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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大学不算什么响亮的名校,一个小小的戏剧社却搞得有模有样。
戏剧社的社员只二十来人,偶尔排人物多一些的戏,就得道具编剧一起上场跑龙套。
小大小二的到来明显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特别是社里几个听戏的女学生。记得小大小二第一次到社里,从殷景祥宋本润身后束手束脚挪出来以后,人群中传出几声尖叫,然后二人就被包围了。
女学生们的笑容,明艳的像春风。
他们并不参与排戏,一来师傅绝不会允许,二来他们也没有排完整场戏的空闲时间。
小大小二在戏剧社的时间不多,却也算常客。
开始时在社里的时间总是被提问占据,例如他们平常的生活练习或者演出,后来就变成问他们对戏剧社所排的洋戏的看法。当然社里的人有自己的事要忙,这时候,闲着没事的个别人就跑来教他们认字,当然这个事情是从宋本润开始的。
渐渐的戏剧社里的人也摸清了二人的脾性。
演员喜欢找小大聊天,因为小二不会对演技演法提意见,但编剧喜欢找小二,因为小大对剧情故事从不质疑。
但他两人从未和社里的人起争执,这两人有一点倒是一样——假如对方执意坚持,他们就自己放弃争辩,微笑着回应,那样应该也是对的,没有关系。
宋本润和殷景祥与他们截然相反,他们总是据理力争,那气焰,似要烧尽充斥着世间的不平事。
宋本润曾问小二,你们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
小二在摹字帖,不怎么专心:“我们是戏子啊,与人有什么可争的呢。”
“社里并没有人会觉得你们和我们不平等。”
他抬起头淡淡笑了一下:“你不是知道的吗,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再怎么当做不计较,也不可能一样啊。”
宋本润有些生气,但沉默了一会后来说:“好吧,你是对的。”
小大和小二学字学的很快,四五个月后,常用的字都认得了,即使是笔画多不好写的字,至少能读的出来。
殷景祥调侃编剧说再过一阵子小和就能把你换下来了,他连忙把手边揉成纸团的废纸朝殷景祥丢过去:“你怎么这么闲,净乱说话。”
小大看他这边动静挺大,也跑过来凑热闹。
“唔,在闹什么呢?”
殷景祥笑的一肚子坏水:“在说小和改的本子啊。”
小大抓抓脑袋:“哦,你说那个《碧玉簪》啊。”
“对了,怎么不给你们师傅看看?”
小二笑,盯着桌面不做声。
小大皱眉毛说:“你这么这样傻,给师傅看不被师傅打死了。”
“啊?为什么!”殷景祥飞扬的眉毛更加飞扬了。
“那时候小和下戏来,还穿着戏服,我看着他的妆我就气不过,拉着他嘟囔了句‘姓赵的混蛋你竟还理他’,就被师傅抽了一下。先在改成这样,不被打死还能如何。”说着他鼓了脸。
小二偷偷抬眼瞥他一眼,好笑的捏了他一下:“要打也是打我,你委屈什么!”
这时候宋本润从远处过来了,扬了扬眉毛:“什么打不打的?”
殷景祥转向他:“哦,没事,就在说老一辈不喜欢改戏本。”
宋本润笑了:“那是肯定的,我每次跟奶奶稍微一提,她就直摇头说我们这些新学生不懂以前的事儿,说京戏就是要看女人的贤;可我还是觉得理归理,过度贤德只能助长男性的不中用和小心眼。”
小大张着嘴巴望着他。
殷景祥憋笑憋了一会,和小二一起笑起来。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不。”小二擦擦眼角,“是这呆子崇拜的样子太好笑了……”
那天回戏班时天色有些晚了,但两人心情却很好,进大门还是有说有笑的,一转头,却看到师傅站在院子中央等着他们,脸色很不好看。
两人心下一惊,低下头异口同声喊:“师傅。”
一时没有回音,他们不敢擅自抬头,只好那么在院口立着。
半天,师傅才说:“冶智,回房去,我有话和你师弟说。”他嗓子哑的不像话,谁都没听过他讲话是这个声音。
小大一个激灵,慌忙抬起头:“师傅是我带小和出去的,不是他的错,您别……”
“不是罚他!你嚷嚷什么,我就是有事跟他说!你给我回去。”然后轻轻踹了他一脚。
“哦……”但他注意到师傅的脸色真是前所未有的差,小声补了一句,“您真的别打他啊……”
这回踹来的一脚比上回重。
小二跟着师傅到了正厅,但师傅在堂上的唐明皇画像前沉默站了片刻,再转身面对他时,表情竟平复了一点。
“走,这话,不能在正堂说。”
师傅把他领到了练幼功的小练功房,小二几乎没有来过这里,但他想小大回对这里很熟悉。
师傅点上墙上的煤油灯,四处看了看,慢慢蹲在地上,拿长烟的柄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地面。
“小和。”
小二被吓的手上一_chan。
“嘿。”师傅低声一笑,实在不怎么像笑,“我还没这么叫过你,都是冶智这么叫你。”
“恩。大师兄总是这样叫的。”
“知道我对你一直不是很亲,那也没法子,谁叫你连这里都没呆过。”
小二低声回了话:“是……”
“冶智那孩子对你好,我都看在眼里,你说,他对你好不好?”
