,或者那孩子嚷一声,大野智我饿了。
有天二宫疯了一样拽着大野说是叫他去见见许久不见的二宫叔叔和二宫阿姨,但是一到家二宫和也就拉着他噗通一声跪在地板上,他抖着但是非常大声的说,对不起,爸爸,我想搬出去和他一起住。
大野智蒙了,二宫父亲瀑跳如雷骂道原来邻居说的都是真的,你一个男孩子干这些没教养的女孩子才干的事情。
二宫母亲急急把他拉出门外叫他快走。
在门关上之前他看到二宫和也求助的眼睛,那双眼睛扎的他心惊。
第二天他放学的路上大野智就又一次看到二宫和也,他站着的样子孤零零的,脸上有些明显的青紫。大野智的左脚不受控制的向前迈了一小步,又在大脑的命令下静止下来,他冷冷的说你来干什么?
二宫说我已经不是家里的人了,我想和你一起住。
大野说你疯了,我是学生,我哪有那么多闲钱养你。
二宫就不屑的哼出一口气,什么你养我,就是找你一起住而已,我自己养活自己。
大野说你表找我,我不合适。然后掉头就走,他也不知道是想去哪里,反正肯定不能回寝室,到时候放他进去也不是,不放他进去万一他在外面不肯走那更奇怪。
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默默跟着,走到学校平时都没什么人去的地方,天又开始下雨。
大野智有点火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朝二宫吼:“你跟着我干什么!你走啊,你滚吧。”
大野的眼睛被睫毛挂着的水扰的看不清,他看见二宫挺厉害的抖了一下,站在原地不肯动,他又喊:“你跟着我能怎么样二宫和也?你又不是女孩子,能结婚生孩子,你给我回去!”
二宫不为所动,他又上前两步,离他更近了。
雨下的很大很大,他看见他频繁的_chan抖,看见他倔强的眼睛,突然觉得犯傻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二宫的头发有些长,全部弯曲着贴到了脸上,他下巴很尖,有很多水滴顺着那里流下来。
大野智觉得自己着魔了,他冲过去把二宫拖到屋檐底下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二宫的嘴唇张了张,大野等着,他却没有说什么,他迅速低下头去口勿他沾着饱满水色的嘴唇。
他的动作粗瀑极了,他觉得心里的什么喷薄出来,手和脚都不受控制,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挺立起来的性器。衣服因为雨水包裹在身上,二宫一眼就看到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的眼神有一丝惊惧,但没有拒绝。
大野在他脖子和胸口咬出深深的红痕,二宫和也的chuan_Xi混着雨声像水一样流进他的脑子,他觉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种声音——自然界,和小小的爱人。
他抽空会看一眼他的表情,他的整张脸被雨水冲刷的模糊又柔软,下巴上的痣跟随chuan_Xi的节奏在他眼前摇摆。
他取出送进二宫体内的手指,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二宫的腿环在他腰间,他口勿着他的肩膀,挺身,毫不温柔的闯进另一具身体。
二宫猛然抬高脖子发出尖利又微弱的悲鸣,他的手哆哆嗦嗦攀上他的脖子,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嘴唇无法合上。
有些红色的Ye_Ti混合着透明的水流蜿蜒淌过大野的双腿,那是血,红色却冰凉,不是他的却属于他。
他伸手接住一些舌忝 进嘴里,铁锈的生硬气味,还带着人体独有的腥。他去口勿二宫,顺利探进他嘴里,送上那些并不美好的滋味。
“恩……”大野智片刻休整之后开始动作,二宫细细的哼出了声,大野智觉得连雨声都听不见了。
他的耳朵里只有二宫和也呼吸时嘶哑的气流声,只有二宫和也声带振动时细碎的呻喑声;只有二宫和也,肯褪去所有衣服,肯流着血,允许他做在所有人看来都不对的事情。
结果就是这样了,他听着耳边小声的呜咽开始大哭,他的腰间还在快速的动作。
结果就是这样了,大野智。
你爱他。


