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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以上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总结。下面要讲几句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比较重要。刚才睡着了的左邻右舍帮忙叫一叫。”中居推了推眼睛,“还有些人一直低着头溜号,我也不知道你是睡了还是醒着,具体是谁大家各自心里有数大野智我就不点名批评你了……”
很多人想笑又不敢笑,一时间会议室咳嗽的、清嗓的,响成一片。大野智抬头冲中居笑了一下,重新坐直了。但接下来的内容他还是没听进去,他真的不习惯开会。回来这一阵听见中居开会说的话,可能比之前加起来的话都要多。大多却是无关紧要而可有可无的。
大野智重新低头摆弄手机,停留在短信编辑的页面,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屏幕黑掉再摁亮——这会开得真长,大野智想。他甚至怀疑中居故意为之,他不把短信发出去会议就绝不结束。想到这里大野智又有些愧疚,或者说,把这样的责任推到中居身上并不好。
吻得很深很久,直到二宫被口水呛得重新咳嗽起来。大野智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笨拙地帮忙拍他的后背。两个人就这么在水池前站了一会儿,镜子映着两个人显得更加尴尬。二宫说要不你先走吧。“今天就不算你课时费了。”
大野智说好,然后到了别,就离开了。怎么回到家的不知道,可能是打了车。二宫住的公寓很高档,也很远。
谁也没说要再见面的话。
大野智再次把屏幕摁亮。之后二宫没再跟他联系过,当然他也没有。就好像那个爆了泰国佬脑袋的夜晚,二宫离开后就再没有出现一样。大野智知道这次当然也可以。但有没有下一次谁也谁不定,就像他不能保证下次还会有谁把那件酒吧当做停尸间。
——“我们还是希望没有下次吧。”
如果有的话,二宫看到的照片会不会是自己的呢?
大野智摁了挂断,关掉短信编辑的页面,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第三点,关于差补的问题——我重申一点,交通费的相关票据一定要保存好……”
已经讲到第三点了;居然才讲到第三点。大野智顺着椅背往下滑了一点点,掏出手机,飞速地摁着短信,“开会好无聊。”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
马上收到回复,“我也是。”
临下班的时候大野智发短信问二宫,有没有去看医生。接着就看见二宫的来电,但没等大野智接起来就那边就挂断了。不一会儿二宫发短信过来,说今晚会去。“已经说不出话了。”
大野智猜想他一定是想打电话给他,打过去才记起来自己发不出声音,于是又挂断了。
“晚上去不要紧?门诊的医生都下班了。”
“没关系。有朋友在夜间急诊,比较方便。”
大野智忽然想起来那次在医院、第一次看见二宫和也的时候。他戴着口罩背着大包,坐在医院走廊的急诊室外等着排队。但大野智对那天的医生没什么印象了。那天很忙乱,给打伤的劫匪结药费、买便当,走的时候也没再留意。或许劫匪先生之后又去复诊,说不定医生有记录或者有印象,告诉他没什么大碍没留什么伤疤。大野智想。
“需要我陪你去吗?”
稍微久了一点,二宫回复说,“谢谢,不过不必了。”
还打了一个笑脸。大野智看着二宫的短信,觉得那个笑脸仿佛是为了补偿他遭到拒绝的伤害——他想二宫的这种小心思真的很幼稚。但他确实有点受伤。
或许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介绍吧。如果说是朋友,对方一定会觉得从来没有听二宫说起过;如果是新认识的朋友,通常不会到半夜陪着去看医生的程度——所以真的容易为难呢。大野智忽然觉得是自己太唐突了,提出要陪人家去看病什么的。既然朋友是医生,二宫对他应该很信赖很放心吧。
“抱歉呢,”大野智觉得自己又是在多此一举,但他忍不住,“说了自以为是的话。”他想要二宫反驳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二宫没有再回复他。
几天后酒吧的案子归入未完结。整理材料的时候给案情相关人通知调查告一段落,因为死者生前的前科,案子一直在缉毒科挂着。大野智联系二宫的时候那边好像很忙,背景音有些吵,“你等一下。”二宫说着往安静的地方走。
大野智隐约听见那边有人在喊“监督”,然后又有人喊“出去接电话了”。
“在忙吗?我一会儿再打过去?”
“不不没关系。”二宫说,声音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来医生的治疗很见效,“有什么事吗?”
大野智原本准备好的台词涩在了嘴边,之后马上听见二宫说,“不不——我是说——呃,没什么事,也可以。”
“嗯。”大野智忍不住应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这样太露骨,连忙换了话题,“那个的案子还没有线索,恐怕要暂停搜查了——这样的案子——通常没办法短期结案。”他想二宫一定能听懂,因为那种地方,他也算去过了。
“哦。”二宫似乎不是很关心,“嗯我知道了。”
“现场也已经清理好、可以归还给房主了。”
大野智听见二宫在那边笑了一下,“也没关系。反正那间店面也不会被用来做什么了——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倒也是。”
“可不可以说,”二宫重新跟他确认,“可能你们知道案犯——至少知道方向,只是没有证据?”
