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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STBY是个有点特别的男人——虽然每个人都有特别的地方。比如组合里有个男生的姓氏比较特别,不熟悉的STAFF在标记位置的时候经常会弄错,但STBY总记得会提前检查改正过来。这样的男人会让旁人觉得亲近、但无从下手。

“诶?生日礼物啊,”二宫放下来信,是今年最后一次录音,要把年底的节目也赶出来,然后大家可以放假,“是很困扰呢,我最近也在想这件事,好像年底过生日的人意外的多呢。”

STBY迟疑地应了一声,“还有五月份吧,你觉得吗?我觉得我认识的人里五月份生日的也挺多的。”

“嘛,大概是吧。不过STBY认识的人比较多啦。”二宫笑,“样本数大了,结果可能会不一样吧。”

STBY就只好说“是呢,结果会不一样。”

“STBY喜欢送什么呢?生日礼物的话。”二宫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等STBY回答马上说,“啊,今年我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礼物了吗?”然后看见ASU酱用手捂住了嘴巴。

“啊,”STBY连忙为自己辩护,“那个时候你们在京都啊,对吧?我没见到你啊。”

“你之前明明来过的啊。”二宫不依不饶,“而且生日礼物的话,不是当天也没关系吧!”接下来又换了很宽和的语气,“不过你生日的时候我也没送就是了。”

“是呢,如果一方不送的话,自己送会有些尴尬吧。”

二宫好像有些了解了,“的确是这样呢……啊原来STBY桑是很想送礼物给我的啊——那个、ASU酱你笑出声也没关系,不会录进来太多的。”

STBY无视他继续说,“而且常年习惯了不送的话,突然开始送,对方也会烦恼吧。”

“嗯……会让人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变化吗?’”

“对对,是这样。”

“那STBY过生日的话想要什么礼物呢?”二宫打量着他,“以我的立场的话,还是送些实用的东西比较好呢——STBY缺什么之类的……啊,我以前就想过送你一个手提包呢。”

“诶?”STBY笑,“以前就想过……”

“嗯,”二宫很认真地点头,“以前就想过,有合适的时机送STBY桑一个手提包。”

“多谢多谢,”STBY好像已经接受了一样,“我平时不怎么会用呢,但你送的话一定会用的。”

“嗯,等我送你一个——”二宫笑起来,“说得我好像你亲戚一样……”

 


他觉得大野智已经把能送的最好的送掉了——抢先送掉了,所以大概自己准备什么都不会太让人惊喜了。二宫这么想着,好像抱了很大一罐蜂蜜抱怨着太甜了太甜了。同时却抱得紧紧的,如果有人要来抢走,他是一定要跟人家决斗的。

想到这里就有些气馁了,他恐怕是没办法上门跟大野智的母亲宣战的。

ASU酱最近也有些烦恼,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比自己大了几岁,比她成熟很多的感觉,家里有些担心。二宫随便追问了一句“大几岁啊?”才知道是和大野智同一年的。STBY说女孩子可能会比较倾向于成熟点的男生吧?会有这个情结呢,但父母的担心也是难免的。

二宫很赞同地说,“如果是STBY这种的话,我也会替你担心呢。”

ASU酱觉得跟这两个人聊聊还可以,取经真的就算了,所以就收拾东西就去约会了。

“想出什么好东西了吗?”STBY看着二宫拖着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尊石膏,“我觉得他……一定是包容性很强的人吧,那应该很好选吧。”

“其实什么都好吧。”二宫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有时候想啊,还是送吃的最好呢,大家一分就吃掉了——吃掉了就没了,也不会剩下占地方、也不会让人觉得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哦,”STBY很有同感地点头,“那——你想送他吃的?”

“想送他去纹身。”二宫说得很一本正经,紧接着又笑,“不过他妈妈知道了,恐怕会想杀了我吧。”

STBY看着他不再说话,然后看见二宫低下头翻手里的稿子,“我真的觉得,如果家人不支持的话,很难说是幸福的。”又抬头看STBY,“你觉得呢?”

“诶?谁?”STBY避重就轻,“ASU酱吗?”

“……嗯,是呢;我觉得是的。”

 


二宫记得大野智跟他说过,他生日是回家过的,以前不能回家的时候就自己过——发短信问大野智今年是什么打算。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末,但大野智好像是要上班的。二宫想或许可以让他先回家,他们在一起的话,晚一点也没关系的。

只要他不介意吃两份蛋糕。二宫觉得大野智不会介意的,可以让他中午少吃一点。特意去了商场,觉得逛一逛会就有想法的。很想防晒霜给他,虽然也是用一用就会用光的东西,

但以大野智现在的皮肤状况来看,他平时是不用防晒霜的。最后很老土地给寿星买了一条皮带——虽然他一点都不缺这个。但觉得是很实用的东西,或许他以后跟别人上床的时候摸到腰间,说不定能想起是谁送的。

却很久都没收到回复。二宫顺路去了超市,觉得应该多买些菜,他挺长时间没有好好下厨了。

 

 


这样的季节,北海道早就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山上的气温比想象中的还要低,柏树中夹杂着看不出年份的美人松,枝头最顶端偏下来,好像在专心寻找归途。

大野智还是去了墓地,一个人。天快黑的时候,也并不是扫墓季节,山道上一点都不拥挤,只有零星几个卖花的摊位。大野智是空着手来的,也的确不打算留下什么。他其实很想告诉小原的夫人,告诉她自己想去看他,想告诉她,她的丈夫并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但又觉得自己早就失去了这样说的资格。