二宫和也在锦户那里住了三天,回来后烧退了,脸色却没什么好转。
大野智拉着他的手牵到厨房说你在那受虐待了?我做盖浇炒饭给你吃。
二宫一听盖浇炒饭就喷笑出来,接收到不满的眼神又捂着嘴直点头说好啊好啊,你的拿手绝活嘛。
大野智以为日子能这么过下去,虽然很拮据很无奈。但是有二宫在他就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不算少。
他那天晚上上街是想去买条库子,因为某一条的膝盖上几乎要破洞了。他很快就买完了,回家二宫也还不在,所以随便晃一晃。
他边走边想起二宫和也一星期前拨款时好笑的样子,说你终于肯买库子了啊,我以为你非要等他彻底破了才去买呢!
然后大野智就听到了二宫和也冰凉冰凉的声音。
“新仓先生这个玩笑开的好有意思,你还不不起?你还不起还有你老子嘛……”
他听到一个陌生恐惧的声音模糊的说着什么,还有另一个低哑的嗓音,大野觉得像被冷水兜头浇过。
这个声音,是那个人啊,那个人啊,NISHIKI……锦户亮。
他又靠着墙角听了一会,然后再那边结束前有些脚步不稳的回了家。
二宫和也回家的时间还和往常一样,带着一脸稍有疲倦的可爱笑脸。看着那张脸大野智简直要疯了,他想你到底骗了我多久啊。
结果真的问出了声,他说:“NINO,你骗了我多久啊……”
二宫和也的脸僵了一下,然后摆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什么?你吃错药了?”
大野智没理他,继续说:“我听到了,你放高利贷,还绑了那个新仓什么的想找他家人要赎金。”
二宫和也的表情彻底收起来:“O酱,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放了他。NINO,不能这么干。”
二宫绕过他径自取了吉他在凳子上坐下弹,还是上次那首说是自己写的曲子,他拿了支笔,弹一弹,拿那支笔写点什么,如此循环。
大野觉得脑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静静的望了他一会,往房间里走。
脚踏进房门那一刻二宫突然说:“求你,等等我,等攒够了这笔钱我们就去其他地方,北海道也好,冲绳也好,荷兰爱尔兰都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野智就关上了房门。
二宫的眼睛看着地下,继续没说完的话:“你要开间面包店也行,你不是一直想开吗?或者开个小便利店,让别人给你打工收银,或者……”
但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他暗骂,二宫和也你总算是哭了,可你告诉过自己不能哭的。
他恍惚的觉得眼泪是黑色的,顺着手指缝流出去沾到哪里哪里都脏了,以前祖母嫌弃他一脸尖刻,父亲嫌弃他成绩不如人意,后来老师同学都不喜欢他,说他阴沉沉冷冰冰,还有后来老板说你在这里唱了太久,我们需要换一个人了,好像平时的说说笑笑都是假的。
大野智是那么漂亮的光,他的血顺着大野智的腿流下去的时候其实他哭了,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眼泪也是透明的。
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变成黑色。
二宫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动弹,直到一个温暖的东西靠近,从背后拥住自己,他才慢慢松了手,他看见指缝上未干的眼泪,是透明的。
他闭上眼睛。
“太好了,智。不是黑色的。”
大野智没听懂,他心疼这个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的人,但同时他明白这也许是个很好的机会,他说:“NINO,放掉新仓吧,我们不需要什么重新开始,这样很好。”
二宫和也抬起脸去望他,他的脸上有泪干了的痕迹,大野智弓起身子,在他鼻尖印下一个极轻的口勿。
然后他听到二宫说:“好的,我去放了他。”
二宫和也起身就要走,大野拉住他,像是想让他等到天亮,但怕他改变主意,只能苦笑一下,叮嘱:“出门小心。”
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该有他陪同的。


大野智有些坐立不安,他等了三个小时,不可能这么慢,不可能这么慢。
他刚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几个Wu_Police就撞开了门,一个便衣模样的年轻人举着警官证和搜查令到他面前,问是大野智先生吗?我是芹泽直人警官,我们接到新仓家报案,现在需要搜查你的家。
大野智愣愣的说对,我是。
他看着他们在自己家挨存挨存的翻找,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NINO呢?”
意识到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问的是谁,改口问:“二宫呢?二宫和也。”
其他几个Wu_Police无声的摇了摇头继续手里的工作,芹泽走到他面前解释,他们在那里蹲了二宫很久,二宫可能是察觉了异常要转移人质,所以被狙击手远距离击毙了。
大野听他说的那些句子从左边的耳朵进去又从右边耳朵原封不动的出来,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NINO是去放人的,NINO已经不做坏事了,NINO会没事的。
芹泽照例把大野智带去警局做了笔录。
他隐隐觉得不妙,因为大野智像丢了魂一样,假如是被害人,他一点也没有受欺骗的愤怒或者是被解放的轻松,假如是朋友,他又没有该有的悲伤。
芹泽把大野智送回家,他说调查已经结束了,家里的搜查也结束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大野智很缓慢的打开家门,他说我有点累想洗个澡可以吗?
芹泽说这是你家,当然可以,但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妥,就站着没有走。他站在客厅里四处看,墙脚的吉他和茶几上的几页纸很显眼。
他举起那几页纸到眼前看,像是曲子与歌词。


“我绝不会放开那双手
也不会回到过去
这个只会祈愿的我
总有一天会被制裁
在连接到黑暗国度的那一天
就连你的温暖
也残留在地上了
试着将耳朵贴近地面
闭上眼睛倾听
你也应该能感受到吧
这不断轮回的命运
哪怕只有一次
怀抱着的希望
在你手中起舞的是
未完成的音色
不被允许的互相凝视
逃出这黑暗
两个人太过深重的罪
无法超越
互相信任是如此幼稚
再强烈地期望也远远不够
就像偷偷完成例行公事一般
离开了这个世界

 

 

……”
还没有填完。
他开始听到浴室传来奇怪的声响。
芹泽手里举着那几页纸往浴室门边靠近了些,听清那是哭声。
他那么僵直的站在浴室的门前,觉得自己也要被这巨大的悲伤包围住,一瞬击垮。
那哭声慢慢的持续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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