大野智觉得二宫的确听懂了,“这是你的理解——不过不妨碍。”
二宫顿了一会儿,好像在决定什么,“哦,我知道了。”
这样下去谈话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只是例行公事。大野智最后尝试着扯了一句,“你的嗓子好多了,听起来。”
那边沉默了一下,大野智又听见有人过来催二宫过去。
“等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二宫匆忙说着,挂了电话。
9
然后二宫就失去了音讯,和大野智听到忙音时候心里刹那间的预感一样。
虽然才过去不到一周。但期待什么的时候,时间会变长的。但又因为对某个设定的时间点的心存抵触,时间又会显得仿佛在脱缰前行。大野智从来没有这么抗拒过周末。
证物处的小姑娘说怎么都联系不上那个房主,问大野智钥匙怎么办。二宫的手机一直关着,虽然大野智并没有试图打过去。眼看着已经是周五了,大野智觉得或许尽快处理掉比较好,关于这件事的。那么即使他周日的广播说了什么,也不会再影响他的行动和心情。
虽然他觉得这样的想法也是多余的,因为二宫似乎并没在广播里提到过他。连那个笔名都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而显得模糊遥远了。
大野智打电话给松本润,告诉他联系不上二宫,希望能让他来取一下钥匙、转交给他。松本润在电话里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约了时间,说下午会过去。
“很久不见了呢。”大野智听到电话里松本润的声音跟印象里似乎有些不一样,或许是缺少了表情的存在,鼻音更重了,“听说你的事的时候,我还真没那么意外。”
大野智想起那场狼狈的混乱后,松本润甚至有些怒气冲冲地对他说,“你真是好人的话就别在那里面混了。”大野智忍不住笑,“嗯,不好意思呢,之后一直没跟你联系。”
“没什么。”松本润并不觉得失去联系自己有什么责任,“反正以你我的脾气,没有那个机会,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大野智笑出了声,松本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坦白。但是他说得没错,那一段时期自己掩埋身份、松本润背离轨迹,否则是不会认识的。但如果他没有这样说,大野智真的没以为他们是朋友。
——“他要是什么时候来了,我发短信给你。”
大野智那个时候知道了,就算自己没有确定,有些东西还是会流露出来的、不受控制。
他不知道二宫有没有跟松本润、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自己。
在接待处等松本润的时候大野智看了来来往往的好几份报纸,看见一个占了半个版面的广告,是一个新出道的组合刚刚发售了首张专辑。大野智听见二宫在广播里放过他们的主打歌,似乎还调侃了STBY,但具体因为什么他并没听懂。不过他隐约记得看到过相关的评论,似乎市场反应和业内评价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大野智放下报纸,他忘了钓鱼的信息要逢周末出版。他起身去茶水间,出门看见走廊里一个很拉风的身影。这样狭长的走廊里松本润显得很高,戴着一顶略微夸张的帽子,格子衬衫松垮地系在腰上,跟人问路的时候先把墨镜摘下。
顺着人家手指的方向,松本润抬头看见了端着茶杯的大野智。大野智正想会不会被他嘲笑现在的状态好像养老,却看见松本润的目光越过了他。
大野智转过头,看见走廊另一边站着一个跟松本润差不多高的男人——或许矮一点,但总之都比自己高很多。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干净、干练,好看但却是和松本润格格不入的气质——唯独发型却很难吐槽。
这个人有些眼熟,但大野智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你怎么来了?”大野智听见松本润的语气很不客气。
“来取东西,”那个男人似乎在避重就轻,“二宫临走时候交代我的。”
大野智后来没再注意两个人怎么唇枪舌战或者横眉冷对——或许主语换成松本润一个人个更合适;他注意力都放在了樱井翔最后一句话上。二宫一声不响地去了美国,前提是刚刚对他说完“等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
而且他临走的时候还记得拜托朋友帮他取钥匙,到大野智那里。
樱井翔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大野智说,但无论是大野智还是松本润,谁都没给他这个机会。樱井翔拿了钥匙签了字,回头想跟大野智告别,松本润已经拉着大野智要跟他去吃饭。
大野智想推脱,“我还没下班呢。”
路过的丸山朝他挥挥手中的车钥匙,“到点儿了我先走了啊。“
后来松本润喝多了,大野智以前并不知道他不能喝酒,他以为能开酒吧的酒量一定都不错。当然,至于后来经营不善关掉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怎么喝的大野智听喝多了的松本润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事情,然后自己大概能穿起来多少听懂一些。不愿意子承父业的松本润早年闹出过很多名堂,跟樱井翔的恩恩怨怨或许也可以算其中之一,大野智想;而当年卖掉酒吧似乎是因为经济上的不得已。
“他说他要买下来改成琴房。”松本润醉的时候笑得很肆意,“教钢琴课——开玩笑——我最讨厌这种人——”松本润说着又拿起一瓶,大野智连忙递给他瓶起子,害怕他一下子磕到桌子上——这毕竟不是在他的店,磕坏了是要赔的。
“不过,讨厌我也不表现出来的,平时。”松本润摇了摇手,“他开玩笑的——他当医生那么久……”
大野智终于明白樱井翔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他就是二宫口中那位医生朋友。若干年前他打伤了劫匪的冬夜,他们在医院见过。
或许这就是最后那通电话里二宫犹豫着想说的事,很可能樱井翔只不过是借用了二宫的名字,不想让松本润知道。也是不想给樱井翔添麻烦,所以在大野警官提出陪他去看病的时候拒绝了。
这样想或许比较合理、比较轻松。
但很失落。
后来大野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叫樱井翔来把醉得一塌糊涂的松本润接走了。反正已经醉成这样了,是谁送自己回家的,都不会记得吧。
大野智看见车门关上,准备转身离开。樱井翔却又推开门下了车,走到大野智面前,有些抱歉、却很谨慎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两三年前、冬天的时候,大野桑去过鄙院吗?”
医生的记忆力都很好。
樱井翔措辞很注意,他跟大野智说那次他送来的那位患者没有什么大碍,早上就出院了。但是一直听到他嘟囔着什么,从情绪到语气,都不太对劲。
“大野桑知道他是怎么……成那副样子的吗?”
大野智说是我打的。简单告诉他事情经过,樱井翔似乎并不意外,“那他之后有再……找麻烦吗?”
“还没有过。”大野智说,“但不保证以后不会有吧。”
樱井翔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大野桑多小心。”
大野智站在原地,一直到车子开得不见了踪影。其实自己是不是喜欢着、是不是被喜欢、他看重的那个人看待自己有多重,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重要的。尤其是大野智越发知道,自己的生活并不由自己掌握。
那么二宫没有给他回电话也好,去美国拍PV也好,还是甚至打算辞掉工作去好莱坞学后期也好——他的生活本来就没有给他参与的空间。
即使他愿意为他做那样亲密的事、羞耻的事。
就算是只在偶尔一起亲热解决欲望也好——虽然是大野智一直抗拒会变成的状态,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没注意时间,大野智走到了车站,才发觉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就只好转身,决定走路回去。
10
“哇,赶上了呢!真够呛呢。刚刚在机场还想一定赶不上了!”
