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01/07 [CP混乱] 尊敬的樱桃阁下
- 01/07 [无CP] 鸡蛋丼(下)
- 01/07 [无CP] 鸡蛋丼(中)
- 01/07 [无CP] 鸡蛋丼(上)
- 01/07 [无CP] 百年
This is new entry
15
二宫最近胖了,大野智摸到他有了肚腩,手感很好。他侧过脸贴到他肚子上,很专心,被二宫揉着头发问,“你恶不恶心啊。”
“嗯——”他说话的时候腹部也跟着起伏,大野智用脸颊磨蹭着那里的皮肤,“我养胖的呢。”
二宫笑起来,他胡子没刮干净,有些痒。伸手抻了抻被子,“你又把空调打开了。”
“那就关上。”大野智起身去够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他看出来二宫今天不是很想陪他,澡也没洗就说要睡了,大概是赶他走的意思,“明天要早起吗?我打电话叫你。”
二宫眯着眼睛想了想,又张开看着他笑,“不用了。”
大野智想听他再说点什么,哪怕不是留他也好,但二宫就真的很困了的样子。大野智下床给他盖好被,正要关灯,听见二宫问他,“你车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了没听你说。”
“我没想起来去问啊。”大野智拿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应该没问题吧——等有时间我去问问。”
“松本润也说呢,”二宫没头没脑地跳回到原来的话题,“也说我胖了,挺明显的呢——‘还没到三十就有肚子了’——真讨厌啊。”
大野智笑起来,“你最近忙么,过得不规律——”他把到嘴边的“没人照顾你”又咽了回去,又把手伸进被里摸到二宫肚子上,“等咱俩都闲了就出门旅游吧。”大野智说完有点后悔,他觉得再不走二宫就要撵他了。
“好啊。”二宫答应着闭上眼睛,“你想想去哪……记得把垃圾带出去……”
月底的时候大野智终于想起来车子的事情,但多半是因为二宫很久没跟自己联系了——也不是很久,但对于大野智来说已经足够久了。科里最近也很忙,连丸山都没有心思去搞定那个爱慕已久的女生了。
“那个测试我又做了一遍,”丸山说,“跟上个月的那期题目是一样的,但答案是反着的!”他把杂志盖在脸上准备午睡,“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正在翻笔录的大野智眼神也没晃一下,“编辑排版排错了吧?”
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时候,二宫偶尔会玩一个游戏,把钥匙藏起来再去找——那通常是喝多了的时候,清醒的时候他会玩儿其他的,比如游戏机或者纸牌或者其他什么——上次松本润来喝酒的时候他甚至翻出了古早的红白机,两个人玩儿了好一会儿,但一个人多少就没什么意思。
虽然趁着酒劲儿把钥匙藏起来也不是那么有趣,二宫忘了最开始是怎么想到这种自娱自乐的方式的——应该就是某一次喝醉了第二天出门前找不到钥匙,那种焦虑感很过瘾吧。
“也很无聊呢。”二宫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又怕真的会找不到,放好之后会拍下照片——但就因为这样,第二天早上通常是记得的。二宫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究竟是醉着还是醒着。他想自己大概是没办法能够像松本润那样,醉得时候可以醉得痛痛快快——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酒量要好很多。
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需要他彻底醉到不省人事。
二宫收拾房间的时候察觉到很多细小的、之前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会忍不住想“这是个藏钥匙的好地方呢”。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在这里试一试——但这么在意,恐怕肯定能找到了——就在这样的悖论里反复矛盾着。
他必须用的东西不是很多,就像大野智看见他出差回来就只背了一个小包一样。二宫是对环境要求很低的人,有着柔韧的适应性,找到自己最舒服的方式。他收拾出来要带走的也就一个背包的东西,多半是衣服——虽然他的身材穿大野智的衣服完全无压力,但还是自备比较好。
“你要是有旧了不穿的T衫,记得给我啊。”大野智曾经这么说。
二宫想着又从抽屉底层翻出来几件衣服,打开看看觉得大野智穿出去还不到会很土——会给自己丢人的地步,就塞进包里了——又觉得即使走在大街上也没人会知道他们什么关系,而大野智穿什么在自己眼里都是好看的。
大野智一进门,中居就看见他还穿着那件T衫——卧底第一年生日的时候自己送给他的那件。中居考虑是不是应该再多送他几件,可以换着穿。
“那边说驾照也办好了。”他看着桌子对面的大野智有点儿没睡醒,“你过去一趟跟人家打声招呼——我说,”
大野智抬头看他。
“最近怎么没见你?”
大野智说你忙啊,我又没什么事,找你干什么。
中居点点头,“哦。我还记得以前你说干完这票之后再也不想看见我了,我以为你来真的。”
大野智笑起来,“诶?我说过?”
“是啊。”中居受伤的表情很夸张,“果然只有我一个人认真啊,好伤心。”
大野智把胳膊搭到桌子上,“那你愿意,我认真一点也行。”被中居一巴掌推回椅子里。
“你最近忙什么呢。”中居不再跟他开玩笑。
“忙案子呗。”
“这个我知道。”最近有些不太平,有些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消息,虽然中居没跟大野智特意说过。“你最近有点不对劲。”中居说。
大野智抬头看着他,不是很在意地问,“哪?”
换成中居把胳膊搭到桌子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大野智只一个愣神的瞬间,马上后悔没有立即否认,就只好问,“很明显吗?”
中居靠回椅背上笑,“不很明显。”
大野智很泄气地白了他一眼,“八卦。”
“也不陪你逛街买买衣服——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见见。”中居却是很坦白地说,“好歹我也算是你——呃,上司?”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看见大野智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笑,然后中居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又咳了下嗓子,“嘛,我对你的品味还是放心的。”之后就看见大野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难为情的中居太难得一见了。
“不过能把你吃死的女人肯定绝非善类。”中居泄愤似地说,“你等着瞧吧。”
大野智想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倒还真是呢。”
“哈?”