“那肯定是很好的。”
“好……”他闭了闭眼睛,问,“他处处护着你,也跟着受了不少罪,如果……如果他遇上什么事,你愿意帮帮他吗?”
小二好半天没有说话,师傅疑惑的抬起头看他,发现小二静静的笑着看着自己。
那种笑……温柔到,让他觉得芒刺在背。
“师傅,您就直说吧,他的忙我帮,一定帮,无论您接下来说什么,我都已经答应了。”
师傅蹲着的身体摇摇晃晃摆了两下,小二没有上前搀扶,他就干脆坐到了地上。
地上都是干燥的土,会把衣服弄得很脏很脏。
他张了张嘴,却只出来几个变调的短音,高高尖尖的,让人险些就要以为是呜咽。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昏暗摇曳的光线里,就要统统看不真切。
小二一回房,小大就赶上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我从窗户缝看到师傅把你带到正堂,然后又带去哪里了?我从这里看不到呢!”
“哦,带我去后堂了。跟我说新弄了个水缸淀水,要是下次来客人,都由我去烧茶,就用那个水,还说了一点杂七杂八的事情。”
“这么晚?黑着脸等了半天就这个事?”
小二看了看他,说:“当然不是,主要是要我盯住你表一跑外面就是一天!”
小大苦了脸:“果然还是这个事!”
他拉上被子往床上一躺:“哎,先不管它,睡觉睡觉。”
“恩,我去洗洗脸。”
“哦!对了!”他又从床上弹坐起来,“今年天气真古怪,十月底都有点凉了,我刚才给你留了半壶热水,你别拿冷水洗啊。”
“行,知道了。”
小大往年冬天也是这样留着热水,说半壶,其实是大半壶。洗脸洗手洗脚,都富富余余的。
很暖和。
小二把脸浸在脸盆里,想这真是暖和,手和脚都不冻,连心都温热温热的。
他去了挺久,小大应该已经睡着,他轻手轻脚开了房门。
“你怎么洗那么久……”
小二一边解开衣扣一边回头看:“你还没睡呢?”
“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啊!”
“怎么了?”
“恩……怎么说呢……就是心里慌。”
小二嗤一声嘲笑他:“至于吗,不去广平能憋死你?”
小大哼哼唧唧说:“才不是这个,这有什么好烦的。”
“那你真是莫名了!”
“对啊……”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揉揉脸,“好奇怪,就是好奇怪。”
“闭眼不说话一会就睡着了,我很困,你别说话!再说我揍你!”