STBY也应和着说,“是呢,真够呛!”
“诶?你说什么?”二宫马上收回还没喘匀的粗气,“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啊?”STBY愣了一下,但马上说,“哦,对啊,我们节目是录播的。”
“不对不对,”二宫笑,“听众们不要被他欺骗了,我们节目一直是直播的哦,一直都是!”
STBY就只是笑,重复着说,“对的,直播的。”二宫不开始的话题,他轻易不会开口提。
果然二宫自己说出来,“不过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吧——为了和STBY桑的节目,特意赶回来的呢!”
“是你自己的节目诶。”STBY选择了后半句,“明明是二宫和也的节目好吧。”
“哦对,是我的节目。”二宫很肯定地说,“不过下周要去美国拍PV哦——大家在电视里看到有新PV的时候可以找找我的镜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没见过我的脸吧,一直就只是声音,所以你们找不到呢——因为是STBY桑拜托的,我很努力哦!——呐,说出来不要紧吗?”
大野智想就算是我也找不到你的镜头的,监督先生。
STBY已经笑得不行了,“你已经说出来了啊。”
“嗯,因为是直播的,所以说出来也不能CUT掉呢。”
那他应该是今天回来,夜里,大野智想。做出这个判断随之而来的想法就是,或许可以尝试着联系他,又或者等待他的联系。如果这样能够掌握他的行踪也不错,总比毫无消息要好。又或者毫无消息的话就可以不用挂念,当然也就不会失望。
马上想到那么可以不再听他的广播,大野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即使是最难堪的一次,他投去的信件被当众念出来揭穿动机、那种羞惭如此灼热,大野智也从没想过不再收听。
它原本是一缕黑暗中看不清来源的光线,但现在大野智已经站在了白天。
如果没有时间积淀下的惯性和二宫和也,大野智可以这么对自己解释。
这个周末过得很一般,花一天的时间去护城河边钓鱼,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一位老人放在楼梯上的鱼竿。大野智连忙问要不要赔给他,对方说不用了,“不是值钱货——值钱货也不会一踩就坏呀。”
大野智想这可不一定啊。
“走路也不小心,心不在焉呢。”老人看着他笑,“这样鱼是会有感觉的。”
“我知道。”大野智觉得他身边很难有这样共同语言的人,因此愿意多说两句,“所以我钓鱼的时候从来不戴耳机呢,也不想别的事。”
“我看你今天还是回去吧。”老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有什么事情办完了、有什么烦恼想明白了,再来比较好。”说着跟大野智摆摆手,转身走了。
大野智还是留了下来,坐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空手回去了——或许说空手也不恰当,并不是一无所获,他把那个老人留下的鱼竿捡走了。第二天送去店里修理,回来的时候带了画纸,他也挺久没画画了。
大野智拿出来一张,翻出抽屉,找到那把用了很久的裁纸刀。一起翻出来的还有那个带着桃心的徽章。他又一次把画纸裁成好多的小块。
广播刚刚结束,大野智望着桌子上的纸片,觉得一时间有很多话可以写到上面寄过去抽奖。
“地狱TAXI”这个笔名太久远了,他一定不记得了,说不定还会中奖。
门铃响的时候大野智正准备写第一个字,停下笔第一个反应是看表。快十一点的时间,他想不到会有谁在这个时间造访。大野智从底层的抽屉里拿出枪拿在手上,路过客厅的时候把桌子上的手铐别在了后腰。一路听见门铃越发急促,好像很不耐烦了。
大野智透过猫眼看见一张的确有些不耐烦的脸,别好枪,然后哗啦一下几乎是惊天动地地把门打开了。
“你睡这么早?”二宫抬手看了眼表,“哦,这位警官,我刚下飞机,能让我进屋对一下表吗?”
大野智连忙让开,在他身后关上门。看见他只背了一个包,很轻的样子。大野智试着猜想里面能装着什么送给亲友的手信,一时猜不到。伸手扶他换鞋,二宫腾空着一只脚站住,大野智这才想起来去找拖鞋。但家里从没来过客人,也没有多余的。大野智就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了。
“警官先生你牺牲好大。”二宫说着穿上,看见大野智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抬头说,“那个,你的手可以放开了……”
大野智收回手,“你怎么找到这的?”