“没什么。”大野智掏了掏耳朵,“嗯,有机会的——有机会带给你见见。”他想这样的机会,肯定是没有的——也不应该有。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中居摆摆手说也没什么事了,大野智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去。
二宫从来没在他上班的时候打过电话来,相处多了之后就是短信也很少。接起来听见他在那边问,“你今晚有时间吗?”
大野智早就觉得二宫家的沙发太软了,绝对是坐下去就很难站起来的那种——他曾经有过很深的体会,除了看见二宫能没日没夜地窝在里面打游戏之外。但用来做爱还是显得有点窄,他看见二宫似乎不是很舒服——但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太晚了。
又觉得抱枕枕着也很难受,就把拖下来的T衫垫在了他头下面。
“你——多久没洗衣服了?”听见二宫哑着嗓子小声抱怨。
大野智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不肯从他身体里退出来,“挺久的——别动,”他承认自己有点无赖,“让我再趴一会儿。”
“你有两个选择,”二宫揪着他头发说,“一,爬起来自己去床上趴着——不过先记得洗澡;二,先让我起来去洗澡,然后你想在这趴多久没人管你。”
“三,抱着你继续在这趴着,谁也不用动地方。”大野智用手细细地抚摸着他的肋骨,从胸前一路到腰际,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颤动。二宫渐渐握不住大野智的头发,松开手,随着他指尖的路径,抚着他的背。
下身克制不住地重新绷紧了。忍不住继续耍无赖,趴在二宫耳朵边上问,“你——累不累?”
二宫抬腿想踹他,被一把抓住了脚腕。大野智亲吻他脚背时候的样子很专注,那个吻很轻、很温和,好像一种安静而高贵的礼节。
“那你随意吧。”二宫终于开口说,“最好一直躺在这我就不用搬去你那住了。”
“嗯——”大野智大概用了三秒钟,放开他的脚腕,继续享受他的锁骨和颈窝,“——你说什么?”
“嗯?”
“你刚才说——”
“说什么了?”二宫张大眼睛,看着上方大野智撇着八字眉的脸,很享受,“诶?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刚才——”大野智妥协了,“什么都没说。”他把手伸到二宫腰下面,“不过不听话的孩子,要带他、去地狱、呢……”
“喂!”二宫发誓以后不在彼上己下的时候开玩笑,“大野智!你!、、、……”
16
大野智对中居的话多少有一点在意。归纳起来有几点——他开始忍不住模仿中居开会时候的风格——一,他对自己很放心,以至于没有说到眼前泰国佬死灰复燃的势头;二,自己应该时不时联系他一下,维持工作关系之外的感情;三,以至于中居都开始说自己应该去买衣服,那么自己就真的应该去买几件衣服了。
当然还说到了他有了女朋友——虽然事实上是男朋友,不过这个差别现在看起来还不那么重要——但“存在”这点似乎很明显,他不知道中居是怎么看出来了。他又没有戴个戒指到左手中指上。
管他呢。大野智想,反正中居似乎总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有把握,即使在看起来最险象环生的关头。
说不定他甚至知道小原在哪里。
大野智并不是没有担心,其实那一晚说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他觉得现在自己并不是在一个十分可靠的环境里。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二宫搬过来会很不一样。他一边说服自己这么久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必要总把心悬着,无论怎样日子都是要过下去;却在办公室翻报纸的时候,开始留意起广告版的房屋信息。
当然这些事,他并没有和二宫说起。进门后总是先把枪放到客厅沙发旁的柜子里,晚一点要睡了就趁二宫洗澡的时候拿进卧室放到床头柜里,早上出门也避免让二宫看见——那一晚之后他知道二宫不喜欢枪的。当然喜不喜欢手铐他不敢说——很可能是喜欢的,不过,他之后也没有再尝试过。
大野智原本预想二宫的东西不多,却带了好多衣服。
“我又不是来出差旅游的。”面对大野智的惊讶,二宫忍不住抢白他。“还有你应该换个洗衣机,最好是速干的——还有冰箱。”二宫没再提起过遇到大野智姐姐那次,但一点点耿耿于怀还是泄露出来。
那他是来过日子的。大野智这样想着,忍不住想笑,被二宫无视了。翻出来一些衣服说是给他的,大野智看着那些所谓“过时了老土了穿出去会丢人”就只好“便宜你了”的衣服,觉得对于自己来说还都是蛮好的,一件件叠起来码好,收进自己的衣柜里。
“不过,真不是你的风格呢。”二宫也终于说。
大野智笑,“那我应该穿什么啊?”
“你的话老头衫就行了。”二宫站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收进大野智腾出来的抽屉里,“你这件T衫穿了好久了啊。”
“嗯,别人送的。”大野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过也快穿到时候了。”
二宫就真的带他上街去买衣服,当然并没有专门给他买老头衫就是了。商场里的冬装正在反季特卖,二宫兴致很好地给大野智挑羽绒服试,“果然你这个肤色——”二宫拿起来一件黑色压着大条块的,“就适合这种呢。”
一边帮他穿好一边问,“合适吗?”
大野智就点点头,然后去裤兜掏钱包摸卡。旁边的营业员看着他们握着嘴笑,说这么听话啊,怎么能这么听话。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二宫连忙松开衣襟让他去付钱。大野智看见二宫嘴角扬起来,他知道他得意了。
后来二宫逛累了,问大野智有没有自己看上的衣服,帮他挑了一件白底、下摆印着樱花的衬衣。很清爽,看上去很干净,二宫背着手在试衣间外面踱步,等大野智换好衣服出来。
大野智是真的很喜欢这件,站到镜子前面的时候店员也连连说好看。
“好看吗?”大野智难得很期待地问他。
二宫依旧背着手,点点头,“嗯,真好看——我说衣服。”然后自己也买了一件。
“不过你不能跟我一起穿出去。”趁店员包衣服的时候,二宫凑到大野智耳边说。说完又抱着胳膊嘟囔,“啊,不过话说回来,也没什么一起穿出去的机会呢。”
大野智很想搂一搂他,或者把他的手拿过来握在手里,又觉得太显眼了——两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做这样的动作,一定很奇怪吧——就把自己后兜里的钱包,偷偷塞进了二宫的裤兜里。
不过一起出门的机会还是来了。樱井翔的开业典礼定在了一个周末的傍晚。
大野智打电话给二宫的时候他正在家没出门,这让大野智有点意外。两个人都不是严格意义上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周末放假在家的时候并不多。大野智说那你等着我,我回家,然后咱们一起过去。
“去哪啊?”路过茶水间的丸山斜着眼睛笑着问他,“诶,这有了……嗯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酒吧街。”大野智揣好手机拍拍他肩膀,“一起去?”