结果小大还是花费比平时长的多的时间才慢慢睡去。
小二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他感觉到有道习以为常的目光停在自己脸上,有些愣神、并不专注,但是暖融融又仿佛依依不舍。
捱了一个钟头,那道目光终于敛去。
小二睁开眼睛,动了动为了维持一个姿势而麻掉的手臂,静悄悄看着不远处小大绵长起伏的胸口。
他应该是睡着了。
但小二不睡也不动,他看着被窗户格子划乱的月光柔和的印在小大脸上,就像看着什么很有趣不会厌烦的东西。
夜更深,他慢慢钻出被子,蹲在了小大的床头,那个人是真的睡熟了。
他记得小大睡熟了不太容易叫醒。
所以他嬉皮笑脸的说:“师兄,你忘记教我勾脸了呀。”
第二日,小二起的很早。似匆匆睡过一阵,又似没睡,天还未亮。
他到了戏服间偷偷打开小大的衣箱,将尤三姐的戏服取出来,再仔细的合上。
他取出戏服之后端着看了一会,放在一边,坐到自己的镜子前,开始在脸上细细的拍色。
拍到脖子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门。
他转头去看,师傅一只脚还在门外,表情是难以言喻的震惊。
“你……”他只说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小二微低脑袋喊了声师傅,无甚情绪的说:“我想弄成这样还是好一些。”
师傅没吱声,跨进门转身合上门,走到他身边,接过他的棉拍,用指甲挑了一点红色混进小二调的颜色里。
“你没演过这类,底色要调深一点,那样白,不像三姐。”
小二对着镜子笑笑:“是了,我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是师傅明白。”
二人没再说话。
这是师傅第一次替他勾脸,画的是他从未演过的尤家三姐,在一堆忍气_Tun声的女人中显得那样格格不人。
小二把一身行头全部穿戴整齐,师傅愣愣的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拍拍他的后背:“走吧,再过一会,他就该醒了。”
“好。”
出了门,他两走了一小段路,来到稍微有些人气儿的街上,师傅拦了一辆人力车,往拉车的手上放了几个铜板,直引的拉车的眼珠都要掉出来。
“小伙子,你送他去西郊云来山庄,在门口等着他,也许要花些时间,但你千万等着他。”
车夫卯足了劲儿点头:“您只管放心,一定候着,小老板不回来我就不回来。”
师傅点点头,挥挥手转身回去了。
车夫恍惚着收好了钱,看了一眼小二,似懂非懂的愣了一下,等小二上车之后,把雨棚拉高,犹豫了一会,又默默的拉上雨帘。
“小师傅。”
“恩?小老板什么事儿?”车夫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在。
“您听戏吗?”
“嘿。偶,偶尔听两段。”
“那听过红楼二尤吗?”
车夫跑路的呼吸规律而急促:“哦,听过,听过。”
“那城里最好的三姐,你说是谁?”
“啊?”车夫可能是想起他身上的妆,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没事,您只管说,我没演过三姐。”
“啊,哦……那还是……二澜的戴老板演的好吧。”
车里传出来一阵笑声,没了后话。
车夫又拉出几十米,车里的人又说:“对,对,戴老板的三姐是最好的,因为三姐啊——”
车夫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车里的人又突然低了声音,他没听清,但附和总没有错,他傻呵呵的应了几声:“对,对,小老板说的对。”
因为三姐啊,那样倔强,不是我能演的了的。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到了小大的鼻尖上,他皱了皱脸孔醒过来。
他伸了好大一个懒腰,稀里糊涂翻起身,才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哇!都什么时辰了!小和怎么不叫我!师傅也不叫我!”
他忙忙乱乱穿好衣服跑出门,发现师傅不在房里也不在正厅,又找了找,哪里都没见着。他没头没脑往门外跑,在离大门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看见了师傅,他很奇怪的蹲着蜷成一团。
小大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飞也似地奔到他身边,才发现他在哭。
“诶?师傅,师傅,你干什么啊……”
好在这条巷子小,没有什么人经过,但凡是经过的人,都朝着他们多望两眼。
蜷着的人根本讲不出话,他拿袖子遮着脸,摇了摇头。
“有事先回去再说嘛,你在这里坐着能干嘛呀?”
小大连拉带拽的把他扯回屋里,拿毛巾硬是掰下他的胳膊给他擦擦脸,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蹲在面前望着他。
其实他本来已经不哭了,被小大这样一望,又莫名两声哽咽。
“哎呀!到底是怎么了!你突然弄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桂师兄别怪我,桂师兄会怪我……”
这是今天小大见到他起第一次听他讲话,虽然尽是重复,但好歹有了点意思在里头。
“桂师兄?谁啊?”
但师傅没有答他,只是又重新把脸埋到胳膊里。
“桂师兄……桂师兄?”小大直起身,皱着脸在屋子里踱步想了一会,突然冲到他面前,“是小和的桂师傅?”
藏起面孔的人慢慢放下手,表情近乎木讷,随后点了点头。
小二一早起来就不见了踪影。
师傅在哭。
师傅说对不起桂师兄。
小大站在原地狐疑的摇了摇头,他说:“你把小和弄到哪里去了?”
当天,小二回到去时的路口,时辰已是下午。
他步子很慢的朝戏班大院走,远远就看到有人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而且还睡着了。
“傻子呀。”他轻声说,面无表情。
走近门口,步子也是很轻的,照理说不会惊醒任何人。但是小大却像被电打了一样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腕。
下一刻却被他的行头弄懵了,结结巴巴说:“你这,这……是什么呀?”