“你的表情好可怕。”二宫把手插在口袋里,“我打听来的。你有线人,这个我也可以有啊——你干什么这个表情。”二宫看着大野智的脸,觉得他明显搞不懂了,“你不高兴刚才别开门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野智纳闷自己究竟是什么表情,“——你跟谁打听的?”最近的各种事情,让他觉得危险。
二宫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我还是走吧。”
本来他并不确定自己跑到这里是不是合适,就只是凭着刚刚从另一个环境回来的冲动这样做了。要开门的时候二宫才发现脚上的拖鞋,又心情更差地回过身换鞋。
大野智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是低头看着二宫蹲在门口系鞋带,缩成很小一团的样子。
“那次案子之后我跟丸山有联系,后来一起出去喝过酒。”二宫飞快地说,“他说他手里有消息很灵通的线人——你应该认识吧?”二宫穿好鞋站起来,“我来当然是闹着玩儿的——不过你的确要小心呢,我能问出来,别人也可以的。”
大野智家真的很远很偏,二宫走到大马路上,很久都没揽到出租车。大野智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也不过去,也不说话。
然后这个情景就让大野智想起了那个晚上,他拉着他的手在黑暗的巷子里疯跑了很久,直到两个人都跑不动了,停下来,然后他带他回家。
有灯光打过来的时候二宫就朝那个方向挥手,然后看着那光亮由远到近、从身边飞速错过。刚开始会惯性地转过身追着车看两眼,后来看见车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垂下手、往后退两步,让开车。再看到光亮的时候,再走上去。
如此往复。
后来不知道多久,大野智确定二宫应该累了、困了、不想——至少也是没力气再折腾了,走过去找他。迈步的时候大野智才发现,自己的腿也已经站麻了。
“干什么?”二宫语气很坏,却不是真的很坏。
“你很扰民。”大野智说着拉过二宫的一只手、毫无防备地铐住,又铐上自己的手腕,“收押了。”
11
大野智再次伸出手扶他换鞋,没等二宫把脚伸到拖鞋里就把他推到了墙上。地上很凉,二宫眼角瞥见他和自己都光着脚,牛仔裤长处来一块,盖到脚趾,露出来的部分显得很性感。大野智把手枪从后腰拿出来放到鞋柜上,试图让动作隐蔽些,明显还是把二宫吓了一跳。
“你把枪带回家?”二宫记得好像是不可以的。
大野智伸手解开皮带——他的和自己的——不是很想搭理他,“特批的。”没打开的手铐让他的动作紧张里还有一点受限。
听见话音一落,二宫就笑了起来,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么。大野智有点恼火地吻上去,不让他再发出声音。
本应该是很激烈的吻,他觉得二宫有点力不从心,好像是真的累了。大野智犹豫着要停下来,二宫似乎觉察到了,握住他铐在一起手。因为握得过于用力,硌得大野智有点疼了,一不留神咬住了二宫的舌头,紧接在两个人的慌乱中被踩了一脚。
二宫又忍不住笑,“那钥匙在哪?”说着把手伸进大野智裤子的后兜里,“警官先生,拜托了……”
大野智顺着他的臂弯紧挨了上去,“不在身上。”他偏过脸吻着二宫的脖颈,手伸进衣服,拖住他的腰,配合着下身一下下的晃动和摩擦。看见二宫的脸微微扬起来,眯着眼睛,像一只接受抚弄的猫,渐渐地忍不住哼出声响。
“还找吗?”大野智忍耐着逐渐膨胀的快感,紧紧地抵住,吻着耳垂问他。二宫喉咙里咽住一声,收回下颚,脸埋在了他颈窝里。紧握着的手也颤抖着,二宫扣住他手指的关节,被大野智反过手挣开了。
冰凉坚硬的手铐里,大野智抓住二宫的手,伸到两个人贴合的地方,不顾他抗拒地抚弄着彼此的欲望。他握着他试图挣脱的手,在下身抚摸逡巡。浓重的呼吸夹杂着锁链的脆响,大野智在二宫挣脱不动的时候停了下来。
二宫看见他把手伸进前面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把手铐打开了。
“你还说不在……”
被大野智打横抱了起来。
大野智表情很认真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然后就看见二宫要伸手捂嘴笑,大野智顺势把他的胳膊推到头上摁住。
“警官先生,你还有手铐呢,更方便。”
“我不想弄伤你。”然后他的表情又一次把二宫逗笑了。
大野智有点恼火,二宫的态度。
大野智的手很好看,但二宫就只能透过一寸寸皮肤感触。他没能让他笑太久。盆骨和腰间的皮肤很薄很细,很快就揉搓得通红,他专注地吻着他的小腹。听见二宫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自由,扶着他的肩膀,声音模糊地问他有没有避孕套。
“没有。”又怕显得太过生硬,大野智解释,“……我、用不到……”大野智不想抬头去看二宫的表情,没等他再笑出来,拖住他的腰直接进入。很急、很艰涩,但他不想停。他看见二宫控制不住的慌乱、然后是疼痛中下意识的躲闪,伴随着挠心的呻吟。他松开手扶住他的盆骨,在他身体里克制不住地痉挛、抽动,看见二宫渐渐适应他的频率,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单音。他知道他疼得要命。
律动中二宫抬起腰,迎合着他的入侵,一次次吞没着他的欲望。后面的疼痛与刺激加重着自己前面的渴望,二宫试图着贴合大野智的小腹,却被撩拨得更加急迫。灼人的热度中二宫模糊着意识,伸手到下身企图安抚,被大野智拉住手摁在床上。
疼痛胶着着情欲的喑哑,二宫直白地触到了大野智的高潮,在他的体内。
大野智试图俯下身抱住二宫的时候被推开了。二宫撑住坐起来准备下床——如果他还能坐起来下床。他想去洗手间,收拾一下大野智没有避孕套的后果——以及他不想在他面前自慰。
被从后面搂住了。大野智把他抱在怀里,头挨在他的耳侧,伸手握住了他没得到释放的欲望。
二宫窝在自己的怀里不出声响,大野智耐心而温和地抚弄。他手上练枪的老茧、斗殴留下的伤痕、画笔磨出的印记,逐一摩擦过二宫泛着潮的器官,感受着那里即将膨到极限的热度。耳边逐渐急促的呼吸,伴随着靡沌的呻吟,大野智握住他的顶端轻轻用力,怀里一阵瑟缩颤抖。他啃噬着二宫脖子上的皮肤,慢慢腾挪到耳垂,含在唇间用舌头润湿。
二宫知道他露骨的暗示,他还有想听的,自己却还没说。
大野智紧摁住不肯放开出口,手指轻轻地摩擦过红肿的表面,用他剪掉不久新长出的指甲,刮蹭琢磨。他看见二宫在怀里难堪地颤动着,呛住了哭喊,侧过头,嘴唇贴住大野智的脸颊,终于开口。
“被你……迷住了……”
大野智失神的瞬间,看见二宫在自己的手上抽动着喷射。
他顾不得两个人身上黏着的精液,紧紧地把二宫搂在怀里,亲吻、揉搓,身上、床上一片狼藉。脸埋在二宫颈窝的时候大野智才觉察到自己哭了,眼泪显得很煽情,但跟他任性地要二宫说给他听一样,毫无意义。他还是说给他听了,在顾不得很多的欲望里。
我当真了呢。
大野智就这样搂着二宫,直到后来发现疲惫和困顿里,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12
等红灯的时候丸山从车门里侧掏出来一本杂志,捧着看得津津有味。大野智有点好奇,提醒他变灯了,然后把他手里的杂志拿了过来。
“……你谈恋爱了?”大野智瞟到那一页上的标题,递还给他。丸山最近很迷一个女生,但人家没看上他。是潜入搜查时候认识的案件相关者,科里经常有人拿这个打趣,但是丸山从不介意。大野智觉得他没有当真。
“没有啊。”丸山握着方向盘没顾得上看他,“你看的是不是我看的那页啊——诶?是啊——不是恋爱,就只是做爱。”丸山笑起来,“据说从天亮后的反应是能看出来以后发展的——”
大野智“哦”了一声,“那如果不是在晚上的话……”
“所以呢,要提前学习一下……”丸山又嘿嘿笑了起来,大野智懒得再搭理他。
“我说,”丸山回过头劝他,“你生活是不是太单调了?我是猜啊——卧底时候的生活应该很刺激吧,所以现是不是挺无聊的。”
大野智想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卧底时候的生活沉淀下来是任何时期都没有过的单调——但现在明显不是了,比如他可以在出外勤的路上听同事百无聊赖地谈论一夜情——甚至还要分析“以后发展”。
“是挺无聊的。”大野智说,“不像你,还有女孩子追。”
丸山一只手把杂志又递了回来,“研究研究、你也实战一下嘛!”