却发现连她的容貌都不是很能记得清了,但那悲痛和解脱的伤感明明还就在眼前。

他就坐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之前还想过,走到墓前要好好地鞠躬致意,可真正来到这里、找到墓碑,只觉得一身的疲惫突如其来,只想就这样坐下。地上很凉,是开得很早的墓地,杂草混杂着初冬的灰土,到处干燥冰冷。

中居说她会离开这里,回到父母身边去。原本是一个关于爱和勇敢的故事,却悲伤在这勇敢被成全得如此彻底。大野智觉得脑子很乱,一些画面纷至沓来,比如丸山冲进酒铺买了一瓶陈酿,比如锦户亮的妹妹在街上发放派送品。原本都是他没有亲眼见过的场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潜意识里如此真实清晰。

 

 

 

听见大野智说生日要回家过的时候,二宫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反应。他本来也说过是要回家过的,二宫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在大野智的家人那里找什么存在感。他说那明天呢?明天你加班吗?我可以提前给你庆祝。

“想怎么庆祝啊。”大野智问,“今天的汤好淡……”

二宫去厨房把盐盒拿了过来加了一勺,看见大野智尝了尝,觉得很满意。“你想怎么庆祝……就怎么庆祝呗;我是不是太久没做饭了,手上都没准星了……”

“有有,这个绝对有。”大野智连忙说,“这个连失误都算不上,你做饭比我强多了!”

二宫冷笑,“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天天做饭——那是不可能的。”

“你又随便脑内我,我可没这么想啊。”大野智觉得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比较好,“明天晚上我值班呢。”

那这样真是扯平了呢。二宫忍不住想。自己生日的时候没能让他陪,轮到对方这样,果然就没什么立场抱怨了呢。却忍不住多说一句,“……不能跟谁换一下?”

“就是跟丸山换了啊。”大野智若无其事地说,“我本来26号值班——你不知道我怎么让他答应的啊,我……”

“然后你26号上班、下了班回家?”

“嗯。”

二宫就安静地看着大野智喝汤,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正好,我也回家。”简直快担心他一个人都喝光了,终于说“你给我留点儿”。看见大野智有些讪讪地放下汤勺,自己拿过来,“礼物在你枕头下面。”

大野智看着他,脸上却不是收到礼物应该有的表情,好像嚼到了盐粒一样。二宫连忙反应过来,“不、不是那盒……你不会再去看看吗!”

 

 


对面楼下那家清吧新开的时候,二宫还特意去搞了张会员卡。大野智太喜欢在外面喝酒了,二宫觉得他应该去做一个酒保或者渔夫,可能比他现在做警察做得更好——至少可以有固定的休息日,可以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有空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安全稳定,自由潇洒——虽然可能少些福利。

并且很安静,不会像之前酒吧街上的店,吵到听不清对面的人说话。

二宫又想起那些时光,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明明没有过去多久,甚至他们不久前还去酒吧街参加了一个琴房的开业典礼。但怎么会觉得如此遥远了。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不是好事——明明是他的生日,原本可以有很多浪漫。

似乎姐姐还记得大野智的生日,这让二宫有点意外。“就这个月嘛,看见了当然有点在意啊。”八卦地想跟二宫打听什么,被毫不含糊地拒绝了。

大野智来短信说可能会晚些回去,二宫只是说知道了。这样反倒让他安心些,原本会担心,以对方母亲的性格,他们的事情一天无法被接受,他就无法回家。

喝掉最后一口之后二宫放下易拉罐,穿上外套下楼。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有些不习惯一个人了,也越发觉得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必要自己喝酒。确定钱包里还装着那张会员卡。记得上次去的时候,台上弹钢琴的女生很安静、很漂亮。

这次也是。

二宫在靠进琴台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喝掉了一杯生啤,又点了一杯石榴汁调的鸡尾酒。等到一曲终了,端着杯子走上去,问可不可以让他弹一首。女生笑着接过酒,起身让开,以为台下一定有他喜欢的女生。甚至拿了话筒给他放到钢琴上,或许表白会用到。

二宫微笑着对她道谢,虽然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写过很多歌,每一首都喜欢,但有一首或许有些特别,那是他和他都会弹的——虽然大野智只会用一只手,并且没有再深造的打算。却说要把姐姐留下的钢琴运过来,因为是很重大的物品,对二宫说得很郑重,仿佛拜托给了二宫。就算看在钢琴的份上,也要在这里住得久一点。

本来就是一首简单的歌,像是唱给初恋女生的情歌,清澈温柔得像五月的露水。二宫弹得很投入、唱得也很投入,好像他想表达爱意的那个人,此刻就在台下听着一样。直到尾音停歇,四下响起掌声,他起身致意。

看见角落的位置上,唯一一个没有鼓掌的人,专注地看着自己。

大野智看见二宫站在灯光下,从愣神到微笑——还有一点害羞——甚至就忘了自己说谎败露的尴尬和苦涩。他注意到邻座的女生已经准备上去递红玫瑰,就只好抢先起身,走到二宫跟前,“你带会员卡了吗,我们结账吧。”

 

 

33

大野智不得不找了一些关系,想办法瞒着中居、把小原收到的信件从内情科弄了出来。跟诸多查无头绪的案件一样,档案文件夹的封面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编号,和曲别针夹住的照片。直到他把档案里的每一行都能够倒背如流,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十二月初的时候出差去了趟印度,错过了姐姐的婚礼。电话里姐姐很遗憾,但并没有为难他,似乎多年间已经习惯了他的缺席。

又叮嘱大野智要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即使没有再说什么,但大野智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直到圣诞那周回来,大野智才知道平安夜是相叶的生日,并且“其实我根本没过过什么圣诞哦,都是在过那家伙的生日。”二宫如是说。

大野智揣测这话里究竟有多少是故意惹他吃醋的成分,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算了。二宫已经放下手里的棒球手套——那是今年要送给相叶的礼物——蹭过来,“你看什么呢——学生时代的情书吗?”