“得得你饶了我吧!”丸山连忙闪开,“我劝你喝酒也换个地方——还是你去找谁啊?”
“朋友的店新开业,捧个场。”
丸山摇摇头去搅麦片,“他们说的那句话还真没错,就算能洗白的,一半的命也已经搭进去出不来了。”
大野智觉得听丸山说这种话就好像听中居说“我好歹算是你的上司”一样,很奇怪,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只好选择无视了。一只脚刚要踏出茶水间,就听背后丸山又说,“你可别把另一半也搭进去。”
大野智站住了,回头笑着说,“不会的——逗你呢,去吃西餐,烛光的。”不等丸山张嘴损他,连忙走开了。
上一次去酒吧街还是为了那件案子。深究起来,当年如果不是在松本润那里看场子,也不会跟二宫认识;后来不是因为泰国佬算旧账闹出人命,自己也不会跟二宫重遇。这之中的因由多少都有些不安和惊心,但好在现在他们在一起。
出门前二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站在镜子前面,给大野智翻领子的手就停住了。
“怎么了?”大野智继续和袖口的扣子做斗争,“心疼钱了?”他们的红包最终还是没包在一起,二宫坚持这样,大野智也没说什么——当然就更没有提议两个人穿那件一样的衬衣去。
二宫把他的手拉过来给他系扣子,“嗯,有一点——我之前就想问你,你去的话会不会担心遇见什么熟人啊。”
“不会。”大野智把车钥匙拿在手上,“不过,正好我最近也要去一次。”
“去干什么?”
大野智觉得他警惕的样子很可爱,仿佛恨不得在脑袋顶上再长出对耳朵竖起来,就笑着问,“你管我?”
“谁管你!”二宫转身去换鞋,“才懒得管你,反正你就是去送钱凑热闹的,低调点去低调点回来就行了。”
“嗯。”大野智在身后拍了拍他屁股,“还得多吃点儿,家里没饭呢。”语气里却满意得不行。二宫真的就懒得理他了。
17
算起来也不是很久,又或者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经历了很久,车开进酒吧街的时候,大野智忽然觉得这里还是那么熟悉。偶尔有店面装修或者易主,但那股气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仿佛下了车,扔掉警官证,大野智依旧能够与这里融为一体,没有丝毫隔阂。
这种想法多少有些危险。感觉到二宫扯他的袖子,大野智回过神,“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二宫问,心里想着以后一起出门一定不能让他开车。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大野智把车停在了路边——天还没黑,那里已经停了好些来蹲客的出租车。他站在原地看见二宫走进那家酒吧——现在已经是一间琴房,然后转过身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
他约了个人。
直到听见指关节敲车窗的声音,大野智站定,看见窗户摇了下来。车里没开灯,车里的人也很黑,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警官,好久不见您了。”
大野智抽动嘴角笑笑,开门坐了进去。
锦户亮连忙掏口袋,却好一会儿也没掏出来什么。大野智把自己的烟递了过去。
“多谢多谢”,锦户笑着说,凑过去点上火,吸一口,“我说警官,您也没换个牌子,怎么还抽这个啊,多少年了这都。”
“就是时间长了,习惯了。”大野智把一盒烟都放进了锦户亮的口袋里,“当年松兄给的这个牌子,就一直没换过。”
锦户亮拿烟的手颤了一下,“您吓唬我呢这是。”
“哪有。找你帮忙。”
锦户亮却没接下去,转而问,“也不知道松冈现在怎么样,听说前一阵子要保外就医,上面还没批,不知道之后怎样呢。”
“你看,”大野智笑一笑嘟囔着说,“你知道的比我都清楚。”
“不贫了不贫了。”锦户大笑,“丸山跟你学七八分,就不至于被我黑那么多了。”
大野智也笑,“好,改天我转告他。”
锦户亮抽完那根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折到一半,大野智看出来里面应该装了照片。接过来打开,听见锦户亮说,“地址在背面——就这么多,没下次了。”
大野智把那几张照片一一仔细看过,背影、侧身、正脸俱全,这么多年过去,小原比他想象中的依旧年轻很多。
“辛苦了。”大野智说着要从裤兜里掏什么,被锦户摁住手说“别别,您饶了我吧。”
“你这样,我下次还怎么找你帮忙啊。”大野智说得很直白。
锦户亮苦笑说,“这种忙,您以后还是别找我帮了。”停了一下,又说,“他现在活得挺好的,说不定比你我都好。”
大野智看着手里的照片,就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日常生活,“我知道。知道他在哪怎么样就行了,我不会去找他的。”
“嗯——不过那可由不得你。”锦户又拿出一根烟,“我能找到,别人也能找到他。”
大野智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了。
“这次泰国佬闹得挺凶的。”锦户亮抖了抖烟灰,“有时候我就想啊,你说石桥究竟是什么心思,一晃就无声无息了。”
“不知道。”大野智把照片揣进怀里,“等我抓到他之后当面问问,回头告诉你。”
不出意料地,二宫没在开业典礼的现场看见松本润。
大野智觉察到的时候略微有点在意地说,“啊,他没来啊。”二宫也没搭理他,专心地对付一只削得滚圆的梨。今天到场的人说三教九流或许有些过,有些是樱井翔的私交很好的同学、朋友,有些是在医院的同事——他还没辞职,有些是因为家庭背景缘故来的各色人等——二宫基本都不认识,更不要说大野智。
二宫跟相叶和早年几个都认识的同学聊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大野智又不知道去哪了,也没去找他。二宫觉得大野智可能不喜欢这种场合,而且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能聊到一块儿去。
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二宫觉得大野智应该能和STBY聊得不错——他又想起来那天,最后还是被自己岔开话题糊弄过去了。虽然STBY的反应也并不是很让二宫觉得意外。那之后他和STBY谁都没再提过这件事,就好像他根本没有说过什么。
但二宫想一定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原本他试图跟他讨论的事情就这样被掩埋过去,好像还没有发生过——或者是真的无所谓,或者就是无法接受吧。二宫知道他不能指望每一个人对自己都是相叶雅纪。
“人挺好的呢。”取甜点的时候相叶小声跟二宫说,“你没欺负人家吧?”