“不过你准备得有点儿太长远了。”大野智心不在焉地拿过来,翻到后面看广告。
“你最近嘴巴怎么这么坏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大野智很乐意看的,他的确在意所谓“以后发展”——但也的确没什么参考价值,因为第二天早上大野智就被叫去上班了,本应该他轮休的——出门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并且在出外勤的时候被甩过来一本恋爱杂志。
临走的时候把冰箱里的牛奶面包拿出来,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写了纸条压在水杯下面,说柜子里的衣服都可以穿——虽然大野智写完有一点心虚,因为他真的没几件衣服。中居送的那件T衫甚至还在穿——大野智一直想等到恢复身份的时候问一问中居,那件衣服上印的单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回来之后就没再想起来过。
留意了一下二宫背来的那个包,发现掉在了门口的鞋柜旁边。拿起鞋柜上的枪,昨晚就这么把它落在了这里,大野智手心一阵冷汗。
他拎起那个包,给二宫放在了床头柜上,想了想又拿到外面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不想让二宫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行李,给他一种“送客”的错觉。
垂下手摸着二宫的脸,看见他微微颤动了一下。二宫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会自己裹好被子——这么说是因为大野智一夜没睡好。有听说过蜷着腿睡觉的人容易做被人追赶奔逃的梦,大野智不知道二宫昨晚梦见了什么,又或者旅途劳顿睡得太沉,什么也没梦到——那样最好。
又在地上二宫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手机,确定有电、开着、自己的手机号在电话簿里——但存了一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名字,“Satopi”。
“诶?”丸山把车倒进停车位里,“你说什么?”
“呃,怎么样?”大野智也觉得自己有点大言不惭。
“挺好啊——”丸山顾着倒车没看见大野智的表情,“女朋友叫的话、很可爱啊。”
中午回到科里的时候,大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大野智走楼梯到跃层上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掏出手机陷在沙发里。他犹豫着想给二宫发短信,却不知道话题该从哪开始。大野智编辑着短信,写了删删了写,好不容易决心发送的时候却来了短信,手一抖关了页面。
“面包过期了。”二宫说。
大野智忍不住笑,“牛奶呢?”他试图让对话尽量延长一点。他开始后悔怎么没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他。
“还没喝。”二宫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放进微波炉里。
“冰箱上有外卖电话。”
二宫转身看了一眼贴的花花绿绿的冰箱,“看见了。”但都没有兴趣,他想如果让桂花楼送外卖到这里,相叶大概会哭吧。
“你现在才起来?”
“是呢。”二宫拿出牛奶,“开空调的人很讨厌啊。”
“真讨厌啊。”大野智记起来他在广播里提到过,“要替你惩罚他吗?”
“好的,罚你带他去地狱吧。”
大野智盯着屏幕上二宫的短信发呆,一下子从沙发里坐了起来。他想起来裁成小块的画纸还放在书桌上,打开的抽屉里有那个一直保存着的徽章。
他们进行过的对话并不多,也从来没有聊到说二宫主持的节目,大野智不知道他是无心之语,还是已经发现了。
“有点远呢,”大野智小心地试探,“路不好走。”
“叫TAXI哦,今天就想去呢。”
后来大野智就没了回复。二宫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床单被罩太大了,留着大野智回来自己洗。今天没有哪里非去不可、没有什么人非见不行,二宫觉得在这里等到他的回复也没什么不好。
或者他一直无话可说,那也可以等他回来。二宫想跟他说那些卡带很有意思,但不全呢,刚开始的两三期漏掉了。他看见最后一盒上面的标签,说接下来的会录在电脑里。
他擅自打开那个文件夹,随意点开某一个音频,听着自己的声音。一种说不上来的包围感,夹杂着一些暴露的危险。他给他的数年陪伴瞬间倒转过来,被他重新发掘审阅。
甚至有那么一点期待天长地久。
大野智的公寓处处散发着新建的气息,并不只是装修和家具的味道——也是有些房龄的公寓楼,但只因为这样一个人独居,就显得格外冷清。二宫甚至在拉窗帘的时候发现了一只硕大的蜘蛛,然后就这么仰着头跟它对视了很久。
“你跟他很熟吧,”二宫自己嘟囔,“下来聊聊吗?”
然后蜘蛛就飞快地跑掉了。
后来就拿着游戏机在客厅窝了下来,没注意天色的变化。二宫在家的时候很少开灯,觉得没什么会用到的地方。跟不开空调一样,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他有着自然的以至显得别扭的方式。屏幕的光亮逐渐刺眼的时候二宫想大野智会不会买菜回来,当然,如果大野智想跟他一起吃晚饭的话。但他没问他。
门铃响,二宫去开门,站起来的时候略微晃了一下。他没看猫眼直接把门打开,然后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有点懵住了。
二宫伸手打开墙壁上玄关壁灯的开关,然后看清楚了门外站着的女人,惊讶但不至于失礼,衣着的品味很好。她肯定也看见了二宫穿着大野智的T衫和睡裤,闻到他喷了大野智的香水、味道有些甜腻暧昧的,脖颈间还留着明晃晃的紫红色斑块——只是有一点疑虑和猜测尚未成型,但她当然不会觉得那是红斑狼疮。
她跟他长得并不算很像,有一点点,恰好能让二宫在产生误会之前认出来。
屋里电话响起来,大野智问二宫你还在?