小二抿嘴笑笑,拎起一边衣摆:“大师兄看不出来吗?尤三姐啊。”
“我知道。”
“那你问什么?”
“问……问……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
“哦。”他收了笑脸,“大师兄的衣服我不能穿啊。”
“你!”小大被呛得怒气冲冲,他憋了半天,还是什么回敬的话也想不出。
最后拽着他的手就往戏服间跑,把他按坐在自己位子上,匆匆拿油膏擦掉他脸上的妆,动作之猛,弄得小二打开他的手喊疼。
“傻子你是要擦破我的皮吗!”
小大看着他怒目相对的样子,忽然舒出一口长气。
“干嘛!”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变不回小和了。”
小二卡在当场。
半天他又坐着自己一个人笑起来,歪着脑袋从镜子望望他:“真有你的。”
他从小大手里抢过擦妆面的棉布,把剩下的油彩擦干净,他在自言自语:“嘁,碰见你简直是撞邪,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
“才不告诉你!”
“诶!?你今天怎么莫名其妙的!师傅也莫名其妙的!对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吗?”
“才不告诉你!”
“啊?啊!为什么!”
……
小二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穿他的衣服,去不能告诉他的地方。
但是事情并不会……那样顺利就过去了。
很快他收到了好几套戏服,被指着名在永和楼和德顺兴连唱了两场尤三姐,但人们都说他的尤三姐只看前半段就够了。
德顺兴唱的时候宋本润一个人来了,坐在台下。还没开戏,同一桌其他两个人聊天聊的起劲。
“哎你真稀客啊,居然跑来看戏。”
“那是,这个热闹当然要凑的吗,一睹龚老板唱三姐的真容咯!”
“为什么啊?三姐那肯定是戴老板演的好啊……”
宋本润心想这最好听过再下结论。
那人飞快而神秘的接口:“这样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知道龚老板的三姐怎么来的呀。”
“唱就唱了呗,这有什么。”
那人得意的笑笑:“那可不然。”
“哦?你倒是什么都知道,那你说是怎么呢?”
他朝提问的人招招手,二人凑得更近了些。他声音虽不大,但挨着坐的宋本润还是听的清楚。
“以往三姐都是戴老板的活儿,哪有他的事儿,他呢,是给京上来的什么大官当相公,才抢了戴老板的三……”
他话没说完,被宋本润揪起领子,他一字一顿的说:“谁让你散布这些谣言?”
那人吓了一下,挣扎两下,发现被揪得太用力,根本挣不开:“谁说是谣言了,我亲眼见着他穿着戏装从小车上下来,我怎么胡说了!”
宋本润还不准备松手,不知道殷景祥从哪里冒出来,跑过来拉下他的手。
“本润,松手,你在干什么?”
宋本润看也不看他,死死盯着刚才揪着的人:“他诋毁小和,还不准我生气?”
“诶?”殷景祥转脸也看向那人,“你说什么了?”
这个人竟真是倔的很,他一口咬定自己亲眼所见,哪怕殷景祥凶横瀑戾的瞪着他,他都不改口。
“看来是真的了。”
“不。假的。”宋本润瞪着他。
“没人能那样跟我说谎。”
宋本润依然摇摇头:“不亲自问过他,我不信。”
在殷景祥的劝说之下,宋本润没有直接捉住小二来问,而是找了小大。
小大听他讲话,皱着眉毛摇了摇头:“他在胡说。”
宋本润松了口气:“对啊,还说什么看见小和穿着三姐戏服从小车里下来,看见个屁!”
他说完,却发现小大的神色不对:“怎么了?”
小大嘴唇动了几动,才勉强说:“他是穿着我戏服出去了……”
这回,宋本润咬咬牙齿,却不说话了。
小二在后堂烧水,听到脚步声,一回头见是石头站在身后。
“二师兄找什么?要开水吗?”
“你少跟我装蒜。”
小二扔下柴火,对着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右转回过身。
石头被他惹火,拧着他的左手就是一别,他听到一声细微的咔拉,刺痛像一窝马蜂,嗡嗡作响涌上他的脑门,他的嘴唇一下全白了。
“看你还抢不抢大师兄的戏。师兄脾气好护着你让着你,我可不会。”
小二脑袋一片嘈杂,他抽了几口气,从他手里抽回手:“说完了?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这些事轮不到你管,我也轮不到你说。”
石头还想还嘴,小二冷飕飕的警告:“二师兄就这么想让师傅知道是你拧坏了我的手吗?”