大野智就真的有这种体质,让人刚见一面就胳膊肘往外拐呢。二宫停下来转头看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很八卦啊,跟原来住街头的那个婆婆一样。”老太太甚至给相叶的弟弟介绍了女朋友,都快结婚了。
“喂这怎么叫八卦!”被二宫踩了一脚,相叶连忙低下声音,“这已经是事实了好不好。”又用更小的声音嘟囔,“更残酷的事实是你还在下面呢吧……疼!新皮鞋啊!!!”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还真是新的诶——樱井翔好大面子啊。”这些点心看上去都太甜了,二宫看了半天也没下手,“都说了他是樱井翔找来的,我搭顺风车,把你脑内的事实收起来吧。”
相叶很不介意地笑,“好好,我脑内的。”
二宫夹起一块蛋糕放进相叶盘子里,“那你脑内的根据是什么啊?”
相叶噎了一口,连咳了两声,“呃,演得再好、也能看出来的——也可能是我跟你太熟了,所以……”
“是啊。”二宫抢在他之前说,“连你都看出来了,估计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了吧,好可怕啊。”
相叶把盘子里的蛋糕都塞进嘴里,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看二宫从餐台那边走回来,盘子里还是空的,自作主张给他夹了一小碗沙拉。
“小二,”相叶低头看着二宫把甘蓝塞进嘴里,“你们……认真的?”
二宫低着头嚼得很耐心,“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吧。”相叶想说既然你都带出来了。他太了解二宫和也了,自己的维度总是维护得滴水不露,就算是感情上,从来不会轻易在乎什么、承认什么——相叶也不过刚刚见到大野智,却觉得两个人在这方面或许很合拍、很像。
“人是挺好的。”二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不过我可没欺负他。”
果然是在下面的……相叶帮把他嘴边漏的卷心菜拨进嘴里,“他是警察?”恐怕这种职业的人跟他们比,更多了些不自由。相叶怕二宫又说他八卦,更怕二宫会在那边吃苦头,“那、他,怎么打算的?”
二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也没想好回答什么。他没跟大野智说起过这些,两个人住到一起之后,逢到周末也有各回各家的默契。明明知道是迟早绕不开的事情,但谁也不提。
相叶觉得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那个,我弟弟打算冬天的时候办喜宴……”却觉得这个话题太不合时宜了,连忙刹住。
二宫垂着眼皮扒拉碗里的菜叶,“我见过他姐姐了。”
“哈?”
“不、不是,就,在他家遇见他姐姐了。”
“然后呢?”相叶很紧张。
“谁知道、她知不知道。”二宫低头继续戳了个小柿子,“一起吃了顿饭。”顿了一会儿又说,“其实看出来了吧。他那德行,恨不得广播一下似的……不过人家姐姐比你含蓄多了……”
“喂……”
后来大野智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宾客陆续离开了。他趁樱井翔空的时候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樱井翔连连说招待不周,有些犹豫地看了眼二宫那边,大野智马上说“我跟他一起来的。”
等过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只剩下相叶在那里跟人聊天,看见他过来了,撇开别人过来陪他说话。告诉他二宫出去抽烟了,又闲问了几句大野智工作上的事,“我一直很想要把枪呢,特别喜欢看月九的枪战片!”相叶看见大野智有点发愣,连忙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知道不可以的。”
大野智也笑,“不好意思。”一时间有点尴尬,大野智又说,“听说你弟弟要结婚了?二宫还说不知道该送什么呢。”
相叶好像有点惊讶,“啊、他跟你提起过?”看见大野智又是有点茫然的表情,怕他误会什么,马上说,“到时候大野桑一定要去啊!”
大野智有点不知所措,胡乱应了两声,说要出去抽烟就离开了。摸到口袋的时候才想起来烟已经都给了锦户亮,取而代之的是那叠照片。
他走到门口四下看看,想找二宫,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走两步到街上,却听见身后街角的地方,一个很轻却很厚的声音说,“大野警官,最近还好吗。”
18
石桥的脸正好隐没在身边那根电线杆的阴影里。大野智清楚地记得上面曾经贴着他的通缉令,如今只剩下剥落后肮脏的胶渍。大野智走近了一步试图看清他的脸——就只一小步。
他看见石桥站在原地,没有动。
“好巧啊。”石桥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扶了一下帽檐,“今天在这里遇见你。”
“如果真是巧合的话。”大野智说。
石桥并没在意他的质疑,“我看那个背影就想会不会是你——曾经我注意过你,但我没想到会在松冈手下的人上出事。”石桥说着轻笑起来,“我梦见你很多次了,但刚才看见你的时候还不是很确定——我一直以为我会先见到小原。”
“我也没想,”大野智很慢地说,“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石桥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恨不得一枪打死我——如果你带枪了的话,你的枪一定比我快。”
大野智不说话,他对石桥或许还没到要一枪毙命的程度——那些在黑暗里耗费掉的时光固然可恶,但他当年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更让他不安的却是遗留下来的隐忧。
他也的确没有带枪。和二宫一起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大野智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他不知道二宫究竟去哪里抽烟了,他只希望在石桥消失之前,二宫不要出现。
“我知道你不会走得很远,这条路,你早晚还会回来。”大野智看见他把烟头摁在电线杆上,熄灭,“所以以后都还有机会。”
“你跟小原最大的差别就是他知道知难而退,但你太无知无觉。”石桥把手插在口袋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很危险——中居?他告诉过你吗?”