“在。”二宫拿起电话,连忙过去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递给了大野智的姐姐。
“我姐姐今晚要过来吃饭。”大野智终于想起来出门前觉得少了的东西,却犹豫着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二宫准确无误地感觉到了他的迟疑。
事实是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就地蒸发,“她已经在门口了。”二宫把她让进来,自己去阳台看衣服有没有干,“我这就走。”
大野智连忙叫住他别挂掉电话,“你……问问她想吃什么。”
二宫刚要把电话递过去,就听话筒里大野智很急地说,“还有你呢?”
13
“啊,我也有一个姐姐呢。”大野智进门的时候听见二宫说,他好奇起来想听下面的话,比如他的姐姐年龄多大、是不是和他很像、他们姐弟相处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但很快话题就被他的进门打断了。
二宫就只是跟着大野智叫她姐姐,是普通的对待邻人家的礼貌。大野智一直都知道二宫能轻易地博得陌生人的好感,但他不知道姐姐对于他从没提起过的、“偶尔来寄宿的朋友”作何感想。他本来担心二宫会找不到多余的水杯和茶叶——之类的。房子装修的时候是姐姐帮忙准备的,他后来也并没拿出来用过。
家里没来过什么客人,只是她将要被公司外派出国,临走的时候想单独跟他见一面。
“你没有好好待人家呢。”大野智进厨房前听见姐姐笑着跟他说,“冰箱里过期的东西我们都清理出来了。”
大野智拎着菜进了厨房,看见冰箱被关掉了电源敞开晾着。二宫拿着水杯进来倒水的时候看见他买了花花绿绿的一堆蔬菜,问“你姐姐喜欢吃苦瓜?”感觉平常人不太会喜欢的味道。
大野智很坦白但也很答非所问地说,“我不怎么会做菜呢。”
二宫端着水杯看着他,也就只是说,“我平时也不怎么做呢。”大野智觉得他一定是会做的,说不定还很拿手,就只是今天的这个场合,他真的不想动手而已。二宫出去之后大野智偶尔从菜锅和吸油烟机声响的间隙中,听见他们聊的话题。
“……后来有人来跟我们说他要去参加什么任务……就是那种普通的卡带,每年寄过来一盒,‘我很好’之类的……”
大野智忐忑地想着二宫发现的那些磁带和音频,预感将来的某个时刻会被他好好嘲笑——不过也没有什么。
“小时候很像光一君呢……警校的时候他有一些很好的朋友,但后来都散了……”
他根本不认识光一君是谁呢;不只是朋友,还有前辈,但也一个人走了很久。
“……我们一问起他,他就说算命的说他32岁会结婚的、所以现在不用急呢……失礼啊,二宫君有女朋友吗?……”
大野智刚想听听他的回答,手里的菜下到锅里,“刺啦”一声就都听不清了。
“我说来看看你要不要帮忙。”回头看见二宫手插在口袋里倚在厨房门口,大野智想他是不是招架不住了。但二宫似乎也并没有真来帮忙的打算,就在旁边站着看着。
二宫忽然开口问,“你今年多大了?”借着油烟,声音刚好能让他听清,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但他真的想知道。
大野智很老实地回答,“三十。”然后反过来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二宫笑得扶住灶台,大野智连忙把边上的碟碗拿开,怕他打翻了。听见二宫也很认真地说,“没有呢。”
大野智“哦”了一声,接着刚想接着问点什么,就听见身后姐姐问他们,“需要帮忙吗?”
被客气地赶出厨房之后,二宫问大野智有没有衬衣,带领子的。大野智领他去卧室,从壁橱最深处的地方找到了一套制服,把里面的白衬衣拿出来给他。是他回到警视厅参加授奖的那一套衣服,一直干净笔挺地挂着。二宫知道大野智有别的衬衣的,他今天翻他衣柜的时候看到了。可能是这一件不怎么会穿到,白送给他也没关系。二宫这样想。
手握住衣服刚要掀起来的时候二宫停下来,问大野智“你要看着我换吗?”没等愣住的大野智反应过来,二宫已经把T衫脱掉了,嘴里嘟囔着,“嘛,终于,被你看见乳首了呢。”
大野智忍不住笑起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傻掉渣了,但还是忍不住看他。
二宫并没有嫌弃他带着樟脑球味儿的衣服,一边低头系扣子一边说,“你看没完了啊。”
大野智走近一点,从他手里把衣服前襟拿过来,“扣都系串了。”帮他重新整理。他穿白衬衣真的很好看,大野智想大概自己穿的时候一定也挺帅的,他想着就笑起来,有点把二宫笑毛了,绷着嘴唇说他“变态”。
“很帅啊。”大野智帮他把领子立好——并不是完全能遮住,但总算好一些。他忍不住去摸他脖子上的印记,觉得这动作真的有些变态和危险。回家进门看见彼此的那一刻,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些尴尬和不知所措,但走到身边的时候就只想握住手、拥在怀里。
他又想起那本杂志,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上面有没有分析到呢。
姐姐敲着半掩的门,说可以开饭了。
“苦瓜是他做的,苦味儿完全没有了呢。”大野智听见姐姐跟二宫说,觉得二宫一定会想“苦味都去掉了怎么还算是苦瓜”或者“既然是苦瓜这么做又是何必”,以他抱怨他开空调的思路。
二宫很有兴致很期待地尝了一口,大野智有点紧张地看着他,觉得他应该不会在别人面前拆他台。
“是吧?”