石头咬咬牙,火气很大的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脏东西。”
小二对着他笑,戏里坏女人才会有的那种媚笑。
他看着石头的背影,知道这人快被他气疯了。
脏东西?他才不在乎,这些人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与他同屋而寝的那个人不嫌弃他,只要他不嫌弃他……
德顺兴的戏才歇了四天,云来山庄又一贴纸柬来请人去唱戏。
去的只有小二一个。
他左手扭了筋哪有这么快好起来,他想石头真是笨,平时勾脸都用左手,拧了左手怎么瞒得过去呢。
他只好对师傅说他干活伤了左手,勾不了脸。
师傅也不对他生气,自从那个早晨之后,师傅再也没有骂过他打过他,甚至取过笔,要亲自替他画。
笔尖还未落到皮肤上,被人伸手挡住了。
小大什么时候来的他都不知道。
“我记起来了,早就说过要教你勾脸的,正好这次,我给你画。”
师傅没有说话,把笔递给他之后,就关门出去了。
他勾的很仔细,比给自己画时专心十倍百倍,一边讲解一些该注意的要点。
“我也是跟师傅学的,所以你可能都听过了。”
“恩,师傅是讲过。”
“那你不说!显得我多啰嗦啊!”
“多听一遍多记一遍,有什么不好。”小二嘻嘻笑着,“虽说要领一样,还是你画的好看。这可能学是学不会的了。”
小大不说话,照平常,他肯定要反驳说这有什么学不会的,但他什么也没说。
“看你呆样儿。”小二坐着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小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就是这么个事。”
“不是的。”
小二有点好笑:“不是什么了,就是的。大师兄,二澜还有那么多师兄弟,一个班子要维持,总会很辛苦的。”
“不是的。”
“没有什么不好,过年班子里兴许能添些新衣服。他们穿什么我是不管,但我想最好,你再添一件棉袄。”
小大还是执着的重复:“不是的。”
“你真磕傻了?说点别的来听听!”
……
“喂,起来,你不是说改剧本,怎么写着写着趴桌上就睡啊!”
龚和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面前黑黝黝的一张脸,不满的嗷了一声,继续趴倒。
“起——来——啊——”
“干嘛!干嘛!”
“我把鱼都切好了,你不去烧饭吗?”
“你又去钓鱼!”
黑黝黝的圆脸抠抠耳朵:“怎么了,反正也没事。”
“没事?你学生作业批完了吗!”
“哦,晚上看。”
“你大爷啊!这也叫没事!?”
“哎呀你怎么这么瀑躁……”
“大师兄。”
戴冶智被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吓了:“哇!干嘛这么叫?都6、7年没被这么叫过了,好不习惯。”
龚和也拿手支着头,他的背后是江南春季绿青的柳和明黄的花,他的眼睛笑着,比柳条春花还要和暖:“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从前的事情。”
“哦。”戴冶智就哦了一声,伸手抚摸他的头发,他的指节很漂亮,动作温柔胜于春风。
龚和也扒拉下那只手,用双手握在掌心:“我现在过的那么好,不再怕了。”
“好,那就好。”
戴冶智在他身边坐下,把他搂进怀里,其实他身形很小,只是搂着龚和也尚且足够。
那就够了嘛。
“小和。”戴冶智抱着他在他耳边叫。
“恩?”
“我……饿……啊……”
“啧,知道了知道了,那鱼是要红烧还是清蒸?”
“红烧吧,前几天殷景祥宋本润来的时候你蒸过了!”
“难道前几天蒸过今天就不能蒸吗!”
……
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他不松手。
有人,为他在排练时出头讲话。
有人,在雪夜里跪着替他求情。
有人,把朋友介绍给他满心欢喜。
有人,会为他留大半壶热水。
有人,亲手为他勾脸,好看的天下无二。
有人打死都相信他善良、干净、懂得爱与纯真。
那个人再一次与他并肩跪在师傅面前恳求离开。
他们抛弃了一些曾经很重要的东西,曾经以为没有就不能活的东西,但他们还是活着,活的很好。
然后得到了自由,得到快乐,得到尊严和幸福。
“大师兄。”
“啊呀呀呀呀!你怎么还这样叫。”
“再陪我唱一段京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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