“是呢。”大野智笑着折起来,“挺多的吧?当年我……别、别动。”他连忙把茶几上的信件都揽进怀里,他有点后悔说这种话逗二宫,“没什么好看的。”然后看见二宫眯起眼睛看了看他,就失去兴趣,继续去给棒球手套打蝴蝶结。

气氛有点闷,“百货公司正打折呢……”二宫摆弄着玻璃纸,“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并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大野智说那去看看吧,我觉得我好久没逛街了……节日打折的商场人潮汹涌,给家人买了礼物,二宫站在香氛浓郁的化妆品区,犹豫着该给姐姐买哪个年龄段的套装比较好——这几乎是会犯下原则性错误的大问题。大野智看着二宫皱着眉头很耐心地听漂亮的导购小姐做产品介绍,忍不住想笑。

“那是我姐夫。”二宫有些抱歉地指着站得远远的大野智,对导购小姐说,“不过他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都提不出来呢,很伤脑筋啊……”

大野智当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虽然隐约知道不是在说他的好话,也只好礼貌地对人家微笑。

买糖果的时候,二宫看着大野智耐心地在一推散装的糖果里把自己喜欢的口味挑出来,就帮他撑着口袋,慢慢地说,“我妈问你,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看看……”看见大野智没什么反应,又连忙说,“不去也没关系……不过去了可能会有压岁钱吧……嗯我记得她这么说的……”

大野智就笑,把手里挑出来的糖装进袋子里,“再等等吧……帮我问好。”

他其实很想跟他回家、去见他的家人,这种期待甚至超过了原本应有的紧张和退却,但是只因为自己不能同样地带他回家。大野智不想让这份尚处于隐形的不平等,完全暴露在当下。他自己也很久没回家了,趁着新年,可以把印度带回来的土产带回去——虽然在印度的日程很紧,但这一次带礼物回来的心情却比任何一次都在意。

 


那部电影赶在年底的时候制作完成,最后一部分的后期工作是几位主演的评论音轨,要作为特典加进DVD里。录制完成后STBY组织大家去吃饭,原本没有几个人,二宫并不是很想去。跟十几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儿们可能没有太合适的话题,又或者是隆冬比较让人压抑。

他当然不会承认,对大野智不愿意跟他回家,有点在意。

“一会儿饭桌上你给他们发压岁钱没有我的份,我会寂寞的啊。”二宫真真假假地对STBY说。

“当然有你的份。”STBY拎了拎手上的包,那是二宫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就在这里呢——而且,我什么时候让你寂寞过啊。”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实话。男孩子们哄笑起来,二宫也笑。换了鞋穿了外套,到对面的饭店。二宫说这简直就跟我在这里吃午饭一样,辛苦一年了,你们应该挑一家贵一点的店宰他一顿啊。

发红包的时候STBY最后拿给他,却是一个信封,“朋友拜托我转交给你的。”

二宫问是什么,竹内结子拜托你转交的情书吗?

“没有那么好……不过也不错。”STBY把信封翻过来正面递给他,等待他接过去。

二宫看见上面的署名,“……你朋友是五月份生日吗?”

STBY一愣,“呃,这位不是……你好冷啊……”

 

二宫有时候会想起中村苍,那个跑到意大利学设计的小裁缝,偶尔会发邮件给他——只是很偶尔。但二宫从来没有回复过。其实他很想问问中村苍,意大利跟他去之前想象中的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很时尚、现在大街上还有没有黑手党。

就好像自己上次到了洛杉矶才知道,好莱坞城下投币的洗衣机不能速干一样。

他关了邮箱的页面,看见大野智电脑的桌面上是非洲的草原,画面中间是夕阳和一只能看得见背影的大象。那家独立电影工作室的名字用很复杂的花体印在信封上,全然不顾接到这封邀请函的这个人英语不太好。

“这更凸显了你去的必要性。”STBY如此解释道。

二宫等了一下,他很少会给STBY打电话闲聊,这种交流的方式让他们两个人都有点奇怪了。二宫听见那边笑起来,就问,“其实你舍不得我的吧,是吧?”

STBY少见的有些为难,“……虽然你这么说也没问题……”

二宫很少去大野智的书房,更少会在那里待着——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里无处可待。大野智很久不画画了,自从那件石膏的甘地像,也很少见他再做手工。二宫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打扰了他原本的爱好、和生活里的内容。试着问过,大野智说只是因为一直很忙。

“这些做起来很费时间和心思啊……不过你看我还会去钓鱼的。”但大野智没有告诉二宫,钓鱼也是因为一直有人约他,加藤或者小仓——是可说可不说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说出来惹二宫多想。元旦这天大野智走得很早,会有亲戚去家里,自己要更早到一些比较好。

二宫把那个信封放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拉开抽屉想找信纸,虽然是拒绝,但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他看见抽屉里大野智先前在看的那些信件,忍不住拿出来在手里。上面没有地址没有署名,是直接送达到本人的样子。二宫有些好奇那些早年会喜欢上大野智的女生们是什么样子,她们眼中的大野智、那时的大野智又是什么样子。曾经问大野智要过小时候的照片,却因为全都保存在原来的家里。