“嗯,”二宫点头说,“真的很好吃呢。”
“那二宫君给他打个分吧。”大野智觉得姐姐至少不算讨厌他。
“诶?”二宫似乎有点意外,“可以吗?”
“嗯,一百分满分的话。”
得到肯定之后二宫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很慎重地开口说,“两分。”
姐姐很有些不明所以,笑着问“诶?这样?”大野智瞪着他,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饭桌上说了些闲话,但二宫始终有些不自在。他并不知道这些年大野智是如何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如何恢复原来的生活网络,却在看见他姐姐之后真切地知道,他的生活是立体的。那些寄到栏目组的不知所谓的信件也好,在酒吧里第一次遇见时一个人的背影也好,二宫所见到的大野智,一直都在孤立起来的片段里,还没来得及被时间和生活连缀到一起。
二宫想姐姐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大野智说。她即将离开这里的生活,然后家里从此缺少一个这样细腻敏感的人,能温吞掉时间在亲缘中蔓生的隔阂。但自己的在场让一些对话无法进行,他想或多或少是这样的。
就有些抱歉,和那些因为听到她讲起他所不知道的大野智的事情、而让他产生不适与无能为力,一样真实。
“我不知道你还会开车。”
大野智开车把姐姐送到楼下,听见副驾驶上二宫说。他打着方向盘,倒出去接着送二宫回家,“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说这句话并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他一点点好奇和期待。
却听见二宫说,“是呢,听你姐姐说那么多,才觉得。”完全适得其反了。二宫说的也并没错,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意思,就只是事实。大野智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就一路沉闷着。路上的车不多,大野智开得不是很快,二宫就只是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去过二宫的家,上次他说要教他弹钢琴的时候。
“我还没学会呢,”大野智没话找话,“钢琴。很难吧?我觉得挺难的。”
“你这个年龄,是挺困难了呢。”
大野智笑笑,不跟他计较。又说,“那我学会一首曲子就好,什么时候有空再教我吧。但课时费别太贵哦。”
“好啊,”二宫也笑,“没关系的——我喜欢手漂亮的女孩子。”
突如其来的刹车差点让二宫撞到挡风玻璃上。
大野智就看着前方不说话,他的确有点沉不住气了。他知道今天晚上二宫是多么不自在,但自己也是一样。这并不是谁的问题,如果是,也是属于彼此的、两个人的。二宫掏出手机开始看短信,逐一恢复,旁若无人。大野智想他回来一定很忙,但不想问他。
沉默中直到一个巡逻的交警过来,敲着玻璃说这里不能停车。大野智没理他,然后巡警下了摩托,很不客气地一边斥责一边开了单子贴在车窗上。看见司机依旧没有反应,很火大地要他出示证件。
二宫不知道的事情的确有很多,比如大野智虽然开车上路,但还没有驾照。
后来两个人就被纠缠不休的巡警叫了车,再后来车就被拖走了。
二宫从来不知道交通系统可以如此高效,站在路边等着大野智去旁边的24小时店买了热牛奶回来,问他车怎么办。
“再说吧。”大野智把牛奶递给二宫,很认真地把热杯上的盖子揭下来、扔到垃圾桶里。他觉得有一点讽刺,回来之后再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找过中居,第一次却是因为要去交通科消案子。
“我还真不认识那边的人呢,”大野智说,“不过应该能搞定。”
——“……警校的时候他有一些很好的朋友,但后来都散了……”
二宫想起了那些卡带和他电脑里的音频,按照时间的顺序整齐地整理在一起。他听到他在他的节目后录上自己的一句话,比如“今天买到了便利店九点后的半价便当”,又或者“有点喝多了呢,所以明天大概会起不来吧——不过也没关系啦”。录音直到不久前结束,发生在他恢复身份之后。他在录音室外重新见到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陪伴他度过了那么久。
他现在还听吗?一定还在听吧。
二宫把喝光的杯子扔到垃圾桶里,还有大野智的。然后说我们走吧,也不是很远了,你可以送我到楼下之后打车回去。
“好贵啊。”大野智很坦率地说,“上次打车回来,到家的时候吓我一跳。”
“那没办法了。”二宫走开说,“我明天有工作诶;你也得上班吧。”
“喂。”大野智跟上去,“你等一下,我说——”
二宫接着往前走,也不回头,“什么?”
“那些录音——我不是——那个——”
二宫站住了回头看他,大野智没注意险些撞到他身上。他知道有些不愉快也好,有些不满意也好,只是因为——他想大野智一定是喜欢他的,就和自己的心情一样。
大野智组织不好语言,他觉得二宫一定会抻着嘴角嘲笑他的,一定会的——刚才自己还装得那么酷,然后就沦落到大街上追着人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还没说清楚他想说的,果然看见二宫抻着嘴角笑起来,手插在口袋里,“我跟你说——不过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用当真哦——”
很严肃呢,大野智觉得有点紧张了。却没想到二宫会说,“——我们、交往吧。”
14
二宫收到请帖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但一瞬间的意外很快就被“需要包多少红包”这样的问题取代了。等待讨论会开始的时候,他问STBY,你最近参加了什么开业庆典吗?
“现在的……行情是多少?”二宫没什么概念,然后看着STBY,觉得就算他不知道,也至少能说点有用的建议。
果然,“啊,是的呢,没怎么注意过呢——”STBY把目光从剧本上收回来,“我基本都是——”
“我懂我懂。”二宫马上说,“你应该用不到这些……”
虽然他对STBY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应该跟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差不多,所以这样相处的方式能够长久并且恰到好处。
从美国回来之后STBY开始着手准备一部小成本的电影,是为他带的团体量身打造的,班底请了业内口碑不错的团队,却请二宫给他做执行制片。问他是否愿意担当的时候并没有很客气,但也不至于会让真想拒绝的人为难,“如果你方便的话。”二宫知道他只是太忙了。
也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二宫说我的话一定镇不住场呢。但STBY说“其实我最担心预算会超支呢,但觉得你来的话肯定没问题吧。”
“是呢——各种意义上呢。”二宫记得当时自己说。
“不过可以参考婚礼?”STBY说,“最近朋友结婚——不过我是送了礼物,没有包红包……”
“那是很熟的朋友?”二宫对STBY的私事很感兴趣,“你送了什么?”