大野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好你自己吧。”
石桥似乎对这种说法并不介意,“你有没有觉得那次事情之后,时间过得很慢?”不等大野智的回答,石桥自顾自地说,“真的很慢,但变得简单了很多。我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把我失去的东西找回来。”他说着一步步退后,最后把一张照片扔给大野智,回头走远,“时间多到很多事情都能一一清算了,谁欠了我的,我都记得。”
“你不进去?”
“不了。”松本润从手帐上小心地撕了一页、折成一个纸杯递了过来,又把车里的空调开大了一点。
二宫接过来把烟头摁灭在里面,“你戒得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听医生的话总没有错。”
二宫凑到他脸前想看清他什么表情,被松本润瞪了回来,“干什么?我脸上有谁的唇印吗?”
“没有。”二宫靠回去坐好,“你再不开窗户要不了多久医生就得来验尸了——人家这会儿挺忙的。”
松本润心情很差地关了空调把窗户打开,又从二宫的衣兜里翻出了烟,犹豫了一会儿又扔回去了。回头问二宫,“你还跟那个警察在一起?”
“什么叫‘还。’”二宫把打火机和烟一起递给他,“也没多久。”
听见松本润“哼”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挺久了。”
“是变化太大了吧。”二宫看向窗外换成落地玻璃的琴房,“那时候跟现在——你跟他都是。”
松本润裹了裹外套,“你这恋爱谈得也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是呢,”二宫点点头说,“我打算再过一阵带他去领个证呢——英国啊,荷兰啊,之类的。”
“那记得给我寄明信片回来。”松本润看都没看他飞快地说。
二宫也笑了,两个人都笑得有点莫名其妙,然后二宫说,“你想要哪个国家的?”
松本润回过头看他,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用了,”他有些泄气,又说得很衷心,“你自己记得回来就行了。”
“我真没以为你会来呢。当然了,”二宫很了然地说,“我知道你是恰好路过这里就顺便看看我的,但车停在这他那大眼睛要怎么漏神才能看不到啊。”
“那现在我看完你了——你活得挺好活蹦乱跳的还打算带一个云山雾绕的警察去领证。”松本润把烟盒和打火机还给他,“赶紧下车吧。”
二宫一直看着松本润的车开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大野智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手里的什么。二宫回头看了一下四下没人,悄莫声息地走到大野智身后,伸手要蒙他的眼睛。
“行啦。”大野智头也没回,把相片揣进口袋里,“都看见你了。”
二宫顺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根本没看见好吗!”
大野智也不理他,自顾自往回走。二宫跟在后面走了两步,觉得他样子有点奇怪,又不知道该问他什么。转过街角,大野智回身把二宫的手拉了过来,握在自己手里。不,他不觉得。大野智觉得恢复身份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有些目不暇接,让他还没能好好感受他手里的温度。
二宫一个踉跄,看着走到琴房外面了连忙扯回手说你松开。
大野智站住了说,“打个招呼咱们就回去吧,也不早了。”
“那你在这等着我?”二宫下意识离他一步,“我去说一声。”
“好。”大野智点头,又说,“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上车的时候二宫说他要开车,大野智却不答应,“我带着驾照呢。”
“不行。”二宫说,“以后跟我一起出来不许你开车。”说着要开车门,被大野智一把关上了。震得手指发麻。
“你怎么回事?”二宫觉得印象里大野智还没跟他坚持过什么。
大野智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自己绕到另一边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的时候,大野智说,“还早呢,咱们去哪逛一圈儿吧。”
“去哪儿啊?”二宫有点心不在焉,“我有点儿累了,今天说太多话了。”
“那我开吧。”
“呐,我说。”二宫看着前面的路,“你刚才手里拿的什么?”
“嗯?”
“谁的照片啊?哪来的?”
“哦,广告——大街上发的。”
二宫差点忘了他是干过卧底的——所以撒谎的时候也可以这样毫无障碍吧。他懒得再说什么,却觉得大野智一路都在瞟后视镜。
不想被人看见他拉着他的手,但感觉到他跟自己在一起一直心不在焉的时候,就是这么难受。二宫真的想赶快回到家,关上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等红灯的时候问他,“想去哪逛?”
“不逛了。”大野智笑了笑,“回家吧,有点累了。”他觉得自己的仓皇都是多余的,石桥能拿到小原的照片,也一定能知道自己的住处——只要他想,根本不需要跟踪盯梢。
二宫把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下巴垫在胳膊上,“刚才看见松本润了,在外面。他没进去。”
“诶?”
“他问我,问我怎么想的——”
大野智等着他说下去。
“我说啊,我说要带你去领证呢。”二宫说着闭上眼睛,“这么烂的台词啊……”
“好啊。”大野智把手放到二宫的腿上,“想去哪领?——我之前还说要跟你去旅游呢——咱们还可以寄明信片给他。”
二宫听见了笑起来,听见后面车子的鸣笛声,坐起来,“你把手拿开。”
大野智没听见。
“拿开啊流氓,小心我叫警察了。”
“好啊,”大野智笑,“多叫两声我听听。”
二宫妥协了,“你今天晚上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夜里可小心点儿别说梦话啊。”
“嗯,不过那得看你的了。”
“……流氓……”
19
不是有很强的时间观念呢,二宫有时候想。
电影的筹备按部就班,二宫带了大部分资金的运作。有一部分拍摄安排在了京都,原本不是很赞同,似乎是不必要的成本。本来只是一部小制作片子,赞助不多,STBY也没有拿它搅动影坛的野心。
“还好吧。”STBY用他惯常的口吻说,“嘛,我觉得他们在那边能学到不少东西。”他说他新带出道的团体。
二宫也就无所谓了——这话说给自己听其实也不错。
他以为出差的事情跟大野智说起过,明明自己已经在准备了。会赶着结束其他工作而接连在工作室加班,又或者回到家累得没几句话——结果发现临走前一天晚上大野智才知道。
那可能是自己真的没说过,反正也没什么印象了。
二宫坐在卧室地板上收拾东西,大野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去客厅看报纸去了。嫌沙发旁边的落地台灯暗,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了。他最近也挺忙的,但居然还记得把办公室没时间看的报纸拿回家。
但他又忘了今天不是周末版。
大野智打开报纸等着,结果半天过去,二宫也没在屋里喊他浪费——那他就是真没注意……大野智从头版翻到广告,结果看房产信息看入了神,二宫扯他报纸的时候还给他吓了一跳。
抬头看见二宫抱了一床被子,大野智猜今晚他是打算睡沙发了。
以前大野智自己住的时候经常睡沙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连床单都省的换了。后来两个人住的时候,谁回来晚了另一个已经睡了,就抱床被子去沙发睡。好像从来也没有谁等谁回来的事情——但客厅的灯是一直开着的,留给回来晚的那个。
“老爷爷一样。”二宫居高临下,“我再不过来你就睡着了吧。”
大野智放下报纸站起来,“收拾好了?那早点睡吧。”他想二宫大概不会愿意自己送他,“明天几点走?”