“我给你拿过来?”大野智想即使现在不能带他回家去翻影集,至少可以把相片拿回来给他看,或许这样抱歉就可以减轻一点。但二宫却说不用了,上次我听你姐姐说过了啊,十几岁的时候像女孩子一样好看又腼腆。

二宫打开一封拆开,有一点小小的罪恶和偷窥的快感。

但很快消失无踪。

他一封封打开那些信封、每一封都是同样的内容——直到最后放弃。二宫头脑空白着把它们重新装回去,放进抽屉里。

 

 


年后在上班的时候,丸山带了整整一箱酒到科里,箱子上巨大的“星野佳酿”仿佛宣布胜利一般,极其显眼。丸山赶在上班铃响之前把那箱酒藏到了大野智的办公室,以免被哪个路过的领导看见。说下班走的时候每个人拿一瓶,味道很不错。

大野智看着他折腾,看着大家起哄,之后关上门放下百叶帘,就把热闹和祝福都关在了外面。

过年的时候回家,有亲戚来串门,带了小孩子过来。是大野智第一次看见的小侄子,很可爱,一起玩儿了好久。被母亲叫到厨房里,以为要他帮忙做什么,结果是提醒他给小孩子压岁钱。大野智连忙去拿外套取了钱包,也不知道该给多少,数了一万给小家伙揣进裤兜里,转身就发现小孩子蹦蹦跳跳把钱掉到了楼梯上,又连忙捡起来追上去给他塞好。

“智很喜欢小孩子呢。”听见母亲跟来串门的长辈说。

客人走后大野智很自觉地收拾碗筷打扫厨房,看见父亲拿着报纸路过,有点意外地说,“你以前回来吃完饭就躺沙发上不动弹……”大野智不知道该说什么。母亲始终没有提起二宫的事情。直到临走的时候,大野智终于不得不问,可不可以让二宫来拜年,被母亲毫无余地地拒绝了。

“我知道你不觉得你有错但是……”

大野智迫切地打断她,“我知到我错了但是……”

“我真的没办法接受。”母亲说。

大野智放下手里的那个信封,听见外面依然有大家热切八卦的喧闹,是幸福快乐本该有的样子。一开始一切都很简单,只是“爱或不爱”,后来有人告诉你它其实关于“对或不对”,然后发现“可不可以”并不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但丸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老人要求明莉必须辞掉现在的工作回家帮忙经营老店,丸山也没有告诉明莉他跟岳丈签了一个严重的协议,一旦离婚要赔付年金保险。

二宫问自己有没有看到一封信的时候,大野智下意识地说没有,然后把在书房椅子下面捡到的那个信封带到了办公室。他只是认出了上面那个LOGO,好像在电影片头见过的样子。后来GOOGLE告诉他那是一间制作室的名字。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职业病在作祟,觉得二宫问他那封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细微的不自然。

大野智知道这样一定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他原本担心,如果是二宫进了自己的书房看见那些恐吓信,会心神不定。小原的事情让大野智一直试图忽视的隐忧横生枝蔓,他已经不知道把二宫留在身边,是不是对的了。他用偶尔从丸山的杂志上看到的理论说服自己,爱一定是自私的。

却发现原来需要担心需要心神不定的是自己。

敲门声,丸山开门进来,“锦户亮的妹妹来了,还有搜查一科的……”看见大野智脸上有点不对,“你看什么呢?没事吧?”

“没事……”大野智把信装起来收进抽屉里,他心不在焉得甚至没来得及有更加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还是先出来吧。”丸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杂志上说密闭空间不适宜接受坏消息。”

 

34
 


大野智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习惯任何恶劣的现场,却还是差点在法医室吐了出来。他忍住胃里的翻腾,转身把锦户亮的妹妹拦在身后,说先去外面录一下笔录,过一会儿再来看。把他们送出去之后拜托法医,能不能再整理一下、画一下妆,被法医说“我这里不是殡仪馆”。却还是被大野智说服了。

“你哥哥做过错事,但他是一个好人。”

大野智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却看见锦户亮的妹妹抬头看他,“如果我之前多联系他一点、早一点找到他,也许就不会出事。”

“这不能怪你。”丸山给她递了杯热水,“这是凶手的错。”

大野智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丸山的脸,他表情里的不容置疑依然没能掩盖住那一份心虚和懊悔。

茶水间已经不供应麦片了,好在大野智现在只想喝点什么能压住胃里。送走锦户亮的妹妹,丸山在茶水间跟大野智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了,“你知道吗?我觉得她其实好像是在指责我们一样——如果不找到他做线人,如果不让他提供情报,如果……”

“如果我们早点抓住了石桥。”大野智低头搅一杯黑咖啡,他还没从刚才胃部的不适中解脱出来,“这样的话你是不是打算谁出事你都要说一遍。”

“但事实的确如此啊。”丸山有点儿较劲了,“我说错了吗?”

“没错。”大野智把勺子拿出来、杯子递给他,“但总是翻出来提醒自己,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的。”

丸山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你也就能说说我吧……”

大野智转身去给自己又冲了一杯,他们谁都没把话说完,剩了一句,谁都不想说。他记得丸山早就提醒过他,那是不多见的,因为没有谁会愿意一再提醒同事注意自己,尤其还是一个做过卧底的同事。那次也是在茶水间,在大野智重回酒吧街之前。

“可能下一个就是我了。”大野智忽然说。

被丸山从后面激烈地摁住脑袋慌张地说“快呸两口!快!”