“嗯——不能说呢。”
二宫哈哈大笑。
“是什么店?”STBY看了看二宫夹在剧本里的请帖,“饭店?”
“不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二宫把请帖递给STBY,“一个开酒吧的朋友,有印象吗?”
“有印象有印象,你说你去打碟——”
“对——”
“啊,樱井——”
“不、不是。”二宫马上把请帖从他手里拿了回来,“不是他。”
STBY被搞糊涂了,等着二宫解释,然后二宫就接着看剧本,不说话了。大概过了一两分钟,STBY说,“诶?那是我记错了啊。”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不过如果二宫不愿意说,他也不打算深究。
二宫想了一下,“是那家酒吧——改成的琴房,开业了。”
STBY决定不在“是谁”这个问题上追究,“哦。诶你之前说过?——我记得,那家酒吧的位置、而且……”
二宫看着剧本,应和着他点头,好像不是很在听的样子。
“这样啊。”STBY也点着头说,“那——就多包一点吧。”
二宫又大笑起来。他觉得如果有一件什么事情需要去试探周围——或者说别人的反应,STBY应该是最好的人选——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上,理性并且温和的。二宫又拿起那个请帖,“是朋友的朋友——开酒吧的朋友不干了,然后他的朋友——嘛,算是吧——买下来开了琴房。”
“然后邀请你,参加开业式?”
“嗯。”
“嗯——很复杂呢。”STBY又显示出等待着二宫欲言又止的状态,“那你有点亏啊——这么说。”
二宫很想笑,但有点笑不起来了,“嘛,是有点——不过既然认识,也没办法不是嘛。”
“是呢,朋友的朋友——很熟吗?”
二宫随手翻着剧本,“嗯——是朋友的、男朋友。”没等STBY做出什么意外的表示马上又更正,“啊,应该是他的前男友吧?搞不懂他们呢,一直、很大人的感觉——嗯。”
他说完看见STBY已经把惊讶和意外都收藏了起来——如果有的话。“有什么想法吗?”二宫直截了当地问。
“呃——”STBY犹豫着说,“既然收到请帖了,还是要送红包的吧,多多少少……”
“不,不是问你这个。”二宫打断他,“有什么想法?——男朋友。”他以这种方式替换掉了同性的说法。
STBY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为难,“嘛,这、说到底还是别人的事吧——”似乎想弥补这种回应的尴尬,又说,“既然都是成年人了,能好好判断自己的——感情,呢。”
可感情是会让人丧失判断的。二宫抬起眼睛看着他,“如果这是我的事呢?”他确定自己的话含蓄并且没有产生任何歧义。
因为短暂的沉默过后,STBY以一种难得的、在意得异乎寻常的态度问,“你说真的吗?”
收到请帖的当然不只是二宫,但发现大野智也收到了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问大野智,“你要去吗?”他说不上来是不是希望跟大野智一起去。印象里,没觉得他和樱井翔很熟,他知道的,就只是樱井去取钥匙那一次而已。
大野智把锅点上,并不是很在意,“去啊,既然邀请了就去呗。”又笑,“那我们可以包在一个红包里吧?”似乎觉得一起出门很好。
二宫停下手里的胡萝卜,“是呢,不过我还没想好包多少——你跟他很熟?”新玩意儿真的很不好用,二宫觉得或许还是手工切丝比较快,他的刀工很好。
“不熟。”大野智很干脆地说。不顾二宫看着他等他解释,就把他手里剩下的那截胡萝卜直接放到盘子里了,“他可能想确定一下我是不是还……还安然无恙吧。”大野智挑了一个不是很耸人听闻的表达方式,“嗯,肯定是想我了。”
被二宫一拳捣在肚子上。
大野智很生动地弯下腰捂住肚子,说诶呦糟了怎么办,我起不来今晚就会有人挨饿了啊。接着又被二宫居高临下地掐住了脖子,“你好意思——总买青菜糊弄我、每次都是一样的!”
“那你想吃什么啊?我不知道啊。”大野智冤死了,“你没说不好吃就是保险的嘛。”
二宫踢了他屁股一脚把他踹直了继续看锅,又手搭在他智肩膀上说,“想吃你呢,警官先生。”
“好嘞。”大野智很爽快地答应着,盛起一勺汤举到二宫嘴边上,“烫——肯定把你喂——饱——”
“咸了。”二宫咂咂嘴,“就这样吧,再添水就扑出来了。”说着解下围裙出去了。
大野智并不是很明白二宫忽然间情绪的跌落,但就像不知道他想吃什么一样,但似乎不是很要紧的。他拿起锅小心翼翼地往水池里倒出去了一些,然后又兑上些开水,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正要拿起二宫剩下的那截胡萝卜切丝,就听见客厅里二宫尖这声音喊,“你把水池给我冲干净!”
如果是在自己家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这么在意了,大野智想。二宫的家很远,他又很懒,每次都是大野智到这里来——粮食自备,又多半没办法从这里直接去上班。但大野智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饭桌上东扯西扯了两句,然后说,“总是我来你这呢。”
“哦——行啊,”二宫觉得汤又有点淡了,但不想再打击他了,“这个可以AA啊,下次我去你那。”
“不是……”
“那我多去几次,把之前的补回来。”
“不、不是……”
“那你想干嘛?”二宫抬头看大野智,不知道是不是做菜热的,脑门儿上都出汗了。二宫笑,“你不会是想在中垂线上找家宾馆开房吧?——那倒是省的自己做饭了——你等我去拿手机查查……”
“愿意和我一起住吗?”大野智快憋死了,恨不得把饭碗糊在二宫嘴上。但他看见二宫的表情基本上也是被糊了脸的反应,忽然觉得有点抱歉了。
肯定会给彼此添很多麻烦吧。即使是在交往,但一起住,那就是两个人的生活了。
大野智拿过二宫的碗,说今天汤不错,我再去给你盛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