“四点呢——我睡沙发吧。”二宫把怀里的被子放下来,“我之前真没告诉你啊?——我记得我说了呢,那就是我忘了。”
“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了。”大野智并没有让他道歉的打算,“半个月的话——”他犹豫了一下,二宫是真没注意吧?“正好生日那天就赶不上了呢。”
二宫原本弯腰铺被子,就站直了,大野智不说他还真没想到,但现在想到也有点晚了。既然已经安排了,也不是都能自己掌握的。二宫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本录节目的时候已经提前那么久把庆生的那期录了出来——或许就是这样,才有了已经过掉了的错觉吧。
大野智赶在他说对不起之前说了没关系,“不是什么——”他想说不是什么大事,又觉得二宫的生日当然是大事,只是自己不能给他庆祝算不上大事,“赶不上就算了——就差一天么,蛋糕和礼物都给你留着。”他从二宫手里拿过被子角,又补了一句,“跟同事过也挺好的,人多热闹呢。”
“你以前都跟同事过?——我睡沙发吧。”
“我睡吧——没有,我都是——”
“你别跟我抢啦!”二宫松开被子推了大野智一把,“烦不烦啊你,说你是老头一点都没错。”
大野智也笑,“上年纪了么,那你就让着点儿我吧。”他知道二宫对他笑着说软话是没有抵抗力的,然后就看着二宫放弃了,脚迈过地上掉了一半的被子,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准备进屋去睡。被大野智从后面揽住。
“在外面别乱吃东西。”
“好。”
“想我了就打电话。”
“好……不要脸。”
大野智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一时间想不出来了,就听见二宫说,“看好你自己,在外面遇见漂亮女人不许跟人家要电话。”
“男人呢?”大野智有点担忧地问,“要是帅哥的话怎么办?”
二宫转身面对着他,胳膊环在他脖子上,“你想多了——怎么可能有比我还帅的。”
大野智笑,说对对,我失误问错了。二宫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的体格差不多,可大野智的肩膀摸上去比自己厚实多了,他手臂上好看的线条一直延展至此——二宫说,“那以前,你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啊?”
“回家过。”大野智和他额头相抵,“以前不能回家的时候、就自己过。”他想起中居,不知道是否合适说给他听。
“哦,”二宫低声说,“好寂寞呢——不过还是有礼物的吧?那也不错。”
大野智想他果然是记得的,虽然他们后来谁也没再提起过。曾经投到栏目里的那些稿件,他还有印象吧?并不像听不到自己的笔名一样,好像石沉大海,其实他都还记得的。大野智的手摸到他脸上,觉得当年那声音背后的二宫一定也是这个模样,没有变过。
“是什么前辈?”二宫用大野智很熟悉的低哑的音色说,“能不能讲给我听啊?”
那恐怕谁也睡不成了。大野智及时握住二宫不安分的手,“回来给你讲,早点睡吧,小心早上吵醒我你可就走不成了。”
后来大野智又把那份报纸带回了办公室,和他那些搜集起来的广告一起,上面有他用红笔圈出来的,是可以作为搬家的备选。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搬走,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就能够决定的。
有些事情也不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就能够躲避。
那天之后大野智犹豫了一阵,还是把遇到石桥的事情告诉了中居。然后不出意外地,中居没有显出过分意外的神色。却问大野智,“你去酒吧街干什么?”
“去查案啊。”大野智第一次对中居说谎,“最近的案子,有线报说……”
中居摆了摆手,“你自己小心。”
大野智忽然有点难受,终于忍不住问,“你知道小原在哪里吗?”
中居抬起头看着他,大野智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种表情了——似乎他回到警视厅,就再没见过。中居看了他一会儿问,“怎么想起问这个?”这原本使他们谁都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还是你们打算到了年限,就把他失踪当死亡人口处理?”
“大野智!”
“我知道他还活着,”大野智顾不上自己的语气,“不只我知道,你也知道对不对?石桥也知道,而且知道他在哪里。但我现在……”
他停在这里说不下去,就好像以全马力开上高架桥、却发现路的前方是巨大的断谷。大野智这才觉察到刚才有多激动,徒留他平复着呼吸和心跳。
他听见中居说,“但我们除了抓到石桥,没有别的办法。”
大野智忽然觉得很累,“想害他的就只有石桥一个么?”
“可能不止。”中居双手放到桌上交握在一起,“我知道。我也这样担心你。”
——“你明天还能继续么?”
——“那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吧。”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大野智好像卸下了一个很沉的包袱,却禁不住想哭了。他站起来说“干嘛说这么夸张”准备回办公室,听见中居在后面叫住他。
“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告诉我。”
大野智站住平稳住自己的声音,回过头说,“怎么会呢,”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也舍不得留下一个人,“我还想等你退休的时候代表后辈讲个话、损一损你——就像你给我致授奖词一样。”
结果一周过去,二宫也没想起来给大野智打电话。除了到达京都的那晚给他发了个短信,之后就没再联系。他想起来的时候通常是累到要死,偶尔闲下来却又想为什么大野智不肯先打过来。
当然也知道这样跟自己较劲是毫无疑义的。
周末和京都方面的工作人员一起去聚餐,回来的路上遇见夏日祭炫目的烟火。工作组平日作风粗犷的女孩子兴奋地打电话给男友,有同行的前辈拿手机拍下来不知道发送给谁。二宫也站在那里仰着头看前方夜空中的花火,初夏的夜风吹到脸上。
回到宾馆后马上洗了澡,之后就窝到床上,不想动弹。明明困得要死,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得是刚才吃饭唱歌太兴奋了。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打电话给大野智,觉得他这会儿除了睡觉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
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二宫问睡了吗?