“你松手我要吐了!……”

 

他重新把那些已经搁置掉的房产广告拿出来,又想到现在早就已经更新了信息,于是又去买了很多回来。拿回家里,二宫看见了,什么也没问。大野智很希望他能问点什么,然后可以让他适时地表现出犹豫不定和言辞不清,然后——说不定就没有了然后。

但二宫什么也没问。

大野智还是把那封信还给了二宫,摆在床头柜上,说是自己打扫房间的时候在客厅捡到的。二宫说知道了,然后这件事情就没有了下文。其实大野智想,是不是二宫也在等着自己问什么,然后他就可以说,是的我想跟你谈谈,我想去美国——但他问不出口。

好像一开口就会失去,仿佛板上钉钉了一样。于是就各自沉默着。

 

 


二月份的时候二宫开始跟巡演,对于一个刚出道的团体来说是极其少见的盛大。STBY问你决定了吗?我不想半路我的音效总监撇下我去赚美元了。二宫心情很差地看着他,STBY连忙摆摆手做了投降的手势。二宫并不是愿意分享隐私和情绪的人,但他能看出来他最近心情不好。

“不好意思。”二宫低头吃盒饭,“我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

STBY打断他,“我知道。”他把二宫碗里的肥肉夹出来放到自己的饭盒里,“是最近伙食不太好……我明天让他们换一家。”

出门后大野智没再跟他联系过。

虽然自己也是一样,虽然每一次差不多都是这样。但二宫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担心的东西很容易描绘,却不容易理清。好像一场大雪,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沉淀着压断了树枝、中断了前进。

巡演的最后一站是札幌,到达的前一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也可能是这个冬天最后的一场雪。航班延误了三个小时,下飞机的时候被远处天地间一片白茫晃到了双眼。二宫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大野智,问他在做什么,然后告诉他北海道雪后的风景。是一片白色,在阳光下面很美、很耀眼,好像满世界春天、这里却独自经历隆冬的天气。

他怕自己没办法描绘出眼前的景色,又怕自己无论如何表达,对方也没有实感。

 

 

二宫回来后不久就搬回了自己家,他有点受不了大野智成天拿着房屋中介的信息,却一句也不肯自己提起。他不想多问,退一步总要比走到山穷水尽要好。大野智似乎也没什么想法,就好像他们开始的时候一样,原本荒诞而不可理喻的事情全都顺理成章。

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每天打电话过去,怕抽屉里那些信件会突然有了生命、跳出来,把他最要紧的东西吞噬下去。得到的回复却越来越敷衍。二宫想他一定工作忙,只是太累了,后来安慰得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些说辞。

他留了很多东西在大野智那里,希望可以成为无话可说时再去那里的借口,是如此拙劣的手段,他知道大野智跟他一样心知肚明。

 

 

 

就算经历过严冬,但樱花还是开了。

 

 


三月末的时候大野智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樱花。约得很仓促,让二宫措手不及地推掉了当天的工作和饭局。原本带着男朋友上京游玩的滨田在电话那边高喊二宫见色忘友,被无情地咔掉了电话。

二宫说你今天放假?我怎么不知道。问完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会把大野智的轮休记得比自己的时间表还清楚。

有些东西并不是放在那里就会安然无恙,何况对手是一个比自己还要不会经营的人。

二宫原本以为他们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却去了比任何地方都不安静的上野。虽然不是休息日,但人多得超乎想象。樱花开得也比二宫预想到的更多、更盛大,似乎今年的春天来得太早了一点。公园里到处能看见家人或者朋友准备野餐,二宫看见大野智什么也没带,虽然自己也是。

虽然自己特意戴了戒指,却在看见大野智第一眼的时候就后悔了。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戴着戒指更尴尬的了,他不想说破。趁大野智不注意的时候,把戒指摘下来揣进了口袋里。

“原本你的语气就像是‘饭后要散步’一样。”二宫不肯承认这是自己疏忽,“你不会真没吃饭吧?”

“吃了。”大野智摸了摸鼻子,“在家煮了面。”

“你家的面都过期了吧……”

“没呢,你上回买的。”大野智说完意识到什么,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不忍池里的鸭子一如往日,营养很好的样子,悠游自在地往荷叶中穿行。风吹过的时候有樱花飘到水面上又被漾开的水纹堆积到池边。还有跟皮球玩耍的小孩、不小心被自己绊倒;独自一人的老者、坐在池边的树下张望;等待客人的妓女,浓艳而寂寞地等待询价。

热闹得像生活本应有的样子。

二宫转过身,看见落在后面的大野智,看他在盛大背景的映衬下朝自己走来,眼睛没来由地发胀。二宫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掏手机给他照张相,一定会是一张很好看的壁纸。

“我跟你说……”大野智跟上来,话说了一半。

二宫笑,“你说吧,什么时候说话也得打报告了。”

“嗯……”大野智点点头,“我们分手吧。”

 

 

“……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呢……”

“……嗯。”

二宫松开手机,把戒指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远远抛进了池子里。甚至无法激起水面一点点波澜,就再也看不见踪影。他回过头看见大野智惊讶的表情,却再也没有给他拍照的心情。“你把什么扔了?”二宫听见大野智的声音都变了。

“你难道想让我还给你拿去卖钱吗?”二宫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却看见大野智一点也不觉得他很幽默。不过他怎么觉得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二宫说我要去工作室了,你害得我耽误了好多事。

“我送你吧。”大野智跟上去,他没有跟人闹到彻底翻脸的习惯,跟二宫更不会。看见二宫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就抢在他开口之前说,“我们还是朋友吧?”

二宫慢慢微笑起来,这个人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还是在一起久了就真的会彼此相像。“是,当然是。”他恰好也没有跟谁闹到彻底翻脸的习惯。

“那就让我送你吧。”大野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好像要表示于心不忍或有所补偿一样,但这一定是最招人讨厌的。

二宫却妥协了,说那好吧,那是不是以后一起吃饭都是你买单?说完又摆了摆手,“怎么会——以后不会跟你吃饭了。”

 

 

后来大野智很多次回想起,那次坚持送二宫去工作室,每一次想起都有很多的假设跟在“如果”之后。悔恨的、痛苦的、以至最后暗藏庆幸的。

车子刚开到主路,被一辆急速开来的越野撞翻到人行道上。


35

 

“你当时简直就像是《迈阿密风云》里的杰米·福克斯,或者《绝地战警》里的威尔·史密斯,或者……”

“你能说一个白人影星吗?”大野智皱着眉头问,然后中居就笑起来了。他从没夸过大野智,当然,刚才的话也绝对没有被大野智当成夸奖。医院的里人很多,大野智和中居坐在休息区,看见来来往往的人。交通科、搜查科、内情科、保险公司,大野智看着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因为他刚刚经历的事故在这里,出示着各种证件。有受到刮蹭和惊吓的路人,也被送到了医院。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有别的事要做。”大野智说。他不知道中居怎么是做到比自己先一步到了医院,然后就一直陪着他守在这里。印象里他应该是站在一群人中间掌握全局才对。但大野智也很知道,如果不是他在这里,自己的状况恐怕更糟。

“比如?”

“比如,我一直以为咱们警车的玻璃是防弹的。”大野智回头看着他,“你现在可以打个报告,让上面安排预算换一换。”

中居依旧笑,“就因为不是防弹的,所以你打碎玻璃出来了。”

“这不是理由。”

“好的我知道了……”

大野智不知道石桥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或许他已经打算好到此为止。越野撞翻大野智的警车,甩到了街角的电线杆上,大野智甚至听到了那有些夸张的巨响,和外面混乱的叫喊。

石桥不是《终结者》里的阿诺德·施瓦辛格,他也再能没从那辆车里出来。

警车翻了一个个,车门打不开了。那时候二宫还是清醒的,至少是有意识的,试图叫着他的名字。大野智确定还没有闻到汽油的味道,他掏出枪打碎了挡风玻璃。

“一定就是那个时候。”大野智对中居说,“我想把他弄出来,就发现他眼神已经不清楚了。”

中居看着大野智一身狼藉,裤子上还有碎玻璃,“换了是我也会那么做的。”

大野智看着他的眼睛很想问,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你是我的话,会怎么做。但还是没问出口。他已经过了那个年纪,甚至退回到多年前,也从来是不需要前辈担心的青年。但的确就有这样一个人,把他的一切都搅乱了。大野智看见中居还想说什么,但没等他开口,已经看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这是……”大野智站起来刚想打招呼,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

二宫的姐姐转身就走,妈妈还想跟大野智说什么,被姐姐一把拽走了,“你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见一次打一次就完了!”说着往病房赶,两边的医生护士纷纷侧目。

大野智很想告诉她们二宫还在里面做检查,但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们的记忆分为三种类型,一部分是语义记忆,比如语言和事实;一部分是程序记忆,不断重复的行为和技巧;还有情节性记忆——他经历过的事情,认识的人,跟谁说过什么话。”樱井翔停了一下,对大野智说,“他失去的就是这一部分——虽然这么说你肯定不愿意听——好在现在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经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只不过那一部分生活里将不应该再有自己。大野智沉默了一下,“也就是说他现在还知道地球是圆的,也会游泳骑自行车——但是不认人,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

“是这样。”

大野智透过半开的门,看见病房里二宫的母亲和姐姐一再问起他什么事情,都被很抱歉的表情一一回答。旁边的护士有点看不下去了,劝家属不要勉强。

“有恢复的可能吗?”大野智问。

樱井翔选择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说法,“有可能全部恢复,也可能只有一部分;可能需要一天,也可能需要一辈子。”

大野智靠到墙上,他很累了,中居说他让丸山带了外卖过来,但现在丸山恐怕有一堆文书材料要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大野智走了一会神,樱井翔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直到大野智说,“医生跟他家人说是车祸的撞击造成的,可我总觉得是我那一枪——不过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也没什么差别。”

“有可能。车翻倒的时候对头部产生的撞击、还有你的枪没有消音器。通常认为失忆症是因为外部突发的强烈刺激,伴随着心理上的隐忧……”他说着看见大野智没有任何反应,就没再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解释都是事实、但除了让大野智越陷越深,大概毫无帮助。

“你是说,”大野智很艰难地问,“他潜意识里可能想忘记什么事情。”

“你电影看多了。”樱井翔回答得点心虚。

“谢谢。”大野智抬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了。”

“我认识很好的心理医生……”

“呃,”大野智越发觉得自己的无力,“如果他家人愿意的话……”

“不是他,是你。”樱井翔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以免他还没好、你也病了。”

大野智想说自己因为他已经病了很久了,听见有人走过来说,“警视厅肯定不缺心理医生,你先治好你自己吧。”

“松润你看着点儿!”相叶想去拎他手里的塑料袋,自己又腾不出手,“汤都洒出来了!”