“还没呢。”
“我睡不着。”
二宫絮絮叨叨地讲起来到京都后的事情,这边的STAFF和那边有些不一样、片场比他以前在电影里看见的感觉要小得多、吃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大野智在那边应一两声,二宫就问,好好吃饭了吗?
“嗯。”
“天天中午吃盒饭呢、我们。”二宫接着说,“他们倒是没说什么,我有点儿受不了了啊,可还有一个礼拜呢……喂你睡着啦!”
“没有。”大野智说,“听着呢。”
“肯定是睡着了。要不怎么不说话。”
大野智把手机换了一边,“我想多听你说一点啊。”
“可我也想听你说话啊。”二宫跟他扯皮。
“我……没什么好说的啊……”
大野智觉得先睡着的恐怕是二宫吧,多半是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听见二宫说,“刚回来的路上看见烟火了呢,特别漂亮……你要是也看见就好了——来这之后第一次想起你呢。”
“那,谢谢烟火了……”
二宫笑起来,他对大野智简直太满意了。
“不过我想的比你多一点。”大野智在黑暗里闭上眼睛说,“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空着的时候,就想——啊、离他回来又近了一天。”
那边安静下来,大野智等了一会儿,既没听到他感动也没听到他害羞,就只好问,“睡着了?”
“那个、不好意思,”二宫问,“你最近在看什么少女漫吗?”
“……可以试试呢。”
“嗯,结局通常都是王子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很适合你。”
“可我的是王子啊。”大野智也一本正经地说,“在给王子准备礼物呢。”
“加冕的王冠吗?”
“好贵啊……”
“可怜的庶民。”二宫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我不在你裸睡也没关系,但梦到我也不要太激动……”
20
下午安排了主演的团体去神社祈愿,二宫本来想趁难得的空闲窝在宾馆睡觉。累得他什么都不用了,吃饭也好游戏也好。他估摸着有这种想法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现场会有媒体采访,他去了没什么事,又嫌乱。
后来迷迷糊糊中被捶门的声音吵起来,打开门看见是滨田——作风真的很硬朗。二宫记得到片场第一天就被她装鬼吓了一跳,他有点忌讳这些东西。
不过如果是大野智的话,大概会很无动于衷地说,“啊,这不是滨田酱吗。”
小姑娘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去,正好陪我去神社求个御守吧。“那家各式御守都很灵的,姻缘啊升学啊平安啊……”
二宫说“哪来这么正好……”半梦半醒里口齿也不利索,最后到底被说服了。想女孩子真是麻烦啊。拿上外套跟滨田做了地铁过去,穿了大半个城市,一路从地铁里最新广告的明星是不是整容了一直聊到那天聚餐的时候滨田的确有点喝多了。
“但我记得烟火很美呢。”滨田说。
二宫说我也记得啊,你还拍下来发给男朋友来着。
滨田说是啊,二宫桑觉得团里那个门把最有前途?我喜欢天然一点的那个呢……
走到安井金比羅宮门口的时候二宫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他本来想给大野警官求个平安守带回去,但这里的明显不是最灵验。滨田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地说“好了,进去吧!”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二宫还站在原地。
“你没来错地方?”二宫一边跟上去一边很小心地问。
“没有,”滨田依旧带着很大的决心说,“本来就打算跟他分手的,这次要彻底一点,所以来求个缘切守。”
二宫点点头,原来这样,“那个,能问一下吗?你们分手多少次了?”
滨田瞪了他一眼,说这个很重要吗?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然后转身甩开步子,留给二宫一个独孤的背影。二宫真的不是很想跟上去,他拖拖拉拉的当口滨田回头冲他大喊,“心不诚是不会灵的!快一点!”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原本并不热闹的庭院里,二宫暴露得尴尬而异常充分。
他想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买平安守带回去,尤其是给自己的那个人。一定会不吉利吧?一定是的。二宫看着滨田很虔诚地把御守请到手里,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同样迷信的自己并没有理由用这样的心情看待人家。
出来的时候滨田说要再逛一逛,二宫原本想着要不要去别的神社,但想一想还是算了。他想大野智未必会在意这些,即使求到了或许还会有别的讲究,冒犯了可能更麻烦。听着滨田讲起和她男友的一些事情,琐碎的、无关紧要的、惹得她固执己见的,二宫刚开始还会跟她开解一两句,后来就完全沉默了。
就好像一个很好的对照,恋情里的纠葛似乎都是相似的,但二宫没办法说我那个是怎样怎样的。事实上除了STBY,他没再和任何人说起过,也不想。他不想再去试探别人的看法,越在乎的人就越累,就算是家人也一样。
不过女孩是真的是什么都能说啊,二宫想,男人本来就很少对这方面有什么抱怨吧。他记得看过一个说法,失恋之后女人的悲伤是地震式的,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巨大并且痛彻心扉。但男人不一样,是缓慢的、积累的,逐渐蔓延开来,延迟很久却有数倍的重量。
大多数丸山喝酒时候拿出来的杂志,都是这种类型的。二宫忍不住感慨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些分析就和御守一样吧,信则灵。
“所以还是分手吧,对两个人都好。”大段的抒情和推理最后,滨田总结道。
二宫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女孩子的逻辑他并不是很能听懂。但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总会有各种理由的。二宫想这或许也不是滨田最后一次分手呢,不过就可以把责任推到神社上了,也挺好呢。
回去的地铁上人不是很多,上车没几站听到前一节车厢传来吉他的声音,有人自弹自唱乞讨。车厢的人都有意识地往两侧闪开,二宫却看见滨田好像听出了神。不一会儿那个青年走近,已经换了首歌,路过的时候二宫跟其他人一样错开目光,不想去看他。