 

 

二宫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迷茫,只是对这一屋子人感觉到陌生和有趣。觉得自己之前的生活大概一定是幸福快乐的,有这些人第一时间赶来认领自己。

当然,即使有不愉快也不要紧,因为自己已经都不记得了。

被各个诊室的医生折腾完安顿下来,已经接近晚上了。但并不是很饿,拿着汤喝了一口,说好喝。然后看见那个叫相叶的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太好了!你口味还没变!”还没说完就被高个浓眉的男人拍了一巴掌。

看见那个手腕上缠着纱布的男人进来后就站在门口,没有问自己能不能记得他,也没有人介绍他是谁。他挡住半开的门,犹豫地看着自己,看着别人,好像随时准备逃跑一样。二宫猜想他是跟自己一起出了事故的人——他们告诉他是车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当时又是什么样的场景。

“是我的同事吗?”二宫问妈妈,他知道那个人也听见了。然后屋子里就安静下来,是他没预料到的安静。二宫本能地意识到这场事故跟他有关,他似乎是不受姐姐欢迎的人。

大野智有些尴尬,看见别人都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就只好自己说,“不是……是朋友。”

松本润很深地白了他一眼,让大野智错觉刚才被扇的那半边脸又疼了起来。“他叫大野智。”松本润对二宫说,“有印象吗?”

二宫依旧很抱歉地笑,“对不起。”他指了指床头上的食盒,对大野智说,“你饿了吗?味道挺不错的。”他说完看见大野智的眼神,看得自己都毫无理由地难过。

“对吧!”相叶连忙应和,又把下面一层里的点心拿出来递给二宫,连连说这个是新开发的样式。二宫看见门外好像有人,然后大野智就出去了,跟门外的人说什么。二宫应付着相叶,瞥见门外有一个跟妈妈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朝他张望,有着描述不好的担心和愧疚。

 


“他都不记得了。”大野智说,“我也没事,就一点擦伤。妈你和爸爸早点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他还能想起来吗?”母亲问。

“不知道……大概不能了吧。”大野智不想让母亲觉得他很难过,即使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母亲了解地点了点头,半晌才说,“是……因为你,对吗?”

大野智忽然很想哭,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内疚不要自责。却只有母亲如此明白地跟他说,他变成这样的确是因为你,你要怎么办呢。他看见母亲低下头,不想让大野智看见自己的眼泪。她看见那个男孩子的母亲就在他身边,从孕育他开始将近三十年的记忆,就这样被一场意外否定掉了。

更不要提将来的生活以至前程,一切归零,从此残酷地重新来过。

“你会……你会好好照顾他的,对吧?”大野智看见母亲抬起头,红着眼睛问自己。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太晚了。大野智扶住她的肩膀,是比想象中更瘦削的触感。

“我会负责的,”大野智说,“需要我做的,我都会做。”他在母亲眼中一直都是可靠的孩子,“但是……妈,”他说服自己这是他和二宫彼此达成的共识,“我们已经分手了。车祸前,刚刚。”

 

 

36

 

二宫医院住了两天,医生担心他情绪会不稳定,但这样的疑虑很快就打消了。失忆症的患者本来就少见,而态度这样积极乐观的更不多。妈妈和姐姐带来了家里的相册,还有他小时候的作业、游戏机,二宫很感兴趣,一样一样看得很起劲。

也很累,但二宫不想给再给谁添麻烦,他知道给家人朋友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刚开始妈妈每讲起一件事一个人,都会问二宫“有印象吗?”“能想起来什么吗?”后来被医生叫到外面,说这样反复地问他只能徒增压力。

“他现在需要有人告诉他以前发生过什么,而不是提醒他忘记了什么。”

但有一些忘记了的事情,就可以不必再提了。好像彼此达成了默契,谁也没有在跟二宫提起大野智的事情。而结案繁琐的后续工作也让大野智有了太过合适的理由,没有再出现在医院。丸山终于在午休的时候忍无可忍地闯进大野智的办公室,“如果明莉出这样的事——我说如果——就算我跟她分手了,我也不会不管不问。”

“所以明莉的男朋友是你不是我。”

面对这样的夸奖丸山彻底放弃了逻辑上的理论,“……你就是一人渣。”

大野智笔都没停,“人渣在写报告呢,人渣的搭档要帮忙吗?”

“我干嘛要帮忙,你急着去医院吗?”

“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丸山咬牙切齿地推了下大野智的脑袋,然后把案件综述那部分拿走了。

 


“诶?我问?”二宫揉了揉下巴,“那好,我想想……我初恋是什么时候啊?”

“哇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姐姐仿佛找到了极佳的机会,“十三岁啊!妈你当年气得都快疯了不是嘛!妈……”

“姐你别挑拨我们了没用的,我压一个包子你现在还没男友啊。”

其实二宫很想问我有女朋友吗?还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但还没追到手呢?他很奇怪,为什么没人跟他提,他甚至期待姐姐会说“你这样的大龄单身男青年也好意思说别人!”但没有,都没有。好像这一块就这样空白掉了,缺失了,在众人的口中。

“当年追你姐的人排队都能绕操场三圈!”二宫觉得姐姐的话一定有水分,巨大的水分,但他除了“骗人的吧绝对不可能!”就没别的办法驳斥了。这真是太不公平,姐姐似乎看出他的力不从心,马上颁给他一个安慰奖,“不过当年追你的人也很多啦。”

那现在呢!

没人愿意提起,他也不想突兀地问,因为究竟会触动什么,他无从知晓。二宫知道忘记了的事情一定有好事也有坏事,有无论如何都不想忘记的美好,也有想方设法也要摆脱的苦闷,就像生活本身一样。但他现在只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伤害自己了——只要告诉他的,是全部的真相。

 

 


因为路上堵车,大野智赶到医院的时候二宫已经出院了。有一些徒劳无用的懊悔,如果出门前没有犹豫那么久、如果路上没有堵车、如果他如果根本没有来,那么这种难受和遗憾或许就会少一点。似乎最近他需要后悔的事情太多,这原本不是他的性格。

但除了离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大野智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空出来的床位。明明是二宫失去了记忆,却也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大片空白。

大野智抬头准备离开,看见走廊对面有个男人朝这边走过来,看着自己。很短的平头,有些商人的干练和文人的儒雅,大野智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但他一开口说话,大野智就认出了他。

STBY的声音比电波里还要有磁性,“请问,是大野桑吗?”

 

 

“我也是堵车了。”STBY要了杯咖啡,然后大野智跟他点了一样的。这样的情景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些微妙,或者说原本会以为早晚会遇见对方,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STBY拎着一个手提包,说在公司刚刚接待了保险公司的人,“现在理赔起来都很麻烦。”说完看了看大野智,“……这个话题是不是很无聊?”

大野智就笑了,“没有。”他很想对STBY说,随便找个什么话题聊聊都好,因为他如此喜欢听他在广播里和二宫说话,好像无论什么样的话题,都能够保护它安全着地。

而以后自己还有没有跟二宫说话呃机会,都已经是未知数了。

“不过他在电话里说不用我过来,让我给他留一点想象的空间,因为他听姐姐说我是帅哥来着。”STBY用他惯常的微笑,“其实当天我就去了,但是在外面被一个穿风衣的警察拦住了,说怕病人见到的陌生人越多刺激越大——我觉得也有道理。”

大野智除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居和STBY说话的情景对于他的想象力来说,太有难度了。

“陌生人——真的就是这样呢。”STBY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话,“但我简直听不出来他跟以前有什么两样,说话的方式、语气、句式用词,就像以前一样。我从来不觉得他是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而且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可能无所谓。”他停下来看着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然后把糖都放了进去。

印象里STBY不是会长篇大论的人,大野智知道STBY说这些,也绝对不是在跟他抒情。事实上在更亲密的关系面前,很少有人愿意开口谈论什么——即使自己和二宫的关系,是“曾经”很亲密。

大野智也把糖都放了进去,然后听见STBY说,“那天我回去之后,很晚的时候,他姐姐打电话给我,说她在整理二宫的东西,但发现少了一样。他以前一直都随身带着的,口袋里、钱包里——所以拜托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找一找。”

“没丢。”大野智放下杯子,“……不,的确丢了……如果你说的是戒指的话。”他有些意外,二宫的姐姐对他的敌意,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激烈——也有可能就只是心疼弟弟而已。

“……我会转告她的。”STBY看着他出尔反尔,然后好像费了一点力气,来组织好语言。“他之前一段时间的确情绪不太好——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所以那就是很不好。”他看着大野智并没有说什么的打算,“当然,我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很难讲。”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一样,也很难熬。”大野智说得很坦率,“现在也是;但他不应该再是了。”他双手握在杯子上,企图摄取所剩不多的温度,“很多时候想问‘既然如此’,但走到那一步,并不是一件两件的事情就能促成的。”他说得有些累,“一件事强撑到最后,难免总要面目全非。现在他能重新开始,大概也不错吧。”

“谁也不能重新开始吧。”STBY说,“只是尽可能走好后面的路——我也在想,怎么能让他尽快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大野智有些难以开口,他不是擅长抒情的人,“遇见你是他的幸运,很多幸运之一。”

STBY把咖啡喝光,半晌说,“其实你也是。”

 


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大野智叫了外卖,等待的时候就在书房收拾东西,终于书柜上面把之前中途半端的画找了出来。有些事与其说是重新开始,不如说是重新回归到大野智的生活里,比如外卖、比如画画、比如养鱼,然后可以稍微松懈地在换水的时候把客厅弄得湿淋淋一地。

再比如重新开始给那一档广播录音,好像是上辈子才会做的事情。

两周后提前录制的节目播完,只好开始播放以前的集锦,有数年来二宫生日时候的节目,以及有趣的、爆料多的、气氛超HIGH的,重新剪辑出来播放。STBY给集锦录了串联的旁白,说是应听众的要求,制作的特别系列。大野智于是知道二宫还没能回去工作,以及STBY还没有为这档栏目另找他人的打算。

大野智知道二宫有多喜欢自己的工作,他一直都是有天分并且乐于享受的人——他知道,二宫的记忆恐怕毫无进展。

担心他现在情绪好吗?每天在做什么?面对着一大片空白,有没有不知所措。

那些重新播放的节目片段,都是大野智曾经听过的,没有一段错过。有的片段,他甚至能想起来当天自己都做了什么,那是怎样的一段时间,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记忆就是这样顽强的东西——却有人把它丢掉了。大野智知道这样想毫无道理,对于二宫来说有多么不公平——但就像自己问樱井翔的那样,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可能,二宫真的想忘记什么。就算忘记某些不愉快,本来是人之常情。那么自己大概就在那张想要遗忘的名单上吧。

节目刚刚结束,大野智接到电话,是二宫的姐姐打来的,还是那次相亲时候留下的号码。这么晚打来,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怕是二宫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对方一开口却是为医院那一巴掌道歉。

“没、没什么……”大野智连忙说他理解,他更着急究竟找他有什么事。

“那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们分手了,但是你愿意帮一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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