却看见滨田掏出了钱包,拿出两张千元的钞票放进他斜挎着的包里,很客气地请他把上一首歌再唱一遍。
二宫终于听出来,是滨田手机设置给那个人的铃声,他曾经听到过。二宫抬头去看那个弹着吉他唱歌的青年,他唱得很专注,滨田听得很认真。曲终互相后点头致意,青年抱着吉他边弹边唱,走到下一节车厢。
“我还是觉得她短发时候好看,”滨田指了指地铁电视画面上出现的广告,“现在看气质还差一点啊……”
然后他们谁也没再提男朋友的事情。
在京都的半个月让二宫有了些很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他跟大野智说的那样。STAFF中有一个刚刚出道的裁缝,跟在服装师身后帮忙,并没有参与设计。后来二宫才知道他主攻的是古装,做助理很辛苦,但每天看见他都是笑呵呵的样子。
喜欢二宫的人并不少,他也一直自觉人缘不错,会在意维持人际,但从来都留有余地。像中村苍这样直白而殷勤地对二宫表示喜欢,一直都不是他能够认同的类型。会给二宫带自家做的便当,后来自己也觉得不是很合适,就带来很多零食在片场给大家分享。
STBY来探班的时候说要不跟我们回去吧,不过我们不缺服装师,你要是愿意给二宫桑端茶倒水的话,他懒得连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都不去呢。大家听了都笑,二宫也笑。中村苍倒是很配合地拉着师傅的胳膊说那可不行,我得跟着师傅。
后来闲聊的时候提到他,二宫说,“看着是成年人了,一张嘴说话还是孩子呢。”
“嗯——不过可能也分场合吧。”STBY胳膊上搭着外套,房间也没有定,来看看就走,“有在意的人在场肯定会不一样吧……”
“喂!”二宫打断他。
“任性一点什么的。”
“……那你得好好宽容我才行啊。”
“诶?我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吗?”
二宫跟STBY都笑起来,然后听见STBY说,“不过说真的,觉得你的话有点难以想象呢——”
“什么?”
“觉得你很难特别喜欢什么人啊。”STBY转过脸看他,“有这种印象呢。”
“怎么会,”二宫佯装生气,“你还答应过我有机会帮我介绍竹内结子呢——想不认账啦!”
STBY说哦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二宫说你给我好好记得啊,写到手帐上没有?写在扉页上啊。STBY没背包也没带手帐,就拿出手机记了下来,然后随口问了一句,“他和竹内长得很像吗?”
二宫大概用三秒钟反应过来STBY在说什么,然后看见STBY收起手机抬头看他。二宫忍受不了他那太过理所当然的眼神,垂下眼睛摸着下巴说,“呃,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长得是有点不合格呢。”
“有照片吗?”
“诶?”
“照片。”STBY说,“不是吧,真的没有啊?当然拿不出手的话就算了……”
“行了行了……”二宫认输了。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大野智的照片,是他做饭时候二宫在一边拍下来的。并没看镜头,但算是张正脸。二宫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八卦很猥琐,并没有一点骄傲或者显摆或者兴奋的感觉——明明大野智专注地做着什么的样子最喜欢了。
只觉得奇怪极了。
虽然他觉得大野智挺好看挺拿得出手的,当然就算日后残了自己大概也是没辙的。
还有一点点紧张。
但STBY仿佛一点都没有自觉,点着头说“不错呢。”
“真的假的啊。”二宫很不领情,用下巴指了指前面正在彩排中的布景,“我对你的审美其实……”
STBY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做什么的?”
二宫知道STBY这样问起就是认同了,那么以后,这也不会再是一个需要躲避的话题。
“警察。”二宫挑着嘴角问,“很酷是不是?”
“啊,这么厉害!”STBY很遗憾地说,“输给他了呢。”
二宫被逗得笑起来,心里忽然有种感激,虽然他知道STBY并不是来专程跟他聊这个的,恐怕自己也永远没办法像滨田对自己一样对STBY无所忌惮地表露感情,但知道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就很不错。
在京都的最后一天是二宫的生日,从早上就开始留意手机,期待那个人的短信。后来老妈老姐朋友同事以至相叶妈妈的短信都收到了,却唯独少了大野智的。
当天的拍摄结束后全体去聚餐,顺便给二宫庆祝。据说是STBY走前亲自在这边定的蛋糕,上面很夸张地印着红色的桃心,被大家起哄。滨田说STBY桑一定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表白,否则二宫桑被人留在了京都不回去了也说不定。团体的门把过来合送了他一张CD,是他们自己作词作曲录的一首歌。从出道一直承蒙照顾。
二宫说我一定会认真听的,“不过有些担心啊,万一水平很高的话以后还怎么好意思照顾你们啊……”
后来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中村苍拎了个袋子过来,二宫想他一定是踌躇了很久。问他现在打开要不要紧,中村说是他亲手做的两件浴衣。
“还是两件啊,”二宫连忙道谢,感觉有点奢侈。
“恐怕叠回去有点麻烦呢——不过是很普通的浴衣,拿回去再看也可以。”
再后来二宫有点喝多了,跟滨田借了手机,说我试试是不是我电话坏了,怎么收不到短信呢。
“二宫桑,”滨田笑着把手机递给他,“想要我的号码可以直说哦。”
“哇被你看穿了。”
短信铃音好得畅通无阻。
明白为什么是两件的时候已经回到宾馆房间了,二宫打开发现其中一件是女式的,虽然花色并不算华丽。大概是以为自己有女友——或者早晚能送给谁吧。
就被这样善意的误解搞得有些烦心了。
二宫把东西都收拾好,连同不多的行李,准备明天的返程。
他是不是忘了。
无论什么样的猜测都可以,但都不能解决问题。二宫想只要听到他声音就好了,所有问题所有不开心(他承认有一点)自然就解决了,那是谁打通的有什么很大分别吗。
大野智家的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二宫挂断后一刻不停地打了他手机。完全不再想他究竟是在值班是在执行任务还是——
就算是任性好了。
响了两声接起来,二宫没有先开口。
听见那边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喂,你好?”